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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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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尋之

“你這大徒弟怎麽當的?你也不看著點,就任由容長老落水?”

“我怎麽看,連家主都看不住他,你指望我來?容長老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喝醉就六親不認的見誰都打,我哪敢近他的身。”

又是幾道撲通的水花聲,幾個跳下池的弟子七手八腳地將容尋之拖上岸。

容尋之咳水咳得撕心裂肺,夜風一吹,渾身濕透後又冷得發抖,好不容易緩過來,被酒氣泡暈的腦子稍微清醒一點。

“我的……扇子呢?”

“在找這個嗎?”一只瓷白的手伸至他面前,掌中赫然是一柄尚在滴水的折扇。

素絹紙制的扇面,泡了水,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容尋之還有些醉醺醺的,也看不清面前人長什麽模樣,眼裏只有那柄折扇,眼睛亮了亮:“不錯,就是這個……”

江鶴亭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順便擰了擰同樣濕了大半的衣袖。封念抱臂跟在後面,眼底黑沈沈地盯著他。

顯然,容尋之醉得不輕,身上酒氣撲鼻,額前長發被打濕貼在臉側上,連說話也含糊不清。幾個弟子手忙腳亂地把人帶走了。

“多謝二位客人,”容尋之的大徒弟朝他們行了個禮,“家師貪杯醉酒,麻煩兩位幫忙了。”

江鶴亭笑了笑,不甚在意:“無事,看得出來容長老很在意那把扇子。”

“確實如此,那柄折扇是家主贈與家師的禮物,扇面上的字也是家主親自題寫。”

浮名過眼……和氣生財?

江鶴亭卡了一下,還真沒看出來這兩個詞居然會是上官清也寫的。

送給下屬的扇面上寫這個,怎麽看怎麽奇怪啊,莫非是在警示容尋之做人不可追名逐利,還要以和為貴?

又不是行商,還和氣生財……

江鶴亭還是笑著回了一句: “…上官家主用心了。”

“是啊,其實若不是老家主不同意,師父現在也該是上官家的姑爺了。”

“姑爺?”

江鶴亭一下子看過來。

“是啊,師父和家主少時一起長大,早些年又一同於蘭臺學府求學,本就是青梅竹馬,又有同門之誼,當年就差上門提親了,誰想到會發生那事,老家主不肯同意,還叫人打斷了師父的左手,逼他發誓不會糾纏家主……”

“原來是這樣。”

江鶴亭心底奇怪,怎麽他當年一點都沒看出來這兩人互相喜歡。

只是可惜了有情人沒能成眷屬。

成下屬了。

江鶴亭被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

弟子想起什麽似的,又道:“對了,二位是來參加鏡蘭宴的客人嗎?明日辰日記得去浣蘭廳。”

江鶴亭正要點頭,封念卻突然橫岔一句 :“今年怎麽不設在玉蘭林?”

江鶴亭也沒來過他們上官家招攬人才的鏡蘭宴,自然也不知道往年會將宴會設在何處,但聽封念提了這麽一嘴,他便也想了起來。

玉蘭林,似乎就在靠近仙羅塔的那一側。

弟子解釋:“雖然往年都是辦在玉蘭林,但今年說是家主就改了主意,浣蘭廳離城區遠一些,也落得清靜。”

突然改了主意。

是不想旁人靠近仙羅塔附近嗎?

最近接連發生的入妄之事似乎與上官家關系不淺,他們當真一無所知?

封念不置可否:“好,多謝告知。”

容尋之的大徒弟又客氣寒暄了一番告別了他們,江鶴亭二人也趁著月光慢悠悠的往回走。

四下靜謐一片,有清幽的荷花香隨著夜風飄蕩而來,風起時卷起滿池青荷翻飛,如一汪碧色海浪。

明月皎然灑落,封念突然開口:“你可吃到老家主為何不同意他們二人的婚事?”

江鶴亭下意識朝他看過去:“為何?”

老丈人對女婿看不順眼總有許多理由,家世相貌,品性才情,江鶴亭倒也能理解,只是沒想到居然會狠辣到打斷容尋之的左手,這就有些過了。

據江鶴亭所知,上官家的上一任家主也不是什麽不通情理、行事肆意之人,莫非真是容尋之做了什麽過分的事?

江鶴亭的眉頭微微皺起,疑惑地看向了他。

“瑾光十五年的蘭臺大比期間,容尋之當著一眾仙門世家的面殘殺了一個弟子。”

蘭臺大比每十年舉行一次,持續一個月左右,幾乎整個修真屆都會派弟子前來參加,容尋之和上官清也自然也參與了。

容尋之平日有些不著調,性子又跳脫,雖然不怎麽得族中長輩喜歡,但在同齡的一眾少年中實屬眾星矚目的存在。

素日出門也是前呼後擁,人緣極好,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受人歡迎的人,會犯下殺害同門的事。

那日,碧生宗有個年輕弟子渾身是血、神情驚懼地闖入比試現場,在場的諸多人都被嚇了一跳。

當時的上官家主和幾個仙門的掌事趕到弟子臨時住所時,上官清也正躺在一片血泊裏昏迷不醒,小腿至膝骨的位置已經化成了一灘血水。

老家主目眥欲裂,其餘幾位掌事沖進房中,剛好目睹了容尋之將那弟子一劍穿喉的場景。

房中魔氣沖天,血腥味彌漫開來。

晌午時分,陽光穿過雕花窗欞落在他半張側臉上,長劍錚然抽出,另外半張臉也被濺上了腥紅的血。

“然後他便當著所有人的面逃走,約摸過了半個月,就因潛入上官家被人發現,押進了刑閣。”

封念面上沒什麽變化,只是在單純的為江鶴亭述說一件往事,既無憤然,也無嘆惋。

江鶴亭還真沒聽說過這段故事,思索了一下:“容尋之殺人應該另有隱情,可他為何要潛入上官家?”

封念短促的笑了笑:“他想見上官清也。”

老家主本就因唯一的女兒雙腿被廢、昏迷不醒而心焦,整個上官家上下嚴防死守,怎麽可能讓容尋之那麽輕易闖進來。

那時仙門世家都在四處追殺容尋之,一得知他被緝拿,幾乎許多門派家族都有人前來——審問容尋之。

刑閣燈火煊煊,無數雙眼睛註視著底下伏跪在地,狼狽不堪的少年。

容尋之的左手已經被盛怒的老家主折斷了,正無力地垂在一邊。雪白的衣襟上血跡斑斑,很明顯經歷了一場嚴刑。

他們端坐高臺,一遍遍問他,殘害道友、勾結魔族,他可認罪?自始至終得到的都是一句冷冰冰的“不認”。

“於是他就被自己的族人親自毀去修為,要求處死。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足以將他釘死在人渣敗類的罪名上。”

封念頓了一下,他瞥見江鶴亭一臉凝重的神情,垂眸問:“怎麽了?”

江鶴亭聞言搖了搖頭。

這件事發生在瑾光十五年,那時他尚在十國各地游歷,只聽說過有人入魔後殺害同門,沒想到居然說的就是容尋之。

封念繼續:“就在容尋之即將被押上刑臺時,上官清也醒來了,她為容尋之作證,是那名弟子突然狀若瘋魔襲擊了她,容尋之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江鶴亭隱隱想到了些什麽,默不作聲地捏著指尖。瑾光十五年,蘭臺大會,魔氣……

他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妄”被廣為人知時是在瑾光十七年,那年突然間各地都出現許多舉止瘋癲、毫無神智之人,於是各大仙門世家紛紛修建了仙羅塔用來關押他們。

司心城之亂後更是令整個修真界都陷入恐慌之中。

可如果,“妄”早在瑾光十五年,抑或是更早就出現了呢?這樣一來,容尋之所殺的那個弟子,說不定曾經接觸過陸忘林也未可知。

***

江鶴亭睡得並不安穩,或許是聽封念講了一些關於容尋之的事,一聯想起來就沒完沒了,難以入眠。

所幸修行之人對於睡眠一事也沒什麽特別多的需求,江鶴亭便爬起來打了會兒坐。

然而這一夜也沒那麽平靜。

一直到月上中天時,玉蘭林的方向突然就喧嘩了起來,像是有無數冤魂厲鬼掙紮著從地底爬回人間,慘叫聲淒厲無比。

江鶴亭的神識幾乎布滿了上官家的每一寸地方,在感知到異常的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玉蘭林,又是玉蘭林?

那裏究竟有什麽秘密。江鶴亭無聲地推門而出,足尖一點,朝那個方向輕掠而去。

在他離開後不久,換了一身玄衣的封念也隨之離開了房間。

玉蘭花影層層疊疊,像是綴滿枝頭的白雪。江鶴亭輕功極佳,沒過多久就踏進了林中。

輕幽的香氣撲面而來,江鶴亭卻好像嗅到一絲微不可察的氣味,像是剛下過雨的土腥味。

他斂了氣息,小心朝玉蘭林更深處走去。不遠處的仙羅塔上掛著符紙制成的燈籠,正散發著腥紅的光暈。

還沒走幾步,就感到腳下的觸感有些奇怪。他皺了下眉,用劍尖翻開最表層的土壤——這層土薄薄一層覆在上面,像是剛挖開沒過多久。

江鶴亭翻找了沒過多久,劍尖就抵上了一個東西,他蹲下身子拂開那一層土,地底下,一雙眼睛露了出來,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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