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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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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時

“周嘉漾!”

最先驚呼的是鄭知阮。

許衿本來在和姜敏一起疊野餐布,聲音響起沒由來讓她心頭一顫,果然,出事了。

林一帆腳下散落著一堆木棍,這些木棍有長有短,卻都有手臂那麽粗,此刻,他站在倒下的周嘉漾身後,手足無措。

鄭知阮嫌惡地將他撞開,趕緊上前去扶人。

許衿有些被嚇住了,但是下一瞬,她以飛一般的速度跑過去,幫著旁邊同學將人扶起來。

“周嘉漾,你醒醒。”

她看著眉頭緊皺,雙眸緊閉的人,忽然回憶起上一世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樣子,那是她的人生至暗時刻,她太害怕了,也不想再經歷。

旁邊又擠過來一個人,是呂老師,她嚇得臉色都白了,抓著人就叫他名字,還不停用手拍打他的臉頰。

“你怎麽樣?”

周嘉漾沒有完全昏迷,只是意識有些模糊,呂妍見狀趕緊詢問。

沒有回答,呂妍繼續用手拍打他的臉頰,生怕他睡過去。

“周嘉漾,你別睡啊,你醒醒啊。”

又沈寂了好一會兒。

地上半躺著的人意識才完全恢覆過來,擡手揉了揉腦袋。

這會功夫,他已經被同學們扶起來坐好,他的身上,臉上和手臂上沾滿了泥土。

“我沒事老師,就是頭有點暈,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許衿急得快要哭出來,見他能說話,趕緊從包裏拿出抽紙遞過去,又幫他擦衣服上的泥土。

鄭知阮本來就不喜歡林一帆,此刻更像是抓住了一個合適的豁口,對著他就是一通責備:

“你怎麽回事?!幹嘛打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上山受傷什麽也沒幹,眼看著要結束了我就想幫點忙,沒想到腳下有那麽大一塊石頭,我沒註意就……”

他顯然也有些被嚇住了,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受傷了就好好休息!我讓你幫忙了嗎?!盡幫些倒忙!”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鄭知阮越說越厲害,盡管對方都已經哭了出來,她還是不依不饒。

“好了,都別吵了,林一帆也只是想幫忙,偏偏出了意外。”

呂妍此刻也是心亂如麻,這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聽得她快煩死了。

“我現在叫個車,先把你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她一邊幫著擦他衣服上的泥土,一邊掏出手機準備聯系車輛。

“不用安排了老師,我們家司機就在山腳下,可以直接送班長去醫院,我……我現在打電話讓司機叔上來把班長背下去。”

林一帆開始著急忙慌地從兜裏掏出手機。

但是電話還沒撥出去,對面忽然伸出一只帶有泥巴的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不用,也沒那麽嚴重,走下山還是沒有問題的。”

周嘉漾低著頭,深吸一口氣,精瘦的脊背隨著他的深呼吸而上下起伏。

下山的隊伍又因為有傷員而被耽誤。

走到快山腳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大家都打著手機手電筒,一步步小心地走著。

呂妍還是很不放心,叫了好幾個身強力壯的男生把周嘉漾扶著。

山腳下果然停著一輛小轎車,看到學生陸陸續續下來,車上的人也下來,老遠就向人群招手。

林一帆火急火燎地跑過去,氣還沒喘勻,便開口:

“叔,你先幫我把我們班長送到醫院,然後叫我爸來醫院。”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讓人把周嘉漾扶進去。

這一邊,呂妍看著幾十個學生,實在走不掉,她只好跟林一帆說:

“班上還有這麽多同學,我走了實在是不放心,這樣你先帶著他去醫院,麻煩你多照顧,我這邊聯系他的家長。”

“老師你不用擔心,我一定照顧好班長。”

林一帆向呂妍打保票。

天色已經暗沈,一行人沒再耽誤,便急忙出了山,各自回了家。

許衿這一路心神不寧,雖然周嘉漾已經醒了,可是她不知道去醫院檢查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她平時沒少看手機說的,一個人受了傷越是看起來沒什麽越是有大問題。

周嘉漾一定不要有事。

次日正巧是周末,許衿幾乎一整夜沒有合眼,早早便打聽人在哪個醫院,帶上蔣媛麗煲的滋補湯便趕了過去。

病房裏,林一帆守著周嘉漾,趴在床欄邊睡得正香。

病床上躺著的人卻睜著眼睛,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瓶發呆,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他才頷首,目光投向許衿。

她穿著一件白色碎花小裙,搭著件荷葉邊的小外套,手裏提著保溫桶,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進來。

周嘉漾的眼睛不曾離開過她,許衿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悄悄開口:

“我給你帶了點湯。”

“謝謝。”

周嘉漾伸手想接過,奈何右手打著吊針,僅用一只手拿,倒是吃力了些。

好在林一帆忽然醒了。

他見許衿過來,有些意外,驚喜地問道:

“你怎麽來了?”

許衿對於他的熱情態度向來有些後怕,她將飯盒放到櫃子上,邊打開邊說:

“啊……我是看還早,估計你們也沒吃,就給你們送了點飯來。”

“你真是太細心了,既然如此,我和班長就不客氣啦。”

他倒是很有自覺性,許衿盛好的第一碗湯就被他率先端走。

好在她今天帶過來的湯不少,兩個人也足夠。

只是沒想到林一帆的動作這麽快,許衿才剛剛把湯勺和筷子清洗幹凈,他便把空碗遞過來,表示要再來一碗。

其實給周嘉漾盛完後,保溫桶裏還剩小半碗,不過她有私心,想等著周嘉漾把這碗喝完後再續上。

正躊躇兩難之際,周嘉漾咧著嘴,有些虛弱的半開玩笑道:

“林一帆,到底誰是病號啊。”

這句話仿佛像是提醒到了他一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道:

“抱歉啊班長,這湯太好喝,我忘了。”

一番玩笑話下來,許衿端著湯碗,四處尋找能放在床上的小桌子,奈何因為住院急,根本就沒有準備。

無奈,她只好開口求助:

“林一帆,班長手不方便,麻煩你餵一下。”

“好嘞。”

許衿將湯遞過去,他爽快接過。又將凳子挪到周嘉漾跟前,一勺一勺的餵著。

奈何效果卻不如人意,也不知是林一帆不會餵,還是周嘉漾不會喝,總歸兩人配合的是毫無默契,餵出來十勺湯,有八勺都漏掉了。

到最後林一帆竟有些急了,直接開口:

“班長你張嘴啊。”

許衿清晰地看到,那一勺湯在嘴沒張開前,順著唇角倒了下去,全部滴落在衣領上。

好不容易讓他喝下去一口,還被嗆得直咳嗽。

許衿有些看不下去。

而床上的人似乎也被折磨得夠嗆,微微喘著氣兒開口:

“許衿,麻煩你……”

他伸出左手,做出了一個餵食的動作。

林一帆似乎也有些受不了,他看懂了周嘉漾的意思,連忙把餵飯這個燙手山芋甩到許衿手上,並禮貌地說了一句辛苦了。

許衿端著碗,有些手足無措。

按理來說,她一個女生本不應該……

可林一帆這個餵飯水平實在是很難評價。

她坐到病床旁邊,從床頭櫃上扯了兩張抽紙墊在他下巴處,才開始餵湯。

出乎意料地順利,沒有一滴灑出來。

幾分鐘下來,一小碗湯已經被消滅殆盡,許衿起身,將湯勺微微傾斜著拿起,殘留在勺尖的少量湯汁順著勺柄,流到了她白凈纖長的手指上,又順著指縫蜿蜒到手腕,最後悄無聲息地滴到床上。

許衿又盛了一碗湯轉過身來,發現一只手接在她方才坐過的地方,那滴原本該落在白色床單上的湯汁,穩穩地落在了周嘉漾的手上 。

“不好意思啊。”

她騰出一只手,從櫃子上抽出一張紙巾,落在他手心。指尖抵在掌心,猶如觸電般傳來一絲餘溫,她慌張錯開手,捏起湯勺繼續餵食。

床面之上,那只略帶著些蒼白的手緊緊將紙巾攥在了掌心。

“好些了嗎?”

門外,呂妍帶著兩盒飯推門進來,許衿手一抖,湯勺撞擊碗壁,“吧嗒”一聲落進了碗底。她慌張起身,說話也有些結巴:

“老師您……您來了。”

呂妍將她的慌亂盡收眼底,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她將飯盒放到櫃子上,道:

“家裏有小孩需要照顧,來遲了些,還好許衿貼心,給你們帶了早餐,這盒飯是我自己做的,你們待會餓了可以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盒飯放到櫃子裏,末了,她擡起頭問道:

“好些了嗎?醫生怎麽說?”

這次,反倒是林一帆先開口:

“已經好多了,醫生說沒有什麽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以了。”

呂妍倒是沒再說什麽,她繼續對周嘉漾囑咐道:

“如果有任何不適一定要和醫生講,老師家裏還有個特別小的孩子,在這裏待不了多久,就麻煩許衿和林一帆多多照顧了。”

她說完便起身,目光聚集在許衿臉上,仿佛這番話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呂妍走後,病房內陷入一片沈寂,林一帆說去上廁所,半個多小時也沒回來,終於,她有些坐不住了,看著櫃子上的臟碗,打破沈寂道:

“我去洗一下碗,很快就回來。”

周嘉漾點點頭,看著她起身,脫下腕表,隨意地放在櫃子上面,而後帶著碗出去。

洗手間內,許衿在水池洗碗,聽見從男廁傳來林一帆打游戲的怒吼聲,她嘆了口氣,三兩下洗完碗,便往回走。

病房門大敞著,主治醫師帶著護士正往房裏走。她被堵在門口,聽見護士在裏面說話:

“8床周嘉漾,今天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不疼?”

“已經好多了。”

“吃早飯沒有,幾點吃的?”

許衿端著碗,病房門口疏散一點了她才往裏走。

周嘉漾的病床在最裏側,此刻,他並沒有察覺到她進來,順手拿起櫃子上她脫下的腕表,仔細看了時間:

“現在是七點四十六分,我大概在七點二十多分吃過早飯。”

“好的,多註意休息。”

護士低頭拿著筆在病歷本上記錄,轉身時沒留神撞到了正往裏走的許衿。

“不好意思啊。”

周嘉漾被這一聲抱歉回過神來,他看向許衿,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地將腕表放回櫃子上。

許衿端著碗楞在了原地,她心中有疑惑,又不解,有生氣,也有……害怕。

在這個世界裏,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這塊表是逆時針,唯有她看到的是正向,她一度以為這只是個夢境,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是假的,可是現在,她親眼所見,周嘉漾分明和她一樣看到的是正向,那為什麽當初要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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