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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帕出佳人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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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帕出佳人分外香

次日, 不過半日的功夫,暢音閣的浸月姑娘,為一人彈了一夜琵琶的消息便傳遍了玉京大街小巷。

路人紛紛感慨:

“那人是誰?竟能讓浸月姑娘連彈一夜琵琶!真是不知道憐香惜玉!”

“聽說是西域來的一位國君, 見過他的姑娘都說,他長相俊美, 比玉春樓的小倌還好看呢!”

“噓——你不要命了!敢將這樣的人物同那等貨色相提並論!我聽西域來的商人說起過,這位可是南烏斯王蘇勒的親弟弟, 蘇勒什麽名聲, 咱大祈人都知道, 那可是出了名的兇殘, 人送稱號‘焚城王’,他的弟弟,脾氣能好到哪兒去?”

“焚城王還有個弟弟?烏斯不是還經常與我們開戰嗎?他的弟弟怎會千裏迢迢來玉京給陛下賀壽?”

“你這消息也太不靈通了,那位雖是焚城王的親弟弟,卻是幼年就被兄長追殺, 一路逃出了王城。不過人家有本事,幾年後又殺回去了, 還將烏斯一分為二, 以西鳴山為界,劃走原先烏斯東北部數座城池, 自立為王。其都城名為‘不夜城’, 因此他也被稱作‘夜帝’,自他上位後, 北烏斯一直與我們大祈保持貿易來往,交情還算不錯。”

不僅民間議論紛紛, 第二日大朝會散去後,連朝臣也不由得打趣他。

“王君當真是財大氣粗, 只是不知,請浸月姑娘彈一晚上琵琶,得花多少錢啊?”

伏舟輕搖著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哎,話不能這麽說——正所謂‘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況且,小王昨日開銷,貴國陛下全包,因此,小王也不知花費幾何。”[註1]

說完便朗聲大笑,頗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味。

姜問筠在旁邊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昨日的花銷可是他先行墊付的,今日去向兄長要錢,還被訓斥一頓,怪自己怎麽沒攔著這位。

無外乎姜問渠會開口訓斥他,浸月姑娘一曲十金,昨夜花費甚巨,作為戶部尚書,今年又是災年,自然得千方百計控制開銷。

況且,這可是嫖/資,由國庫出錢也是相當不妥。

因此他斷然駁回了弟弟的批款請求,讓他改去向陛下要錢。

姜問筠只得愁眉苦臉地遞了奏本上去。

沒辦法,這錢還是他硬著頭皮找妹妹從自家府裏支的,他自己的小金庫每到月中基本就空了,哪裏能拿出這麽一大筆錢來。

若是不問陛下要,這麽大筆的支出,他爹看見了非得把他的腿打斷不可。

他懊惱地嘆了口氣,昨夜他就應該帶著他們逛逛街市,看看雜耍,萬不該帶著這位揮金如土的主去那等銷金窟。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痛心扼腕,悔不當初。

所以,當伏舟和赫連銳再次提出讓自己帶著他們四處玩玩時,他斷然拒絕了他們的出行請求,而是將二人邀請到了自己家中——

榮國公府的園景在玉京可是數一數二的,嗯……怎麽能說不是游玩呢?

——當然最關鍵的是,不用他花錢。

能一飽玉京第一世家府邸的風光,二人自然無有不應,於是便欣然前往。

這幾日都是大晴天,太陽也不曬,正是游園的好時節。

因著陛下壽誕連放了三日的休沐假,姜澂魚歇在家中並未出門,此時正在若水樓看書。

聽到丫鬟通傳說有外邦使節要來家裏游玩,她聽罷只是點了點頭,卻並未動身回去。

她想,反正她也沒打算出樓去,應該碰不上他們。

樓裏藏書眾多,她最愛看的山川游記、志怪異聞,在這裏也能找出滿滿一書櫃來。

趁著這閑暇的功夫,她也想從書裏找找看,有沒有同她類似經歷的記載。

而且若水樓就建在鏡湖邊上,打開窗戶,便有涼風習習吹過。

微風不燥、水波不興,倚在窗邊的矮榻上,吹著微風,翻看幾本書籍,倒也是愜意。

伏舟與赫連銳到了榮國公府後,見到鏡湖也是讚嘆不已。

西域與北境皆少湖少水,這樣美麗的湖景也只有在大祈才能見到,因此他們便提出想要泛舟湖上,領略一番山水風光。

姜問筠欣然允往。

待登船後,得知此湖名為鏡湖,伏舟就如同剛學會詩詞的孩童,總想要借著各種機會一展學問,當即便作起詩來:

“湖面如鏡映朝霞,白鷺低飛落葦花。閑聽流水憑舟去,坐看浮雲任卷舒。”

赫連銳對詩歌涉獵甚少,聽不懂什麽意思,姜問筠聽完卻不由得稱讚道:

“王上真是好學問!您這大祈話說得也極為地道,是專門聘請中原師傅學的嗎?”

伏舟搖搖頭:“非也。一半是我娘教的,一半是一位阿姊教的。”

“哦?您那位阿姊也是大祈人?想必定是一位才女。”

“自然,我的阿姊,她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說這話時,伏舟臉上的驕傲與柔情盡覽無餘。

待船駛到臨近若水樓時,忽有一陣風拂過,吹起了姜澂魚放在桌案一角的帕子。

那帕子是絲質的,輕盈滑膩,姜澂魚伸手去捉,卻沒捉住,教它從指縫中溜了出去,眨眼便飄向窗外。

見狀,姜澂魚連忙探出身去尋,只見那帕子被一陣風裹著,一眨眼的功夫,便直直飄向了那艘漸漸駛近的船只。

忽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順勢伸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方亂飛的帕子。

那人一身淺妃色交領長袍,按理說這樣的顏色穿在男子身上,多少會顯得有些女氣,可他身姿清越挺拔,風度翩翩,再加之臉部條件得天獨厚,故而這一身打扮愈發襯得他風流不羈,俊美無儔。

姜澂魚這才註意到,湖上原來有人,而且當中那人,容貌竟是那般熟悉——

是他?!

震驚之餘,她連忙躲回窗戶後面,卻聽船上一陣朗笑聲傳來。

“帕出佳人分外香,天公教付有情郎。姜二公子,方才那位是府中哪位女眷?既拾得了她的帕子,總該要親手歸還才是。”[註2]

那帕子帶著一股馨香,布料用得是上等的天蠶絲,底下一角還用金線繡了一尾金魚作為標記,定不會是丫鬟之流的用品。

且那女子遠遠看去,雖背著光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她儀態不俗,且她又能自由出入於若水樓中,想必定是府中哪位姑娘了。

姜問筠心中暗道不妙,自家妹妹怎得讓這個花花公子盯上了,於是只支吾著推說道:

“這個……我也不知,王上還是將帕子給我,過會兒我來歸還吧!”

說著便伸手去拿伏舟手上的帕子,後者卻嘴角微勾,將那方帕子轉瞬收入袖中。

“天公作美,既然帕子讓我拾得,沒讓你們二位拾了去,那便是上天賜給我的機緣,莫搶,莫搶——”

說話間,船已靠岸。

伏舟一個閃身,躲開了姜問筠欲攔著他的手臂,順勢下船,大步朝著若水樓徑直走去。

見攔不住他,姜問筠只得硬著頭皮也跟著下了船,匆匆朝他追過去。

相隔那麽近,姜澂魚自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可她原本想著一個人看書安靜,就把丫鬟全都支開了,此時若水樓裏就她一個人,根本無人可以差遣出去幫她拿帕子。

但要是躲起來不見人,那也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門外腳步聲漸近,到了門口卻停住了。

即使沒有關著門,伏舟也沒有繼續再往裏走,中原人的規矩,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他從衣袖裏掏出手帕,朗聲笑問道:“姑娘,小王拾得一方手帕,想必是姑娘遺落之物,特來歸還。”

他語調勾著笑意,愛看話本的人一聽便知,他似是在刻意模仿話本裏才子會佳人的經典戲碼。

聽到這久違的熟悉對話,姜澂魚才確認無疑,此人就是當年她救下的那個漂亮男孩,而且,他一定曾偷看過她的話本!

說起兩人的相遇,她承認是有一些機緣巧合。

當年他奄奄一息倒在街道旁,她的馬車從旁經過,恰好那時她掀了一下簾子,迎面就看見一個羸弱瘦小的男孩倒在一旁,臉上臟兮兮的,卻有一雙異常漂亮而明亮的眸子,眼裏的求生與哀求之色不由得攫住了她。

她停下馬車,讓人將他抱了上來,並將他帶回府中醫治。

待他洗幹凈後,她才發現,原來他長得這樣好看。

五官深邃卻不過於濃重,且有著一頭柔順而亮直的黑發,看起來像是西域與大祈人的混血。

西州乃邊境之城,那時雖兩國時有交鋒,但通婚的情況不在少數,因此,身上兼有兩國血脈的小孩並不鮮見。

同他交談時,她發現他還會說一些大祈話,雖然不是很流利,但基本詞匯都是會說的。

他說他叫夜彌,父母雙亡後,自己一路流落到此,吃不飽、穿不暖,即使乞討到了食物和銀錢,卻被其他乞丐一搶而空。

因為看不慣他仗著那張臉裝可憐,所以他們搶完後還要將他毆打一通,打得他身上到處都是淤青,臉被揍得最狠。

他死命抱著頭,才保住一條命。

見他無父無母實在可憐,她便將他留在府中繼續休養。

那時爹爹和兄長都在軍中,軍務繁忙,根本顧不上她。

如今家中就她一個主子,她要留下一個受傷的小孩,倒也不是難事。

就這樣,養傷之餘,他就跟在她身邊讀書、習字,兩人都很聰穎,很快,他的大祈話越說越流利,她的烏斯語也可以做到與人無礙交流。

沒有人知道,新任烏斯王下令全國通緝的小王子,如今就躲在敵國節度使府上,成為了節度使姑娘最親密的玩伴。

直到一年後,軍中遣人來家裏提前通傳,說是爹爹和兄長不日就要歸家,她高興壞了,連忙叫下人收拾庭院。

第二日,她卻發現他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封信,說自己已經找到尚還在世的親人,可親人今日便要出關回烏斯,因此來不及告別。等安定下來,他會找機會再來看她。

這一別卻是隔了生死。

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繞過屏風,姜澂魚緩緩踱步而出,擡頭的一剎那,恰巧同門外那人四目相對。

伏舟原本臉上帶著的笑意瞬間僵在嘴角,伸出去的手不由得一顫,手中絲帕從指尖直直墜向地面。

來人目光滿含驚詫,那聲“阿姊”幾乎脫口而出!

玉京,他並不是第一次來。

她出嫁時,他曾是站在人群中觀禮的賓客。

前來觀禮的人皆言笑晏晏,唯他站在人群中悵然若失。

那一次,他只偷偷留下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當作她的新婚賀禮,便黯然離去。

而後便是她下葬。他也曾一路快馬,千裏奔襲而來,躲在人群裏一路相送,親眼看著她的梓宮被葬入帝陵。

況且,昨夜,他才去她的墳塋前祭奠過。

面前之人,雖同她極為神似,且梳著少女發髻,一如當年初遇時。

可時隔經年,紅顏早已逝去,又怎可能是她呢?

他連忙收起臉上那一瞬間的慌亂。這些年,他早已練就了在各種表情間自如切換的本事,因此臉上很快堆起笑意,俯身拾起絲帕遞給她。

姜澂魚面色如常地接過帕子,微微福身道謝。

旁邊的赫連銳卻沒放過他那一瞬間的失態,笑著打趣道:

“伏舟弟,瞧你方才那副驚訝的神情,可是將眼前這位姑娘錯認成了旁人?”

“赫連兄當真好眼力,這位姑娘確實與小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不過,那位故人已經香消玉殞,今日乍見,故而有些失態。”

姜問筠不讚成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可不想妹妹被別人拿來打趣。

“兩位王上,這是舍妹,在家中行二。澂魚,這位是西域北烏斯國國君,這位是玄漠崇仁可汗。”

聞言,姜澂魚不由得心中暗暗一驚,

他,如今竟是一國國君嗎?

其實,西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烏斯作為西域最大的王國,傳聞老烏斯王去世後,二子爭位,長子將次子一路追殺,驅逐出境。

直到三年後,那位次子才在大祈軍隊以及烏斯一些舊臣的幫助下,重整旗鼓,殺回昔日王城舊都,最後同兄長分疆而治,自立為王。

今日的重逢同樣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看向眼前之人——原來,當年她在路邊撿到的小乞丐,竟是烏斯的二王子嗎?

怪不得父兄一回來,他便不告而別,想來當年是怕暴露身份,不得不走。

姜澂魚定了定心緒,給兩位國君一一見了禮,舉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伏舟依舊是那副對著佳人眉目含情的神態,赫連銳見到姜澂魚後,亦是難掩眼中的驚艷與讚賞之色。

怕他二人見色起意,姜問筠並不想讓他們在此多做停留,連忙找借口將二人拉走。

“兩位王上,舍妹喜靜,我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我家花園也甚是不錯,走走走……”

待幾人走後,姜澂魚才轉身回到若水樓中。

不過,有了這一段插曲,她已無心看書,望著微微起伏的湖面,就猶如她此時的內心。

雖然方才她表現得淡定有禮,但其實內心並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年少的友誼最為堅固且銘心,她並不生氣他隱瞞身份的事,甚至在得知他就是伏舟,如今已成為一國之主時,心裏還松了一口氣。

至少,他不會再受人欺負了。

當年他不告而別,只說自己會回來看她,卻始終沒有來,她還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可他回了烏斯,即使自己父親是節度使,權力也伸不到那去,她只能等著他來找她。

後來,父兄出了事,先皇賜婚的旨意傳到西州,她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玉京,開始學習著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王妃。

玉京與西州相隔千裏,本以為這輩子便不會再相見——確實,作為蕭妤的那輩子,直到死,他們都沒有再見過。

如今重活一遭,少時的玩伴突然出現,確實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她微微揚起嘴角,突兀地想起當年他扮作女裝時的樣子,漂亮得教人難忘。

如今長大了,他怎麽還是那般喜歡妃色啊,還學起了話本裏風流才子會佳人那般做派……

她是不是,把他教歪了?

她幽幽地想到。

逛完花園,伏舟與赫連銳便告辭回了四方館。

二人同乘一輛馬車,趁興閑聊攀談起來。

“伏舟弟,你此次來大祈,有沒有打算從這裏挑個王後回去?”赫連銳一臉興味的問道。

伏舟挑起車簾一角,看著外面的街景,隨口回道:“那也不是不可以,我瞧著方才那位姜姑娘就很好。”

赫連銳一聽,挑了挑眉。

不是他專門喜歡潑人冷水,今日一見,他雖也覺得那位姜姑娘很是不錯,但他之前就曾專門派人打聽過玉京這些貴女的身份樣貌。

像他們這種外邦首領,若想求娶姜氏的姑娘,只怕是難於登天。

“伏舟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之前派人打聽過,你猜今日見到的這位姜姑娘長得像誰?”

伏舟玩味地笑了笑,“小王初來玉京,比不上赫連兄消息靈通,哪裏知道這些事。”

赫連銳神色頗有些自得之意:

“這位姜姑娘長相可是同大祈皇帝已故發妻——昭元皇後幾乎一模一樣,而且姜氏在大祈那可是出過三任皇後,被坊間戲稱為後族。榮國公這個女兒,八成是要送進宮去的,又怎會便宜你我。”

說到這,他頓了頓,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現,被他及時抓住了。

“誒,你之前說,這位姜姑娘同你一位故人長相相似,而姜姑娘又同已故昭元皇後長相一致,那豈不是說,你的那位故人,難道是——昭元皇後?!”

這話一出,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不得不說,在觀察力方面,赫連銳竟是出奇的敏銳,聯想力也是出類拔萃、獨樹一幟、天馬行空、駭人聽聞。

伏舟心裏一驚,面上卻是裝作聽到什麽笑話一般,放肆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赫連兄真是說笑了,世界之大,總有些長相相似之人,你怎會這樣想?況且小王遠在西域,又怎會識得大祈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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