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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凰兮凰兮從我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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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凰兮凰兮從我棲

站穩後, 姜澂魚不由得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陸廷淵。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陸廷淵回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隨即一手抱起陸辭,另一只手牽起她的手掌, 同她十指相扣。

姜澂魚本不欲在大庭廣眾之下同他這般拉扯,可又覺得此時若是掙脫開, 恐怕會有損他的帝王威嚴,於是只能任他牽著, 與他一同從正門進入山莊。

溫泉山莊, 顧名思義, 這裏自然是以天然溫泉而著稱。

前幾日下了大雪, 凡是有泉眼的地方此時卻都是熱氣蒸騰。

這處露天溫泉就在主院內,周圍栽種的樹木從遠處看去像是覆了厚厚一層積雪,走近些才發現,那原來並非積雪,而是因為地處溫熱, 竟使得數株梨樹提前綻放。

北風一吹,如雪般純白的花瓣簌簌而下, 漫天飄舞, 才有了這如夢似幻的一幕。

姜澂魚幾人到時,正迎上這樣一副美景。

有幾朵花瓣回旋著飄落到姜澂魚如墨般的烏發上, 陸廷淵擡手輕輕為她拂去, 看向她時眼底柔情如水,哪裏還有半分之前冷峻帝王的氣勢。

陸辭伸出小手去接, 問道:“爹爹,這是什麽花?”

聽他如此稱呼陸廷淵, 姜澂魚一時間倒是有些新奇。

陸廷淵答道:“這是梨花。”

隨即他將兒子放下並交代道:“你先隨你屏姑姑去廚房看看午膳做好了沒有,今日是方師傅掌勺, 想吃什麽跟他說,然後乖乖去前廳等著,一會兒我們一起用午膳,好嗎?”

在姜澂魚面前,陸辭一向聽話,聞言便欣然跟著秋屏去了廚房。

方師傅可是他最喜歡的禦廚,聽父皇說,阿娘以前也是最喜歡方師傅做的膳食甜點,父皇卻是不怎麽愛吃這些,也不準他多吃。

沒想到這次出來竟然帶了方師傅,真是太好了!

待他一走,陸廷淵才對姜澂魚解釋道:

“來的路上,我同阿辭說,在山莊這段時日你願意扮作他的娘親,小家夥一向喜歡你,可把他高興壞了。”

他拉過姜澂魚的手,眉宇間盡是柔情。

“在這裏,你是阿辭的娘親,我是阿辭的爹爹,就如世間大多數的尋常夫妻一般,沒有世俗的眼光、沒有禮教的約束,過一段普通人的日子,如此可好?”

姜澂魚擡眸望向他,說實話,方才聽見阿辭喚她娘親,心裏極受觸動。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每每聽見他喚自己姑姑,心裏哪能不難過呢,只是默默落寞罷了。

她沒想到,陸廷淵竟然敏銳地察覺出了這一點。

世人大多覺得男子性格粗放、不夠體貼,可她卻認為,那不過是男子為自己的失職與懶惰所找的托詞。

因為真正愛你的人,他會將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放在心裏,也會從你的眼睛裏讀懂你的欲言又止。

姜澂魚鼻子一酸,環住陸廷淵的腰,而後將頭埋進他寬厚而挺拔的胸膛間,悶悶地喚了聲:

“從安。”

“嗯。”他伸手將她圈進懷裏,笑意不自覺地便從眼角蕩漾開來,“再喚一聲。”

“從安。”

“再喚——”

此時姜澂魚卻覺得陸廷淵有意捉弄她,於是杏眸微瞪,連名帶姓、一字一頓地沈聲叫他:

“陸從安!”

那人笑得更放肆了,一貫冷硬的語氣中滿是寵溺,輕聲哄道:

“好了,聽說方師傅近日又研究出不少新菜品,只可惜沒有伯樂。如今有你在,他這手藝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一起去嘗嘗。”

如今方師傅還能留在禦膳房,倒是令姜澂魚有些意外。

她知曉陸廷淵對於飯菜口味一向偏重,從前是因為她喜歡方師傅的手藝,才將他留在府中每日為自己備膳。

可他做的飯菜陸廷淵一向沒什麽興致,只有在她軟磨硬泡非要給他嘗嘗時,才會接過來吃兩口,神情淡漠不置可否。

姜澂魚嗔他一眼:“方師傅不僅湯羹酥點做得極為出色,還擅長做藥膳,你以為我從前為何非要你吃這喝那,還不是因為你飲食作息不規律,身體都被你折騰壞了。”

如今天下已經沒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挑他的毛病,可陸廷淵此時卻覺得,有個人在身邊這樣嘴上訓斥著,心裏記掛著,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不由得軟下語氣。

“好好好,今後我一定遵從阿妤的安排,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但是,阿妤說我身體被折騰壞了,我卻是不認的——”

他頓了頓,忽然湊近她的耳朵,並刻意放緩語調,與她耳鬢廝磨:

“你夫君身強力壯,身體好得很。卿卿若有異議,隨時都可以‘仔細查驗’——”

他將最後四個字說得又輕又慢,姜澂魚耳根一紅,連忙羞惱地推開他轉身往門外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陸廷淵低低地笑了聲。

怎麽還是像從前一樣,總是這麽不禁逗。

用完午膳後,陸辭便吵嚷著要去泡溫泉,小家夥水性極好,陸廷淵倒是不擔心,吩咐內侍帶他去了。

水性不好的這裏倒是有一個。

上次二人一起被卷進洪水裏,她全程死死抓著他,若是再遇上這樣的事,豈不是隱患?

所以他想著,這次來溫泉山莊無論如何也要教會她游水,至少在危難來臨時可以自保。

東邊那處湯池,當初修建之時,考慮到冬日來這邊小住的話,還得有個室內的場所,於是便直接鑿了一條水道,將院子裏的溫泉水直接引入室內。

因此這處室內溫泉常年保持著適宜的溫熱,池面廣而不深,不用說泡澡,甚至在裏面游泳也絕對不在話下。

陸廷淵細想,自她回京之後,好像一直大病小病不斷,這樣下去並非長壽之相。

溫泉水不僅有溫潤養膚之功效,而且能驅百疾,這也是陸廷淵想帶她來此處的原因。

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先讓太醫好好給她瞧瞧,調養一番才是。她如今身子骨弱,萬一再折騰病了,反倒得不償失。

江、孫兩位太醫很快便提著藥箱過來了,他們是下朝後才被告知要隨陛下一起來溫泉山莊療養。

太醫院不比其他地方,等他們把該帶的東西收拾好,該交代的事情一一交托好,到達時已是下午,因此並沒有看到上午姜澂魚剛到山莊時的那一幕。

被通知隨行的江太醫倒是面色如常,因為他本就負責給陛下治療頭疾,可孫太醫心裏卻是納悶:

他一個主治婦兒之癥的太醫,為何被陛下欽點隨行伴駕,難不成是小殿下病了?

可他方才還看見小殿下了,那活蹦亂跳的勁頭可不像生病的樣子。

陛下又是為何要召他呢?

進了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屏風,屏風後有影影綽綽的兩道人影。

兩位太醫心裏一凜,忙上前拜見。

“陛下萬安。”

隨後,屏風後傳來一道四平八穩的聲音:

“都平身吧。今日召你二人前來,是有一人要托付兩位太醫看看——只是,朕希望這裏發生的所有事都不要傳出這座院子,你們可能做到心中有數?”

陸廷淵說這話時語氣雖然和緩,可也難掩其中的威懾之意。

兩位太醫聞言連忙應是。

過了一會兒,只聽陸廷淵冷聲吩咐道:“近前來吧。”

兩位太醫低著頭繞過屏風來到裏間,不該看的絕不敢看,靜靜等著主位上那人的吩咐。

“孫太醫,從前你也為姜家二姑娘調理過一段時日,今日你再看看,她的身子可還有未愈之癥?”

孫太醫暗暗心驚,原來此時同陛下在一起的這位姑娘,竟是昔日榮國公之女,姜澂魚!

他低著頭上前一步,從隨行藥箱中取出腕托放在案上,待那位姑娘將手腕放上去,又拿了張巾帕遮在她的手腕處,才將手指懸搭上去。

半晌,孫太醫收回手,神情若有所思。

姜澂魚也將手拿了回來,客氣道:“勞煩孫太醫了。”

孫太醫有些受寵若驚,這位指不定哪天就成他的女主子了,他哪裏擔得起她的謝字,於是連忙道:

“姑娘客氣了,我方才診脈時,發現您有些氣血不足之癥,請問您是否有手足冰涼的癥狀?”

姜澂魚點點頭,“是……月信也有些不準。”

孫太醫了然,而後在心裏衡量一番,勸慰道:

“姑娘不必憂心,我先給您開幾副藥吃著。山莊裏的溫泉水溫潤養人,平日裏可以多泡一泡,不過不可過久,每日不超過半個時辰即可。”

對孫太醫的醫術,姜澂魚向來是信服的,聽他這麽說,於是便放下心來。

一旁站著的江太醫今日卻有些受冷落,細想起來,陛下已經好幾日不曾宣他進殿診治。

他小心地覷了眼這位的面色。

只見上首的陸廷淵精神煥發、一臉平和,哪裏還有之前半分頭疾發作時的暴躁與頹唐。

饒是之前他多少次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位陛下不要太過於操勞,要適時休養身體,可陛下從來都是置若罔聞。

若是他肯遵醫囑,好好休養,頭疾哪裏會到徹夜難眠的地步。

如今看來,在陛下心中,終於有比處理政務更重要的事,也終於有能讓他甘願聽話的人了。

溫柔鄉、英雄冢啊!

江太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陛下,您的頭疾近日已有好轉的跡象,不若臣再為您新開一副方子?”

陸廷淵擺擺手,信誓旦旦地回絕道:

“朕已覺大好,湯藥苦澀,若非發作之時,不如便將湯藥撤了吧。”

“不行。”

“陛下萬萬不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姜澂魚神色略有些尷尬,當著旁人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溫聲相勸道:

“陛下,臣女覺得,您吃不吃藥得太醫說了才作數,怎麽能因為湯藥苦便停藥呢?”

聞言,陸廷淵將眼神瞥向江詢,“江卿以為如何?”

江詢拱了拱手,“臣認為,湯藥不可停。若是陛下嫌湯藥苦澀,臣回去再調整一下藥方,盡量去除、遮蓋藥材的苦味。”

這答案並不是陸廷淵想聽到的,他認為自己如今已經大好,政事放權給了幾位輔臣,自己又佳人在旁,舒心得很,自然不會頭疼。

見陸廷淵皺著眉,明顯不願繼續喝藥,姜澂魚只能試探性地問道:

“江太醫,若是將藥方中的藥材加入食材中,配合做成藥膳,是否可行?”

江太醫微頓,思忖片刻後才道:

“應該是可行的,只是臣並不擅長烹飪之道,這藥膳該如何做才能既有滋味又能保留藥性……臣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逮。”

“江太醫不必為難,如今山莊內就有一位精通藥膳的禦廚師傅,可以將他叫過來商討一二。”姜澂魚提議道。

江詢頓時來了興致,“那真是再好不過,不如現在就請他過來?”

二人一拍即合,姜澂魚當即便應道:

“江太醫若是感興趣,我們可以去廚房看看,午間我吩咐他燉了枸杞銀耳養生羹,想必此時就在竈上燉著呢。”

說罷便起身欲走,卻突然想起來,如今在兩位太醫眼中,她不過是一介臣女,怎可隨意做當今天子的主。

姜澂魚將目光轉向陸廷淵,後者對於自己將來要喝的是藥汁還是藥膳都不感興趣,而且他還有事要單獨要問孫太醫,於是便索性當起甩手掌櫃:

“你們商量去吧,姜二姑娘怎麽說便怎麽做,朕沒有意見。”

得到這句準話,江詢心裏吃下了定心丸。

他沒想到的是,原來姜二姑娘在陛下心裏的分量竟這樣重。

他擡頭望向前面引路的姜澂魚,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陛下是想開了,如今到了這山莊方知,原是新人似舊人。

陛下仍將自己困於故人往事之中,畫地自限,自囚其間,從沒有走出來過。

他的這位主子,實在是一個,很戀舊的人啊。

待兩人走後,室內重歸於寂靜。

半晌,上首才傳來一道幽幽的問詢聲。

“孫太醫,你可知,避子湯藥是否有給男子服用的?”

孫太醫神情一凜,聯系前因後果,哪裏還聽不出話外之音,也顧不得僭越,當即跪地勸道:

“陛下萬金之軀,萬萬不可服用此物,以免傷及龍體啊!”

“你起來。朕問什麽,你只管答便是。”

陸廷淵聲音一沈,接著道:

“愛卿既為朕之心腹,朕便有話直言——對於姜二姑娘,朕珍之重之,願許以中宮之位。她的事,卿當盡心盡力,萬不可輕視於她。今日有此一問,也是出於對她身體的考量。

朕已有太子嗣位其旁,對於子嗣並無多多益善的想法,因此並不想她有孕。可婚後若是她頻繁服用避子湯藥,好不容易將養好的身子又要虧損,朕亦是舍不得。若是有給男子服用的避子湯,倒是可解朕心頭這道難題。”

孫太醫聽了心裏一驚,原來中宮人選陛下早就已經定下了,他默默舒了一口氣。

可他又不由得暗暗腹誹道:方才陛下還因為治療頭疾的藥苦不肯繼續服藥,怎麽牽扯到男女之事上,又這般上趕著來討藥喝呢?

都說女色惑人,這位一向勤於政事、封心鎖情的君主竟然也不能例外。

不過他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嘴上自然是極恭敬的。

“給男子服用的避子湯,臣只在古籍中看到過,可具體效用如何,臣……不敢擔保。”

他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稟明:

“方才臣在給姜二姑娘診脈時,有句話沒說——姜二姑娘體質偏寒,調理起來少說也得一兩年,即使……短期內應該也是不會有孕的。”

陸廷淵搖搖頭,眉頭微皺,神情肅穆。

“她如今的身體,任何風險朕都冒不起,罷了——”

罷了。

他不可能為著□□一時的歡愉,拿她的生命去冒險。

她已經因為生子死過一次,他不可能重蹈覆轍,讓她再次經歷這般險況。

他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姜澂魚走後,青黛與絳朱有些坐立難安,尤其是絳朱,她實在想不通,為何姑娘要去同陛下……私會?

她絞盡腦汁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按理說姑娘金尊玉貴,即使入主中宮那也並不是沒有可能,雖說如今姜府沒落了,可也沒到那種程度。

要她說,嫁進帝王家有什麽好的?

陛下都已經有孩子了,而且傳聞他與發妻感情甚篤,她家姑娘又與陛下發妻長相頗為神似。

至於陛下對姑娘是存著什麽心思,誰也說不準。

她沒法不多想,也沒法理解姑娘如今的行為。

“青黛姐姐,你說,陛下與姑娘如今究竟是什麽關系,姑娘為何要答應陛下這種要求呢?”

青黛先是搖搖頭,而後長嘆一口氣:

“傻丫頭,鳳凰這種鳥兒,本就該翺翔於九天,棲於帝王家,又怎會甘心一直佇於平地——姑娘自有姑娘的打算。

若姑娘要嫁平民百姓,我們便挑水劈柴,縫衣漿洗;若姑娘要嫁王侯將相,我們便出入有車,衣食不愁;若姑娘要嫁帝王,那我們,便是中宮之臣,儀仗開道,史冊留名。”

青黛神色從容而堅毅,“我相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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