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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棋逢對手巧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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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棋逢對手巧作局

聽卓楓這麽說, 陸廷淵眼眸一沈。

“此事涉及他國,不可妄下論斷,況且這耳環出現的有些蹊蹺。那小廝何在?”

卓楓答:“就候在殿外。”

“夏禎, 你去趟四方館,請崇仁可汗和真珠公主來宮中, 就說朕有事相問。”

隨後,他又吩咐道:“馮春, 你去趟福安宮, 若是見昌平和姜二還在用膳, 便等用完膳再帶她們過來。”

二人領命出了殿, 不多時便各自帶著人回到殿裏。

赫連銳猜測大約是真珠又惹了什麽禍事,因此路上便疾言逼問了她一通,可也沒問出什麽來,是以此時心中有些忐忑。

“陛下此時邀我二人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陸廷淵面色如常, 淡淡道:

“沒什麽大事,只是今日圍場驚馬一案, 經查實乃是馬匹遭人餵食馬瘋草所致, 底下人又在馬廄附近發現了真珠公主遺落的耳環,朕猜想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 所以請可汗二人前來探討一二。”

說是“探討”, 實則就是當庭對證。

真珠公主一聽這話便按捺不住了,當即大聲反駁道:

“我什麽也沒做, 你們少在這冤枉人!”

“真珠!”赫連銳瞪了妹妹一眼,“陛下既叫我們過來, 自然不會冤枉你,你且說說你的耳環為何會出現在馬廄附近?”

真珠語氣頗有些委屈, “我怎麽知道?昨天下午回來時我的耳環還在,今早婢女發現丟了一只,她們也只當是沒收好掉在哪個角落了。不過是一只耳環,我哪裏會管它丟在哪、怎麽丟的……”

“昨天下午回來?”卓楓抓住了她話裏的錯漏,“昨天下午——公主不是說身體不舒服,一直在營帳休息嗎?”

真珠公主語塞了一瞬,繼而惱怒道:

“你什麽意思?難道本公主去哪兒還要同你報備不成?!”

“外臣失言,請公主見諒。”

卓楓朝真珠公主拱了拱手,繼續道:

“不過驚馬一案關乎我朝公主、縣主兩位貴女,陛下下令徹查此案,嚴懲兇手。公主若是在此事上有所隱瞞,恐怕會讓此案橫生枝節,到時傷了兩國和氣,那就不值當了。”

聞言,真珠公主愈發惱羞成怒,不禁再次大聲駁斥道:

“你大膽!不過是撿到一只耳環,就能認定我是兇手?我是與她二人發生過一些不愉快,可我真珠也不是那等下作之人,你說的什麽馬瘋草,我連見都沒見過,怎麽可能用它去下毒?”

卓楓依舊面不改色,出口解釋道:

“馬瘋草耐寒喜光,多長在山之陽,巧的是圍場南面那座山上就有。是以外臣才會有此一問。”

真珠公主一聽,連忙為自己辯解道:

“昨日下午我是沒在營帳,可我去的是後山,壓根沒去過前山!”

“哦?公主可有人證?”

“我的兩個婢女可以作證!”

聞言,氣氛再次陷入沈默。

半晌,卓楓才猶豫著開口道:

“公主,您的婢女……怕是不能作為人證。”

一聽這話,真珠公主徹底惱了。

“我沒做過的事,為什麽要證明?!”

她現在終於體會到,被人要求自證是件多麽惱人且無助的事了。

饒是她再無知,也知道如今這情形,若是她不能證明自己無罪,那她就成了殺人未遂的兇手,而且被害者之一還是一國公主,這不是小事,甚至可能關乎大祈與玄漠兩國的邦交大計。

她朝姜澂魚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腦中卻似有什麽場景一閃而過。

而後,她的瞳孔不禁微微放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我想到了,有人可以為我證明!”她得意得挑了挑眉,“姜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姜澂魚雖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同她走到一旁。

“真珠公主說的人證是我?可是,昨日下午我並未見過你……”

“但我卻見過你。”真珠公主打斷她的話,繼而壓低聲音同她道:

“我昨天在後山迷路了,看見一處木屋,本想進去歇腳,卻恰巧碰見你和陛下二人,我還看見你們——”

見她眉飛色舞越說越起勁的樣子,姜澂魚心中一緊,連忙抓住她的手,打斷道:

“好了不用再說了——我相信你的確是去了後山。”

見她肯信自己,真珠公主松了一口氣。

“我真珠敢作敢當,斷不會在背後做這種害人之事。若是我真找到了那什麽馬瘋草,又存了害你的心思,昨天下午我便可以動手了,又何必偷遛進隨時都可能有人來往的馬廄,還那麽湊巧掉下一只耳環在那——這分明就是有人見我同你們不和,故意栽贓於我!”

姜澂魚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

“放心吧公主,大祈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亦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她轉身回到方才的位置,同殿內其他人說道:

“我可以為真珠公主作證,昨日下午,她的確是去了後山。”

說罷,她不由得看向陸廷淵,後者嘴角帶笑,顯然已經猜出來真珠公主方才同她對話的內容。

她臉頰微微一紅,接著分析道:

“兇手故布疑陣,目的就是為了將線索引向真珠公主,從而撇清自己的嫌疑,嫁禍旁人。”

赫連銳一聽,肅然道:

“驚馬一案,往小了說,是針對姜二姑娘與昌平公主二人的蓄意謀害;往大了說,則是故意挑破大祈與玄漠兩國的關系,居心之叵測,還望陛下明察!”

陸廷淵沈聲道:“可汗放心,朕一定會查出真兇,給大家一個交代。今日待客不周,明日朕在潛麟宮設宴向二位賠罪,可汗與公主務必撥冗前來。”

赫連銳抱了抱拳,“陛下言重了,誤會既已解開,若無其他事,本汗與小妹便先行回驛館休息了。”

陸廷淵點點頭,隨即吩咐道:“夏禎,你去送送可汗二人。”

他們走後,殿內便只剩下大祈這邊的人,說話也自在了些。

卓楓跪下請罪道:“臣失察,請陛下降罪!”

陸廷淵擺了擺手,“起來吧,此事也不能怪你。兇手布下此局,手段幹凈利落,除卻那只耳環有些畫蛇添足外,的確很難追查。”

姜澂魚點了點頭,“沒錯,若是沒有那只耳環,大家對真珠公主是否是兇手也只停留在懷疑階段,斷不會僅憑她與我二人發生過口角便傳她前來問話,也就無從得知她是否去過前山挖取馬瘋草。背後之人的確有些手段與智謀,可他錯就錯在,他太想將罪名嫁禍給旁人了。”

昌平公主在一旁若有所思,“誰那麽想害我們?我平常頂多同人拌拌嘴,竟然有人想殺我?!”

姜澂魚同陸廷淵對視一眼,似乎心裏都有了猜測。

“卓楓,明日一早你便去趟四方館,伏舟王君此時稱病,未免有些太過湊巧了,你替朕過去看看。”陸廷淵沈聲吩咐道。

卓楓領了命便退下了。

姜澂魚沒有急著回宮,而是轉身對昌平道:“小五,你先回宮,我同你皇兄說幾句話。”

昌平公主將視線在他二人身上轉了幾個來回,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

“我懂我懂,我這就走,絕不打擾你們。”

說罷便嬉笑著溜了出去。

姜澂魚一臉無奈地看著昌平出了殿門。

陸廷淵見她二人的相處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般,便問:“你都告訴她了?”

姜澂魚點點頭,隨即繞到陸廷淵坐的椅子背後,伸出一只手撫了撫他的額頭。

“可是頭風又發作了?”

方才她一進殿就察覺出陸廷淵臉色不對,是以才有此一問。

“大臣們爭來吵去,惹得朕心煩,政務稍有怠惰,便堆得案頭倚疊如山。只要朕坐在這位子上一天,這病就好不了。”

他嘆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即使如此,他還不忘關心姜澂魚的傷勢。

“你的手臂可好些了?還疼嗎?”

姜澂魚笑了笑,“太醫開的都是頂好的藥,已經不疼了。”

聞言,陸廷淵舒了口氣。

怕她用勁累著,他便拉過她的手環在胸前,繼而疲憊地閉上眼,嘴裏喃喃道:

“等阿辭再大一點,朕便把朝事都交托給他,到時候,我們尋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遠離這些朝堂紛爭,可好?”

姜澂魚嗔他一眼。

“阿辭這才剛進學堂呢,你就開始想那麽久以後的事了?小小年紀就要接過治國重擔,那我們阿辭豈不是很可憐?”

“那能怎麽辦?”陸廷淵問她。

姜澂魚將下巴輕輕抵在他的額頭上,調侃道:

“那就只能辛苦阿辭的阿父再多堅持幾年咯。”

聞言,陸廷淵輕笑一聲,“只要有阿辭的阿母陪著,阿辭的阿父再多辛苦幾年也無妨。”

接著他話音一轉,嘆了口氣,略帶感慨道:

“身為皇子,其實阿辭已經算是極幸運的了。不需要爭,他生來便已是大祈的儲君——”

說到這,他聲音停頓了一下,繼而擡頭看向姜澂魚。

二人視線在空中交匯,陸廷淵捏了捏她的手,忍不住問她道:

“阿妤,我們就要阿辭一個孩子,好不好?”

聞言,姜澂魚不由得楞了一瞬。

不等她回答,陸廷淵便接著說道:

“阿妤,朕知道這樣的想法對現在的你來說有些不公平,也知道皇後無子定會給你召來許多非議。可天家無兄弟,朕的皇位之下便流著當年宸王的鮮血,歷朝歷代皇位之爭,即使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為了皇位同室操戈的亦不在少數,那位伏舟王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朕實在是怕……”

怕有一天,他們的孩子也會像古往今來的皇子一樣,為了僅有的帝位,一個殺了另一個。

也怕她因為生產再次離他而去。

姜澂魚明白他話裏的未盡之言,她將手撫上他的臉頰,摸著他下巴上微微冒出來的胡渣。

“不必多說,我都懂。其實我心裏也是這樣打算的,只是沒想到是你先開口。”

話音一轉,她刻意賣起了關子,拖著長音道:“不過,方才你說錯了一點——”

“哦?”陸廷淵奇道:“哪裏說錯了?”

姜澂魚彎下腰,湊近他的耳朵小聲神秘地說道:

“伏舟王君與他的兄長,其實並非一母所生。是老烏斯王強占臣下之妻生下了伏舟,又覺得此事不光彩,所以才將伏舟記到了先王後名下。現任烏斯王曾在老烏斯王面前立下重誓,不會將弟弟的身世公之於眾,因此這件事就成了烏斯王室的隱秘。”

聞言,陸廷淵挑了挑眉。

“既然是隱秘,那你是從何得知的?”

姜澂魚眨了眨眼,目光看向前方,似是陷入了回憶。

“年少時我曾在路旁救下過一個乞兒,那時我並不知那乞兒的身份,只覺得他長得漂亮可愛,便將他留在府中教以文字,他告訴我他叫夜彌,也同我說過他的身世,只是隱去了最關鍵的一部分。後來他被家人接了回去,我們便再也沒見過。直到前段時日伏舟王君再次出現,我才知道,當年我救下的那個乞兒,就是老烏斯王死後,那個在兄長追殺下艱難逃出生天的烏斯二王子。他如今已經成了一國的王君,除了樣貌,其餘再不似當年了。”

“漂亮?可愛?”陸廷淵嗤之以鼻,責備道:“你都沒防備心的嗎,什麽人都往府裏領?”

“那時候小嘛,不知道人心險惡……”

“你以為領回家的是頭小羊,實際是一只殺人不眨眼的豺狼。朕懷疑這次的驚馬案八成同他脫不了幹系,你覺得會是他嗎?”

姜澂魚神色暗淡了一瞬。

“我與他闊別多年,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麽,長成了什麽樣的性子,我不得而知,亦不敢替他作保。不過,說實話,我希望不是他。那個跟在我後頭叫著阿姊的小孩,在我心裏,他和昌平沒什麽分別。若是他想殺我,我會很難過的。”

陸廷淵心沈了沈,對於她二人的這段交集,屬實在他意料之外。

他想,倘若伏舟真的做了什麽,為了不讓阿妤傷心,有些事或許他需要瞞著。

四方館內。

一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房間未點燭,因此榻上半躺著的那人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黑衣人蒙著面容,亦是看不清楚長相,不過聽聲音能判斷出來,這是一個女子。

“主上,方才宮裏來人,將赫連銳和真珠公主接走了。”

“哦?”半躺在榻上那人擡了擡眼皮,借著月色,隱約能看見一張極為精致的側臉。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們怎麽這麽快就被帶走了?大祈皇帝還真是關心則亂啊,沒有實際證據竟然就來抓人,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那名黑衣人道:“主上,並非沒有證據。今早屬下偷了真珠公主一只耳環扔在了馬廄附近,想必現在她即便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你說什麽?”

一聽這話,那人猛得從榻上坐起身,臉色遽變,聲音陡然冷了下來。

直到此刻,他的面容才真正完全顯現於月色之下。

是伏舟。

他將手中折扇一展,繼而狠狠扇向底下跪著的那人,折扇帶起的淩厲疾風伴隨著濃烈殺意襲向那名黑衣人,頓時便將她掀翻至幾米外,口吐鮮血。

“蠢貨!誰準你自作主張的?!”

他怒罵一聲,眼中殺意盡顯。

“主上,屬下不知錯在何處……如今真珠公主成為板上釘釘的替罪羊,不是很好嗎?”

伏舟冷笑一聲,“孤原本就沒打算給他們實證!那二人遇害,最有嫌疑的便是同她們有過齟齬的真珠,沒有實證,大祈便不會提審她。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大祈與玄漠自此便有了一道不可修覆的裂痕,他們狗咬狗,我們作壁上觀,誰也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他頓了頓,聲音帶上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可如今你弄這麽一出欲蓋彌彰的把戲,他們想要證據,你竟巴巴的將證據送上去,真是愚不可及!那耳環不是給真珠定罪,是給她脫罪的!以大祈皇帝的敏銳,勢必會有所猜疑!拜你所賜,如今嫌疑最大的,變成孤了!”

話音一落,他拿起手中的扇子再次朝那黑衣人扇去,怒氣有如實質般將那人掀翻在地,震得五臟六腑都在嗡鳴。

那人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拖下去!”伏舟冷聲吩咐道。

聞言,兩道身影仿佛從黑暗中憑空出現,拖上那人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伏舟怒不可遏,周身怒氣如飛沙走石一般在他眸中肆虐,眼角甚至都帶上了一絲猩紅。

一旁的侍女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遞上一粒藥丸。

“主上,您這是發作的前兆,快快服下此藥!”

無怪乎侍女如此驚懼,若是等他發作起來,今夜恐怕會血染四方館。

如今尚在大祈境內,主上的病萬萬不可在此時發作。

吞下藥後,伏舟眼角的猩紅才漸漸褪去。

這藥雖能壓制他體內的病癥,卻也有一個致命的弊端,服用後他會陷入昏迷,短則一兩日,長則三四日,看起來就像中毒一般。

意識漸漸消退之際,他朝那侍女招了招手,同她耳語了幾句。

“接下來,你便照我的吩咐行事,萬不可,再出錯漏。”

在與大祈達成合盟的當頭,他絕不可讓自己陷入被懷疑、被指控的境地。

“是,屬下知曉,主上放心。”

第二日一早,卓楓果然來了四方館。

“聽聞王君身子不適,外臣奉陛下之命特來探望。”

探望是假,試探查訪是真。

他已經查出,前日下午,伏舟王君亦不在營帳中,而且從昨日起,他便推說身子不舒服,一直未再露面。

侍女眼神有些閃躲,支支吾吾地不肯放人進去。

“王君如今正在昏迷當中,交代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聞言,卓楓挑了挑眉,顯然對這托詞有些不信。

“哦?王君難不成能未蔔先知,知道今日外臣要上門拜訪,所以昏迷前就交代了你?”

“這……王君怎麽說,奴婢便怎麽做,請大人不要為難奴婢。”

那名侍女擋在門前,死活不放人進去。

“王君是在我大祈境內患病,如今又昏迷過去,於情於理外臣都該進去探望。若是王君出了什麽事,而大祈上下卻不管不問,那我大祈有何顏面面對其餘番邦使臣?今日外臣特意帶了太醫前來,還是讓太醫進去為王君診治一番吧。”

侍女一聽這話,欲駁無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見阻攔不成,便只能跪在門前,以身相擋。

卓楓不為所動,冷聲道:

“你若再堅持阻攔,那我只好將你‘請’開了。”

“沒用的,太醫來了也沒用的……”

那侍女見強攔不成,心灰意冷,一邊說著,一邊淚如雨下。

卓楓有些納悶,這話是什麽意思?

還有,她怎麽哭得好似是她家主子快死了似的?

他心下一緊,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太醫來了也沒用’?難不成王君得了什麽罕見之癥?”

侍女見左右是瞞不過去了,於是只能以頭叩地,聲淚俱下地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回大人,我家王君不是病了,而是——遭了奸人的暗害!”

說完這話,她便摘下了一直系在臉上的面紗。

面紗摘下的那一瞬間,就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卓楓都不由得震驚了一瞬。

那面紗之下,竟然是一張與姜澂魚有七分相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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