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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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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時

許衿當然是不願意的。

她跟姜敏推辭了好久,說這既然是她的生日聚會,也理應是本人通知,誰知姜敏根本不聽,推搡著叫她去說。

許衿心裏很清楚她是什麽意圖。

下課十分鐘,周嘉漾沒離開過座位,她上前發現他正在做課外的數學題。

陽光正好,從窗外洩進來灑下一片樹杈的陰影,書上的字忽然被大片暗色擋住。

周嘉漾停筆:

“怎麽了?”

“我、我同桌,姜敏說她這個周末過生日,希望你能去。”

許衿聲音很小,低頭盯著卷子上的題。

“吧嗒”筆被放下,做題的人聽到聲音擡起頭,他盯著許衿,眼裏有一分詫異,但也只是停頓了片刻。

“好,什麽時間。”

這個回答讓她覺得有幾分驚訝,畢竟他跟姜敏並不熟。

“周六下午三點,在竹林小巷常來餐館。”

許衿擡眼,僅僅只是與他對視了兩眼,便又低下頭去。

“什麽什麽?”

徐宥樂一下課就跑出去了,這會兒剛回來,手機提著一小袋零食。

許衿原想不告訴他,但周嘉漾嘴快,在這句話問出來後當即回答:

“姜敏她叫我周六下午三點在竹園小巷常來餐館參加她的生日聚會。”

雖然是以一種極為平淡的的語氣說出來,但總有一種莫名的惡趣味。

“靠!居然不叫我!”徐宥樂忍不住咆哮,看到許衿還站在他們桌子面前,他又恢覆了一絲絲理智,抱著幾分期望地問道:

“許姐,那,那她有沒有叫我啊?”

他的眼神裏閃著希冀的光芒。

“沒有。”

許衿搖搖頭,親眼看著他的眼神光黯淡下去。

“靠!不至於吧?我不就吃她一口薯片,大家都是這麽好的朋友,至於這麽小氣嗎!”他把零食往桌子上一扔,又氣勢洶洶地出來,“我得問問她去。”

許衿原本想拉住他,但是他個子高,跑得又快,根本就攔不住,她只能祈禱兩人待會兒不要吵起來。

但事實永遠與自己所想背道而馳,許衿前腳剛往座位上走,便聽到自己座位那塊爆開了姜敏的聲音:

“不叫你就不叫你!”

“你為什麽不叫我啊?我又沒有哪裏得罪你,你要是說薯片的事,我不是給你賠罪了嘛。”

一說到薯片,姜敏臉上的紅暈如同上火一般迅速竄上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滾燙,耳朵也熱得脹疼。

“你……你臉怎麽紅了。”

徐宥樂站在原地一懵。這句話算是點燃了姜敏的導火線,她尖著嗓子吼了一句:

“你滾啊!”

“叮鈴鈴——”

上課鈴響得很及時,徐宥樂欲言又止,但最終因為上課的原因悻悻而歸。

*

周末的作業布置的不少,許衿為了能在周六騰出足夠的時間,周五晚上一口氣做完了所有作業,第二天頂著青黑的眼圈下樓吃飯。

她家裏早餐一向很準時,不論節假日都得早起吃飯,蔣媛麗管這叫養胃。

早飯基本是來回幾個粥換著做,她盛了一碗小米粥,腦袋沈沈的點了兩下,似乎還沒睡醒。

“姐,你昨晚偷牛去了?”

許舟咬了一口餅子,頭發亂七八糟橫飛。精神狀態沒比許衿好到哪去。

“沒有,我昨晚做作業忘了時間了。”

“咚咚!”

許舟就這樣大早上莫名其妙挨了一磕子。緊接著就是蔣媛麗的碎碎念:

“你看看你姐,為了學習廢寢忘食,再看看你,你頂倆大黑眼圈是怎麽了?你偷牛去了?”

許舟無語凝噎,他邊吃邊嘀咕:

“早知道就不說話了。”

許父倒是一直在打電話,沒來得及吃一口早飯,盛好的粥和卷好的餅子已經涼了兩三茬了,他不停地在門口走來走去,面上又焦急又為難。

看樣子是公司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是公司前兩天財務出的那個問題嗎?”

蔣媛麗也放下碗筷,過去跟打完電話的許父詢問。

“本來前幾天也就是一個小漏洞,公司財務部說是已經解決了,結果今天又出了這麽大岔子,搞不好——”

話沒有說完,許父嘆了口氣,蔣媛麗立馬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

“你待會兒去公司把衿衿帶著吧,正好今天周六她也沒課。”

帶她去幹什麽?

許衿忽然想到她剛到這個“家”的時候,蔣媛麗似乎說了一句“多虧了你姐才有現在這麽好的生活”。

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正不解,許舟把碗一扔,皺著眉頭吼了一句:

“媽!你能不能別這麽迷信!成立公司再到富餘的生活跟我姐有什麽關系?現在出了問題又要我姐去坐鎮,你們到底拿她當什麽?”

“臭小子,閉嘴!”

蔣媛麗一聲呵斥,許舟也沒再頂嘴。

許衿忽然明白,蔣媛麗還是以前的蔣媛麗,只是現在她成了這個家的吉祥物,能帶來好運,所以蔣媛麗才把她當寶一樣供著。

這不就相當於在家供了個活菩薩嗎?

她是不信的,看著許父左右為難,她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能力。

“媽,我吃完了,待會兒帶兩個卷餅給爸路上吃,我跟他一起去公司。”

“還是衿衿懂事。”

蔣媛麗滿意地笑了,把早飯打包好送他們父女二人出門。

許衿還是頭一次來自己家的公司,雖然面積不大,但各個工作人員還是很齊全的,看著這樣各司其職的公司,她很難想象會出什麽大紕漏。

手上的卷餅還有些溫熱,許衿趁父親開會之前遞過去,但是對方沒有接。

“衿衿,我來不及吃了,你就坐在這裏,待會兒散會了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她光坐在這裏就好了嗎?難道不用幹點什麽嗎?

許衿心裏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點頭,乖乖坐在凳子上等著。

許父站在會議室門口,等待其他工作人員到場,臨了,才發現自己早上走得太急沒有帶腕表。看著陸陸續續進去的人,他想起什麽似的,疾步走過去對許衿說:

“衿衿,我剛看你手上帶了腕表,爸爸早上走得急,忘了帶了,能把你的先借給我用嗎?”

許衿沒想太多,直接從手上脫下來,卻又在遞過去時突然頓住了。

她突然想起來,這塊表好像只有自己能看懂。

“爸,你看一下這個表你能用嗎?”

她遞過去,許父接過後瞇了一下眼睛,眉頭微鎖:

“衿衿,你這表壞了怎麽不給家裏說呀,等晚上回去爸爸給你買塊新的。”

“不用了不用了,就是有時候不準,大部分時候還是好的。”

她趕忙接過來,重新戴在手上。這塊表的怪異她不是沒想過,為什麽屬於周嘉漾的表會在她手上,為什麽周嘉漾會不認識自己的表,以及,為什麽只有她能看到順時針走向。

會議開了足足兩個小時,距離她下午的聚會還不到三個小時,她心裏有些著急,好在沒過多久許父就派了司機送她回去,她在半路上,收到了姜敏的電話。

“衿衿,你來了嗎?你要是還沒來,你就去……哎呀,走開!”

電話那頭有雜音,許衿耳朵靈敏,捕捉到了一個男聲。

“怎麽了?”她問。

“……沒事!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是過來了就去找一下周嘉漾,我怕他忘了。”

去他家裏找他?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許衿趕忙回一句。

“沒事兒我跟你說,他家住在長青街街頭,那家水果鋪的……哎呀,你走!誰叫你來……嘟……”

電話被掛斷,許衿話聽了一半,又重新撥過去,沒有人接聽,她只好自己去找。

長青街街頭,水果鋪……上一世的記憶忽然重合,她心中生出一個不可名狀的可怕想法。

司機沒把她送回家。她在學校跟長青街的分叉口下了車,面前是開學那天她誤入的小巷子,黑狗懶散地趴在地上睡覺。

許衿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樣子,很狼狽,很不堪。他對她說,長青街前面沒有路,那裏到不了學校。

可是長青街的前面真的沒有路嗎?

她這次長了記性,扶著墻跟慢慢踱過去,盡量不吵醒地上的狗。

過了這一面墻,前面就是一道種滿了白楊樹的泥巴路,這是她記憶中走了許多次的泥巴路,要不是那段多出來的墻面,她根本不會懷疑這邊到底是不是長青街。

泥巴路不長,走過就到了大街道上,再往前,就是長青街的街頭,那是她日日所呆的地方,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要去擺好水果,把那些又大又好的水果放在最上邊,才能吸引客人,賣個好價錢。

而如今,這裏也沒什麽變化,街邊的每一棵樹,每一處垃圾池,甚至那個街頭,也依舊是水果攤。

唯一不一樣的,是原本矗立在水果鋪對面的那棟爛尾樓,還連個地基都沒有。

沒有這棟樓,是不是就可以從根源阻止對周嘉漾的傷害?

她心裏豁然開朗,只要後面的這幾年不讓這棟爛尾樓有出世的機會,那麽周嘉漾就可以好好活著。

正想著,水果店泛黃的塑料門簾被掀開,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端了一籃子水果,碼在外面的攤子上,又轉身把門簾掛上去一半,走進屋裏。

許衿看到,那間屋子的地上滿是腐爛的水果,在那中間,坐著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女人,雙手不停地在水果裏面挑揀著。

男生又端了一籃子水果出來,許衿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端水果的人——

是周嘉漾。

烈日當頭,街上沒什麽人,所以此刻她的腳步格外清晰。男生似乎發現了有人到來,忙碌之中隨意擡頭望了一眼。

他手裏的水果籃哐當落地,在這個驕陽似火的周六,穿過無盡的熱浪,與她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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