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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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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

薇薇想起小時候,周濤家住在隔壁,他父母總愛吵架,聲音大到隔壁的薇薇都能聽得清楚。他的父親總是發怒,母親時常掩面在哭泣。第二日再看到周濤母親,便是臉上帶著青紫色的傷痕。

薇薇父母也沒好到哪裏去,家裏也沒斷過吵架,父親的偏執自私,母親的好強脾氣火爆讓家裏戰火紛飛,沒有安寧之日。時常家裏鍋碗瓢盆被砸了一地。80年代的父母,似乎都努力掙紮在生存線上養家糊口已經耗費了夫妻太多的精力,吵架似乎成了大人發洩情緒的方法,絲毫沒有考慮過身邊小孩的成長土壤,給了衣穿,給口飯吃似乎就是好父母。

兩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總是在盛夏的午後躲在墻角的陰涼處,逃離家裏的吵鬧。

兩個小孩,用少的可憐的零花錢買了兩個西瓜味泡泡糖,一人一個,可以吹一下午。周濤時常用幾根狗尾巴草來編一個小狗逗薇薇開心,男孩明媚的笑容驅散了父母爭吵帶來的恐懼。薇薇很少笑,可是每次看到垚垚都很開心。

有一次,父母半夜打架,薇薇被母親連夜帶著離家出走,她只記得在母親自行車後座上快要睡著,迷迷糊糊被周濤的媽媽找到,接回去。第二天倆人在墻角逗弄一只小鴨子。周濤端了一盆水,倆人蹲在院子裏看小鴨子,那個午後,明黃的鴨子,和暖心的男孩。在薇薇記憶深處一直沒有磨滅。六歲那年,父親工作調動,全家一起搬家了,再也沒有那個小男孩的消息。離開那天,薇薇甚至沒來得及給垚垚打聲招呼。

向垚給薇薇一周病假,讓她安心養傷,手上不要落下疤痕才好,薇薇說著不用,畢竟自己習慣了。上次做口腔囊腫的手術自己一個人去的,一個人做手術,也許已經是孤單的最高境界了,這就是薇薇,她不願意麻煩別人,不願意欠別人人情,只要自己能做的盡量自己做。

向垚在電話那頭命令式的語氣:“你這幾天老老實實去輸液,你那雙手如果留疤了還怎麽出去做事。”然後啪把電話掛了。

薇薇被他兇的話都還沒來得及回一嘴電話就被掛了。恩,真忙。既然老板這麽說了自己也落得清閑,待到中午才悠哉悠哉去住院部換藥,因為一開始就是在住院部看的,便一直去住院部找醫生開藥就行,省的去門診又要掛號排隊。索性直接去住院部找找周濤。想想兒時晴天的狗尾巴草,薇薇莫名覺得開心,去醫院的路上也不覺得愁悶了。

“快看,我們市上熱搜了。”公交車上兩個年輕人正在拿著手機大聲討論。

“上熱搜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女孩湊近朋友的手機看了看。

“中心醫院發生了醫鬧,有一位醫生被人砍死了。”一名女生驚訝地看著視頻。

薇薇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中心醫院,周濤,她忙拿出手機,去回撥昨日周濤打來的電話。沒有人接聽,再打,仍然是無人接聽。薇薇心急如焚,公車太慢,她在下一站下了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中心醫院,師傅。”

“聽說剛剛醫院出事了,一個家屬,因為老婆做手術沒有下來手術臺,殺了動手術的醫生。直接就把內臟捅破了哦。那行兇的人自己也當場就跳樓死了。”

動手術的醫生,周濤還是實習生,應該不會動手術,薇薇緊握著的手才緩緩松下來一些。下了車,疾步往住院部去。醫院裏亂糟糟的,有很多警察在穿行,行人仿徨不安,薇薇沒有多想,直接疾步往住院部去了。

正值中午,推開醫生辦公室的門,沒有看到周濤,薇薇撥打電話,仍然是沒有人接。她沈下心來整個病區走了一遍,終於透過醫生休息室的玻璃門,看到了周濤。他一臉木然的坐在那裏,薇薇推門進去。周濤顯然是受到了驚嚇,驚恐的轉身,手捏的緊緊的,看是薇薇才緩緩放松下來。

“你沒事吧。”薇薇拍了拍周濤的肩膀。

“我沒事。”但他的肩膀還是止不住發抖,“受傷的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他今天中午值班,為了多看幾個病人。。。他是個好大夫,醫生不是萬能的,不是所有的手術都一定能成功的。。。”

一個男孩子,眼淚止不住流,薇薇這才發現他的白大褂上有很多血跡,“我就離他,離他兩米遠 ,聽到老師喊救命,我,我沖上去,已經來不及了,那人,那人捅破了老師脾臟,大動脈,我我沒來得及救他。”周濤渾身都在發抖,薇薇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高大的男孩猶如無助的孩子,薇薇不知道用什麽言語安慰,學醫有多難,她也是知道的,誰能想到這種事情屢屢發生。就在一個即將踏上醫生職業的實習生面前,無疑是殘酷的。

過了好一會兒,周濤的情緒平靜下來,看到面前薇薇的手,才想起來她應該是來換藥的。“我沒事,你的手好點沒薇薇。”

“周濤,你好。”薇薇站在周濤面前,微微笑著,她似乎不再是當年那個恬靜的小女孩,又似乎仍然是當年那個小女孩。消毒水彌漫的換藥室,多年之後,倆人再次重逢。沒有太多激動的寒暄。只有一句,你好啊。你好嗎?

周濤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剛剛的失態。默默地給薇薇換藥,傷口已經好多了,手背還是泛紅。:“這一層表皮會全部結痂,你這段時間不要沾水,等結痂脫落了就沒有大礙了。”

“會不會留疤?”薇薇皺著眉頭問。

“不會,按時擦藥,過幾天會好的,應該不用輸液了,吃點口服消炎藥就可以了。別擔心。”周濤耐心的為她上藥包紮好。手仍舊是有些抖。

薇薇握住他發抖的手:“周濤,不是你的錯,不要怪自己。”周濤苦笑。

“下班了我請你吃飯。去換一件衣服。周濤,慢慢會好起來的。”薇薇松開手。拍了拍周濤的肩頭。周濤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水味,慢慢平靜下來。“好。下班給你電話。”

“好,一言為定,我走了。你好好的”薇薇起身離開了。她知道,要走這條路,有些事情必須他自己克服。別人替代不了,不過也許陪伴會讓他好過點。

傍晚,薇薇在醫院門口等周濤,待他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下起了紛紛細雨。秋風起,梧桐樹枯黃的落葉在地上打著轉,帶著地上蒙蒙一層塵土,空氣已經夾雜著初秋的冷了。華燈初上,路燈下薇薇撐著一把傘,寂寥的立著,清秀可人,又安靜的如同一株蘭花。周濤從醫院出來,看到馬路對面路燈下的微微,一度覺得像是幻境一般,那個兒時唯一的朋友就在眼前。周濤性子孤寂,平時也不願意走進別人的圈子,唯獨這個兒時的朋友在心裏最底層,放了很多年。街對面的仿佛還是那個當年一起玩狗尾巴草,溫柔的小女孩。她的笑容就像夏日雨後的晴天一般幹凈。

周濤小跑著過了馬路。“薇薇,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剛到。”薇薇恬靜的笑。“你想吃什麽?”

周濤疲憊的笑笑,薇薇看得出來他並沒什麽胃口,:“那我做主,你跟著我走吧。”

“好啊。”脫下白大褂的周濤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衫,筆直的粉色長褲,熨燙的很平整。出醫院前他去沖了個澡,想沖掉身上血腥的氣味。他身上是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薇薇說知道有一家家鄉味的小店,離得不遠,倆人沒有打車,並肩走過去。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大家都在著急回家。秋風越發吹得緊緊了些,冷風灌進脖子裏,周濤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薇薇轉頭看他,臉色有些發青。:“都已經入秋了,你還穿這麽少。”

“我沒事。”周濤淡然,他是那種一看就讓人覺得安心,覺得溫暖的男生。幹凈,眼神裏似乎都是柔和的月亮一般。

薇薇解自己的圍巾,搭在周濤脖子上,周濤楞了楞神,看薇薇一臉擔憂,沒有拒絕。而是大方的將圍巾圍好脖子,是淡淡的檀木香水味,很溫暖的羊毛圍巾貼著肌膚,周濤深吸了一口氣,晚風似乎也不再寒冷,而是變得溫柔,身邊的女子亦是。

這是一個有些年頭的飯館,主營他們家鄉的一種火鍋,名叫合渣,是用豆子磨成漿了做的一種類似於豆腐腦的火鍋,再配上店家知名的小菜,清爽可口,很是滋養。倆人找了一個樓上靠窗的位置。薇薇點了菜,又將菜單遞給周濤,周濤笑笑,你隨便點,我都可以。薇薇想著吃不下太多,就只點了一個基本的套餐。

等菜上的空隙,周濤看了看薇薇受傷的手,已經好了很多,他從隨身的背包裏麻利的取出消毒藥水,和膏藥,又細細的給薇薇的傷口擦拭了一遍,再細細的擦傷藥。“天氣幹燥,多擦一遍,免得傷口開裂。”薇薇的手指如蔥根,白凈的手背,這塊醒目的燙傷,讓周濤忍不住皺眉,心痛。“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麽大人了,還被燙傷了。”

薇薇也不惱,“半夜起來喝水,打翻了熱水壺。不過,如果不是燙傷了怎麽會再遇到你。垚垚。”

周濤羞紅了臉:“別叫我小名。很多年沒有人叫我小名了。”

“那阿姨呢?”薇薇細心詢問。

“我父母在我十歲的時候離異了我跟我爸爸長大的。”周濤輕聲說,在那以後就沒有人叫過他垚垚,很多年了。記憶中總是在夏日的午後,樓下的微微總是仰著頭喊著:“垚垚,出來玩。”

想到這裏周濤似乎釋懷了:“不過你可以叫我垚垚。”他笑得很明朗。

倆人一聊才知道居然是在這個城市的同一個大學,薇薇在外語系,周濤在醫學院。偏偏這兩個學院的教學樓都是挨著的。從兩個系出來就是學校的主幹道。天知道,那高大槐樹下的林蔭路下,兩個人錯過了多少次。倆人不禁覺得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可怕。四年裏,薇薇都不知道周濤就在自己旁邊的院校上學。

“所以你也最喜歡去吃二食堂的小炒。”薇薇感嘆道

“是啊,你現在女大十八變,如果不是看到你的名字,我也認不出你了,薇薇。” 周濤幫薇薇夾菜,盛湯。

薇薇淡然的笑了,是的見到周濤的時候,她更多的是覺得溫暖親切。

薇薇本想詢問一些周濤工作上的事情,或者聊點別的,卻無從開口,她想今日他肯定是不想再提醫院那場事故的。那白衣上的血跡是那麽刺眼。她一時間找不到太多的話語來聊。只是默默坐著,看著樓下的風景,晚風吹起她的發絲,恬靜的女子猶如一株蘭草。

周濤不怎麽吃的下去,想起白日裏發生的事情,那些尖叫聲還回響在耳畔,強作鎮定,也忍不住拿茶杯的手有些許抖動。

薇薇看在眼裏,為他拌了一碗米飯,柔聲勸道:“吃點吧,你明天還要上班。不然身體頂不住。”

周濤接過碗,好似童年接過薇薇手心裏的泡泡糖一般,順從的吃完了整碗飯,為的也不過是讓對面的人,不要擔心,似乎也在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很多事只有自己克服,多年不見,他並不想讓薇薇覺得太過壓抑。

“我們回去吧”倆人吃完,薇薇趁著周濤發楞的功夫去付了賬。

“下次我請。”周濤也沒多說,倆人一起並肩走出了小店。已然是九點多的光景了,路上行人不多,路過廣場,嬉鬧的孩童早已經歸家,還有賣氣球的老人沒有回去。拉著一大摞氣球在秋風裏像是要雕零的樹葉一般。周濤遠遠的看到一只小黃鴨,在一眾氣球裏那抹黃色顯得有些溫暖,不知道為何,心底又想起了小時候午後跟薇薇一起養過的那只小鴨子,明黃的絨毛在陽光下都是溫暖的感覺。周濤走上前去向老人買了那只小黃鴨的氣球,拉過氣球在氣球尾上打了一個小小的圓環,遞給薇薇。薇薇初時有點楞住,淺笑著接過。女子的笑顏在路燈下溫柔可人,像一顆糖,溫暖了周濤,“好久不見薇薇,真高興再遇到你。”男孩疲憊的身影,卻拉著一個卡通的鴨子氣球。薇薇看著有點滑稽,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兒時那個明媚的小男孩。“好久不見,垚垚。”薇薇接過氣球,倆人並肩走在夜晚的街頭。華燈初上,夜風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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