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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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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安氏不蠢, 能聽得懂她的潛臺詞,可她並沒有什麽聯姻的意思。

只推說:“家裏這些個小丫頭哪裏愛什麽花花草草的?一個個的只愛抱著書看,有一回中午午膳的時候我等三丫頭半天沒來, 催了人去看, 這丫頭抱著本連環畫教小丫頭呢。”

才不過九歲的小姑娘, 還在玩連環畫, 能有什麽嫁人的心思?她還把人當小孩看呢。

封夫人聽出她的婉拒也不惱,本就是能求就求, 求不到就算了的:“小姑娘哪有不愛俏的?在家裏呆久了都要悶壞了, 趁著春.光好就該去走一走。”

她不再提自己家裏那個庶子, 多少讓安氏松了一口氣。

說實在話,她並不想和封知州有太多的交際,兩邊能合作一次也就夠了,彼此心知肚明拿捏著對方的把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來往密切了, 反而不好,總有暴露的一天, 姜逢年這事兒又不是什麽小事情, 要是暴露出去了, 只怕要掉腦袋的。

但人家都上門了,安氏還能拒之門外不成?這是在閬中,又不是在中京城。

沒有理由推拒, 她只能應下了封夫人的邀約。

#

元夫人的園子確實打理得不錯。

修園子可不止是修得好看就行,這會兒的人家多數都有些迷信, 尤其是經商的這些人格外講究,園子的朝向不同, 園子裏的布置也就不同,大到廊檐窗舍,小到花草灌木,每一樣置景都要細細考究,更別說還要講究什麽一步一景了。

安氏是鮮少在這些東西上費心的,但不影響她帶著家裏幾個姑娘出來見見世面。

元夫人實在是個聰明又溫柔的女人,她看出來姜雲瑤對園子的布置很有興趣,便拉著她的手仔細介紹自己的想法。

殊不知姜雲瑤心裏想的是這些置景要是放到現代去,保準能成為網紅打卡景點,風靡一時。

先前她聽安氏說起元家如今想要換個生意做,首選的就是做糧商,可是按照姜雲瑤私心裏的想法,覺得現在不是入場的好時候,如今這些糧商囤積居奇,早就把糧食的價格拉得高高的了,元家這個時候入場頂多是接別人的盤,成本高不說,還未必有什麽好前景,若是旱災緩過來了,他這些糧食都得爛手裏頭。

可人際關系裏最忌諱的便是交淺言深,誰知道這糧商的前景如何?就算心裏有再多的想法,她也不會說出來。

幾位太太都在聊些大人的話題,怕她們幾個姑娘覺得無聊,幹脆在一處開闊的涼亭裏備了茶水點心,許她們自己在園子裏逛一逛,若是有什麽事情只管認準了涼亭再回來就是了。

姜雲瑤芯裏就是個大人,當然也不樂意跟那些小姑娘一塊玩,只自己帶著顧明月賞花。

也便是在這個時候,她碰見了封敬言。

結親也是封夫人和安氏私底下說的話,安氏婉拒以後兩個人便沒再提了,這話安氏半句都沒拿到姜雲瑤跟前提。

顧明月倒是跟安氏的那些丫頭走得近一些,但這種有意要結親的話她們才不會漏給姑娘們聽,更別說顧明月只有五歲了。

她們不知道,便只當是尋常碰見的人。

姜雲瑤是現代穿越過來的,顧明月是從小在河源村長大的,她們倆都沒有男女大防、七歲不同席的概念,見了人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便準備繞遠路走開了,倒把封敬言弄得左右為難。

他憋紅了臉,總覺得就這樣走了沒禮貌,便離得遠遠的,朝姜雲瑤道了一聲好。

人有些羞澀又拘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倒把姜雲瑤整樂了:“你是元夫人家的孩子?”

封敬言連忙搖頭介紹了一下自己。

他會來這園子倒不是封夫人還抱著結親的意願,而是他果真在家裏讀書悶得太久了,許久沒出過門,封夫人不想讓他只會讀死書,故而把他帶了出來。

而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三家夫人家裏的孩子和他的脾氣不大相合,不說別人,單只論姜家,姜家攏共三個兒子,姜玉瑯一向只跟著姜逢年,逛園子必定是沒空的,柳姨娘膝下的二公子姜玉琢和譚姨娘膝下的姜玉璉一個九歲一個六歲,倆人都吵鬧得很,又從小被嬌慣著,動不動便要爭起來。

封敬言便是因為他們倆因為一個硯臺吵起來了才自己走了出來散步透氣。

沒想到會碰見姜雲瑤。

他是隱約知道家裏想讓他和姜家的幾個姑娘結親事的,但事情沒成,封夫人沒再提過,他便知道姜家興許是沒這個意思了,沒見著人的時候他也覺得無所謂,左右都是不熟悉的人,於他來說要考量的也就只有家世和前程,盲婚啞嫁罷了,是誰都無所謂。

如今猛不丁見著了人,他也只是在心裏道了一句好顏色,再多就沒有了。

姜雲瑤知道他是封家的人以後便有心要避開了,只是對於她來說他還只是個十歲孩子,她連姜逢年心裏在想什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別說封敬言了,瞧他臉色有些奇怪,再觀他行止,心裏便猜了個七八分。

她也不說,淡聲道了一聲好便拉著顧明月要走。

偏偏倆人擦身而過,姜雲瑤才想起來什麽,叫住了他:“夫人和姑娘們都在那邊的涼亭裏,就在你要去的方向。”

她不知道男女大防,以為自己是在提醒他若是有事找封夫人便往那邊去。

封敬言以為她知道,是故意提醒他別往那邊去的。

他便轉身要換個方向,一轉身才想起來姜雲瑤也朝這個方向,他跟在後頭,倒像是尾隨,立刻站住了腳,看著姜雲瑤帶著顧明月有說有笑地走遠了才動身。

只是看著看著,他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姑娘在他跟前倒是挺坦然的,一點兒也沒有尋常那些姑娘見了外男以後的窘迫,甚至還能和自己的丫頭說說笑笑。

這個想法只在他心裏一飄而過,轉瞬便消失了。

另一邊姜雲瑤帶著顧明月逛了一圈,又重新繞回了涼亭,恰好碰見元夫人正在說自己家的生意。

封夫人在家裏顯然是做不了主的,事事都要問過封知州,但在座的這些人裏頭便只有她身份高,且封知州是閬中城的實權官員,元夫人的重心自然放在她身上,兩邊聊了一會兒,誰也給不出一個準話。

姜雲瑤聽著都替元夫人著急,但這事兒偏偏又急不來,她甚至覺得元夫人都沒必要著急,多等些時候看看局勢明不明朗再說。

安氏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但當著封夫人的面,這話不好說,等逛完了院子用過了一頓午飯,封夫人有事先走了,她才找到了元夫人說自己的想法。

她們在裏頭聊天,顧明月就呆在外面,元夫人身邊的丫頭見她年紀小,特意找了個小板凳給她坐著,又去拿了一碟點心叫她吃。

離得不遠,姜雲瑤看見了,那點兒交淺言深的想法便松動了。

元夫人和安氏倒也是掏心掏肺,一點兒也沒藏著掖著自己家的困境,好似根本不擔心安氏會獅子大開口,趁勢從他們家咬下一口肉來。

安氏叫她別著急,元夫人也嘆氣說不是自己著急,實在沒辦法了。

茶葉樹本就精貴,這幾年死了大片,要重新種植,再等到能采摘怎麽也要三四年,這中間的時間消耗太多了,況且誰都不知道幹旱會持續到什麽時候,往後再拖上個五六年,她家就得散盡家財了。

倒還不如找個靠山換個行當,哪怕被刮下幾層油至少也有個奔頭。

但安氏實在不是什麽做生意的料子,面對她的困境也沒辦法,只能跟著她嘆氣。

姜雲瑤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夫人家中這會兒再轉已經是來不及了,如今的糧食供不應求,誰會放棄到手的利潤轉賣給您呢?而除了糧商,這幾年不論做什麽生意都是吃虧的結果。”

元夫人何嘗不知道?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偏偏姜雲瑤又轉了話頭:“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別的穩定一些的生意,端看您舍不舍得了。”

她迎著元夫人期待的表情開了口:“前些時候母親帶著我們整理家裏頭的庫房,倒是翻出來好些禦制的東西。”

姜逢年把管家權還給了安氏,那會兒莊子上的姨娘們已經鬧了不少事情出來了,各自都覺得不平衡,安氏多少也要給些東西安撫安撫她們,正好也帶著姜雲瑤認一認那些首飾布料的制式。

其中一小部分都是禦制的,安氏還教她仔細分辨其中的不同,說有一部分確實是宮裏頭賞出來的,賞給了安伯侯府,安氏的母親心疼女兒,便給了她不少,另外一部分是別人仿制的,不帶禦制的標記,但打出去的名頭是仿禦制。

中京城裏有不少這樣的鋪子,都是和宮中打好了關系,提前知道了那些東西的款式模樣,幾乎宮裏流行什麽,她們便能仿出來什麽,不會做得一模一樣,主打的就是一個擦邊。

也不會在明面上說自己是仿禦制,不過但凡消息靈通一些的心裏都清楚。

元夫人若真是鐵的下心,要麽就給宮裏采買的那些人送錢,想辦法把自己塞進禦制的隊伍裏,要麽就從他們那裏要來宮中禦制物品的單子,想辦法去仿制同款。

前者花的錢多,但省力又穩定,給宮裏的東西都會被一層層盤剝,賺的利潤要少些,後者花費少,但得有精準的目光和消息渠道,又是在外頭賣,賺的錢比前者多太多了。

她還說:“夫人如今不知道做什麽,不過是被蒙蔽住了雙眼,一心只盯著外頭的生意,其實夫人自己有自己的長處。”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層層疊疊的花樹上:“我見過的園林不多,卻也能看出來夫人這園子打理得相當好,連母親都誇過。”

安氏是世家出身,在中京城裏見了那麽多的園子都能讓她誇上一句很好,可見元夫人是相當有天分的,能把這些花花草草打理得很好。

那何不如就把生意轉到這些花草上頭呢?花草打理起來確實不容易,也精貴,但從種下到成熟,可比茶葉的周期短多了,更何況物以稀為貴,指不定量少些,還能把價格炒得更高。

姜雲瑤是很懂饑餓營銷的。

元夫人聽怔住了。

她打小就愛打理這些花花草草,嫁了人也不曾改過,不過只當做.愛好和興趣,從來沒想過興許還能靠這個掙錢。

她有些惴惴不安。

姜雲瑤溫聲道:“左右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不如幹脆試一試吧,若您想要送到宮中做禦制的盆栽草木,如今也是個好機會。”

一場拍賣會打出來的名聲收益的自然不會只有姜家和封家,這事兒辦得匆忙,但元夫人是出錢最多的,若是封知州能在進上的折子裏提一提元家,怎麽也是能得個嘉獎的,有了皇帝的誇讚,想要打入中京城的圈子可比從前要容易得多。

要麽趁勢成為禦供的皇商,要麽就借著這個名頭去仿制,把自家的名聲打出去再說。

元夫人聽她細細說了一遍,那顆緊繃的心立刻松了下來,憋著的氣也吐出來了。

她感嘆:“這麽聰慧的女兒怎麽就沒生在我家呢?三丫頭是天生做商人的料子,可惜了。”

可惜生在了官宦人家,這些人家調.教女孩兒可不會讓她們沾著銅臭味兒,而是盡可能地朝著高雅方向發展,頂多也就教教她們怎麽看賬本,讓她們不至於被底下的掌櫃管事欺瞞。

安氏並不覺得她這話是在陰陽自己,反而相當自豪:“我家三丫頭可太聰明了。”

她只恨自己從前沒早點把三丫頭養在自己膝下,在孟姨娘那裏耽擱太久了。

#

封知州的奏折寫得很快,又快馬加鞭送到了中京城,在這麽個百姓民不聊生處處抱怨的時候,這事兒就像是一針強心劑一樣,很快就引起了皇帝的註意。

和姜雲瑤預想中的一樣,皇帝龍顏大悅,也顧不上姜逢年之前犯了錯被他斥責的事兒了,一道聖旨,給他升了官,把他從光祿寺調去了禮部,給了一個儀制司郎中的官職,從正六品變成了正五品。

封知州也得了調令,從五品知州往上升到了從四品的知府,不過不在閬中了,恰逢中京知府離任,直接去了中京城。

姜逢年從收到聖旨的時候就是懵的,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就升了官。

還是安氏早有準備拿捏得住,叫人仔細招待了來傳旨的官員,安安心心地把人送走了。

當天夜裏姜逢年便來了主院。

上回兩人吵了一架,安氏故意折騰他叫他管家,姜逢年管得亂七八糟的,雖然把管家權還回來了,人卻死要面子,覺得丟人,再也沒進過安氏的院子,也沒去姨娘那裏,就睡在書房。

如今還是頭一回進門。

安氏正帶著姜雲瓊和姜雲瑤坐在燈下撥算盤珠子查賬,見了他連站也沒站,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姜雲瓊和姜雲瑤倒是起來了,朝他行禮叫了父親。

姜逢年也不惱,叫住她們倆問了些今天做了什麽的廢話,好好享受了一下做父親的感覺才挨到安氏跟前。

見安氏不看他,他才服了軟:“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和我說?”他都嚇了一跳,初聽聖旨來了,還以為隔著這麽遠了皇帝還能想起他來把他再訓斥一頓,等聽到一半都是吉祥話,來傳旨的大伴又是滿面笑容,他那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來。

稀裏糊塗接了聖旨,頭頂烏紗帽疊了兩層,他才想起安氏來。

安氏卻冷笑陰陽他:“這不是跟你學的?”

姜逢年便訕訕的。

他先前答應了外頭的大事都要告訴安氏,可實際上該忙自己還是忙,和成王世子照樣有來往,不來安氏屋裏,她不問,他便什麽都忘了說,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

安氏明知道,卻不鬧,就等著今天這一回擠兌他。

姜逢年臉上不好看,心裏卻還激動高興,細細地問安氏到底做了什麽。

安氏這才告訴他。

前頭寺裏的事她原都說過,姜逢年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是聽見後頭她和封知州做了什麽才猛地醒悟過來,頭一個反應是後悔——要是這事兒他早知道,便告訴成王,那成王豈不是能多些勝算?

他臉上藏不住表情,安氏多熟悉他,一看便知道他心裏在嘀咕什麽。

她終於憋不住,一把將算盤拍在了桌上。

那算盤是沈木做的,老沈一把,往桌上一磕動靜巨大,把旁邊說小話的姜雲瓊和姜雲瑤嚇了一跳。

姜雲瑤已經快速站起來了,她走到安氏身邊去拉安氏的手:“母親仔細手疼。”

安氏把手攤開來一瞧,用的力道太大,手上已經紅了,差點蹭破了皮。

顧明月已經學得很快了,看見姜雲瑤站起來,自己就走到外頭讓吳媽媽去拿藥膏來送進了屋裏給安氏塗藥。

姜雲瓊遲鈍了一瞬也反應過來,叫人幫著收拾桌上的算盤和賬本。

她們動作迅速有序,倒襯托得傻站在那兒的姜逢年像是個外人。

他也不敢說什麽成王了,反倒嘀咕了兩聲:“你如今脾氣是越發大了。”

安氏仔細塗完了藥才看向他:“我從前脾氣好,你也沒把我當回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心裏在想什麽,不過想著拿這事兒送給成王做功勞,便是為著這個,我才瞞著你做的決定。”

她覺得就這麽放任姜逢年可不行,誰知道他升了官以後會不會更作死?

“你一心覺得跟著成王好,那我倒是問你,到如今成王都給你什麽了?”

姜逢年張嘴想說點什麽,卻沒說出來。

安氏問:“是讓你升了官還是發了財?官是我想辦法給你升的,至於財,你那礦山挖出來了沒有?可有一塊礦是給你的?”

她笑:“空頭票子誰不會許?拿到手裏的才是實實在在的!你把這事兒告訴成王,他能給個一官半職,還是給你個小玉礦?”

她故意拿他和姜雲瑤說的那話激他:“還說給三丫頭一個小玉礦呢,我可連塊玉的影子都沒瞧見。”

姜逢年低下了頭。

他何嘗不知道?只是成王畫的餅太大了,他被那些許出來的利益沖昏了頭腦,偶有清醒的時候,也很快被自己否決了。

原因也很簡單,沈沒成本。

他已經摻和進這些事情裏了,想要掙脫談何容易?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掙脫成王的掌控,於是幹脆當一條聽話的狗。

可他又哪裏像狗?比狗還不如呢。

安氏譏諷他:“人家吊了根胡蘿蔔在你腦袋上,看得著啃不著,你就和頭蠢驢似的往前趕了。”

狗至少還聰明能看家。

吊胡蘿蔔這事兒還是姜雲瑤和顧明月說的,有一回大廚房包了羊肉餛飩來,皮薄餡大,裏頭的羊肉味道也不膻,姜雲瑤吃了兩口,故意使壞和顧明月形容了一下那餛飩的味道,果然勾得她直流口水。

顧明月可沒吃過羊肉是什麽味道,她連最常見的豬肉和魚肉都吃得少呢,也是來了姜府才吃習慣了,但牛肉和羊肉這些東西還是吃得很少的,聽了姜雲瑤形容就饞得很。

當時姜雲瑤笑著說她像是被吊了胡蘿蔔在眼前。

安氏沒見過驢,卻聽見了姜雲瑤的比喻,此時此刻深深覺得姜逢年便像是一頭蠢驢。

蠢驢姜逢年又氣又急,偏偏他知道安氏說得都是對的,竟然無話可說,沒法反駁。

安氏擠兌他兩句也就夠了,只道:“離開閬中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在禮部當差,離成王的事情遠著點兒。”

見姜逢年不服氣,她又說:“閬中離得遠我管不著你,但若是回了中京城,你要是再幹出點這些事情,我安家也不是吃素的。”

姜逢年高高興興地來,氣哄哄地走了。

安氏那話說的已經妥妥就是威脅了。

他從前能借著安家的名頭在中京城裏來往,自然也會被安家給掣肘,安伯侯府若真心要給他使絆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得辭官回家種地去了。

至於安伯侯府會不會聽安氏的話?他都摻和進奪嫡的事情裏了,安伯侯府能忍才怪。

送走了姜逢年,安氏才和兩個女兒道:“過幾日就要回中京城了,你們叫身邊的丫頭收拾收拾東西去。”

姜雲瑤便帶著顧明月走了。

路上顧明月就有些猶猶豫豫的想說什麽話。

姜雲瑤瞅見了,想了想,問:“你是不是在猶豫留在閬中還是跟我去中京城?”

顧明月連忙擺手:“不不不,我肯定是要跟著姑娘的!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

姜雲瑤臉上帶了笑。

顧明月說:“我就是不知道我幹爹要不要去中京城。”

方中意是閬中人,從生下來就長在閬中,學廚藝和後頭在貴人家裏當差也是在閬中,如今姜家要離開閬中去中京城了,顧明月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跟著一道兒去中京城去,萬一幹爹想去,姜家又不打算帶他可怎麽辦?

她把自己的擔憂和姜雲瑤說了一遍:“三姑娘,我也不知道幹爹願不願意去,要是他願意去,您能不能和太太說說把他也帶上呢?”

姜雲瑤笑了:“就為了這事兒?”

顧明月疑惑,除了這事兒還能有什麽事兒?她之前可答應了幹爹要給他養老呢!要是幹爹不去中京城,那她可有的麻煩了。

“既然你摸不準情況,不如直接去問問你幹爹好了,他要是願意,我一定幫你和母親說。”

其實按照姜雲瑤的想法,方中意只要願意,安氏未必不會帶上他,白廚子沒卸了身上的差事,還在府裏當差,回了中京城安氏也不會讓他繼續管事了,那姜府大廚房裏不久缺了人?總是要補上的。

方中意的廚藝相當好,安氏也誇過兩回,這真不是什麽難事。

顧明月卻不知道,聽了姜雲瑤的話她很高興,立刻就去大廚房問方中意了。

方中意正在剁肉呢,聞言把刀插進木頭墩子裏,一瞪眼:“去,為什麽不去?”

他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收了宋生當徒弟最後還不了了之了,在閬中也沒什麽可留念的了,能跟著去中京城是求之不得的福氣!

要不他也不會給吳媽媽送禮了。

不過豪言放出去以後,他又有些扭捏的擔憂了:“要在中京城落腳,可不容易吧?”

他這些年攢下了不少體己,在閬中置辦個小房子倒是不成問題,但要是去中京城,便是租房子也要花費不少銀錢,也不知自己的錢夠不夠。

顧明月拍了拍胸膛:“您放心,我還攢了些銀子呢,不夠使便問我要。”

說的時候說得好,等回了自己的屋子,顧明月也有點焦慮了。

她把自己藏銀子的小箱子掏了出來,認認真真數了一下。

她是二月底被賣進了姜府,如今才當了三個月的差事,三月的時候月錢還是小丫頭的份例,四月裏就成了三姑娘的丫頭了,這兩個月領的都是半吊錢的,加起來有一吊錢零一百文,中間買了一些東西,但不多,她摳得緊,如今滿打滿算也還有一吊錢的存餘。

這就是一兩銀子了,這都是小頭,大頭是姑娘和太太給的打賞,姑娘給了一對耳墜和一支鐲子,還有一根素銀簪子,太太給的少,但東西更貴重,是一枚寶石戒指,這幾樣東西加起來怎麽也值個七八兩銀子。

數完錢,顧明月多少松了口氣。

門口有動靜,她連忙把小銀匣子收起來。

是蘭心進來了。

今天是春穗當值,她們兩個休息,三個丫頭是住一個屋子的。

顧明月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問她:“蘭心姐姐,等回了中京城,咱們是不是還住府裏?若是去外頭租房子住要花費多少銀錢?”

蘭心正卸釵環,聞言道:“咱們肯定是住府裏的,至於租房子……你是替你幹爹問的吧?”

顧明月連忙點頭。

蘭心說:“府裏的下人一般都是住在咱們府後街上的,那邊兒一片都是咱們的地方,租金也比外頭便宜些,我幹娘一家就單獨住了一個院子,租金是二兩銀子一個月。”

顧明月震驚:“這麽貴?!”她一年才六兩銀子呢!

“中京城的價格就那個樣子,更何況也不是我幹娘單獨住的。”盧媽媽一家老小都在府裏當差,各自都有月錢收入,又是太太得意的人,手底下那些人也自會孝敬,光她一個人便能撐的起月租還有富裕,之前她還想買個小院子住的,只是太太離不得她,她才沒買。

蘭心有心拉攏,便說:“你幹爹若是一個人住,倒也不用找單獨的院子,和旁人住一個院子,有間屋子就得了,那個便宜一些,一個月百來文錢就夠了。”

顧明月這才放心下來。

一個月百來文錢她還是能替幹爹出得起的……

至多每個月攢的錢變少了,但花在幹爹身上還是值得的!

她安心睡下了。

第二日便開始幫著姜雲瑤收拾東西,到六月底,整個府裏要帶上的東西和人都清算好了,安氏便挑了個好時候,帶著全家回中京去了。

顧明月坐在馬車上,出城的時候掀起簾子看了一眼。

來的時候她還不認得城門匾額上寫著什麽字,對未來也十分迷茫,只覺得自己像是一根浮萍一般漂泊無依,如今卻已經知道,那匾額上寫著閬中城三個字。

而她?

她望了望身旁閉目養神的三姑娘,心裏不安定的感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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