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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忽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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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忽已逝

十二年前,寒星的母親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用一柄匕首殺死了那個欺身而上的男人。

她在紅翠館躲了多年,早已厭倦了這種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彼時,寒星已經十一二歲了,也有獨自生活的能力了。

打定主意,她用自己所有的積蓄,找京中最有名的鐵匠為寒星鍛造了一柄寶劍。

劍尖凜凜寒光,劍刃削鐵如泥,劍柄蓮花雕鏤,真真是一把絕世好劍。

寒星愛不釋手,給此劍取名為青霜。

寒星的母親含淚吻他,拿出身上最後的一點銀兩,讓他去街上買些糕點回來。

寒星接了銀子,揣著寶劍,蹦蹦跳跳地去了。

而她則在寒星離開之後,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濺紅翠館,結束了自己年輕的性命。

母親死後,寒星被楊媽媽從紅翠館趕了出來,因為營養不良,瘦得竹竿一般,無人願意雇傭他,他只好打些零工,勉強討得一碗飯吃。

那日,他做完苦力,累得癱倒在長街的一家茶葉鋪門口喘息著。茶葉鋪的老板正好在門口和夥計閑聊,瞧見他的樣子,對夥計說了幾句話,隨即轉身進了鋪子。

寒星擔心一會兒有人出來攆自己,便扶著門口的臺階準備要走,夥計跑出來叫住了他,手裏還拿了一張香噴噴的饃餅,“別怕,這個是我家老板請你吃的。”

寒星接過饃餅,捧著咬了一口,然後很快的,第二口第三口陸續下肚,一張饃餅轉眼就沒了一半。

夥計瞧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不覺笑出了聲,“吃慢些,沒人和你搶。”

寒星擦了擦嘴角,將剩下的半張饃揣在懷裏,又轉頭看了眼鋪子字號,便起身離開了,他還沒走幾步,背後就被人掄了一拳。

三個乞丐圍上前來,推搡著他,“吃的呢,交出來。”

寒星裝作不懂,“什麽吃的?我沒有。”

一個乞丐踹了他一腳,“少他媽裝蒜,剛在李家茶葉鋪門口,我眼見著裏頭的夥計給了你一張饃吃,趕快給爺幾個交出來,然後滾蛋。”

寒星嘴硬道,“都吃沒了。”

“你小子。”乞丐揪住他的衣領,往他懷裏摸去,一把就將饃扯了出來,攥著饃向另外幾個乞丐笑道,“哼,這不是。”

寒星趁其不備,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乞丐痛的“嘶”了一聲,饃餅也掉到了地上,寒星撿起饃餅,拔腿就跑,後頭幾個乞丐破口大罵,追上前來,不一會兒就抓住了他。兩個乞丐把他死死摁在地上,被咬的那個乞丐一腳踩在他臉上,“你個小兔崽子,敢咬老子,啊?咬啊,你現在怎麽不咬了。”

寒星心中騰起一股怒氣,他用力掙脫出來,一個鯉魚打挺,便和那個乞丐廝打在一起,他雖然瘦,卻很會使巧勁兒,縱然是以一敵三,也能勉強應付一陣,不過他最終還是落了下風,乞丐死死摁住他,對他一頓拳打腳踢,啐道,“雜種,呸。”

寒星被摁得動彈不得,手上腿上全是傷,可一聽到這句話,立馬又不要命似的撲了上去。

這一幕被轎子裏的席容炎瞧得一清二楚,他一揮手,小廝就上去扯開了幾個乞丐。

他緩步走到寒星跟前,指著爭搶中掉在地上的半張饃,問道,“想吃嗎?”

寒星點頭,席容炎便命小廝揀過來,扔到寒星跟前。

寒星才要伸手去拿,席容炎卻一腳踩到饃上,皮笑肉不笑地問他,“還想要嗎?”

寒星的手滯在半空,狐疑地擡頭看他,席容炎從懷著掏出一把匕首,俯身擱在寒星面前,指指那三個乞丐,“殺了他們幾個,我保你衣食無憂。”

寒星打量著他身上的錦緞華服,試探道,“你說話可算數?”

席容炎看看左右,哈哈大笑。

一旁的小廝笑道,“我家老爺可是剛剛上任的刑部尚書,他的話誰敢不聽。”

寒星沒再猶豫,抄起匕首沖了過去。

一刀,兩刀,三刀……

他一刀刀地紮進去,拔出來。

人早已死透了,可他卻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仍是一刀刀地紮進去,拔出來,他在報覆,報覆所有欺辱過自己的人,報覆所有欺辱過自己母親的人。

他殺紅了眼,根本聽不清席容炎在說什麽,直到最後被兩個小廝扯開,他才覺察到自己滿身滿臉的血。那是寒星第一次殺人,他自此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席容炎拍著手,眼中些許讚許,“好小子,以後你就跟著我,你叫什麽名字?”

寒星捂著心口,一字一頓道,“阿星,我叫阿星。”

“嗯,你以後跟著寒字輩,就叫寒星。”

席容炎轉身上了轎子,吩咐小廝,“把他安置在暗衛營。”

那時席容炎正值壯年,調任回京,不久又升了刑部尚書,意氣風發,而今不過十數年的光景,他的眼角眉梢已然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雖然精神尚好,卻掩蓋不了他日漸衰老的事實。

寒星喉結動了動,收回思緒,繼續說道,“其實屬下以為,主公一直以來的思路都錯了。”

席容炎冷冷瞥他一眼,“怎麽說?”

“您一直盼著皇貴妃娘娘能誕下皇子,所以才要殺掉太子,好為娘娘的孩子掃清阻礙。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就算皇貴妃娘娘誕下皇子,就算這位皇子成為天子,您又能得到什麽呢?無非還是臣子罷了。您努力了這麽久,付出了這麽多,最後仍要屈居人下,您,甘心嗎?”

席容炎唇角抽動了一下,“繼續說。”

寒星上前一步,說道,“宮內,皇貴妃娘娘掌著後宮,宮外,主公您掌著前朝。肅安王遠在西域,朝中都是您的親信,您想要做什麽都易如反掌。”寒星擡手往上一指,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主公,殺了他,就什麽都了了。”

“混賬!”席容炎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劍,抵在寒星頸間,“這他媽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寒星兩指撚住劍鋒,輕輕挪開,“皇上也是篡位登基的,怎麽不見有人敢誅他的九族。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史書工筆,不過是任人打扮的小醜,這個道理您不會不明白。更何況,主公所犯的誅九族的罪還少嗎?”

席容炎神色晦暗不明,他用劍挑起寒星的下巴,“你是誰的人,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麽?”

寒星抵著劍,緩緩跪了下去,“屬下從十歲起就跟了主公,主公的事屬下沒有不知道的,屬下自然是主公的人,主公不必疑心我。”

“這麽說,你是一心為我考慮?”

“也不全是,屬下也有自己的私心。”

席容炎聞言,慢慢放下了劍,“講。”

“待您登基以後,屬下想拿到解藥,和阿煙遠走高飛。”寒星頓了頓,補充道,“徹底的解藥,我不想一輩子都受制於人。”

“阿煙?”席容炎重覆了一遍,冷笑道,“寒星,你為什麽這麽自信,認為我會答應你,放你離開,放她離開?”

“因為屬下知道,主公是英雄,美人與江山之間,主公愛的是江山。”

“你知道的太多了。”

“事成之後,屬下願自廢武功。至於其他,主公不必擔心,主公的事,屬下樁樁件件都參與了,屬下絕不會說。屬下只希望能好好活著,和阿煙一起,還請主公成全。”

席容炎冷哼一聲,收劍入鞘,他盯著寒星,始終未發一言。

月亮西移,屋內的光線又暗淡了許多。

席容炎踱到窗前,仰頭望著天上月。

許久,他轉過身來,淡淡道,“寒星,你若能助我成為千古一帝,我自然願意成全你們。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魏晗燁攝政以來,明裏暗裏裁了我不少人馬。肅安王此次雖是率軍前往,帶的大部分卻都是王府裏的親兵,只有小部分是京城的精銳部隊,朝中的霍淳現掌著兵權,琰兒和漪兒又在宮裏,如果外面出了異動,她們就危險了。”

席容炎嘆了口氣,踱到寒星跟前,伸出一只手扶起了他,接著說道,“皇上對娘娘寵信有加,對我也一向倚重,這件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我要你去西域一趟,見機行事。”

寒星頷首,“但憑主公吩咐就是,只是不知西域到底出了何事,屬下心裏也好有個數。”

“正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才找你過來。”席容炎看著寒星一臉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我放在西域的探子,最近幾次傳回的消息都是無事。可是這個當頭,無事,怕就是有事。”

寒星拱拱手,“屬下明白了,如果無事,屬下悄悄回來覆命,如果有事,屬下便在路上解決了對主公不利之人。”

席容炎點點頭,臉上神色陰沈,正如此刻黯然無光的黑夜,他忽然低笑道,“這麽難得的人才,若是從此隱退了,倒真是可惜了。事成以後,你還是跟著我吧,我封你一個官職,再賜給你一座府邸,你和煙兒就在京城好生住著,哪都不用去。”

寒星心中一驚,忙又跪下,叩首道,“多謝主公美意,只是,屬下身上殺孽太重,餘生只想遠離朝堂,再不問這世間事,以後修身養性,也好償一償自己曾經犯下的殺孽。”

席容炎低頭瞧他半晌,臉色倒是緩和了許多,“想不到你竟還有一顆佛心,起來吧。”

寒星卻不肯起,仍是叩首,“還求主公允準。”

席容炎笑笑,“早就說過成全你們了,我還能反悔不成,起吧。”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門外腳步響,小廝叩了叩門,輕聲問道,“老爺歇息了嗎?”

席容炎不耐煩道,“什麽事啊?”

“私獄的鄧千求見,說是煙雨閣的煙姑娘有事回稟。”

席容炎聞言掃了一眼寒星,“讓他進來。”

小廝應了一聲,遂引著鄧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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