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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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從北城到臺海需要1個半小時, 中途順利的話，正好能趕在左娟登機前。
何宜澤正愁找不到機會跟許喬解除芥蒂，逮住這個好機會, 央求陪許喬一同前去。
許喬直接拒絕了他。
私人飛機八點半準時降落臺海機場。
許喬在工作人員引導下從內部進入候機廳，遠遠就看到左娟在航班MK551登機口排隊。
許喬快速沖過去, 在左娟毫無防備之前, 直接奪了她手裏的機票。
她運氣不錯, 機票下面疊加著左娟的身份證，省去了她很多麻煩。
東西突然被搶, 左娟嚇了一跳。
瞧見是許久未見的女兒, 神色一楞, 待目光挪到許喬手上的飛機票時，面色慍怒，伸手過去搶。
許喬太了解左娟的性格，耽擱下去只會重蹈電話裏的結局。
即便再痛恨左娟，有時候也不得不屈服血脈的神奇, 沒法眼睜睜看著左娟去死。
所以許喬二話不說，轉身往外面跑。
“你要幹什麽！”
左娟大驚失色, 拖著行李追上去。
左娟的步伐自然沒有許喬快, 許喬很快把左娟甩在身後，一路穿過機場大廳，直奔機場退票窗口。
周圍來來往往的旅客紛紛讓道，生怕撞到了自己, 不時指著一老一少的追逐戲碼議論。
“退票！”
許喬臉都跑白了, 撲到退票窗口, 把票和身份證塞進去，催促機場人員加快速度。
她回頭一看, 左娟已經距離五步之外。
察覺到許喬的意圖，左娟滿臉不可置信，連行李箱都扔了。
一把抓住許喬的手腕，臉色冷到極致，盤好的頭發淩亂，大聲呵斥：“你要幹什麽！”
“退票！”
許喬不回應左娟，急促要求退票員。
退票員察覺情形不對，還未詢問，左娟大聲說：“飛機票是我的！她沒有權利給我退票。”
附近圍了一圈人，開始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拿起手機拍攝。
左娟狠狠推了許喬一把：“許喬！能不能不要胡鬧！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麽！”
這在左娟過往經歷裏，無疑於一場鬧劇，她一輩子好面子，今日當眾喧嘩，涵養算是徹底沒了。
“退票！”
許喬哪怕被推得趔趄，仍堵住退票口，不給左娟搶回機票的機會。
“我才是票主，她沒權利退我的票！”
退票員正要拒絕許喬，許喬冷聲說：“她是我媽，她有心臟病，正在康覆期，不能上飛機，要是在飛機上出了事，你們航空公司擔得起嗎！”
這話成功讓退票員閉了嘴。
機場工作人員不關心事實真相，但絕不會給航空公司帶來風險。
乘客一旦在高空出現危險，這對公司來說，是一場無止境的紛爭。
許喬很準確地抓住了航空公司的心思。
左娟難以置信，看瘋子一樣看著許喬，“你在說些什麽！你是不是非要報覆我，才甘心！”
“我沒有報覆你，為了工作不顧及身體怎麽行？等心臟康覆後再去不行嗎？出了事，你讓我怎麽活。”
許喬演技可謂是爐火純青。
這一幕在觀眾眼中，徹底將矛頭對準了左娟。
一開始大家以為這個年輕女孩目無尊長，沒想到是關心則亂，倒顯得這個老人家如此固執不省心。
已經有人勸左娟趕緊跟女兒回家。
百口莫辯。
左娟氣得手指發抖。
退票員飛快辦理了退票，生怕晚一點這位患有心臟病的老人家強行登機，引起騷亂。
退票完成，木已成舟，左娟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睛似淬了毒狠狠盯著許喬。
許喬視若無睹，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把剛剛退的票買了。
這舉動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許喬笑著對售票員說：“我替媽媽去工作。”
這下再沒人對許喬有怨言，圍觀的人陸續散去，只有左娟知道事情不簡單。
她用力拽住許喬胳膊，厲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怨恨我上次在醫院說的話，你大可表達你的憤怒，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次法國畫展交流會對我來說很重要！”
買票的過程很快，許喬收了票，臉上情緒也盡數收起。
“沒錯，我就是怨恨你，你不是一直說我無理取鬧嗎？我就做給你啊，惡心到了嗎？”
左娟氣到臉色發紫：“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一個怪物變成什麽樣，有區別嗎？”
許喬戴上墨鏡，遮住自己的眼，“有機會再登門道歉，我要去法國玩了，拜拜！”
她瀟灑地揮手離開，不去看左娟的表情。
旅客匆匆擦肩而過，登機廣播在耳邊循環響起，墨鏡後的眼一點點變紅。
確定死神不會更改任務後，她就決定代替左娟上飛機。
一架飛機收割多少人數，數據是永不更改的，就如同瑞士雪崩，她僥幸成了漏網之魚，就被死神盯上了。
左娟代替同事登機，命運發生了改變，她代替左娟登機，命運就轉嫁到了她身上。
神恪守規矩，不會對人類法外開恩。
人逃不過超自然的力量。
許喬自認做不得冷眼旁觀，有時也會氣自己太心軟。
可她永遠也忘不了父親去世前，母親真正愛過她。
那點模糊的愛，一直支撐著她去恨去心軟，誰也逃不過原生家庭的痛。
就當是削骨還父、削肉還母。
這一刻，她才懂了哪咤的痛與決然。
這不是沖動，是一場自我的救贖。
從今以後她不會被血脈所影響，再也不會虧欠左娟。
順利登記，滿機艙的旅客笑容滿面，有去遠方旅行，有去異地見愛人，也有對未來充滿美好。
沒人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死亡。
但許喬知道。
所以她五臟六腑冰凍一樣疼，手腳冰涼，每一次呼吸如刀刃滑過。
他們的笑聲更是良心的譴責。
她應該像電視上一樣大聲預警，讓所有人下飛機，再一起反抗死神的追殺。
可她知道是徒勞的，沒人能逃過死神t的追捕。
她不是不怕死，相反她一直是個自私的人，一人吃跑全家不餓，沒人教過她奉獻。
其實，她心裏是有僥幸的，或許那一紙契約能影響到死神。
飛機緩緩在跑道上滑行，整個機身微微顫動，嗡鳴聲伴隨著強烈的推背感，場景由近拉遠，高樓大廈變成一幅遙遠的水墨畫。
滿腔孤勇時無所畏懼，可真踏上死亡旅程，恐懼是克制不住的。
許喬的恐懼更多是來自未知，不知道飛機何時失事，以什麽方式失事。
可能是爆炸，可能是墜海。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可能完好無損。
“你沒事吧？”
領座的老人家見她實在緊張，主動開口詢問。
許喬這才發現自己死死扣著前座椅背，指骨泛白，緊張到極致。
她轉頭看向老人家關心的臉，一滴淚毫無征兆滑了下來。
恰巧空姐發放飛機上的零食甜品，老人幫她放在桌上，從一個包裏翻出一盒水果。
“這是自家做的冰糖葫蘆，你嘗嘗？”
冰糖葫蘆用透明糖紙包著，甜美的糖色溢出來，是一種很原始的做法。
許喬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老人家不知道這個年輕女孩為何如此悲傷，主動找話題說：“我女兒嫁到了法國，馬上要生了，我過去照顧她坐月子，法國東西不好吃，連我女兒最喜歡的冰糖葫蘆也沒有，冰糖葫蘆還是咱們中國做的最好吃。”
老人家再次把冰糖葫蘆送過來。
許喬接過冰糖葫蘆，聞到山楂與糖的香味，啞聲說：“你要不要現在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個語音？”
“飛機上不要隨便開手機，很危險的？”
許喬看著老人家老老實實把老人機塞到口袋裏，還嚴厲要求許喬不要開機。
許喬越發想哭了。
她不是救世英雄，沒有拯救世界的勇氣。
就算現在告訴所有人這架飛機會出事，結果呢？死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哪怕她跟死神簽訂了契約，也不敢保證這一次能不能死裏逃生。
這架飛機總不可能因為她的存在，在某個地方迫降吧。
她自認沒有這種好運。
她是來坦然赴死的。
周圍的人聲、孩子哭鬧的聲音，情侶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工作人員的微笑。
每個人是那樣的鮮活。
各種愧疚情緒壓得她喘不過氣。
怨自己沒有努力一次，應該勇敢地預警，給這些人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把冰糖葫蘆放進嘴裏，焦糖的甜充滿口腔，甜到了心裏。
恍惚間有遙遠的記憶在腦中蘇醒。
“怎麽回事！”
“飛機怎麽這麽顛！”
“飛機外面冒煙了！”
許喬被劇烈嘈雜聲和強烈顛簸驚醒，迷迷糊糊間，她竟睡了一個小時，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窗外雷雨交加，機身不知出了什麽故障，滾著濃煙，對流層遭遇雷暴天氣，簡直是雪上加霜。
在飛機冒煙的情況下，空姐已經控制不止驚慌。
客艙陷入一片混亂驚叫。
與此同時，劇烈顛簸中，氧氣面罩從裝置中掉了下來。
工作人員緊急要求乘客扣緊安全帶，極力安撫乘客不要驚慌。
恐慌的乘客已經沒精力再質問空姐，紛紛戴上氧氣面罩，使命抓住扶手。
顛簸感刺激著呼吸道，許喬差點吐了，手上的冰糖葫蘆早不知滾到了哪裏。
熟悉的場景一下子把她帶到了十八年前，夢中的記憶像拉開閥門，排山倒海而來。
六歲那年，她撒嬌打滾要跟父親去俄羅斯，父親拗不過她，怕她在飛機上哭鬧，專門背著左娟買了好幾盒冰糖葫蘆，準備讓她吃個夠。
左娟沒少罵爸爸，說這樣會害了許喬的牙齒。
她的女兒最漂亮，不能蛀牙。
還沒飛到俄羅斯，飛機遭遇強烈的電磁幹擾，不得不進行迫降。
當時她年紀小，只會哭著抱住爸爸，那時的場景跟現在一樣，人根本抵抗不了這種劇烈的顛簸。
父親緊緊抱著她，用安全帶勒緊她小小的身體，告訴她：“神會保佑你！”
年幼的她，看見父親滿眼通紅，大聲祈禱：“我願意永世不得超生，只求神保佑我的女兒，讓她活下來。”
“我願意永世不得超生，只求神保佑我的女兒，讓她活下來。”
那時她是有預感的，小手抓緊爸爸的手，哭著喊爸爸。
飛機急速墜落時，她看著爸爸對她溫柔笑著。
許喬大口喘息，已經分不清這是十八年前，還是十八年後。
氧氣面罩裏的空氣根本緩解不了她的窒息。
忽然她感覺面罩奇怪地浮在半空，周圍每個人像被摁了暫停鍵，表情和動作全部凝固，連浮在半空的眼淚都是懸固的。
許喬看向窗外，閃電點亮沈沈烏雲，這架飛機像進入一個停滯不前的時空。
立刻預感到什麽，她慌忙站起來，看見死神從窄小過道冷怒踱來，長風衣無風揚起，落下冷冰冰的幅度。
這是許喬在死神臉上從未見過的表情，兇狠暴怒。
許喬倉皇離開座位，站到過道，正面迎接他的怒火。
死神猝然停在一步之外，冷冷掃視她，語氣裹著刺骨的寒霜。
“你在挑釁我！”
“我沒有！”
許喬紅著眼：“我是心甘情願上這架飛機，我願意代替我母親，我沒想過挑釁你！”
“人類真是狂妄自大！”
死神的暗影沈沈壓著她，俯視她，眼中再無平時的沈靜，像看一個隨時能碾死的螻蟻。
“你的氣息告訴我，你很恐懼，你懦弱的希望我饒你一次，你以為一紙契約就能約束我！”
什麽都瞞不過他。
許喬拳頭握緊，直視他釋放的威壓，坦誠道：“我是害怕！是懦弱！可人類就是膽小又無畏的存在，我既然敢踏進這架飛機，就做好了奉獻的準備，你大可收了我這條命！”
“你以為我不能？”
死神冷笑：“人類對於我們來說，就如同雞鴨牛，只是一個隨時奉獻給大自然的食物，不濫殺你們，只是我們仁慈！如果有必要，不代表我們不能用神力強制殺人！”
許喬的心一陣陣鈍痛，這才是高高在上的死神。
她咬破了唇瓣，嘗到一絲血腥味，被他這種絕情高姿態刺激，痛聲：“就是我們這種如同牲口的人類奉養了你們神！沒有我們的信仰，你們神就是個屁！”
一陣威壓迫使許喬彎下了膝蓋，她咬牙不退縮，雙膝最終還是抵抗不住，跪下了。
滿腔屈辱，她擡頭企圖在死神眼裏探尋一絲波動。
沒有，什麽都沒有。
她承認赴死時，對死神有所期待，期待那一次次的親密能撼動他一絲。
哪怕一點也好。
是她太自不量力了。
“你要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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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城到臺海需要1個半小時, 中途順利的話，正好能趕在左娟登機前。
何宜澤正愁找不到機會跟許喬解除芥蒂，逮住這個好機會, 央求陪許喬一同前去。
許喬直接拒絕了他。
私人飛機八點半準時降落臺海機場。
許喬在工作人員引導下從內部進入候機廳，遠遠就看到左娟在航班MK551登機口排隊。
許喬快速沖過去, 在左娟毫無防備之前, 直接奪了她手裏的機票。
她運氣不錯, 機票下面疊加著左娟的身份證，省去了她很多麻煩。
東西突然被搶, 左娟嚇了一跳。
瞧見是許久未見的女兒, 神色一楞, 待目光挪到許喬手上的飛機票時，面色慍怒，伸手過去搶。
許喬太了解左娟的性格，耽擱下去只會重蹈電話裏的結局。
即便再痛恨左娟，有時候也不得不屈服血脈的神奇, 沒法眼睜睜看著左娟去死。
所以許喬二話不說，轉身往外面跑。
“你要幹什麽！”
左娟大驚失色, 拖著行李追上去。
左娟的步伐自然沒有許喬快, 許喬很快把左娟甩在身後，一路穿過機場大廳，直奔機場退票窗口。
周圍來來往往的旅客紛紛讓道，生怕撞到了自己, 不時指著一老一少的追逐戲碼議論。
“退票！”
許喬臉都跑白了, 撲到退票窗口, 把票和身份證塞進去，催促機場人員加快速度。
她回頭一看, 左娟已經距離五步之外。
察覺到許喬的意圖，左娟滿臉不可置信，連行李箱都扔了。
一把抓住許喬的手腕，臉色冷到極致，盤好的頭發淩亂，大聲呵斥：“你要幹什麽！”
“退票！”
許喬不回應左娟，急促要求退票員。
退票員察覺情形不對，還未詢問，左娟大聲說：“飛機票是我的！她沒有權利給我退票。”
附近圍了一圈人，開始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拿起手機拍攝。
左娟狠狠推了許喬一把：“許喬！能不能不要胡鬧！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麽！”
這在左娟過往經歷裏，無疑於一場鬧劇，她一輩子好面子，今日當眾喧嘩，涵養算是徹底沒了。
“退票！”
許喬哪怕被推得趔趄，仍堵住退票口，不給左娟搶回機票的機會。
“我才是票主，她沒權利退我的票！”
退票員正要拒絕許喬，許喬冷聲說：“她是我媽，她有心臟病，正在康覆期，不能上飛機，要是在飛機上出了事，你們航空公司擔得起嗎！”
這話成功讓退票員閉了嘴。
機場工作人員不關心事實真相，但絕不會給航空公司帶來風險。
乘客一旦在高空出現危險，這對公司來說，是一場無止境的紛爭。
許喬很準確地抓住了航空公司的心思。
左娟難以置信，看瘋子一樣看著許喬，“你在說些什麽！你是不是非要報覆我，才甘心！”
“我沒有報覆你，為了工作不顧及身體怎麽行？等心臟康覆後再去不行嗎？出了事，你讓我怎麽活。”
許喬演技可謂是爐火純青。
這一幕在觀眾眼中，徹底將矛頭對準了左娟。
一開始大家以為這個年輕女孩目無尊長，沒想到是關心則亂，倒顯得這個老人家如此固執不省心。
已經有人勸左娟趕緊跟女兒回家。
百口莫辯。
左娟氣得手指發抖。
退票員飛快辦理了退票，生怕晚一點這位患有心臟病的老人家強行登機，引起騷亂。
退票完成，木已成舟，左娟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睛似淬了毒狠狠盯著許喬。
許喬視若無睹，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把剛剛退的票買了。
這舉動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許喬笑著對售票員說：“我替媽媽去工作。”
這下再沒人對許喬有怨言，圍觀的人陸續散去，只有左娟知道事情不簡單。
她用力拽住許喬胳膊，厲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怨恨我上次在醫院說的話，你大可表達你的憤怒，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次法國畫展交流會對我來說很重要！”
買票的過程很快，許喬收了票，臉上情緒也盡數收起。
“沒錯，我就是怨恨你，你不是一直說我無理取鬧嗎？我就做給你啊，惡心到了嗎？”
左娟氣到臉色發紫：“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一個怪物變成什麽樣，有區別嗎？”
許喬戴上墨鏡，遮住自己的眼，“有機會再登門道歉，我要去法國玩了，拜拜！”
她瀟灑地揮手離開，不去看左娟的表情。
旅客匆匆擦肩而過，登機廣播在耳邊循環響起，墨鏡後的眼一點點變紅。
確定死神不會更改任務後，她就決定代替左娟上飛機。
一架飛機收割多少人數，數據是永不更改的，就如同瑞士雪崩，她僥幸成了漏網之魚，就被死神盯上了。
左娟代替同事登機，命運發生了改變，她代替左娟登機，命運就轉嫁到了她身上。
神恪守規矩，不會對人類法外開恩。
人逃不過超自然的力量。
許喬自認做不得冷眼旁觀，有時也會氣自己太心軟。
可她永遠也忘不了父親去世前，母親真正愛過她。
那點模糊的愛，一直支撐著她去恨去心軟，誰也逃不過原生家庭的痛。
就當是削骨還父、削肉還母。
這一刻，她才懂了哪咤的痛與決然。
這不是沖動，是一場自我的救贖。
從今以後她不會被血脈所影響，再也不會虧欠左娟。
順利登記，滿機艙的旅客笑容滿面，有去遠方旅行，有去異地見愛人，也有對未來充滿美好。
沒人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死亡。
但許喬知道。
所以她五臟六腑冰凍一樣疼，手腳冰涼，每一次呼吸如刀刃滑過。
他們的笑聲更是良心的譴責。
她應該像電視上一樣大聲預警，讓所有人下飛機，再一起反抗死神的追殺。
可她知道是徒勞的，沒人能逃過死神t的追捕。
她不是不怕死，相反她一直是個自私的人，一人吃跑全家不餓，沒人教過她奉獻。
其實，她心裏是有僥幸的，或許那一紙契約能影響到死神。
飛機緩緩在跑道上滑行，整個機身微微顫動，嗡鳴聲伴隨著強烈的推背感，場景由近拉遠，高樓大廈變成一幅遙遠的水墨畫。
滿腔孤勇時無所畏懼，可真踏上死亡旅程，恐懼是克制不住的。
許喬的恐懼更多是來自未知，不知道飛機何時失事，以什麽方式失事。
可能是爆炸，可能是墜海。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可能完好無損。
“你沒事吧？”
領座的老人家見她實在緊張，主動開口詢問。
許喬這才發現自己死死扣著前座椅背，指骨泛白，緊張到極致。
她轉頭看向老人家關心的臉，一滴淚毫無征兆滑了下來。
恰巧空姐發放飛機上的零食甜品，老人幫她放在桌上，從一個包裏翻出一盒水果。
“這是自家做的冰糖葫蘆，你嘗嘗？”
冰糖葫蘆用透明糖紙包著，甜美的糖色溢出來，是一種很原始的做法。
許喬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老人家不知道這個年輕女孩為何如此悲傷，主動找話題說：“我女兒嫁到了法國，馬上要生了，我過去照顧她坐月子，法國東西不好吃，連我女兒最喜歡的冰糖葫蘆也沒有，冰糖葫蘆還是咱們中國做的最好吃。”
老人家再次把冰糖葫蘆送過來。
許喬接過冰糖葫蘆，聞到山楂與糖的香味，啞聲說：“你要不要現在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個語音？”
“飛機上不要隨便開手機，很危險的？”
許喬看著老人家老老實實把老人機塞到口袋裏，還嚴厲要求許喬不要開機。
許喬越發想哭了。
她不是救世英雄，沒有拯救世界的勇氣。
就算現在告訴所有人這架飛機會出事，結果呢？死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哪怕她跟死神簽訂了契約，也不敢保證這一次能不能死裏逃生。
這架飛機總不可能因為她的存在，在某個地方迫降吧。
她自認沒有這種好運。
她是來坦然赴死的。
周圍的人聲、孩子哭鬧的聲音，情侶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工作人員的微笑。
每個人是那樣的鮮活。
各種愧疚情緒壓得她喘不過氣。
怨自己沒有努力一次，應該勇敢地預警，給這些人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把冰糖葫蘆放進嘴裏，焦糖的甜充滿口腔，甜到了心裏。
恍惚間有遙遠的記憶在腦中蘇醒。
“怎麽回事！”
“飛機怎麽這麽顛！”
“飛機外面冒煙了！”
許喬被劇烈嘈雜聲和強烈顛簸驚醒，迷迷糊糊間，她竟睡了一個小時，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窗外雷雨交加，機身不知出了什麽故障，滾著濃煙，對流層遭遇雷暴天氣，簡直是雪上加霜。
在飛機冒煙的情況下，空姐已經控制不止驚慌。
客艙陷入一片混亂驚叫。
與此同時，劇烈顛簸中，氧氣面罩從裝置中掉了下來。
工作人員緊急要求乘客扣緊安全帶，極力安撫乘客不要驚慌。
恐慌的乘客已經沒精力再質問空姐，紛紛戴上氧氣面罩，使命抓住扶手。
顛簸感刺激著呼吸道，許喬差點吐了，手上的冰糖葫蘆早不知滾到了哪裏。
熟悉的場景一下子把她帶到了十八年前，夢中的記憶像拉開閥門，排山倒海而來。
六歲那年，她撒嬌打滾要跟父親去俄羅斯，父親拗不過她，怕她在飛機上哭鬧，專門背著左娟買了好幾盒冰糖葫蘆，準備讓她吃個夠。
左娟沒少罵爸爸，說這樣會害了許喬的牙齒。
她的女兒最漂亮，不能蛀牙。
還沒飛到俄羅斯，飛機遭遇強烈的電磁幹擾，不得不進行迫降。
當時她年紀小，只會哭著抱住爸爸，那時的場景跟現在一樣，人根本抵抗不了這種劇烈的顛簸。
父親緊緊抱著她，用安全帶勒緊她小小的身體，告訴她：“神會保佑你！”
年幼的她，看見父親滿眼通紅，大聲祈禱：“我願意永世不得超生，只求神保佑我的女兒，讓她活下來。”
“我願意永世不得超生，只求神保佑我的女兒，讓她活下來。”
那時她是有預感的，小手抓緊爸爸的手，哭著喊爸爸。
飛機急速墜落時，她看著爸爸對她溫柔笑著。
許喬大口喘息，已經分不清這是十八年前，還是十八年後。
氧氣面罩裏的空氣根本緩解不了她的窒息。
忽然她感覺面罩奇怪地浮在半空，周圍每個人像被摁了暫停鍵，表情和動作全部凝固，連浮在半空的眼淚都是懸固的。
許喬看向窗外，閃電點亮沈沈烏雲，這架飛機像進入一個停滯不前的時空。
立刻預感到什麽，她慌忙站起來，看見死神從窄小過道冷怒踱來，長風衣無風揚起，落下冷冰冰的幅度。
這是許喬在死神臉上從未見過的表情，兇狠暴怒。
許喬倉皇離開座位，站到過道，正面迎接他的怒火。
死神猝然停在一步之外，冷冷掃視她，語氣裹著刺骨的寒霜。
“你在挑釁我！”
“我沒有！”
許喬紅著眼：“我是心甘情願上這架飛機，我願意代替我母親，我沒想過挑釁你！”
“人類真是狂妄自大！”
死神的暗影沈沈壓著她，俯視她，眼中再無平時的沈靜，像看一個隨時能碾死的螻蟻。
“你的氣息告訴我，你很恐懼，你懦弱的希望我饒你一次，你以為一紙契約就能約束我！”
什麽都瞞不過他。
許喬拳頭握緊，直視他釋放的威壓，坦誠道：“我是害怕！是懦弱！可人類就是膽小又無畏的存在，我既然敢踏進這架飛機，就做好了奉獻的準備，你大可收了我這條命！”
“你以為我不能？”
死神冷笑：“人類對於我們來說，就如同雞鴨牛，只是一個隨時奉獻給大自然的食物，不濫殺你們，只是我們仁慈！如果有必要，不代表我們不能用神力強制殺人！”
許喬的心一陣陣鈍痛，這才是高高在上的死神。
她咬破了唇瓣，嘗到一絲血腥味，被他這種絕情高姿態刺激，痛聲：“就是我們這種如同牲口的人類奉養了你們神！沒有我們的信仰，你們神就是個屁！”
一陣威壓迫使許喬彎下了膝蓋，她咬牙不退縮，雙膝最終還是抵抗不住，跪下了。
滿腔屈辱，她擡頭企圖在死神眼裏探尋一絲波動。
沒有，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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