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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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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響

滿目瘡痍的焦海城剛遭受過炮轟,周遭烈火熊熊燃燒,天上施施然墜落無數的焦黑色紙片與灰燼。

原來從天而降的不一定是雪花。

沈星穎跟著小組報道。

“大家都小心點!可能會有第二次炮轟!”王鈺禾在前面喊到。

她拿著攝像機四處搜尋四處拍攝。

相機對焦的那一刻,廢墟之下忽然傳來了一陣歌聲,那歌聲很稚嫩,也很恍惚,美好的似乎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

“Phalaenopsis phalaenopsis where you open.”

“蝴蝶蘭蝴蝶蘭,你開在何方?”

“It opened on Mom's shoulder and Dad sighed.”

“它開在媽媽的肩頭和爸爸的嘆息。”

“It's in my beloved country.”

“它開在我深愛的祖國。”

“country,country,when will you hold me in your arms again.”

“祖國啊祖國,你什麽時候再攬我入懷中。”

歌聲戛然而止。

沈星穎蹲下身子往廢墟裏頭看。

一個小女孩血肉模糊地被壓在鐵架下,她雙眼猩紅,幾乎看不出人樣。

沈星穎朝她邊喊叫邊打手勢:“Don't sleep! I'm going to find someone to save you, you must not sleep!(不要睡!我去找人救你,你千萬不要睡!)”

小女孩沒有多大的反應,她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嗓音道:“Sister, I hurt so much.(姐姐,我好疼。)”

沈星穎一陣慌亂,飛速跑向王鈺禾:“王姐,那邊有個被鐵架壓著的小女孩,快去救她!”

“先別輕舉妄動,我去聯系有關部門。”王鈺禾走到邊上撥通衛星電話說了些什麽。

生死存亡之際,四十多度的天快要把人烤熟。

沈星穎一直蹲著身子,試圖和小女孩對話,盡量讓小女孩保持清醒。

她舉起相機,對準血紅的臉,強忍著淚水問:“What is your name(你的名字叫什麽?)”

“Aiden.My name is Aiden.(我的名字叫艾登。)”她的聲音細弱蚊足。

“oh ,baby.Aiden means flame, and you have to be as strong as a flame. When you grow up, you can be a warm flame.(哦,寶貝。艾登是火焰的意思,你要像火焰一樣堅強。等你長大後,你可以做溫暖的火焰。)”沈星穎盡可能亢奮地安慰。

“Sister, what is growing up Can I still grow up(姐姐,什麽是長大?我還可以長大嗎?)”

沈星穎一瞬間失了神,沒有再說話,這個問題她回答不了,因為也許連上帝都不知道戰爭什麽時候才會停止。

遠處有人聲響動,沈星穎卻什麽也聽不清,她沈浸在一種巨大的視覺沖擊與內心震撼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穿著迷彩服戴著藍盔的戰士迅速圍攏過來,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覆蓋在上方的廢墟,沈重的混泥土被移開,女孩斷裂的雙腿清晰地暴露出來。

沈星穎強忍住翻湧上來的惡心與恐懼,默默退離幾步進行拍攝。

一名戰士摘下頭盔戴在女孩頭上替她遮住刺眼的陽光和飛散的沙塵,他柔聲道:“baby,don't be afraid, we'll take you home.(寶貝,不要害怕,我們帶你回家。)”

沈星穎被眼前人的溫柔所觸動,瘋狂按下快門。

順利救援後,戰士們用擔架將她輕輕地擡出廢墟,轉接給醫療隊負責。

沈星穎也松了口氣,默默站到王鈺禾身邊,為首的戰士戴好頭盔擡眸,恰好撞進沈星穎的眼眸。

那雙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是餘羲和。

兩人皆是一怔。

“麻煩你們了。”王鈺禾打招呼道。

餘羲和思緒漸收:“這是我們的職責。反政府軍對焦海的轟炸仍在進行,你們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同志,謝謝。請問目前還有什麽地方被轟炸嗎?”

“焦海地小,該炸的地方都炸完了。”

“好的,謝謝。”

這一面是沈星穎在駐內樂域報道的二十天內與餘羲和唯一見到的一面,這幾句話也是沈星穎在駐內樂域報道的二十天內唯一的精神支柱。

與愛人有同樣的信仰奔赴在同樣的戰場上,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

他們走的是一條殊途同歸的路。

王鈺禾帶隊收工,沈星穎剛回酒店就開始整理照片和資料寫稿。

餘羲和的側臉在陽光的照耀下充斥著神性的光輝,他額間身上全部被汗珠滲透。

沈星穎還沒看一會兒,近處又傳來一聲巨響,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見遠處的高樓在火光綻開的瞬間夷為平地。

發出巨響與亮光的不止是煙花,還有炸彈。

她的驚懼幾乎是下意識的。

哪怕後來已在此處待了十來天,沈星穎依舊克服不了這種恐懼。

這時的局勢已經非常動蕩,反政府軍為掩蓋自己的惡性開始進行“定點清除”,已有五六名記者倒在無情的子彈下。

再加之恐怖分子的瘋狂湧動,內樂域境內早已不能用“地獄”來形容,它比地獄可怕的多得多。

這個地方沒有水沒有電,甚至沒有通訊信號去聯系別的同事。

留在酒店的記者不敢住在高層,怕隨時墜落的導彈會在一夜之間帶走他們的生命。

你無法猜測子彈會在什麽時候落在誰的肩頭。

但在接到消息後,沈星穎依舊像訓練的那樣背起相機沖向她的戰場,她不會糾結不會猶豫,她與所有站在這裏的同事一樣,要把真相帶給世界看。

考斯特反政府營地前,十來個戴著頭巾的女人帶著老人孩子在高聲呼喊。

“Anti-war !Give me peace!(反對戰爭!還我和平!)”

叫聲此起彼伏,一聲比一聲沈重,那鏗鏘有力的聲音,掩蓋了遠處的炮火聲和哀嚎聲,仿佛將要賜予這個國度聖潔與希望。

他們的丈夫或是兒子早已被征去打仗,音信全無。

王鈺禾組織著,在離那處約莫五百來米的鐘樓上拍攝與報道。

沈星穎認識其中一個帶著白色頭巾的女子,她之前去過她家做采訪。

她的丈夫死在了一個月前的轟炸中,她還有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不到,一個未成雛形。

當她問她對戰爭的看法時。

她回答:“There are no artillery in our country, no bullets, only human lives blocking the muzzles. In the face of war, people are the least valuable.(我們的國家沒有大炮,沒有子彈,只有堵住炮口的人命。在戰爭面前,人是最不值錢的。)”

這句話讓沈星穎感觸很深,生來就處於和平年代的我們,從來不明白戰爭背後究竟多殘酷。

如果真的有一天,能迎來世界和平就好了。

鐘表擺動著,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不知道在為誰的生命倒計時。

反政府組織營地的窗口忽然探出一個尖嘴猴腮的人肅然地看著。

他不屑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大喇叭。

“People down there, get back, or we'll start shooting!(底下的人們快速撤退,否則我們將開始射擊!)”

數十人並未對這喊聲屈服,而是更加激動地大喊,聲如洪鐘,蓋過上頭的喇叭與喧鬧的鐘聲。

沈星穎放大鏡頭,發現底下有女子背後帶著一枚圓柱形物體,那東西看起來沒像裝筆的筆筒,平平無奇。

鏡頭忽轉,尖嘴猴腮的男人氣得直接將喇叭扔下了樓。

“shoot!”

他一聲令下,無數個窗口架起槍支,不停對外掃射。

頓時血花翻湧,底下的人一個一個倒在血泊裏。

但是沒有人停滯或是畏懼。

他們眼中滿是對和平的渴望和對死亡的無畏。

以蜉蝣之軀撼動大樹,愚蠢卻值得敬佩。

不到一分鐘,底下橫屍遍野,上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下有不足月的嬰孩。

他們甚至還未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就被殘忍地奪去了生命。

射殺完所有人後,尖嘴猴腮的人笑得燦爛,連連誇讚:“good!good!”

這場面,連身經百戰的王鈺禾也看不下去了,她啐一口罵道:“天殺的!那可是他自己的子民。”

他們不會管底下躺著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子民,他們被野心的河流吞沒,早已失去了良知。

就算是自己的親人站在底下,他們也會殘忍地射殺。

只要擋住他們利益的,都得死。

這就是這個世道的悲哀,無民,何來國,無國,何來民?

沈星穎沈默著望向遠方死不瞑目的人,悲哀地嘆了口氣。

她又擡起鏡頭,放大焦距,越放大越不對勁,透過無比清晰的鏡頭,她看見剛剛嗜血男人的藍色雙眸和對準他們的槍口。

沈星穎倒吸一口冷氣,嘴唇顫抖著提醒:“王姐,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

她話還沒說完,對面就傳來呼喊聲:“People over there,e down!(那邊的人,快下來!)”

王鈺禾也身子僵直,一動也不敢動。

這是在接近五十度的天,無限逼近死亡的時刻。

“王姐,視頻現在能不能傳出去?”沈星穎還是關心視頻的存亡。

王鈺禾嘗試傳輸,過會兒搖搖頭說:“不行,沒有信號。”

“The person on the other side! I'll say it again, you have four minutes to take the initiative to walk into the bungalow on the upper left! Otherwise, we will shoot indiscriminately!(對面的人!我再說一次,限你們四分鐘之內主動走到左上方平屋內!否則我們就無差別射殺!)”對面的人發出最後警告。

左上方平屋位於兩棟建築物之間,看著矮小無比。

其實對面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心照不宣地下定某種決心,王鈺禾長嘆一聲:“待會兒你跟著我進去,我嘗試看能不能和他們理論。”

沈星穎乖乖地點點頭。

在路過那個女人屍體的時候,她撿起來那個圓柱形物體,畢竟相識一場,這就當她的遺物留作紀念吧。

可正當沈星穎拿起物體時,女子手中緊握著的線被拔斷。

“滴……滴……滴……”聲音傳入耳中,沈星穎冷汗直流,不自覺閉了眼。

很顯然,這是一枚看不出時間的自制定時□□。

她盡量穩住身子,跟著進屋子。

屋子內站著兩個穿土黃色軍裝的藍瞳男子,看著高大威猛,他們兩人手中通通握步槍,做出隨時準備射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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