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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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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這年頭種地的不如行商的,行商的不如當官的,可官裏頭又有幾個寒門子弟,說來說去還不是比出生。”

大廳裏,董府姨娘們圍坐著,本意是來商量宴請的事,可聊著聊著話題就偏了。

三姨娘包了個核桃,回方才四姨娘的話,道:“人家生的好,會投胎,我們呀也只有羨慕的份。據說這烏家同萬家交好,萬大人可是朝廷正六品主簿,不知這回萬大人會不會來。”

“聽聞帖子已經送出去了,應該會來吧。”說話的是一直躲在角落的九姨娘,她人小,年歲也小,是被家裏人用十兩銀子買來的。

六姨娘冷嗤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有些人不懂就別說話了,人家府裏一天能收到多少帖子,你當是村子裏分肉,一吆喝全來啊。”

九姨娘被懟,也就木訥的不敢說話。

六姨娘又道:“不過這會投胎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就是另一回事了。同小姐做姐妹,放到以前我可想都不敢想,你說是吧,二姨娘?”

六姨娘話鋒一轉,又把矛頭指向二姨娘,話裏帶刀,刀刀往二姨娘心上捅。可二姨娘始終淡淡的,還有心情喝起了茶,顯得六姨娘就像個胡鬧的小孩。

六姨娘沒看到想要的反應,心裏更是氣她會裝,出口的話愈發肆無忌憚,“為了茍活給人扶低做小,某人九族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吧。”

語畢,眾人都不接話,大廳一時安靜下來,這六姨娘每次見著二姨娘,話裏話外總是夾槍帶棒,眾人聽著也都習慣了。

六姨娘之前在青樓就是做小姐的,後來耍了手段進了董家,當打聽到二姨娘原出生官家,是個實打實的真小姐,只可惜家道突變,父親被罷官流放,這才淪落到同她們一樣。

六姨娘同二姨娘並無過節,只是虛榮心作祟,不擠兌兩句她心裏不痛快。

董夫人放下茶盞,道:“夠了。”

眾人忙坐直身子,六姨娘也閉上了嘴,要她在夫人面前造次,還是不敢的,只聽董夫人道:“要你們為宴請出些主意,你們聊的這都是什麽,若真這般上不得臺面,下回就別過來了。”

眾人忙低頭認錯,“是。”

董夫人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冷哼一聲道:“過幾日都在自己院裏待好了,別出來丟人現眼,聽懂?”

“是。”

董夫人擺手,讓眾人退下。

眾人出了大廳,有住的近的,就結伴而行,八姨娘向來獨來獨往慣了,住的又偏,因此自然沒人上來搭話。

八姨娘偷摸在袖子裏藏了塊糖糕,一出來就遞給蘇婉清,沖她眨了眨眼道:“快吃,這可是夫人娘家送來的好東西,方才看你一直眼饞。”

蘇婉清左右瞧了瞧,一口將糖糕塞進嘴裏,糖糕用料紮實,蘇婉清一下就給噎住了,拳頭捶著胸口,艱難把糖糕咽下去,撇撇嘴道:“嗯~這糖糕做的一般般,幹果都不是上好的,面也發的幹,一點沒有入口即化。”

蘇婉清說的振振有詞,似乎在回味糖糕的味道,說的好像她以前吃過一樣。

八姨娘食指曲著,敲了敲她的頭,“顯著你了,有的吃還挑嘴,下回不給你拿了。”話中帶笑,夾雜著幾分寵溺。

蘇婉清半邊身子撲上來,就沖八姨娘撒嬌,“別嘛別嘛,我胡謅的,下回還給我拿。”

“去去去,少黏糊來,怪惡心的。”八姨娘作勢推她。

二人黏糊在一起,推搡著往前。

說笑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喚:“八姨娘。”

二人回頭,竟是不怎麽同人親近的二姨娘。

二人忙松開手,八姨娘道:“二姨娘叫我?”

二姨娘笑著微微點了點頭,走了過來,從丫鬟手裏接過一木盒,將木盒遞給蘇婉清,沖八姨娘道:“盒子裏是我自己刻的一個小玩意,想謝謝妹妹之前幫我,東西不值幾個錢,妹妹若是看不上就丟了吧。”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也是舉手之勞,姐姐怎麽還記到現在。”八姨娘擡手推了推。

可二姨娘卻將木盒強硬塞了過來,道:“我這人記性好,該記得的,也忘不了。”

蘇婉清被木盒塞了滿懷,八姨娘也不好再推辭,只得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分別時二姨娘目送她們離開,蘇婉清偷偷回頭看,二姨娘站在原地,嘴角上掛著淺笑,可那雙眼睛卻沒有笑意,三十多度的天氣,蘇婉清竟感覺到了冷。

進了院子,蘇婉清迫不及待地把木盒打開,裏頭放著個木雕擺件,蘇婉清眼前一亮,取了出來,這玩意她是越看越喜歡,驚嘆道:“這雕痕一看就是人一點點雕琢出來的,想不到二姨娘還有這手藝。”

八姨娘從外頭進來,“是嘛,給我也瞧瞧。”

蘇婉清把木雕遞給八姨娘看,八姨娘接過,眼前也是一亮,“可以呀,這雕的像個小孩,正嘟嘴要喝奶呢。衣服上的雕花……”

說著說著,八姨娘的臉色逐漸變得僵硬。她忽地湊近聞了聞,眼中的笑意瞬間轉為震驚。她飛快跑進屋裏,隨手點燃根燭臺,將木雕放在上頭燒了會。八姨娘也顧不得燙,那木雕被火輕輕一燒,原本烏黑的表面竟然開始掉色。手往上一擦,沾了八姨娘一手黑灰。

蘇婉清被八姨娘這一番操作搞懵了,見人還楞著,她上前問道:“八姨娘,你這是在做什麽?可是這木雕有什麽問題?”

遲遲得不到回應,蘇婉清又叫了幾聲:“八姨娘……姨娘……”

可八姨娘始終呆站著,手裏的木雕越握越緊,蘇婉清輕輕推了推,還是沒用,八姨娘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把周圍的一切都屏蔽了。

蘇婉清也不再打擾,坐到一旁靜靜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八姨娘緊皺的眉頭突然松展開,她開始盯著木雕傻笑,笑著笑著一滴淚落了下來。

蘇婉清有些急了,她忙拉過八姨娘的手道:“八姨娘你這是怎麽了,別哭啊。”

八姨娘用袖子隨意擦了擦,露出了個苦澀的笑,“沒事,別擔心。”八姨娘說著把木雕收了起來,又提醒蘇婉清道:“這木盒你別碰了,千萬碰。”

蘇婉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全然搞不清八姨娘這是怎麽了。八姨娘將木盒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裏,人又恢覆了正常。

晚間八姨娘出去了一趟,出門前交代蘇婉清躲在屋裏,如果蘭兒帶人過來,先把藥吃了,剩下的交給她。

董老爺這人賊心不死,前幾日經常派人過來,還好蘇婉清吃了藥,身上的屍斑,加上時不時吐血,那副蒼白的模樣,嚇的董老爺連夜把人送了回來。

可就怕有疏漏,畢竟藥效發作也只能維持半個時辰,可它的副作用卻要折磨蘇婉清好久,為了安全還是少吃為好。

也正因如此,平日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可今日八姨娘卻要獨自出去,蘇婉清一個人在屋裏徘徊,還好今日董老爺的人沒來。

天色漸漸黑了,八姨娘提著筐食盒回來,各種糕點、糖水擺了幾碗。

蘇婉清一口糕點,一口糖水吃的是不亦樂乎,雖然感覺這幾樣東西味道都一般,印象裏它們的味道不是這樣的,不會這麽齁甜,可她又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吃過。

八姨娘見她吃的開心,默默拿出一籃子線,坐在一旁陪她。

蘇婉清見她熟練的動作,問道:“八姨娘,大晚上的繡什麽呢?”

八姨娘低頭,用門牙把線咬斷,說道:“某人不是吵著要香囊嗎,叫我給她繡一個。”

蘇婉清欣喜,可又顧及八姨娘的眼睛,出手阻攔道:“可以白天繡呀,晚上繡傷眼。”

見她手過來,八姨娘趕忙把針拿遠了些,抱怨道:“小心紮著你,哎呀快去吃你的,別影響我,等一下針撇了,繡了個醜的我可不管。”

“哦。”蘇婉清悻悻收回手。

燭火一直燃到後半夜,蘇婉清熬不住,蓋著八姨娘的被子睡了過去。

直到天空泛起一抹白,八姨娘才落下最後一針,擡手揉了揉酸澀的眼,對著窗子透進來的微光,把香囊裏外都翻了個遍,因著時間有限,沒來得及準備香料,八姨娘索性往裏頭塞了些銀子,放到蘇婉清床頭。

等蘇婉清一覺醒來,一翻身臉就貼到了某個玩意,閉著眼伸手摸索一番,她擡手一瞧,激動的翻身下床,抓著香囊就跑出屋子,大喊道:“香囊!我的香囊,裏頭還有銀子。”

八姨娘正在桌前用飯,瞧見她這般開心,撇過臉暗自笑了笑,咳嗽幾聲壓下上揚的嘴角,把瓷碗推了推,淡淡道:“大早上的別瞎嚎,快洗漱過來用飯。”

蘇婉清用力“嗯”了聲,笑嘻嘻的去院裏洗漱。

今天心情好,蘇婉清都多喝了半碗粥,八姨娘見她吃好,理了理措辭道:“晚點府裏要派人出去訂戲班子,二姨娘幫你買通了人,一會你換身丫鬟的衣裳,跟著小廝走吧。”

“我往你香囊裏塞了點錢,記住到了外頭財不外露,香囊一定要貼身放好。”

八姨娘的話,蘇婉清聽著越來越不舒服,這些天的相處,蘇婉清做不到丟下她獨自離開。

可她本就自身難保,忽的蘇婉清想到,跑一個也是跑,跑兩個也是跑,她一把握住八姨娘的手,堅定道:“我們一起走。”

八姨娘眼神一閃,良久才道:“好。”

可下一秒,蘇婉清就昏了過去。

夜色已深,前頭的雨使空氣裏頭都犯著濕氣。

突然,不知何處傳來一聲丫鬟的驚叫,這一叫如同一把帶血的刀,徹底劃開了董府平靜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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