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

二

開封府很大，幾進幾出，威嚴肅穆，處處彰顯著帝京氣象。秦聲行走其間，甚覺卑微，就像那駝背仆役掃帚下的螻蟻。

“咬他，咬死他！”

後院廊下，蹲著兩個公服差役，聽聲便知是李連升和丁鬥金。這哥倆人稱蟋蟀兄弟，開封府最新一陣鬥蛐蛐的風，就是這倆人引來的。

“喲呵，壽星頭啊，連升，你真舍得下血本。”秦聲悄麽幾走到二人身邊，貿然開口，嚇了他們一跳。

“噓，小點聲，被長官聽見，我就要喝西北風了。”李連升皺著眉，一臉警惕。

“至於麽，鬥蛐蛐，多大點事。”

“怎麽不至於，我們頭兒出了名的‘活閻王’，我們倆前兩天剛被罰了半個月俸祿。” 原本戰事正酣，被秦聲一攪和，兩只蛐蛐頓時失了興致。丁鬥金見狀，便把蛐蛐裝回了瓦罐。

秦聲小心瞄著，這廝嘴上說著被罰了俸祿，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心疼狀。

“太白說了，千金散盡還覆來。蛐蛐新弄的？和上次見的不一樣啊。”秦聲又把話頭帶回蛐蛐身上。

“眼真毒，前街江六郎剛從鄉下弄來的。”

江六郎。秦聲記下了，起疑，這倆窮鬼，剛被罰完錢，哪兒來的錢買成色這麽好的蛐蛐？

“誒，老秦，一大早，你怎麽上這兒來了？”

秦聲翻翻白眼：“還不是你們前日抓來那書商。”

“這案子不是禁軍接了？”

“案子是禁軍接了，那死人呢？陳大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死的。昨夜一整夜我都沒敢睡，一閉眼就看見陳大披頭散發要我償命！”

李連升和丁鬥金互看一眼，臉色稍變：“這麽邪乎，那去相國寺拜拜？”

“鬧出人命的事，就怕佛祖不肯庇佑。”秦聲懊喪，怨氣全撒他倆身上，“你說你倆吃飽了撐的抓人幹什麽！”

李連升急得脫口道：“那不都是……”

“咳咳——”丁鬥金連咳兩聲，李連升改口：“那不都是陳大自己找死！”

秦聲幾不可查地掀了掀嘴角。

江六郎鋥亮的大腦門透著生意人的精明。秦聲原以為撬開他的嘴要頗費些口舌，哪想他爽爽利利就說了。

“這事我還真知道。那哥倆窮得叮當響，乍一出手那麽闊綽，我也吃了一驚。我就問錢哪兒來的，他們說，替府裏的一位官人辦事，得的賞。我問什麽事，他們就支支吾吾不肯明說了，只說抓個什麽人。我估計啊，是哪個倒黴蛋得罪官老爺了。”

陳柳一聽就腦門生火要去找李連升和丁鬥金算賬，秦聲攔住，劈頭蓋臉數落：“你有證據嗎？你有證人嗎？江六郎說他們抓人，你知道抓的哪個人？”

陳柳煩得很：“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那怎麽辦？！”

秦聲擠擠眉毛：“問我啊！”

“你？”

說話間，兩人已回到緝書司。今日，秦聲特地調撥人手，嚴加防護。

石頭也剛回來。“老大，真讓你說準了，是這樣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很快，李連升和丁鬥金被石頭以鬥蛐蛐的名義騙過來，進門就被捆了起來。開始死不承認，放狂言要找上頭告秦聲。

當秦聲提筆寫下一個“裴”字，兩人都啞巴了。

裴君在開封府是一個很神秘的存在，此人品階低微，卻能游走於各派系，各位頭頭腦腦都對他客氣三分，連府尹大人都曾與他喝茶下棋，談笑風生。傳言他背後有大人物，大到什麽程度呢？沒人說得清。他一介書生，辦起事來卻雷厲風行。自他掌管禁書一事，京師市面禁書幾乎銷聲匿跡，還順藤摸瓜，抓住了幾個遼、夏間諜。而今高升，調入樞密院任智囊。

這種人物，實在不是李連升和丁鬥金這種小嘍啰得罪的起的。秦聲冷笑：“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是誰，想清楚，從你們嘴裏說出來，和從我嘴裏說出來……”

“我說！”

“我也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