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曲闌深處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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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曲闌深處重相見
愛人的懷抱是她的催淚窩, 連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驚嚇與不安全都一股腦湧了出來。
“你終於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被蘇勒關在宮中時，心裏有多害怕……我怕臨行前那一面, 會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
說到這，她已經是涕泣如雨。
陸廷淵沒有再讓她說下去, 光看她此時的表情就足夠令他心碎。
他低下頭，以吻封住了她未出口的話。
愛意鋪天蓋地, 她腦中開始天旋地轉, 再沒工夫去想什麽生死離別, 悲怨淒愁。
後面跟來的孟家姐妹二人正巧撞見這一幕, 她二人頗有些尷尬地頓住腳步，而後背過身去。
姜澂魚自是也聽見了動靜，見有外人來，那顆掌管她羞恥心的魂魄才終於歸位。
她略有些慌亂地松開環在陸廷淵脖頸間的手，而後頗有些不自在地招呼道：
“婉姐姐, 嬈妹妹，你們來了……”
聽見她的問話聲, 二人這才轉過身來, 隨後孟柏夫婦也得知了陛下如今就在自家府上的消息，驚得差點被茶水嗆住喉嚨, 而後便火急火燎往靜和堂跑去。
“不知陛下駕臨, 臣一家未曾遠迎，請陛下恕罪！”
如今孟柏在西州任長史, 掌管一州學政，雖官職只是個不上不下的正五品, 但因家中族學淵源已久，相繼培養出了不少進士, 因此孟家學塾可是外地學子寧願離家千裏也要拼命擠進來的地方，孟柏本人在西州當地也頗有聲望。
陸廷淵和聲道：“都平身吧。”
而後又對著孟柏道：“孟卿，朕恐怕要在你府上打攪幾日了。事發突然，有些倉促，還要麻煩孟卿代為安排。”
孟柏連忙再次跪地，惶恐道：
“陛下折煞臣了，陛下駕臨寒舍，是臣一家的榮幸——”
陸廷淵見他又要長篇大論謝恩，便趕緊打斷道：
“快起來，朕這次出來，不欲暴露身份，孟卿不必惶恐，更不必鋪張，只當是表婿子侄輩在你家借住便可。”
孟柏夫婦方才並未見著陸廷淵同姜澂魚二人親昵的那一幕，因此只當陸廷淵嘴裏的“表婿”指的是蕭妤這個表外甥女的夫婿。
“如今先皇後生前所住的魚藻苑，家母還一直給她留著，陛下不妨去此處暫歇？”
見陸廷淵點了點頭，孟柏忙道：“臣這就讓人去收拾。”
“不急，聽聞外祖母近日一直纏綿病榻，朕先進去探望一番。”
“那臣陪您——”
陸廷淵再次打斷他，“不必，讓——姜二姑娘帶朕去便好。”
說著便一把拉過一旁的姜澂魚，眉眼含笑地望向她，眼神中頗有些揶揄的意味。
後者果不其然紅了臉，只能強撐著扯了扯嘴角，尷尬地笑了一聲。
“哈哈，呃……那就我陪陛下進去吧……舅舅舅母，澂魚先失陪了……”
說著便拽著陸廷淵往屋內走去，看樣子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留在原地的孟柏夫婦見此情形也逐漸咂摸過味來——
怪不得陛下要在他孟府留宿，原以為是因為有一層親的緣故，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澂魚這孩子，同她那位早逝的先皇後表姐長得這般相像，也難怪能入了帝王的眼，甚至眼巴巴追到西州來。
聽說今日邊關兵將有大動作，難不成是陛下親自帶了兵去救人，那新烏斯王迫於形勢才將人送回來的？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一道回來才是。可澂魚回家時辰卻比陛下到孟府的時辰要早許多……
這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孟柏也有些搞不清楚。
算了，天家的事哪能是他一個小小長史能過問的。
如今澂魚既已平安歸來，母親也有救了，陛下願意歇在他府上，那他好好伺候著便是了，也不必大驚小怪。
心裏雖這麽想，可剛要提步往院外走，左腳就絆了右腳，差點摔在地上。
幸虧一旁的寧氏及時扶了他一把，這才沒摔個“五體投地”。
寧氏嗔道：“老爺，你走路仔細著點兒。”
繼而又提點兩個女兒，“你們也是，陛下如今在咱們府上暫住，這段時日你們也須萬事小心，切莫沖撞了聖駕，知道嗎？！”
孟婉溫順地點了點頭，“是，母親。”
一旁的孟嬈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寧氏哪能不知她的小心思，見狀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就你最不省心，真想把你送到外祖家去，省得你再惹出什麽禍事來！”
孟嬈捂著頭，不滿地抗議道：
“阿娘！如今天子住在咱們家，這可是天大的機會，旁人盼都盼不來呢，你竟想著把女兒送到別處去！哼！”
說罷便氣鼓鼓地提著裙擺疾步而去。
見狀，寧氏嘆了口氣。
“快去看看她，婉兒，你多看著點妹妹——”
孟婉點了點頭，“母親放心。”
隨即便追了上去。
寧氏搖了搖頭，唉，只可惜她沒那樣的好命，生個同阿妤一樣的女兒出來。
嬈兒這孩子，心氣頗高，凡事都愛與人攀比，可她兩個女兒從小都是一樣的教養法，也不知她們兩個性子為何差距如此之大。
也或許是她這幾年忙於庶務，又有小兒子要照看，對嬈兒的關心程度不夠吧。
寧氏再次嘆了口氣。
陸廷淵同姜澂魚進了屋後，便徑直去了裏間看望鐘老夫人。
見鐘老夫人依舊昏睡著，姜澂魚解釋道：
“外祖母剛喝了陌神醫開的藥，可能得昏睡個一兩日才能醒。”
“陌神醫？”這個名號在陸廷淵聽來顯然很陌生，“江太醫不是一起跟來了嗎？難不成這個陌神醫竟比江太醫醫術還高明？”
姜澂魚搖搖頭，“陌神醫只精於一道，早年曾在烏斯王宮裏當差，專門為了給伏舟和他娘看病的，他們母子應是患了一種……類似於瘋病的病癥，陌神醫研制出了一副藥丸，名‘醒神丸’，號稱可一粒提神清竅，兩粒心開目明，三粒安魂定魄——”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些什麽，懊惱道：
“或許這藥對你的頭疾也能有作用呢，只可惜有一味關鍵藥引甚是稀缺，外祖母服下的這兩顆，還是伏舟將他的藥讓出來才有的……”
“這藥是他給你的？也是他告訴你藥引稀缺？”陸廷淵問道。
聽他這麽問，姜澂魚先是點點後，接著又搖了搖頭。
“藥是他給我的，稀缺的話是陌神醫說的。”
陸廷淵聞言嗤笑一聲，“那位陌神醫是他的人，自然主子怎麽吩咐他便怎麽說。我敢打賭，這藥絕不至於稀缺，他如今手中沒有一百，五顆十顆絕對是有的。”
姜澂魚怔了怔，而後反駁道：“你又沒有證據，幹嘛無憑無據就將人往壞裏想？他……應當不至於騙我吧？”
還沒等他作答，正巧此時江太醫端著藥汁進了屋來。
見陸廷淵也在，他頗有些驚訝，連忙跪地參拜。
“平身。”陸廷順勢問道，“江詢，如今老夫人脈象你瞧著可好？”
江詢有些欲言又止，他先是看了眼姜澂魚，後者被他這一看，也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些緊張。
“江太醫，你有話直說便是，可是外祖母身體狀況有異？”
江詢這才忐忑著開口道：
“鐘老夫人的脈象……是中毒之象，同之前伏舟王君中毒那次，癥狀是一樣的，興許是服用那醒神丸之後的不良反應吧……這兩日臣會在這守著老夫人，直到她醒來為止，還請陛下和姜姑娘放心。”
聞言，陸廷淵不由得遞給了姜澂魚一個頗為無語的眼神，意思是：你看，我就說他是那樣的人吧。
“這……他之前不知道我就是他的阿姊嘛，況且如今他也在補過……”
因著伏舟送藥的舉動，姜澂魚還是小聲為他辯解了一句。
陸廷淵不置可否，也無心品評此人人品之好壞。
反正在他眼裏，伏舟此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兩面三刀，因此，他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
果不其然。
陌辛回到烏斯王庭後，第一時間便受到了新君的召見。
“事情辦得怎麽樣？阿姊可有起疑？”
陌辛搖搖頭，將手中瓷瓶遞給伏舟。
“王上，姜姑娘並未起疑，而且如您所料，這藥丸她只留了兩顆——看來，她心裏還是記掛著王上的。”
見到那瓷瓶，伏舟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開口時語氣中也帶上了一抹不易輕易流露的溫柔。
“那是當然，孤最了解阿姊，她一向嘴硬心軟，又怎會真的棄孤於不顧呢？”
陌辛有些不解，“王上，既然您同那位姜姑娘關系匪淺，為何不慷慨一些，多贈她幾顆呢？”
“這叫物以稀為貴，孤贈她的不是藥，而是這份心意。況且，這藥如今雖不至於稀缺，可也沒有多少，萬一她再為那姓陸的討幾顆去醫治頭疾，抑或是她家裏人起了心思，想要用這藥幫她恢覆記憶，那豈不是凈惹麻煩？孤又不是活佛在世，只能管她一個，可管不了別人。”
陌辛這才恍然大悟，“還是王上思慮周全。”
晌午時分，孟府外又見兩個熟面孔匆匆進了門來。
門房識得姜問渠這位曾經在孟家讀過書的表少爺，因此直接放了人進門。
因著有天子在場，雖然天子極力表示只準備些尋常家宴便可，千萬不可鋪張，孟柏和寧氏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還是姜澂魚好說歹說，才攔住了他倆想把當地最有名的酒樓——廣順樓的飯菜全部搬來家裏陣勢。
饒是如此，也是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因此孟柏口中的“小小家宴”也順理成章地移到了正廳。
此時眾人正要準備去正廳用午膳，見到姜問渠和姜問筠二人，姜澂魚不由得驚喜道：
“阿兄，你們倆怎麽來了？”
孟氏也有些詫異，她能猜到陛下此次親征，可能要長子隨軍同行，可沒想到次子竟然也來了。
她第一反應是阿筠這孩子肯定又是胡攪蠻纏一通，這才跟來的，於是便小聲斥道：
“阿筠，你不老老實實呆在營中，怎麽會來這？是不是又胡鬧了？！”
姜家兄弟二人先是同陛下和舅舅舅母見了禮，隨後姜問筠才開口回孟氏道：
“阿娘，我這次可沒胡鬧！此行我可是負責運送糧草輜重的押運官，身份非比尋常，對吧，陛下？”
陸廷淵笑著點了點頭。
“如今京師由姜太師看著，他非要阿筠同朕一起西征，朕也不好拒絕，便想著帶阿筠一起隨軍見見世面也好，畢竟他以後，也不會一直只做個小小的校尉。”
一聽這話，孟氏瞬間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想必京師如今是由丈夫代掌兵權，而姜紹之所以讓陸廷淵非要帶上次子，無非是向他投誠示忠——
如今他的妻子和三個兒女全都在陛下掌控範圍之內，即使他兵權在握，又如何能有反心呢？
這是讓陛下放心。
“多謝陛下看重，臣定不負聖恩！”
姜問筠咧了咧嘴，笑得意氣風發。
隨後，姜問渠接過話問孟氏道：
“母親，聽聞這些日子外祖母身體有些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孟氏點點頭，“剛吃了藥，才歇下，先別去擾她了。”
寧氏也笑著道：“不急在這一時，你們可用過膳了？”
見二人搖了搖頭，寧氏又招呼道：“那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正要去用午膳呢。”
接著又吩咐小廝道：“快，去給兩位表少爺加兩個座位——”
小廝得了令，麻利去搬凳子了。
姜家兄弟倆才進門沒多久，後面許侯爺、謝侯爺還有平西節度使並其他幾位將領便聞風而至。
還沒等進門，便被陸廷淵全都斥了回去。
“朕如今是微服私訪，誰要是敢走漏風聲，朕唯他是問！快些退下吧，無事別來擾朕，班師回朝的事過幾日再說。”
一旁的孟柏見狀冷汗直流。
他一介小小長史，如今侯爺、節度使之流的高官竟也進不得他家的大門來。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頭一次同陛下同桌用膳，孟府眾人都頗為緊張。陛下落座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敢落座。
按理說，應該是一家之主的孟柏和夫人寧氏坐主人座和副主座，作為客人的陸廷淵應當坐在主賓的位置。
可陛下在場，誰又有那個膽子去坐主座？至於其他座位，自然也得聽陛下安排。
還是陸廷淵拍了拍凳子，讓孟柏和姜問渠一人挨著他一邊坐了。
此時，他對面的位子又顯得尤為尷尬起來。
於是，陸廷淵只得含笑望向姜澂魚。
“這位子別人都不敢坐，看來只有你坐得了，阿妤。”
阿魚？眾人一聽，這稱呼可是相當親昵的。
寧氏不由得看向孟氏，後者笑得一臉含蓄地朝她點了點頭。
寧氏心中不由得吃了一驚，孟氏眼中既是滿意和讚同的，那澂魚未來必定不是妃嬪之流。
如此想來，就只有是皇後了。
可孟嬈顯然是個藏不住心事的，方才她還在為能和陛下同桌用膳而欣喜呢，如今姜澂魚卻成了眾人的焦點，甚至得了副主座的位置，這讓她如何能忍。
“母親和姨母都還在呢，哪能輪得著她坐這位置？再不濟，二表兄不也在麽……”
這話聲音雖小，可耐不住此時廳裏鴉雀無聲，於是她這聲小聲且“不經意”的嘟囔，便全數進了帝王的耳朵。
陸廷淵並未動怒，臉上依舊帶著笑。
“孟二姑娘似乎對我和姜二姑娘的關系有些存疑——”
他故意停頓一下，語氣裏是明晃晃的炫耀：
“是朕方才的所言所為還不夠明顯嗎？那朕便在此正式向諸位公布一下——我們是即將結為夫妻的關系。庚帖已換，立後詔書已擬，既然大祈未來皇後在場，自然沒人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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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的懷抱是她的催淚窩, 連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驚嚇與不安全都一股腦湧了出來。
“你終於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被蘇勒關在宮中時，心裏有多害怕……我怕臨行前那一面, 會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
說到這，她已經是涕泣如雨。
陸廷淵沒有再讓她說下去, 光看她此時的表情就足夠令他心碎。
他低下頭，以吻封住了她未出口的話。
愛意鋪天蓋地, 她腦中開始天旋地轉, 再沒工夫去想什麽生死離別, 悲怨淒愁。
後面跟來的孟家姐妹二人正巧撞見這一幕, 她二人頗有些尷尬地頓住腳步，而後背過身去。
姜澂魚自是也聽見了動靜，見有外人來，那顆掌管她羞恥心的魂魄才終於歸位。
她略有些慌亂地松開環在陸廷淵脖頸間的手，而後頗有些不自在地招呼道：
“婉姐姐, 嬈妹妹，你們來了……”
聽見她的問話聲, 二人這才轉過身來, 隨後孟柏夫婦也得知了陛下如今就在自家府上的消息，驚得差點被茶水嗆住喉嚨, 而後便火急火燎往靜和堂跑去。
“不知陛下駕臨, 臣一家未曾遠迎，請陛下恕罪！”
如今孟柏在西州任長史, 掌管一州學政，雖官職只是個不上不下的正五品, 但因家中族學淵源已久，相繼培養出了不少進士, 因此孟家學塾可是外地學子寧願離家千裏也要拼命擠進來的地方，孟柏本人在西州當地也頗有聲望。
陸廷淵和聲道：“都平身吧。”
而後又對著孟柏道：“孟卿，朕恐怕要在你府上打攪幾日了。事發突然，有些倉促，還要麻煩孟卿代為安排。”
孟柏連忙再次跪地，惶恐道：
“陛下折煞臣了，陛下駕臨寒舍，是臣一家的榮幸——”
陸廷淵見他又要長篇大論謝恩，便趕緊打斷道：
“快起來，朕這次出來，不欲暴露身份，孟卿不必惶恐，更不必鋪張，只當是表婿子侄輩在你家借住便可。”
孟柏夫婦方才並未見著陸廷淵同姜澂魚二人親昵的那一幕，因此只當陸廷淵嘴裏的“表婿”指的是蕭妤這個表外甥女的夫婿。
“如今先皇後生前所住的魚藻苑，家母還一直給她留著，陛下不妨去此處暫歇？”
見陸廷淵點了點頭，孟柏忙道：“臣這就讓人去收拾。”
“不急，聽聞外祖母近日一直纏綿病榻，朕先進去探望一番。”
“那臣陪您——”
陸廷淵再次打斷他，“不必，讓——姜二姑娘帶朕去便好。”
說著便一把拉過一旁的姜澂魚，眉眼含笑地望向她，眼神中頗有些揶揄的意味。
後者果不其然紅了臉，只能強撐著扯了扯嘴角，尷尬地笑了一聲。
“哈哈，呃……那就我陪陛下進去吧……舅舅舅母，澂魚先失陪了……”
說著便拽著陸廷淵往屋內走去，看樣子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留在原地的孟柏夫婦見此情形也逐漸咂摸過味來——
怪不得陛下要在他孟府留宿，原以為是因為有一層親的緣故，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澂魚這孩子，同她那位早逝的先皇後表姐長得這般相像，也難怪能入了帝王的眼，甚至眼巴巴追到西州來。
聽說今日邊關兵將有大動作，難不成是陛下親自帶了兵去救人，那新烏斯王迫於形勢才將人送回來的？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一道回來才是。可澂魚回家時辰卻比陛下到孟府的時辰要早許多……
這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孟柏也有些搞不清楚。
算了，天家的事哪能是他一個小小長史能過問的。
如今澂魚既已平安歸來，母親也有救了，陛下願意歇在他府上，那他好好伺候著便是了，也不必大驚小怪。
心裏雖這麽想，可剛要提步往院外走，左腳就絆了右腳，差點摔在地上。
幸虧一旁的寧氏及時扶了他一把，這才沒摔個“五體投地”。
寧氏嗔道：“老爺，你走路仔細著點兒。”
繼而又提點兩個女兒，“你們也是，陛下如今在咱們府上暫住，這段時日你們也須萬事小心，切莫沖撞了聖駕，知道嗎？！”
孟婉溫順地點了點頭，“是，母親。”
一旁的孟嬈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寧氏哪能不知她的小心思，見狀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就你最不省心，真想把你送到外祖家去，省得你再惹出什麽禍事來！”
孟嬈捂著頭，不滿地抗議道：
“阿娘！如今天子住在咱們家，這可是天大的機會，旁人盼都盼不來呢，你竟想著把女兒送到別處去！哼！”
說罷便氣鼓鼓地提著裙擺疾步而去。
見狀，寧氏嘆了口氣。
“快去看看她，婉兒，你多看著點妹妹——”
孟婉點了點頭，“母親放心。”
隨即便追了上去。
寧氏搖了搖頭，唉，只可惜她沒那樣的好命，生個同阿妤一樣的女兒出來。
嬈兒這孩子，心氣頗高，凡事都愛與人攀比，可她兩個女兒從小都是一樣的教養法，也不知她們兩個性子為何差距如此之大。
也或許是她這幾年忙於庶務，又有小兒子要照看，對嬈兒的關心程度不夠吧。
寧氏再次嘆了口氣。
陸廷淵同姜澂魚進了屋後，便徑直去了裏間看望鐘老夫人。
見鐘老夫人依舊昏睡著，姜澂魚解釋道：
“外祖母剛喝了陌神醫開的藥，可能得昏睡個一兩日才能醒。”
“陌神醫？”這個名號在陸廷淵聽來顯然很陌生，“江太醫不是一起跟來了嗎？難不成這個陌神醫竟比江太醫醫術還高明？”
姜澂魚搖搖頭，“陌神醫只精於一道，早年曾在烏斯王宮裏當差，專門為了給伏舟和他娘看病的，他們母子應是患了一種……類似於瘋病的病癥，陌神醫研制出了一副藥丸，名‘醒神丸’，號稱可一粒提神清竅，兩粒心開目明，三粒安魂定魄——”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些什麽，懊惱道：
“或許這藥對你的頭疾也能有作用呢，只可惜有一味關鍵藥引甚是稀缺，外祖母服下的這兩顆，還是伏舟將他的藥讓出來才有的……”
“這藥是他給你的？也是他告訴你藥引稀缺？”陸廷淵問道。
聽他這麽問，姜澂魚先是點點後，接著又搖了搖頭。
“藥是他給我的，稀缺的話是陌神醫說的。”
陸廷淵聞言嗤笑一聲，“那位陌神醫是他的人，自然主子怎麽吩咐他便怎麽說。我敢打賭，這藥絕不至於稀缺，他如今手中沒有一百，五顆十顆絕對是有的。”
姜澂魚怔了怔，而後反駁道：“你又沒有證據，幹嘛無憑無據就將人往壞裏想？他……應當不至於騙我吧？”
還沒等他作答，正巧此時江太醫端著藥汁進了屋來。
見陸廷淵也在，他頗有些驚訝，連忙跪地參拜。
“平身。”陸廷順勢問道，“江詢，如今老夫人脈象你瞧著可好？”
江詢有些欲言又止，他先是看了眼姜澂魚，後者被他這一看，也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些緊張。
“江太醫，你有話直說便是，可是外祖母身體狀況有異？”
江詢這才忐忑著開口道：
“鐘老夫人的脈象……是中毒之象，同之前伏舟王君中毒那次，癥狀是一樣的，興許是服用那醒神丸之後的不良反應吧……這兩日臣會在這守著老夫人，直到她醒來為止，還請陛下和姜姑娘放心。”
聞言，陸廷淵不由得遞給了姜澂魚一個頗為無語的眼神，意思是：你看，我就說他是那樣的人吧。
“這……他之前不知道我就是他的阿姊嘛，況且如今他也在補過……”
因著伏舟送藥的舉動，姜澂魚還是小聲為他辯解了一句。
陸廷淵不置可否，也無心品評此人人品之好壞。
反正在他眼裏，伏舟此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兩面三刀，因此，他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
果不其然。
陌辛回到烏斯王庭後，第一時間便受到了新君的召見。
“事情辦得怎麽樣？阿姊可有起疑？”
陌辛搖搖頭，將手中瓷瓶遞給伏舟。
“王上，姜姑娘並未起疑，而且如您所料，這藥丸她只留了兩顆——看來，她心裏還是記掛著王上的。”
見到那瓷瓶，伏舟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開口時語氣中也帶上了一抹不易輕易流露的溫柔。
“那是當然，孤最了解阿姊，她一向嘴硬心軟，又怎會真的棄孤於不顧呢？”
陌辛有些不解，“王上，既然您同那位姜姑娘關系匪淺，為何不慷慨一些，多贈她幾顆呢？”
“這叫物以稀為貴，孤贈她的不是藥，而是這份心意。況且，這藥如今雖不至於稀缺，可也沒有多少，萬一她再為那姓陸的討幾顆去醫治頭疾，抑或是她家裏人起了心思，想要用這藥幫她恢覆記憶，那豈不是凈惹麻煩？孤又不是活佛在世，只能管她一個，可管不了別人。”
陌辛這才恍然大悟，“還是王上思慮周全。”
晌午時分，孟府外又見兩個熟面孔匆匆進了門來。
門房識得姜問渠這位曾經在孟家讀過書的表少爺，因此直接放了人進門。
因著有天子在場，雖然天子極力表示只準備些尋常家宴便可，千萬不可鋪張，孟柏和寧氏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還是姜澂魚好說歹說，才攔住了他倆想把當地最有名的酒樓——廣順樓的飯菜全部搬來家裏陣勢。
饒是如此，也是擺了滿滿一桌子菜，因此孟柏口中的“小小家宴”也順理成章地移到了正廳。
此時眾人正要準備去正廳用午膳，見到姜問渠和姜問筠二人，姜澂魚不由得驚喜道：
“阿兄，你們倆怎麽來了？”
孟氏也有些詫異，她能猜到陛下此次親征，可能要長子隨軍同行，可沒想到次子竟然也來了。
她第一反應是阿筠這孩子肯定又是胡攪蠻纏一通，這才跟來的，於是便小聲斥道：
“阿筠，你不老老實實呆在營中，怎麽會來這？是不是又胡鬧了？！”
姜家兄弟二人先是同陛下和舅舅舅母見了禮，隨後姜問筠才開口回孟氏道：
“阿娘，我這次可沒胡鬧！此行我可是負責運送糧草輜重的押運官，身份非比尋常，對吧，陛下？”
陸廷淵笑著點了點頭。
“如今京師由姜太師看著，他非要阿筠同朕一起西征，朕也不好拒絕，便想著帶阿筠一起隨軍見見世面也好，畢竟他以後，也不會一直只做個小小的校尉。”
一聽這話，孟氏瞬間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想必京師如今是由丈夫代掌兵權，而姜紹之所以讓陸廷淵非要帶上次子，無非是向他投誠示忠——
如今他的妻子和三個兒女全都在陛下掌控範圍之內，即使他兵權在握，又如何能有反心呢？
這是讓陛下放心。
“多謝陛下看重，臣定不負聖恩！”
姜問筠咧了咧嘴，笑得意氣風發。
隨後，姜問渠接過話問孟氏道：
“母親，聽聞這些日子外祖母身體有些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孟氏點點頭，“剛吃了藥，才歇下，先別去擾她了。”
寧氏也笑著道：“不急在這一時，你們可用過膳了？”
見二人搖了搖頭，寧氏又招呼道：“那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正要去用午膳呢。”
接著又吩咐小廝道：“快，去給兩位表少爺加兩個座位——”
小廝得了令，麻利去搬凳子了。
姜家兄弟倆才進門沒多久，後面許侯爺、謝侯爺還有平西節度使並其他幾位將領便聞風而至。
還沒等進門，便被陸廷淵全都斥了回去。
“朕如今是微服私訪，誰要是敢走漏風聲，朕唯他是問！快些退下吧，無事別來擾朕，班師回朝的事過幾日再說。”
一旁的孟柏見狀冷汗直流。
他一介小小長史，如今侯爺、節度使之流的高官竟也進不得他家的大門來。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頭一次同陛下同桌用膳，孟府眾人都頗為緊張。陛下落座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敢落座。
按理說，應該是一家之主的孟柏和夫人寧氏坐主人座和副主座，作為客人的陸廷淵應當坐在主賓的位置。
可陛下在場，誰又有那個膽子去坐主座？至於其他座位，自然也得聽陛下安排。
還是陸廷淵拍了拍凳子，讓孟柏和姜問渠一人挨著他一邊坐了。
此時，他對面的位子又顯得尤為尷尬起來。
於是，陸廷淵只得含笑望向姜澂魚。
“這位子別人都不敢坐，看來只有你坐得了，阿妤。”
阿魚？眾人一聽，這稱呼可是相當親昵的。
寧氏不由得看向孟氏，後者笑得一臉含蓄地朝她點了點頭。
寧氏心中不由得吃了一驚，孟氏眼中既是滿意和讚同的，那澂魚未來必定不是妃嬪之流。
如此想來，就只有是皇後了。
可孟嬈顯然是個藏不住心事的，方才她還在為能和陛下同桌用膳而欣喜呢，如今姜澂魚卻成了眾人的焦點，甚至得了副主座的位置，這讓她如何能忍。
“母親和姨母都還在呢，哪能輪得著她坐這位置？再不濟，二表兄不也在麽……”
這話聲音雖小，可耐不住此時廳裏鴉雀無聲，於是她這聲小聲且“不經意”的嘟囔，便全數進了帝王的耳朵。
陸廷淵並未動怒，臉上依舊帶著笑。
“孟二姑娘似乎對我和姜二姑娘的關系有些存疑——”
他故意停頓一下，語氣裏是明晃晃的炫耀：
“是朕方才的所言所為還不夠明顯嗎？那朕便在此正式向諸位公布一下——我們是即將結為夫妻的關系。庚帖已換，立後詔書已擬，既然大祈未來皇後在場，自然沒人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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