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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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被最愛的人硬生生刨出來的心很痛, 痛到四肢百骸，手腳麻木，痛到喉嚨酸脹的苦澀蔓延至口腔……
她明明早上什麽都沒吃, 但跑衛生間嘔吐的次數就有三回。
趙曼來洗茶具撞見她佝僂脊背的難受模樣，趕緊幫她順背, “哎喲寶貝兒，你早上吃什麽了？吐這麽厲害。”
方添韻漱完口，抽張紙擦嘴, 再翻個面擦手，笑得很勉強，說話有氣無力, “我沒事。”
“你不會……”趙曼的視線不自覺瞟向她平坦的小腹，“懷孕了？”
“沒有, 我很好，我先去忙了。”
她裝作很正常的樣子躲閃, 不想讓趙曼發現異樣。
但作為認識這麽多年的朋友, 哪怕她什麽都不說, 趙曼也能猜到大概，她拉住想逃離的人, “是不是沈司珩又跟你吵架了？”
方添韻搶答：“沒有！”她支吾了好半晌，隨便編了個理由, “早上吃的餅好像過期了，胃裏不舒服。”
趙曼心疼地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 擡手摸她的額頭, 探不到火熱的溫度這才放心, “你平時不都吃沈司珩做的早飯嗎，怎麽還會食物過期？”
“他有點忙, 昨晚沒回來，我在外邊買的。”м
“哦，”趙曼見她捂著胃難受得不行，關心道：“今天沒什麽事，要不你回去歇著。”
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
方添韻眨眨眼，憋回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我吐出來舒服多了，”她不敢再待下去，她怕趙曼再多問一句，好不容易強撐的堅強就崩塌了，正好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幫忙解圍，“我先去忙。”
“嗯，去吧。”
趙曼望著她風一吹就倒的纖細身姿，羨慕她為什麽怎麽吃都吃不胖，身材苗條就算了，肉還長在了該長的地方，性格也很好，就是太愛操心，總為別人考慮。
每每想到這裏，她都替方添韻惋惜。
假如沈司珩的媽媽不那麽強勢，不那麽註重什麽門當戶對和名聲，他們早就步入婚姻的殿堂了，應該是她身邊最幸福的一對兒。
方添韻接完電話，答應好的兩分鐘後發過去資料，翻到書架上的一本《風吹哪頁讀哪頁》，想到沈司珩當初送她這本書的時候，指著“關於愛情”的那句——我們所愛的常常不是一個人，而是愛情本身。
他說，她就是愛情，是明月，是落進他生命中的流水。
可讀完整本書，方添韻最愛的是“關於選擇”部分的——沒有人可以左右你的人生。
所以他們從一開始的思想就不在一個維度，本身就不相配嗎？
方添韻合上書本，丟到置物架頂層。
難過的時候毒雞湯要少看，沒等到結局的故事，少瞎猜！
她調整好七零八落的心情，一頭紮進工作裏。
午飯吃了一點就因為心裏難受咽不下去了。
方添韻無奈收起來，沒心思睡午覺，幹脆上二樓看看生病的動物怎麽樣。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她把三只臟兮兮的狗抱去洗澡，順便修剪毛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放它們回房間，她抱著狗狗的頭揉了好久。
小動物真是治愈心靈的天使，她不那麽難受了。
晚飯結束，天空愈來愈黑，直到喬蓉來接夜班，已經過了八點，她都沒等來沈司珩。
期間點開微信查看無數次，聊天界面停在昨天她回答的「好」字，之後便是空白。
她擔心沈司珩一怒之下把自己刪了或者拉黑，試著輸入密碼轉賬，驗證猜想，還好，沒有彈出【你不是收款方好友】。
這麽說，他們這次只是吵架賭氣，並非真正的分手吧？
方添韻癱坐在椅子上，把手機系統裏的自動鎖定屏幕時間改為永久，切換到她跟沈司珩的聊天界面，死死盯著。
喬蓉上樓打掃衛生，推門進屋看到烏漆墨黑的環境中，唯獨辦公桌的地方亮著微弱的屏幕燈光，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被燈照得煞白。
“添韻姐，你還沒下班啊？”喬蓉打開門邊開關，拿著拖把開始幹活，擡頭笑瞇瞇地問：“是不是在等你家沈老板呢？”
“昂…”
方添韻失去耐心，拿著手機打字問他「你今天還來嗎？」，想了想，已經這個時間點，大概是不來了。
於是刪掉，改為：「你還在公司加班嗎？今天幾點回來？」
按發送鍵之前，想到他今天早上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她退回那五千萬。
還說基地幹不下去，要麽關門去他的公司上班，要麽在家當全職太太，若想出去走走，可以等他休息或者出差了帶上她，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她就該聽話照做，哪怕是錯的也唯命是從嗎。
就不！
堵著口氣不願先投降，方添韻最終把所有文字全部刪光，切掉微信後臺。
仔細想想，沈司珩這話確實太過分了。
她是個大活人，不是被圈養起來的金絲雀，更不想整日無所事事，睜眼閉眼就是在家等他。
以前他看不慣她身邊的異性朋友，她還能當作是沈司珩吃醋，占有欲作祟。再說了，談戀愛後她懂得分寸，即使沈司珩沒有提，她也會自動跟那些朋友劃清界限，公私分明。
他限制社交圈，方添韻從未抱怨過什麽，沒想到一再的讓步換來的卻是讓她徹底失去自我。
轉念一想，他們以前吵架鬧別扭，無論對錯在誰，沈司珩都是先低頭認錯，跑過來哄她的那個。
況且她本就不該遷就他的無理取鬧。
方添韻關掉電腦，背著包，走之前跟喬蓉交代：“晚上有特殊情況忙不過來就打電話叫我。”
喬蓉：“好。”
寬闊的馬路，偶爾過去幾輛車，快到小區才開始熱鬧。
政府不再限制擺攤後，夜市開始點亮城市大大小小的道路。
經過一家烤魚攤，聞到香味，一整天沒怎麽進食的胃總算發起了抗議。
老板熱得滿頭大汗，但只要有路人經過，就會立刻笑臉相迎宣傳他的秘制烤魚，“烤魚，香噴噴的烤魚，沒有刺的烤魚嘞！”
方添韻拐回來站在攤位前，“烤魚怎麽賣？”
“小的18塊8，中等20塊8，大的22塊8，姑娘要哪個？”
她和沈司珩一樣都很喜歡海鮮。
他們在一起這三年，幾乎把寧海城所有海鮮店吃了個遍，無論蒸炸烹煮烤，哪家做得好吃，哪家辣味正宗，她張口就能道出來。
看了眼時間，想著沈司珩如果回家剛好能當個夜宵，她就掃碼付款，買了只大的。
“多放點辣椒，謝謝。”
“好嘞！”老板在旋轉烤架上取下來一只裏外烤得十分完美的清江魚，抽出幹凈的隔油紙墊在桌子上，正反面灑滿調料，接著拿小鏟子仔仔細細切成小塊裝進打包袋。
方添韻接過道句謝，轉身回家。
然而等到家打開燈，回應她的是冰冷的回音時，才明白沈司珩那句“分手”是動真格的。
她雙腿瞬間失去力量，癱倒在地。
沈司珩提分手時冷漠的語氣就在耳邊。
眼淚在這一刻突破淚腺，失控般浸濕了整張臉。
她不懂為什麽當初確定關系時互相約定好了的，無論以後遇到什麽阻礙，鬧得有多僵，除非家庭這些不可抗力因素外，不許隨意提分手。
一起走過的三年時光裏，他們吵吵鬧鬧，哭哭笑笑，從未提過“分手”這兩個字，如今卻因為一個聶瞻的出現，鬧得分道揚鑣。
明明她身邊重要的人除了爸爸，就只剩下他了呀，為什麽要給她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為什麽折斷她想發展事業的翅膀……
只是因為那個人是聶瞻嗎？
方添韻麻木坐在地板上。
她哭得眼睛紅腫，視線模糊，甚至看東西都出現了幻影。
她看到搬進這個家的第一天，他們一起打掃衛生，沈司珩鬧著要她幫忙搓背，兩人打著打著滾到沙發上，他們忘情地接吻，他保證半年內事業步入正軌，待賺到了第一桶金，翻墻回家把戶口本偷出來，他們去民政局登記。
來一場愛的大冒險。
方添韻嘴上一本正經地訓斥他，心裏卻在期待，真的要這麽大逆不道，逆風翺翔一次嗎？
誰知一切還未開始，她便失去了所有。
這個晚上，她徹夜未眠。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起來坐在沙發上的，她只知道清晨的風鉆進窗戶，吹在布滿淚痕的臉上。
窗外鼓鐘敲到第六聲，世界恢覆安靜。
往常這個點他已經起床了。
他會先去刷牙洗臉，輕輕打開主臥的門，給她一個早安吻，溫柔地詢問她想吃什麽，然後去準備食材開始做飯。
而現在，沒了，什麽都沒了。
方添韻重重喘口氣，幹澀的眼睛已經哭不出淚，她捧著手機的手在抖，解鎖屏幕，沒看到沈司珩發來的微信消息，慌亂打字：「你真的要分手嗎？」
按發送前，她猶豫了……
如果這次她道歉，把那五千萬退回去，接下來等著她的就是基地解散，在‘去沈司珩身邊工作’和‘在家做金絲雀’之間選擇一條路。
憑什麽沈司珩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憑什麽要讓她委曲求全？
她有自己的傲骨，才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不要！
方添韻刪掉打好的字，按左上角的返回鍵不小心觸到沈司珩的頭像，猛然發現他更新了朋友圈！
她呼吸有一瞬凝固。
沒時間回她，有時間發朋友圈？
僅僅遲疑了兩秒鐘，她點進去查看。
燈光搖曳的九宮格，有沈司珩，他的發小，也有跟他關系最要好的朋友。
他們在會所唱歌，舉杯暢飲，霓虹燈光照在沈司珩英俊的臉上，映襯得更加帥氣瀟灑，往日不怎麽打理的頭發剪短，不知是不是慶祝恢覆單身才刻意抓了個造型，甚至連穿衣打扮都變精致了。
他在鏡頭前勾著性感薄唇，眸子裏閃爍著死而覆生的光芒，臉上也沒有半點分手後的傷感。像一只終於從牢籠裏脫困，恢覆自由，奔向遼闊草原的雄獅。
跟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別無二致。
方添韻自嘲地笑了下，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他不會忤逆父母，更不會放棄大好前程，陪她擠在狹小的出租屋過苦日子，為一日三餐發愁，彎下挺了半輩子的腰去求人投資。
她早就該放他自由的……
方添韻站起身，壓了一個晚上的雙腿失去知覺，重新跌回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兒，她振作起來，如行屍走肉般拖著沈重的身體，去衛生間洗澡，洗臉，刷牙。
鏡中的她臉色憔悴，黑眼圈有點明顯。
還有一天的工作需要處理，她回臥室擰開化妝品，遮住心底的狼狽。
而不經常化妝的人，猛不丁打扮一下，讓基地所有人眼前一亮，碰見她就誇“好漂亮”。
左明軒更是誇張，說她是天上僅有地上無，就跟電視劇裏的貂蟬嫦娥一樣漂亮。
方添韻微笑一下：“謝謝。”
“誇姐姐是貂蟬嫦娥，怎麽聽了不開心呢？”左明軒恍然明白過來，“我知道了，肯定是姐姐被誇到大，讚美的話聽過不少，已經免疫了對不對。”
“快點吃飯，幹活。”
左明軒從桌子上跳下來，“我今天的工作都被你搶著幹完了。”
“那你就吃完飯找個地兒睡午覺，實在不行就回家休息，有情況群裏會發消息通知你。”
方添韻端著自己的午飯，拿根一次性筷子上樓用餐。
左明軒盯著她落寞的背影，撓了撓太陽穴，嘟囔道：“我是做什麽錯事惹她不高興了？”
趙曼悄悄溜到他背後，故意拍他肩膀嚇人，“瞅什麽呢？”
左明軒轉頭，指指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姐姐這是怎麽了？”
趙曼隨口道：“應該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yes！太棒啦！”
趙曼被他忽然拍手嚇了一跳，“小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
“嘿嘿，我有點高興，忘了收斂。”
趙曼打擊他：“那你快點收斂了你心裏的小九九，就算添韻真的分手，還有一個帥氣多金的在後邊排著隊呢，你這種弟弟，沒機會。”
左明軒瞇著眼，指骨按得咯吱響，“哪個帥氣多金的啊，叫什麽名，長得有我帥嗎？”
趙曼很欣賞他敢愛敢恨的勇猛，但可惜呀，年輕有活力的弟弟雖好，在成熟體貼又穩重的男人面前，不值一文。
“小屁孩兒別搗亂，過來吃飯。”
“曼姐，你告訴我唄，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趙曼掐著腰，“我就納悶了，你怎麽不叫我‘姐姐’呢，美貌歧視，區別對待啊？”
左明軒笑得沒心沒肺，“哪有的事，曼姐也很漂亮，只不過你結婚了，我怕亂喊會被姐夫打。”
“他打你，我去打他！”趙曼愛不釋手掐著他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以後不準再叫我‘曼姐’，聽到沒？”
“好，知道啦。”
左明軒點頭答應得爽快，結果一眨眼的工夫又是‘曼姐’長‘曼姐’短，根本沒有改口的意思。
一樓歡聲笑語，三樓寂靜淒涼。
方添韻挖了口米飯塞嘴裏，嚼了半晌，越吃越苦，眼淚不知怎麽的就滴進了飯裏，按壓厚實的米飯一角泡在淚水裏，好不可憐。
一想到沈司珩正是快活，與她的難過恰恰相反，眼淚就跟決堤似的，怎麽擦都止不住。
晚上下班，又是等到九點，沈司珩依舊沒來接她，微信也沒給她發消息，但是朋友圈照例更新。
今天是發他跟朋友一起坐游艇去海釣的視頻。
海風吹起潔白的襯衣，他戴著墨鏡，炫耀恢覆大少爺身份後的愜意生活。
方添韻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跟前天一樣……
第三天，沈司珩到英國出差，見了幾個同行，他們相談甚歡，在酒吧喝酒，照片裏，他背後異域美女環繞……
第四天……
第五天……
方添韻翻著精彩紛呈的朋友圈，窺伺他的生活，期待他玩累了，能回頭想起她，像從前一樣買花送禮物，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地說“我們和好吧”。
可是等到第七天，先來的卻是次臥的東西被搬空。
方添韻看著茶幾上的租賃合同和另一把鑰匙，就這麽呆坐了一個晚上……
化妝已經遮不住她的憔悴。
去衛生間把妝全部卸掉後，她拉出抽屜，戴上口罩，渾渾噩噩地出門上班。
上午工作不忙，她把自己鎖在辦公室，終於累得撐不住，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
不知不覺間，耳邊鈴聲大作，吵得心驚膽戰。
方添韻醒來，伸手撈過來手機，沒解鎖屏幕前看到折疊的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以為沈司珩來求和，噌一下起身。
哪知剛解鎖，通話再次打進來。
——是聶瞻。
哦，自從上次到他家拜訪，她已經很久沒跟他聯系了。
按下接通，打開免提，電話那端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呵護著易碎的寶物：“抱歉，有件事比較急，所以打了十幾通電話過來。”
原來都是他打來的呀。
方添韻暗自諷刺自己，既想要愛情，又想要聶瞻的捐款和合作，世界上哪有魚和熊掌兼得的美事。
真是白日做夢了。
她拉高毯子停在脖頸間，裹住疲憊不堪的身軀，問：“什麽事？”
“你……”聶瞻起了個開頭，似在斟酌該怎麽精簡表述此次來意，過了片刻，他說：“合作那事，你覺得怎麽樣？”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人生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得到什麽，又會失去什麽。
方添韻咬著下唇，深知機遇難得，過了今天，下次有沒有這個機會說不準，而且她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聽你安排，我們基地隨時都能配合。”
“行。”
他像踩在鋼索上的行者，心跳在嗓子眼跳動，每一步都危機四伏。
沈默了一分鐘之久，聶瞻開口問：“今天有時間嗎，商討一下初步計劃。”
方添韻爽快點頭：“有，幾點？”
“我下午兩點之後要開會，中午，你看行嗎？”
“好，”方添韻起身去接杯涼白開，準備化失戀為力量，“我會準時到天盛集團的。”
“不急，”聶瞻說話的聲調如同春日裏拂過柳梢的微風，明明沒有提半句安慰的話，卻讓她覺得很溫馨。
聽見電話那端有敲擊鍵盤的聲音，方添韻又哭了。
她的手腳很麻，連同大腦也開始遲鈍，她忘了掛斷電話，聶瞻就這麽一直等著。
直到他先打破僵持的氛圍。
“我讓杜瑞去接你，或者你有事……我們約改天？”
“不改，就今天吧，謝謝你！”
“跟我不用那麽見外，”聶瞻隨即補上：“畢竟不談合作，我們還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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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最愛的人硬生生刨出來的心很痛, 痛到四肢百骸，手腳麻木，痛到喉嚨酸脹的苦澀蔓延至口腔……
她明明早上什麽都沒吃, 但跑衛生間嘔吐的次數就有三回。
趙曼來洗茶具撞見她佝僂脊背的難受模樣，趕緊幫她順背, “哎喲寶貝兒，你早上吃什麽了？吐這麽厲害。”
方添韻漱完口，抽張紙擦嘴, 再翻個面擦手，笑得很勉強，說話有氣無力, “我沒事。”
“你不會……”趙曼的視線不自覺瞟向她平坦的小腹，“懷孕了？”
“沒有, 我很好，我先去忙了。”
她裝作很正常的樣子躲閃, 不想讓趙曼發現異樣。
但作為認識這麽多年的朋友, 哪怕她什麽都不說, 趙曼也能猜到大概，她拉住想逃離的人, “是不是沈司珩又跟你吵架了？”
方添韻搶答：“沒有！”她支吾了好半晌，隨便編了個理由, “早上吃的餅好像過期了，胃裏不舒服。”
趙曼心疼地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 擡手摸她的額頭, 探不到火熱的溫度這才放心, “你平時不都吃沈司珩做的早飯嗎，怎麽還會食物過期？”
“他有點忙, 昨晚沒回來，我在外邊買的。”м
“哦，”趙曼見她捂著胃難受得不行，關心道：“今天沒什麽事，要不你回去歇著。”
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
方添韻眨眨眼，憋回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我吐出來舒服多了，”她不敢再待下去，她怕趙曼再多問一句，好不容易強撐的堅強就崩塌了，正好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幫忙解圍，“我先去忙。”
“嗯，去吧。”
趙曼望著她風一吹就倒的纖細身姿，羨慕她為什麽怎麽吃都吃不胖，身材苗條就算了，肉還長在了該長的地方，性格也很好，就是太愛操心，總為別人考慮。
每每想到這裏，她都替方添韻惋惜。
假如沈司珩的媽媽不那麽強勢，不那麽註重什麽門當戶對和名聲，他們早就步入婚姻的殿堂了，應該是她身邊最幸福的一對兒。
方添韻接完電話，答應好的兩分鐘後發過去資料，翻到書架上的一本《風吹哪頁讀哪頁》，想到沈司珩當初送她這本書的時候，指著“關於愛情”的那句——我們所愛的常常不是一個人，而是愛情本身。
他說，她就是愛情，是明月，是落進他生命中的流水。
可讀完整本書，方添韻最愛的是“關於選擇”部分的——沒有人可以左右你的人生。
所以他們從一開始的思想就不在一個維度，本身就不相配嗎？
方添韻合上書本，丟到置物架頂層。
難過的時候毒雞湯要少看，沒等到結局的故事，少瞎猜！
她調整好七零八落的心情，一頭紮進工作裏。
午飯吃了一點就因為心裏難受咽不下去了。
方添韻無奈收起來，沒心思睡午覺，幹脆上二樓看看生病的動物怎麽樣。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她把三只臟兮兮的狗抱去洗澡，順便修剪毛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放它們回房間，她抱著狗狗的頭揉了好久。
小動物真是治愈心靈的天使，她不那麽難受了。
晚飯結束，天空愈來愈黑，直到喬蓉來接夜班，已經過了八點，她都沒等來沈司珩。
期間點開微信查看無數次，聊天界面停在昨天她回答的「好」字，之後便是空白。
她擔心沈司珩一怒之下把自己刪了或者拉黑，試著輸入密碼轉賬，驗證猜想，還好，沒有彈出【你不是收款方好友】。
這麽說，他們這次只是吵架賭氣，並非真正的分手吧？
方添韻癱坐在椅子上，把手機系統裏的自動鎖定屏幕時間改為永久，切換到她跟沈司珩的聊天界面，死死盯著。
喬蓉上樓打掃衛生，推門進屋看到烏漆墨黑的環境中，唯獨辦公桌的地方亮著微弱的屏幕燈光，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被燈照得煞白。
“添韻姐，你還沒下班啊？”喬蓉打開門邊開關，拿著拖把開始幹活，擡頭笑瞇瞇地問：“是不是在等你家沈老板呢？”
“昂…”
方添韻失去耐心，拿著手機打字問他「你今天還來嗎？」，想了想，已經這個時間點，大概是不來了。
於是刪掉，改為：「你還在公司加班嗎？今天幾點回來？」
按發送鍵之前，想到他今天早上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她退回那五千萬。
還說基地幹不下去，要麽關門去他的公司上班，要麽在家當全職太太，若想出去走走，可以等他休息或者出差了帶上她，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她就該聽話照做，哪怕是錯的也唯命是從嗎。
就不！
堵著口氣不願先投降，方添韻最終把所有文字全部刪光，切掉微信後臺。
仔細想想，沈司珩這話確實太過分了。
她是個大活人，不是被圈養起來的金絲雀，更不想整日無所事事，睜眼閉眼就是在家等他。
以前他看不慣她身邊的異性朋友，她還能當作是沈司珩吃醋，占有欲作祟。再說了，談戀愛後她懂得分寸，即使沈司珩沒有提，她也會自動跟那些朋友劃清界限，公私分明。
他限制社交圈，方添韻從未抱怨過什麽，沒想到一再的讓步換來的卻是讓她徹底失去自我。
轉念一想，他們以前吵架鬧別扭，無論對錯在誰，沈司珩都是先低頭認錯，跑過來哄她的那個。
況且她本就不該遷就他的無理取鬧。
方添韻關掉電腦，背著包，走之前跟喬蓉交代：“晚上有特殊情況忙不過來就打電話叫我。”
喬蓉：“好。”
寬闊的馬路，偶爾過去幾輛車，快到小區才開始熱鬧。
政府不再限制擺攤後，夜市開始點亮城市大大小小的道路。
經過一家烤魚攤，聞到香味，一整天沒怎麽進食的胃總算發起了抗議。
老板熱得滿頭大汗，但只要有路人經過，就會立刻笑臉相迎宣傳他的秘制烤魚，“烤魚，香噴噴的烤魚，沒有刺的烤魚嘞！”
方添韻拐回來站在攤位前，“烤魚怎麽賣？”
“小的18塊8，中等20塊8，大的22塊8，姑娘要哪個？”
她和沈司珩一樣都很喜歡海鮮。
他們在一起這三年，幾乎把寧海城所有海鮮店吃了個遍，無論蒸炸烹煮烤，哪家做得好吃，哪家辣味正宗，她張口就能道出來。
看了眼時間，想著沈司珩如果回家剛好能當個夜宵，她就掃碼付款，買了只大的。
“多放點辣椒，謝謝。”
“好嘞！”老板在旋轉烤架上取下來一只裏外烤得十分完美的清江魚，抽出幹凈的隔油紙墊在桌子上，正反面灑滿調料，接著拿小鏟子仔仔細細切成小塊裝進打包袋。
方添韻接過道句謝，轉身回家。
然而等到家打開燈，回應她的是冰冷的回音時，才明白沈司珩那句“分手”是動真格的。
她雙腿瞬間失去力量，癱倒在地。
沈司珩提分手時冷漠的語氣就在耳邊。
眼淚在這一刻突破淚腺，失控般浸濕了整張臉。
她不懂為什麽當初確定關系時互相約定好了的，無論以後遇到什麽阻礙，鬧得有多僵，除非家庭這些不可抗力因素外，不許隨意提分手。
一起走過的三年時光裏，他們吵吵鬧鬧，哭哭笑笑，從未提過“分手”這兩個字，如今卻因為一個聶瞻的出現，鬧得分道揚鑣。
明明她身邊重要的人除了爸爸，就只剩下他了呀，為什麽要給她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為什麽折斷她想發展事業的翅膀……
只是因為那個人是聶瞻嗎？
方添韻麻木坐在地板上。
她哭得眼睛紅腫，視線模糊，甚至看東西都出現了幻影。
她看到搬進這個家的第一天，他們一起打掃衛生，沈司珩鬧著要她幫忙搓背，兩人打著打著滾到沙發上，他們忘情地接吻，他保證半年內事業步入正軌，待賺到了第一桶金，翻墻回家把戶口本偷出來，他們去民政局登記。
來一場愛的大冒險。
方添韻嘴上一本正經地訓斥他，心裏卻在期待，真的要這麽大逆不道，逆風翺翔一次嗎？
誰知一切還未開始，她便失去了所有。
這個晚上，她徹夜未眠。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起來坐在沙發上的，她只知道清晨的風鉆進窗戶，吹在布滿淚痕的臉上。
窗外鼓鐘敲到第六聲，世界恢覆安靜。
往常這個點他已經起床了。
他會先去刷牙洗臉，輕輕打開主臥的門，給她一個早安吻，溫柔地詢問她想吃什麽，然後去準備食材開始做飯。
而現在，沒了，什麽都沒了。
方添韻重重喘口氣，幹澀的眼睛已經哭不出淚，她捧著手機的手在抖，解鎖屏幕，沒看到沈司珩發來的微信消息，慌亂打字：「你真的要分手嗎？」
按發送前，她猶豫了……
如果這次她道歉，把那五千萬退回去，接下來等著她的就是基地解散，在‘去沈司珩身邊工作’和‘在家做金絲雀’之間選擇一條路。
憑什麽沈司珩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憑什麽要讓她委曲求全？
她有自己的傲骨，才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不要！
方添韻刪掉打好的字，按左上角的返回鍵不小心觸到沈司珩的頭像，猛然發現他更新了朋友圈！
她呼吸有一瞬凝固。
沒時間回她，有時間發朋友圈？
僅僅遲疑了兩秒鐘，她點進去查看。
燈光搖曳的九宮格，有沈司珩，他的發小，也有跟他關系最要好的朋友。
他們在會所唱歌，舉杯暢飲，霓虹燈光照在沈司珩英俊的臉上，映襯得更加帥氣瀟灑，往日不怎麽打理的頭發剪短，不知是不是慶祝恢覆單身才刻意抓了個造型，甚至連穿衣打扮都變精致了。
他在鏡頭前勾著性感薄唇，眸子裏閃爍著死而覆生的光芒，臉上也沒有半點分手後的傷感。像一只終於從牢籠裏脫困，恢覆自由，奔向遼闊草原的雄獅。
跟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別無二致。
方添韻自嘲地笑了下，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他不會忤逆父母，更不會放棄大好前程，陪她擠在狹小的出租屋過苦日子，為一日三餐發愁，彎下挺了半輩子的腰去求人投資。
她早就該放他自由的……
方添韻站起身，壓了一個晚上的雙腿失去知覺，重新跌回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兒，她振作起來，如行屍走肉般拖著沈重的身體，去衛生間洗澡，洗臉，刷牙。
鏡中的她臉色憔悴，黑眼圈有點明顯。
還有一天的工作需要處理，她回臥室擰開化妝品，遮住心底的狼狽。
而不經常化妝的人，猛不丁打扮一下，讓基地所有人眼前一亮，碰見她就誇“好漂亮”。
左明軒更是誇張，說她是天上僅有地上無，就跟電視劇裏的貂蟬嫦娥一樣漂亮。
方添韻微笑一下：“謝謝。”
“誇姐姐是貂蟬嫦娥，怎麽聽了不開心呢？”左明軒恍然明白過來，“我知道了，肯定是姐姐被誇到大，讚美的話聽過不少，已經免疫了對不對。”
“快點吃飯，幹活。”
左明軒從桌子上跳下來，“我今天的工作都被你搶著幹完了。”
“那你就吃完飯找個地兒睡午覺，實在不行就回家休息，有情況群裏會發消息通知你。”
方添韻端著自己的午飯，拿根一次性筷子上樓用餐。
左明軒盯著她落寞的背影，撓了撓太陽穴，嘟囔道：“我是做什麽錯事惹她不高興了？”
趙曼悄悄溜到他背後，故意拍他肩膀嚇人，“瞅什麽呢？”
左明軒轉頭，指指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姐姐這是怎麽了？”
趙曼隨口道：“應該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
“yes！太棒啦！”
趙曼被他忽然拍手嚇了一跳，“小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
“嘿嘿，我有點高興，忘了收斂。”
趙曼打擊他：“那你快點收斂了你心裏的小九九，就算添韻真的分手，還有一個帥氣多金的在後邊排著隊呢，你這種弟弟，沒機會。”
左明軒瞇著眼，指骨按得咯吱響，“哪個帥氣多金的啊，叫什麽名，長得有我帥嗎？”
趙曼很欣賞他敢愛敢恨的勇猛，但可惜呀，年輕有活力的弟弟雖好，在成熟體貼又穩重的男人面前，不值一文。
“小屁孩兒別搗亂，過來吃飯。”
“曼姐，你告訴我唄，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趙曼掐著腰，“我就納悶了，你怎麽不叫我‘姐姐’呢，美貌歧視，區別對待啊？”
左明軒笑得沒心沒肺，“哪有的事，曼姐也很漂亮，只不過你結婚了，我怕亂喊會被姐夫打。”
“他打你，我去打他！”趙曼愛不釋手掐著他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以後不準再叫我‘曼姐’，聽到沒？”
“好，知道啦。”
左明軒點頭答應得爽快，結果一眨眼的工夫又是‘曼姐’長‘曼姐’短，根本沒有改口的意思。
一樓歡聲笑語，三樓寂靜淒涼。
方添韻挖了口米飯塞嘴裏，嚼了半晌，越吃越苦，眼淚不知怎麽的就滴進了飯裏，按壓厚實的米飯一角泡在淚水裏，好不可憐。
一想到沈司珩正是快活，與她的難過恰恰相反，眼淚就跟決堤似的，怎麽擦都止不住。
晚上下班，又是等到九點，沈司珩依舊沒來接她，微信也沒給她發消息，但是朋友圈照例更新。
今天是發他跟朋友一起坐游艇去海釣的視頻。
海風吹起潔白的襯衣，他戴著墨鏡，炫耀恢覆大少爺身份後的愜意生活。
方添韻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跟前天一樣……
第三天，沈司珩到英國出差，見了幾個同行，他們相談甚歡，在酒吧喝酒，照片裏，他背後異域美女環繞……
第四天……
第五天……
方添韻翻著精彩紛呈的朋友圈，窺伺他的生活，期待他玩累了，能回頭想起她，像從前一樣買花送禮物，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地說“我們和好吧”。
可是等到第七天，先來的卻是次臥的東西被搬空。
方添韻看著茶幾上的租賃合同和另一把鑰匙，就這麽呆坐了一個晚上……
化妝已經遮不住她的憔悴。
去衛生間把妝全部卸掉後，她拉出抽屜，戴上口罩，渾渾噩噩地出門上班。
上午工作不忙，她把自己鎖在辦公室，終於累得撐不住，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
不知不覺間，耳邊鈴聲大作，吵得心驚膽戰。
方添韻醒來，伸手撈過來手機，沒解鎖屏幕前看到折疊的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以為沈司珩來求和，噌一下起身。
哪知剛解鎖，通話再次打進來。
——是聶瞻。
哦，自從上次到他家拜訪，她已經很久沒跟他聯系了。
按下接通，打開免提，電話那端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呵護著易碎的寶物：“抱歉，有件事比較急，所以打了十幾通電話過來。”
原來都是他打來的呀。
方添韻暗自諷刺自己，既想要愛情，又想要聶瞻的捐款和合作，世界上哪有魚和熊掌兼得的美事。
真是白日做夢了。
她拉高毯子停在脖頸間，裹住疲憊不堪的身軀，問：“什麽事？”
“你……”聶瞻起了個開頭，似在斟酌該怎麽精簡表述此次來意，過了片刻，他說：“合作那事，你覺得怎麽樣？”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人生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得到什麽，又會失去什麽。
方添韻咬著下唇，深知機遇難得，過了今天，下次有沒有這個機會說不準，而且她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聽你安排，我們基地隨時都能配合。”
“行。”
他像踩在鋼索上的行者，心跳在嗓子眼跳動，每一步都危機四伏。
沈默了一分鐘之久，聶瞻開口問：“今天有時間嗎，商討一下初步計劃。”
方添韻爽快點頭：“有，幾點？”
“我下午兩點之後要開會，中午，你看行嗎？”
“好，”方添韻起身去接杯涼白開，準備化失戀為力量，“我會準時到天盛集團的。”
“不急，”聶瞻說話的聲調如同春日裏拂過柳梢的微風，明明沒有提半句安慰的話，卻讓她覺得很溫馨。
聽見電話那端有敲擊鍵盤的聲音，方添韻又哭了。
她的手腳很麻，連同大腦也開始遲鈍，她忘了掛斷電話，聶瞻就這麽一直等著。
直到他先打破僵持的氛圍。
“我讓杜瑞去接你，或者你有事……我們約改天？”
“不改，就今天吧，謝謝你！”
“跟我不用那麽見外，”聶瞻隨即補上：“畢竟不談合作，我們還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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