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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噩夢皆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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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噩夢皆是夢

這裏是晏家宅院,晏清光之前所做之事都在家裏傳開,但他們沒想到,居然有柳幸幸登上門的一天,還是江姮請來的,可她戴著頭巾,看不清所謂的白發,低眉順眼,更看不見眼睛。

此時,他們都關註著晴山院裏的動靜。

晴山院花廳裏,柳幸幸一跪一拜下來,江姮溫聲讓她起身:“到我跟前來。”

柳幸幸已經走到這裏,不敢再拖沓,卻又不知應該到江姮面前的哪裏合適,視線從那月牙色裙擺擴到月白的衣裳,好似看了一幅雪景,一幅開窗見雪、見竹、見月的景,她見衣見人,見衣猜人,猜這是個溫柔清幽的貴婦人。

緊接著,她看到那雙保養得光滑纖細的手向她擡起來,好看得連掌紋都像一幅畫,觸之極柔極軟,溫度適中,在夏日裏也不潮濕,更莫提幹燥僵硬,僅僅這一碰,她甘願被拉住,再往前走上兩小步,忍不住去看江姮究竟長什麽樣子,半途又覺得不敬,又害怕被看到自己的眼睛,把頭埋得更低。

江姮拍拍她的手背:“頭巾摘下來。”

柳幸幸猶豫片刻,還是摘下來,露出白發,配上她淡紅色的眼,一旁的侍女微微後退了小半步。

江姮還是語氣不變:“天熱,喝點冰梅湯解暑。”

這話一落,就有下人去拿來了。

柳幸幸完全不知手腳應該怎麽放:“民女,不渴。”

“那也不要緊,可以預防中暑。”江姮指著她對面的椅子,“坐那兒。”

“民女站著就可以。”

可江姮起身拉她坐下,並說:“站著你就要低頭與我說話,咱們繡娘傷腰傷頸,已經很累了。”

柳幸幸僵著身體任由擺弄,惶恐坐下來,正看到門外有人跨進門檻,她低下頭掩去眼睛,那人影到她身邊,將冰梅湯放在茶案上,退了出去。

江姮把冰梅湯往前輕推:“我早聽老爺說,你是個好孩子,不必理會外邊的謠言,你可以擡起頭來。”

柳幸幸聽到晏老爺,聽到熟悉的人,她才肯放下一點心,依言微微擡起頭,正要去捧冰梅湯,卻見到茶案上放著的一柄團扇,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扇面繡的荷葉花骨朵兒,層層加色,她單是一掃就已分出十來種顏色,細數恐怕只多不少,然而卻不淩亂,層次分明,針腳細密,過渡極其自然和諧,一片綠荷,她看出了流光溢彩,忍不住要湊近,屏息去數其中的顏色、去看其中的針法,配合而出的虛實明暗。

“你覺得怎麽樣?”江姮溫聲問道。

柳幸幸猛然回神,擡頭對上江姮的雙眼,與她想象中的一樣,透著寬容善意,也似這團扇上的荷葉蓮花,清雅高潔。

“夫……夫人勿怪,”柳幸幸垂眼,“民女從未見過這樣的繡品,所以……”

她小心把冰梅湯捧在手中,就怕待會兒自己一個沖動,灑壞扇子。

江姮看在眼裏,不免心中柔軟:“我也很少見過你這樣的年紀,繡工如此精湛細膩。見陸迢時,我還奇怪,怎有黑色的葉子黏在衣上,再枯爛也不應該如此,還是這個季節,見其褶皺才知是縫補。”

恰是縫補,才更出彩,而更直觀的是陸迢拿出來的帕子,當真遠看是實物,近知是繡,用的還是棉線。

柳幸幸不知應該怎麽回答,只能實話實說:“因為用其他顏色,恩公不喜歡。”

如此直言單純,邊上的幾個侍女忍不住悶笑,不乏有些許刺耳的嘲諷,外頭所傳的紅眼白發精怪,其實也不過如此,甚至有些遲鈍愚笨。琳瑯輕咳提醒她們一聲。

柳幸幸不知說錯了什麽,但本能地感覺到不是善意,也不是曾經所碰到的喊打喊殺的恨意、惡意,這屬於什麽?也讓人如此難受?比陸迢天天挑刺罵人還難受。

她眼底浮上淚花,要做些什麽來掩飾,幹脆喝起冰梅湯來,冰涼酸甜入喉,沖下喉中的苦味。

“你們莫嚇壞人。”江姮揮揮手,那年紀最大的嬤嬤一個眼神示意侍女們退下去。

她安慰道:“不必理會她們。”

“嗯。”柳幸幸短暫應聲,夾著一點哽咽。

江姮柔聲:“我的意思是,你很厲害。”

柳幸幸回道:“夫人更厲害。”

她看到江姮一笑,以為又說錯話,但看到和柳婆婆一樣的慈祥溫柔,和方才那些侍女的笑並不一樣,她就不擔心了,甚至還問:“這扇子,是夫人繡的?”

“對。”江姮拿起團扇遞給她。

柳幸幸不敢接,而是問:“是封霄雲臺之地的雲繡嗎?”

江姮訝異:“你認得?”

柳幸幸搖頭:“聽婆婆說過,您的這針法像暈針,又不是暈針,想起她說過雲繡的劈絲,說是精細如蛛絲,民女還是第一次見。她還給民女畫過。”

提起喜愛之事物,她顯得活躍聰敏起來。

江姮笑著點頭:“你的婆婆見多識廣。”

聽到江姮稱讚柳婆婆,柳幸幸忍不住驕傲:“婆婆知道的很多。”

“那你亦和她一樣厲害。”

江姮沒有拐彎說話,柳幸幸聽得出來,不禁有些害羞,耳朵微紅,也高興有人能把她和柳婆婆放在一起。

見她放松下來,江姮問:“我能不能看你繡?”

“好。”

江姮喚了一聲身後的慧嬤嬤,慧嬤嬤早就準備好了,先端來水盆洗手,這還不算,洗完手抹上手膏。

自離開柳婆婆,柳幸幸已經很久沒有抹過手膏了,她的手當然比不得江姮這樣的,甚至還有小繭,絲線在她手中大概有些難行,可江姮鼓勵她一試,她問繡點什麽,江姮給她自己拿主意,她看了看江姮手中的團扇,決定也繡一個。

坐在繡架前,柳幸幸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摸一摸絲綢,用上上好的絲線。

僅僅是挑線配色,柳幸幸就與江姮聊了許多,她的配色更重更鮮亮一些,待做好底圖,又談起整個紋樣在哪裏應該用什麽針法,才開始定針。柳幸幸還不習慣絲線,並不分絲,直接用一整根線。

江姮就坐在她對面。

此時門外的日頭已經漸漸往西,起初是一小塊日光映在地上,慢慢延伸進花廳裏,夏日的光線依舊夠亮夠足,興致正濃的兩個人渾然不覺,連來找人的琳瑯都有點犯難。

是的,陸迢放衙了,琳瑯就是來傳個話。

幸好花廳裏的慧嬤嬤眼尖,看到了她,走出來詢問。

慧嬤嬤知道琳瑯來意後,看進門裏,決定問一問,她看得出來江姮很喜歡柳幸幸,若說剛開始是試探,之後心生憐憫,到後來真的給柳幸幸動手繡一幅,便是欣賞之意了。

她說話盡量不驚嚇到:“夫人,柳姑娘,陸捕頭在外等候。”

聽到陸迢,柳幸幸才看到地上的夕陽,沒想時間居然過得這麽快。

她看向江姮:“夫人,民女要回去了,可以明日再來嗎?”

“一來一回多麻煩,幹脆在這裏住下,而且也到了用飯時候。”

柳幸幸喜歡江姮不假,可到底不熟,還有晏宅裏有這麽多人,她又想起令她難受的刺耳笑聲,與江姮這點短暫的溫馨相處,突然清醒許多:“民女已經說讓恩公放衙來接,不能食言。”

“守信的好孩子。”江姮誇讚她,都直接用她能聽懂的方式。

柳幸幸不知應該怎麽回應,只是害羞地抿著嘴笑了一下,跟著琳瑯出去了。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那頭,江姮走回廳內,站在繡架面前:“嬤嬤覺得如何?”

“定能讓咱們涼縣代表齊州呈上祝壽圖。”慧嬤嬤道。

江姮淡笑:“這才幾針,您就如此肯定。”

慧嬤嬤彎腰細看柳幸幸繡的,忍不住讚嘆:“真好,真穩,夫人也已經肯定了。”

“但願如此。”

辭別江姮,柳幸幸跟著琳瑯出門,在外邊見到了陸迢,牽著馬站在夕陽之下,酷暑悶熱,他就像遠處被曬了一整日的高山,蘊藏熱意,屹立平地。

柳幸幸下了階梯來到他身後,今日的一切滋味,不論是難過的還是高興的,都被沖淡許多。並不是不開心見到陸迢,恰恰相反,此刻見到他,那顆浮游的心才覺得安穩。

琳瑯在階梯上笑道:“明日還請陸捕頭再送柳姑娘來。”

陸迢低頭看了一眼柳幸幸,柳幸幸小聲解釋:“還沒繡完呢。”

“好。”

琳瑯點點頭,關上了門。

看著門緊閉,柳幸幸松了口氣,她覺得在裏邊就跟做夢一樣,有好夢,有噩夢,此刻真真切切的夢醒之感。

“哼,我倒成你的馬夫了。”

熟悉的嘲諷,柳幸幸是真的醒了,擺手道:“我也可以自己來的,我認識路。”

陸迢睨眼:“存心害我是不是?你要是路上被拐了,出了岔子,晏夫人不得找我算賬?”

柳幸幸覺得自己很不對勁,她應該在江姮身邊幾天,江姮多溫柔,現在一出來就挨陸迢的罵。

“晏宅裏如何?”陸迢問她。

柳幸幸立馬答道:“晏夫人脾氣特別好,她說讓我住下,繡好了再回去。”

“那你怎麽不住下?”陸迢冷哼,心下卻在想方才她出來時的如釋重負,定是碰到事情,有了心事。

“小狗沒人餵。”

“……”他真該死啊,問這種問題,算了,直接點,“可有人欺負你?”

柳幸幸又想起那些笑聲,沈默了下來。

陸迢瞥她一眼,本性難移,再次拐著彎蹩腳套話:“不過有晏夫人晏老爺在,誰會欺負你。上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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