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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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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顧明月說要給他送吃的便當真送了, 左右她是做食鋪的,不用單獨做吃的,從鋪子裏揀一些就行, 再加上石青楓根本不挑食, 很好打理。

說起來他倆吃飯的口味還怪像的。可能是因為以前都挨過餓, 所以從來都不挑食, 給什麽都能吃,能有好吃的最好, 沒有的話也能湊合, 旁人覺得普通的吃食他們也覺得很好。

給石青楓送飯這事兒定下了, 鋪子裏的食客知道了以後還笑說他們吃東西吃得更加放心了,畢竟老板都在吃這些東西。

顧明月知道他們不過是調笑兩句。

她鋪子裏如今大部分的食客都是回頭客,但凡來過一次少有不來第二次的。

這天打包了給石青楓的吃食她便往驛站去了。

驛站離她的鋪子不過隔了幾條巷子,走上幾步路就到了,這會兒正是飯點, 路上行人也不少, 她才走到大門口便碰上了個熟人:“寧姑爺!”

寧懷誠聽見她的聲音連忙勒馬:“明月?你怎麽在這。”

顧明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食盒:“來給石頭送點吃的,您怎麽也來了?”

問完她才想起來私鹽販子的事兒是寧懷誠管著的:“您是來見驛站的官員的吧?我就不打擾您了。”

寧懷誠沒否認, 只說:“前兩天雲瑤說有段日子沒瞧見你了, 她在家新研究了吃食, 預備請你去嘗嘗。”

顧明月一口答應。

她最喜歡姑娘研究出來的食物了,永遠都充滿了新鮮感,又都很好吃, 而且姑娘很大方,那些研究出來的吃食她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吃或者給府裏的幾個妯娌以及安氏她們送去, 其餘時候都是告訴顧明月可以把方子用到自己的鋪子上。

而顧明月自己悟性也很強,很會舉一反三, 能夠從那些姜雲瑤研究的吃食中推陳出新,發掘出更多美味的東西。

此刻寧懷誠說姑娘在等她,她立馬就答應了。

她往日裏送飯到驛站是讓門口的守衛通知石青楓,再讓石青楓自己出門來拿,今日寧懷誠在,幹脆帶著她一起進去了,反正兩個人的目的地都一樣。

等到了那幾個私鹽販子住著的院子裏,顧明月才松了口氣。

這處驛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排查過,除了住在這個院子裏的官員以外就沒有別人了,偌大的驛站裏頭只有幾個人,一路上走過來相當清幽,連個人也看不見。

到了院子跟前的時候人才多了,光是守衛就有七八個,這還是顧明月目之所及的人數,那些藏在陰影裏的人她都沒有看見,估計也很難發現。

那天見過的那幾個鹽商就坐在院子裏,不遠處站著石青楓。

人太多了,顧明月沒敢吱聲招呼,預備等寧懷誠和那幾個鹽商說話的時候悄悄叫石青楓。

結果那幾個鹽商也不知怎麽的,半點眼光都沒分給寧懷誠,反而看向了顧明月:“喲,這不是明月食鋪的老板娘嗎?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

所有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顧明月是不明所以,石青楓是有些擔憂,怕牽扯到顧明月。

寧懷誠要比他倆更加鎮定一些,他知道的也比他們倆多,知道這幾個人是為了給他擺個下馬威,不想跟他說話。

畢竟他們在江南的時候十分逍遙,有錢有權,幾乎能稱得上是盤踞一方,結果寧懷誠一去,他們潑天的富貴和權勢就成了夢幻泡影,怎麽能不讓人恨?

如今人陷囹圄,他們被迫上了中京城,雖然皇帝沒有嚴辦的意思,可他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幾乎是挖了這些鹽販子的血肉,本來他們販賣的就是私鹽,之所以價格比別人低,便是因為不用交稅,販賣官鹽的稅率可比私鹽高太多了,他們價格壓得太低,再加上交稅,留給他們的利潤可就不高了。

要寧懷誠說,他們就是太貪了,從前江南也有過官家鹽商,就這些人,靠著官家的東西都能吃得腦滿腸肥,更別說這些私鹽販子了。

當初寧懷誠下江南的時候去調查這些人,越查越心驚,好些私鹽販子和參與其中的官員何止是腦滿腸肥,他們都快成土皇帝了,身上的家當比國庫裏的銀子還富足,該有的東西他們一點也沒少,錢、權、還有美人。

他潛入某一家鹽商家裏的時候恰好碰見那鹽商正和家裏的妻妾玩樂,滿院子的鶯鶯燕燕,比皇帝的後妃還多,且都是各具特色的美人,宴席上的菜色就更不必說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琳瑯滿目。

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別看現在這些人身上穿的用的不過尋常,甚至還特意打扮成了文人清雅的模樣,實際上也不過只是賣慘給別人看,讓別人以為他們真沒掙到什麽錢,或者說掙的沒有他們想象中的多,但是,但凡是寧懷城這樣看過賬本的人都不會相信他們的表面功夫。

也只有寧懷誠自己和鹽商知道,他從這些人手裏搶回了多少銀子,才止住了朝廷國庫的虧損。

吃點冷臉怕什麽?

他站得不遠不近,拱手笑說:“諸位大人午好,可曾用過膳了?”

那鹽商本沒打算搭理顧明月的,是瞧見了寧懷誠才故意越過他搭了話,在他眼裏,寧懷誠這樣的世家子肯定是受不了這樣被冷落和忽視的委屈,誰知道寧懷誠臉色都沒變。

他沒好氣兒:“一看見你就食不下咽了!”

寧懷誠不動聲色:“那想必是驛站的廚子做的飯不夠合你們的口味。”

“確實不合口味。”其中一人道,“那要怎麽辦呢?我吃慣了江南的珍饈美饌,吃不習慣你們北地這樣的粗糙飯食,要不寧大人進宮稟報皇上,給我們請個禦膳房的總管來,也叫我們嘗嘗這天底下最美味的飯食?”

寧懷誠微笑搖頭:“您說笑了,禦膳房的總管都是只伺候皇上一個人,除了皇上誰還能指使得動他呢?”

他張口閉口都是皇帝,中間那人忽地冷笑一聲:“寧大人真是忠心為主,可知道皇上心裏裝沒裝著你這個奴才,若說沒裝著,這麽大的事情竟然能交到你手裏,若說裝著了,怎麽寧大人一門男丁,死得竟然只剩你一個和幾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娃娃了?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是說!也不知道寧大人整日裏都在操心個什麽勁兒。”

……

顧明月和石青楓都擔憂地看向寧懷誠。

家中父兄的死對於寧懷誠來說一直是心病,從前他沒有官職的時候便經常有人當著他的面提起這件事情,後來他升了官,眼見著又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那些人才不敢反覆提起,如今又被這幾個鹽商拉出來嘲笑,也不知道寧大人會不會失態。

他們都在看他,但寧懷誠臉色都沒變,仍舊笑意盈盈的:“多謝各位大人關心家父家兄,他們戎馬了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牢守邊關,只不過是求百姓平安、戎狄不再來犯罷了,如今百姓安居樂業,想來他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後悔。”

鹽商們一時語塞。

他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們是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但好歹知道好賴,前面那麽多年,確實是英國公府的諸位一直守著邊關,他們能夠平平安安地做生意,到底也是沾了英國公府的因果。

想到這一層,他們反倒不好繼續出言嘲諷了。

見他們沈默下來,寧懷誠才繼續道:“陛下有旨意,諸位大人可要聽一聽?”

那幾人互相對視。

不是宮裏的太監總管來傳旨,反而是寧懷誠,說明不是正兒八經的聖旨,沒有正式下旨意,便是有商量的意思。

說實在話,他們這幫人整天待在驛站裏頭,左右都是守衛,嘴上說的是護衛他們的安全,他們也不敢相信,覺著是上頭派來的耳目,用來監視他們的。

沒有人身自由,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如何,只能每天待在這個院子裏,等著頭頂的閘刀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是個人都會心煩意燥沈不下氣,他們背後的人又沒有給他們透露消息,時間長了,他們難免會覺得自己只不過是被拋棄的棋子。

這會兒皇帝有意透露談判的意思,他們當然也想聽聽他的說法和條件。

因此這會兒倒是不氣了,願意坐下來說會兒話了。

顧明月他們都被打發走了。

鹽商和寧懷誠私下談論了什麽無人知道,連看守這些鹽商的護衛都被一道兒支開了。

正好方便了石青楓休息吃飯。

和他一起當值的幾個下屬很是羨慕,他們還得等下一波人交班才能去吃飯,吃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都尉衙門裏頭吃的都是清湯寡水,衙門裏的廚子原來是在軍營裏頭做廚子的,邊關條件苛刻,每天不是蘿蔔就是青菜,到了中京城以後大廚子也沒改自己的習慣,采買的時候專挑蘿蔔青菜。

衙門裏頭一三五吃的是蘿蔔燉肥肉,二四六吃的是清火炒冬瓜,一吃一個不吱聲。

有些離得近的人也會回家裏吃飯,但這時候百姓的日子也過得扣扣巴巴的,尤其是經歷過幾年旱災以後,都是被餓出了心理陰影的人,誰還敢大手大腳地花錢?恨不得一個子兒掰成兩半花,家裏的飯食一點葷腥都不見。

饞啊,餓啊。

下屬們看著埋頭苦幹的石青楓,眼睛都要綠了。

看著顧明月的眼神也要綠了。

其中一個人哀嘆一聲:“要是我也有顧姑娘這樣的女人做媳婦就好了。”

話音才落,腦袋上就挨了一個毛栗殼子。

他叫喚:“齊朗你幹嘛!”

齊朗哼笑一聲:“你盡管再大聲一點,讓頭頭知道了,看他怎麽收拾你!就憑你這樣的,還敢肖想明月姑娘?”

別人不知道,他這個還算親近的下屬對石青楓的心思還是了解的,尤其是每回吃飯的時間,石青楓都魂不守舍的,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在期待什麽。

不就是期待和明月姑娘見面呢麽?

但齊朗知道歸知道,他心裏也覺得疑惑,從上回他捅破了石青楓心裏的那張窗戶紙以後,眼見著他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這明白著明白著,他又沒聲了,一點兒動作都沒了,只能瞧得出來心思還在動,但就是一點行動都沒有。

難不成,頭兒不知道該怎麽討人家姑娘歡心,不知道該怎麽追人?

這光單相思有什麽用啊!

齊朗百思不得其解。

這會兒他也沒敢拿到石青楓跟前說,只在心裏嘀咕兩句罷了。

石青楓不知道他操碎了心,他正在一心一意地和顧明月說話:“我總覺得你的廚藝又精進了。”

“咦?是嗎?”顧明月看了看菜色,總覺得沒什麽區別,“興許是做的次數太多了,熟能生巧了吧?反正我吃出來是沒什麽特別大的區別,回頭我叫姑娘和幹爹給我嘗一嘗。”

石青楓故作不滿:“怎麽,你不信我?”

眼見他似乎要生氣,顧明月連忙道:“我哪兒敢!這不是想著多幾個人嘗一嘗,多提點意見嗎!”

石青楓這才裝作滿意的模樣:“是真精進了,我們明月如今做飯越來越好吃了,叫我都舍不得停下筷子了。”

話剛說完,顧明月還沒怎麽樣,他自己先是一怔。

這些日子瞻前顧後,他連和顧明月說話都帶了些分寸,怕自己表現得太唐突,讓顧明月看出什麽不對來,也怕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後無法接受,反而離自己越來越遠,於是他便連玩笑也不敢開,從前肆無忌憚的那些說法如今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堵在了心頭、口頭,再也不敢提出來了。

若是放在從前,他甚至敢大大方方地任由顧明月扯住他的衣袖、挽住他的胳膊,可等到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以後,他連碰也不敢讓顧明月碰一下自己,生怕自己露出什麽奇怪的反應。

總而言之,他覺得自己好像一邊期待著顧明月對他的關註和依賴,一邊又在害怕,害怕顧明月只是依賴,害怕自己無法接受只有顧明月的依賴。

從前懷揣著抱負和野心,知道自己每一步該走向哪裏、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一夜之間忽然好像變成了一個怯懦的庸人,不知前路,不敢向前,生怕打破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他如履薄冰。

便連此時此刻,他說著我們明月四個字,都覺得自己的唇舌在微微顫抖。

他從前喊過無數次明月的名字,明月、明月吾妹、小丫頭……這樣的稱呼不知凡幾,全憑心情,全憑心境,他竟然不知,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句我們明月而心中滾燙灼熱。

他發起了呆。

顧明月不知為什麽他在發呆,風一吹,樹葉嘩啦啦地響,她只顧看著桌上擺的飯食:“哎,怎麽不吃啦?今天有心事嗎?才吃這麽一點兒?”

石青楓沒有回答。

顧明月便擡頭看他,被他微微茫然,又隱帶灼熱的目光看得整個人很不自在。

她張了張嘴,話停留在唇齒之間,沒有再問出口。

有些奇怪。

不對,是太奇怪了。

顧明月手肘還撐在擺放著膳盒的石桌上,她剛剛還托著自己的臉頰肉,認認真真地看石青楓吃飯。

可這會兒被石青楓盯了一會兒,她的臉頰怎麽好似奇奇怪怪得發起熱來?

與手心接觸的肌膚上燃起火熱的溫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好熱,臉頰也很燙,更不知道離她這麽近的石青楓能不能看出她的臉頰紅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比當初知道後娘和阿奶要把自己賣了時還快,撲通撲通的,一下又一下。

顧明月忽然捂緊了嘴。

石青楓回了神,看到她的動作覺得疑惑:“明月,你怎麽捂著嘴?不舒服嗎?”

顧明月有些慌亂,又強自鎮定,稀裏糊塗地說:“我……我心突然跳得好快,感覺它要跳出來了!我捂住嘴,它就不會往外頭蹦了!”

石青楓被她嚇了一跳:“你心臟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巡視周圍,看見齊朗和另一個下屬遠遠站著,連忙把他們倆叫了過來:“明月不太舒服,我帶她去看看大夫,等不及過來換值的人了,你們仔細著些,務必註意裏頭的動靜,等寧大人走了以後便還是和從前一樣,必須有人看著他們……”

他火急火燎地交代了一長串的話,緊跟著扯起顧明月就走,生怕她出什麽意外。

被拉著往前走的顧明月欲哭無淚。

不是,她真不是這個意思,她心臟沒有不舒服啊!

可她總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剛剛是忽然之間心跳得很快,也不好和石青楓解釋她心跳得很快的原因。

難道她要當著石青楓的面大聲告訴他,她剛剛是忽然覺得石青楓板正著發呆的側臉頗為硬朗俊俏嗎?

還是說她被他盯著看了一會兒,便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身體麻木?

那可不得羞死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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