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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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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道人

夜幕低垂,定安侯府的晚宴正酣,前院的觥籌交錯,樂聲與暢笑洋溢,素來安靜的內院宴堂也是一片輕聲笑語。

連廊之上,穿著紅衣的女婢有序疾走,置杯換碟的忙得連打招呼的空隙都用來叮嚀吩咐了。

“姑娘,你是沒看到,你出來時表姑娘的眼神有多哀怨。”端著托盤跟在自家姑娘身後的素秋忍不住輕聲笑道。阿初有正當理由溜了,一人面對著一群中年貴婦的林染笑得臉都僵了,還得面對大家對她未定婚事的打趣,其中就有不少對她有意的以準婆婆的目光檢視她的言行。

提著八寶燈籠繞過幾個上蔬果的丫鬟,拐進拱門,阿初才回頭輕笑,“那也是沒辦法,我可是領了命出來給道長送酒的。”

林染不認識一鳴道人,今晚自然是不好貿然去拜見。偏巧有賓客送來了一鳴道人的心頭好,林暉百忙中也抽空囑咐一定要讓他嘗嘗,阿初自然義不容辭。畢竟,她快要被那些香噴噴的夫人們熏暈過去了。

“你說這話也不心虛……誒,那是哪家的姑娘?”素秋眼尖地看到那邊昏暗的回廊上有抹粉藍的身影在徘徊,連忙上前把阿初護在後面。

阿初擡眼看過去,那邊的姑娘也看到她們了,身形一頓後快步走過來。

“這不是蘇大人家的六妹妹嗎?你怎麽會在這裏?”阿初按下素秋的手臂,把八寶燈提起,照亮了周邊。來人正是蘇笙的堂妹,阿初以前去蘇家做客時有見過。

蘇六姑娘還沒及笄,梳著雙耳髻,稚嫩的面容掩不住尷尬的羞怯,“雲家姐姐,方才我果茶喝多了,便隨了丫鬟過來……可是,出來後便不見了人,也不好到處亂走,正慌亂著……還好看到姐姐了。”

做客侯府還差點出糗,小姑娘力持鎮定的聲音都隱約帶著哭意了。

阿初露了個輕柔的笑容,安撫地道,“約莫是被叫去幫忙了。真是對不住……要不,我讓素秋帶你先回宴席吧。久了,怕是蘇夫人要擔心了。”

“可以嗎?”小姑娘眼睛一亮,期待地望著她。

“自然。”阿初記得她跟蘇笙關系很好,連帶的也多幾分友善,“對了,我怎麽都沒見到蘇笙?”聽林染說蘇笙近來也請假了,好幾天沒去書院。阿初有心想問一下,但她跟今天來的這位蘇三夫人沒見過面,不好貿然詢問。

“二姐姐她身子抱恙,故而沒來飲宴。”蘇六姑娘乖巧地道。

“原是這樣。”難怪只有蘇三爺一家前來赴宴,蘇大學士兩夫妻都送了厚禮過來,但人卻提前告罪有事來不了。

“那我等這事過了就去看看她。”阿初拿過素秋托盤上的酒壺,“素秋,你帶六姑娘回去,蘇夫人應該跟娘親在一起閑聊。這邊過去逐月軒也沒幾步路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這事真要說便是侯府的失禮,素秋也知輕重,點點頭便攙扶著蘇家姑娘往回走。阿初回頭看了眼方才陳姑娘站的回廊,招手叫住腳步匆忙的仆婦,讓她找人把不夠亮的地方都點上燈,才提起燈繼續往逐月軒走去。

“雲姑娘。”

還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喚道。阿初回頭,一抹身影從拱門慢慢走出。

男子一身圓領絳紫色錦袍,溫潤雅致,黑發不像之前的半披,全部以玉冠高束,肩頸線條優越,許是參加喜宴,帶笑的眉眼柔和了平日的淡漠。

“顧……顧淵?”阿初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黑發全部束起的樣子,沒有了垂肩的披發,五官的精致更突顯了。

每次看他換造型,她都有一種之前覺得他不過中等姿色真是她眼光不夠毒辣,不如秦星兒獨到。阿初這般想著,也不敢讓他發現自己的腹誹,忙笑著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這邊是女眷宴客地,除了個別親近的晚輩過來拜見長輩,男子一般都只會在前院飲宴。

“方才過來拜見長公主,你這是?”顧思衡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籠。

“噢,謝謝。”阿初雙手抱著酒壺,擡頭看著他笑道,“我去給一位長輩送酒。”

“去哪邊?我送你過去吧。”顧思衡頓了下,看她一臉驚訝,不由得淡笑道,“夜深露重,如今大家都在宴席,後院怕是沒什麽人。”

老實說,她在侯府總是比他熟吧,更何況逐月軒是她住的院子……阿初偏頭,大眼毫不掩飾地表達她的疑惑。

顧思衡以拳掩唇輕咳了下,語氣有點局促,“前院正在拼酒,安王世子已經倒下了。”

語畢,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阿初了然地挑眉,別過頭以免失禮當場取笑他。

她當然知道前院有多鬧騰,原本送酒的應該是青嵐,但他被漠北的同袍揪著根本甩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素秋把酒拿到內院。素秋還說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青嵐那麽渴望跟著她走。

“好了,別笑太過。”忍不住擡手想輕敲一記,卻發現她梳著繁瑣的高髻,朱釵步搖難得地都別上了。指尖掠過步搖流蘇,顧思衡饒有興致地打量盛妝的姑娘。

平日乖巧白嫩的面容妝點過後褪去稚嫩,顯得明媚大方,額上的劉海難得梳起,額間輕點桃花妝,眼角眉梢都透露著少女的別樣風情,美得讓人陌生,唯有那雙墨黑的大眼依然清澈。

顧思衡眸色微沈,他知道這雙眼中的清澈很多時候都是偽裝的,她很會騙人,也擅長戲耍,卻偏偏長得乖巧,惹人心軟。然而那雙眼……明明可以燦若星辰。

“好吧,對不起,我理解你。”阿初眉眼彎彎,忍笑道,“我記得接親時大哥的兄弟夥不是挺多人的嗎?怎麽聽起來都拼不過?”

“誰?如果你說那些漠北軍的……他們倒戈得倒是快,原來擋酒的被人挑幾句,都轉為找林暉拼酒了。”顧思衡失笑地搖頭,他都不知道是該同情林暉還是該同情奮戰到最後的安王世子。

阿初笑得差點岔氣,“大哥之前對他們是嚴了點……”

進入侯府後院,那些熱鬧遠去,偌大的庭院只有姑娘掩不住的輕笑軟語,脆若銀鈴。

顧思衡提燈照亮前路,等身後姑娘安穩地邁過臺階後,才問道,“你這是要給哪位長輩送酒?”

“嗯……是大哥的一位師長,”阿初微頓一下,見他看過來又補了句,“我以前在漠北的時候也頗受他照顧。”

“從漠北回來的?”顧思衡心下微動。

“那倒不是,他比我還早離開邊城。大概這幾年都在外面閑游,剛好進京而已。”阿初偏頭,有點驚訝他行走身姿的挺拔,習慣性地走神。

他不累嗎?林暉曾說過這人以前是跟他一起學武的……上次救她的時候看著身手也著實不錯,但這種身手為什麽要去教書呢?

“怎麽了?”她註視別人時都是這麽毫不掩飾的嗎?顧思衡自問忽略不了這種註視,低頭問道。

阿初微怔,這個人……一直在照顧她的步伐。她走路漫不經心,時快時慢,而顧思衡除了有臺階的地方,一直都走在她旁邊。

“嗯?”仰起的面容無辜得讓人心軟,尾音都有點無意識的撒嬌意味。

“看路。”顧思衡失笑地擡手點了點她的額心,“想什麽呢?”

他的動作是不是有點自來熟?明明身姿都板正得跟個老古板一樣……難道真是因為之前患難與共,讓他撤了慣有的淡漠?

阿初眨眨眼,把他的行為與林暉對比一下……嗯,莫不是近墨者黑了。林暉也愛敲她的頭,當年在漠北沒少按著她的頭壓制。

“就是說……最近有很多漠北的人回來嗎?”阿初白日裏看到幾個眼熟的武將,原以為是回來賀林暉大婚的。

“這一個月起,漠北的不少官員陸續回京述職。當然,也有不少是因為殿試臨近,這一屆的科考接近尾聲了,那邊的官員也想趁機物識一些新人過去幫襯。”

漠北位置偏遠,又剛從戰亂中緩過來,人手欠缺。老油條都知道漠北不好待,也就那些初出茅廬有著一腔熱血的年輕官員能招攬一下。

“連鎮遠將軍也要奉召回朝了。”

“寧家那位?”阿初驚訝得連聲調都高了。

“你認識他?”顧思衡挑眉道。

“額,不認識……我一個閨閣姑娘,能跟他有什麽交集?”阿初抿了抿唇,別開眼,又道,“我在漠北聽過他的事,我大哥跟他關系……不怎樣。”

這是撇清關系?顧思衡不置可否。他當然知道林暉跟那位關系不怎樣,這個不怎樣當時他也有份插了一手。只是……想到漠北傳來的消息,他神色微斂。

逐月軒內燈火通明,大門開敞,褐灰色衣袍的老人提腳踩著凳子,正埋頭苦吃。

“道長,我給你送酒來咯~”阿初還是覺得這種粗魯才適合這老頭,方才那些客氣簡直就像是被附身了一般。

“嗯?”一鳴道人擡頭,狹長的雙眸暴睜,一個跳起往後紮穩了馬步,手拿雞腿直指跨進門的兩人,“你……你……”

“怎,怎麽了?”阿初楞楞地被顧思衡護在身後,不知道那老頭又抽什麽風。

“三條那混小子,該說的不說,他怎麽沒跟我提過我們初寶這幾年居然有男人了?”

顧思衡神色古怪地輕咳了聲,退後一步。阿初羞愧地扶額,不知道是先解釋這老頭的發瘋,還是先抽那邊的老頭一頓。

“瞎說什麽呢,這是大哥的好友,隨我過來送你酒而已。”阿初把酒壺扔過去,沒好氣地道。“道長我可跟你說,這裏是京城,亂說話是要被關進牢裏的。顧大人就是刑部的,當心他送你去刑部大牢坐坐。”

“碧海釀!”一鳴道人眼神一亮,深深地吸了口氣,“沒錯,就是這味!”

阿初無奈地搖搖頭,對顧思衡歉意地笑了笑,“這位是一鳴道人,在漠北時救過大哥和我,是我們兩家的恩人。”

“三條大師的家人?”顧思衡想起早前在大正寺查案曾聽她說過。

他還記得這個?阿初愕了一下,“對的,不過……”

“別提那小子,老夫跟他已斷絕關系了!”一鳴道人就著酒壺喝了口,還來不及品嘗便急急地開口反駁,“他愛跟禿頭就跟禿頭姓去,老夫不稀罕!”

“又來了……”要不是此刻翻白眼有點毀形象,阿初真的會送他幾個,“明兒見到三條你這話可別說不出口。”

阿初也不想打擊他,自從三條皈依佛門,已經不用原本姓名了,壓根不存在跟誰姓的問題。

“你,你到底站哪的?”一鳴道人心酸了,辛辛苦苦跟閻王作對扯回來的丫頭居然不向著他,“小子,你評評理,這像話嗎?”

“前輩,她是關心你。”顧思衡知道貿然介入他們談話有點失禮,但眼下不出聲好像也不成,再說,他也不忍她被誤會。

“她哪是關心,她這是學壞了……”一鳴道人咬了口雞肉,口齒不清地抱怨。“對了,你是?”

“都怪你打斷我……”阿初拍額,趕緊介紹身邊的人,“這位是顧太傅家的公子。”

“顧是之的兒子?”一鳴道人一楞,擡頭打量了他半響,說了聲,“長得像你娘。”

“前輩認識家父家母?”顧思衡微微一驚,他從沒聽過父母跟一個道長認識。

一鳴道人微垂著眼簾,仿佛專註在雞腿上。眼前男子溫潤俊秀的面容跟當年慘白的女子重疊,還有那拋棄穩重與信仰跪在他面前痛哭的男人……

“不認識,你父親的大名在大齊誰沒聽過。”一鳴道人含糊地道。

阿初看了看他,又瞄了眼顧思衡,感覺氣氛有點奇怪。

果然,熟人局有外人在就是不太放松。正想找個由頭帶人離去,嘭的一下巨響,漆黑的夜空忽然迸發出燦爛的花火。

“天啊,居然還放煙火,勞民傷財啊。”一鳴道人心疼地道,這要是折為現錢,他何須入京?

“哈哈,畢竟是喜事嘛。”阿初兩人站在大門外擡望,有點疑惑,“京中可以這樣燃放嗎?”

“報備過便可。這次是陛下恩賜,說是慶賀林世子大婚,也是為了給漠北回來的將領看看他們守護的大齊繁華一面。”顧思衡解釋道。

這體面算是另一種補償嗎?阿初知道,林暉短時間內想要再回漠北很難,除非外敵再襲。還好,當年雲易和林暉便已有覺悟,有些布局早已有準備。

“這些深意真煩……”還好她不是男子,不需要深度思考這些人的想法。她還是繼續她躺平的人生吧。

“你們京城的人,成個親還這麽折騰。煙火有什麽稀罕的,初寶,你將來要是嫁人,老夫給你布個陣,保管讓你終身難忘。”自家臭小子當了和尚,一鳴道人對小輩成親便有詭異的想法,例如百鬼送嫁之類的。

熟知他性情的阿初敬謝不敏地擺手拒絕,她才不需要這種詭異的儀式。這個年代的煙火跟她曾看過的科技狠活比是小兒科了點,她也不覺得激動,只是京中應該有不少女子都羨慕今晚的新娘子吧。

“成個親還挺累的。”阿初有感而發。

“成家立業,成了家,人才長大。”一鳴道人喝得臉頰都紅了,難得說了句長輩的詞。

“一定要長大嗎?”阿初不解地問,“一日之間,明明什麽事都要家裏人張羅的姑娘,成個親就變成別人家的新婦,別人的妻子,兒媳婦,主母……”

這話在場的兩位男子還真理解不了,在他們的認知裏,男子冠發,女子及笄,便是成人,娶妻嫁人便要立起來。男子負擔起一家的重擔,女子掌起後宅安穩,千百年來均是如此。

阿初微微嘆口氣,若可以選她真的不想嫁人,她甚至不想去愛一個陌生人。多少故事裏天真無邪的女主,在經歷情愛後都面目全非,就算是幸福結尾,那眉眼都不覆當初純真。

現在她的家庭和生活都很安穩,很閑適,那些沒日沒夜忙碌的日子就像遙遠的夢。但那種緊迫的感覺,胸口銳痛的絕望,偶爾還是會縈繞心頭,她只想延續目前的安寧,然而現實卻不讓她止步。

“人長大還挺麻煩的。”

【人為什麽要長大呢?人長大還挺麻煩的。】

甜糯的嗓音回蕩在耳邊,顧思衡低頭看著不自覺蹙著眉頭的姑娘,眼底流轉意味不明的異色。

“是麻煩,但前路未知,攜手共進,人生才有趣。”顧思衡輕聲道,煙火影臉上,給眼角染了幾分紅,一時間竟有些妖魅。

“是嗎?”阿初不以為然,她倒是想要一眼到頭的寬敞大路,按部就班就可以穩穩當當,年輕時健健康康地四處走走體驗人生,老了在舒適的床上兒孫圍繞地死去。

那些前途未知,結果全憑別人決定的日子她一點都不喜歡。像林暉,他想娶什麽樣的人阿初很清楚,但一道賜婚聖旨,他也得熄了一切想法,老老實實去背那些詩詞,歡歡喜喜把人娶進來。

阿初覺得自己的身份估計不會有賜婚,但成為別人的妻子,別家的主母有什麽好?她看過自己的嫁妝單子,連將來入土的棺木都是她爹娘為她精心準備的,嫁人能給她什麽好處?

意識到自己越想越悲觀,阿初連忙甩開這些與時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回頭看過去,瞬間怒了,連平靜的黑眸也冒火,“老頭,清醒點,別把那些符咒拿出來燒啊!”

一鳴道人興致勃勃地放出一條火龍嚇得顧思衡臉色微變後,阿初她後悔了,就知道應該把顧思衡請走!

鎮遠將軍府。

今夜的主人去赴喜宴,好不容易熱鬧了一些的後院又恢覆了往日的寂靜。客房的大門打開,一襲白衣的年輕人沈思良久,才把黑子放在棋盤上。

“今日他大喜,連寧浩梓都少見地去道賀了,你居然連門都不打算出?”坐在年輕人對面僧人面色平和沈靜,赫然是大正寺的三條大師。

年輕人聞言擡頭,清秀不起眼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讓過於安寧的眉眼多了幾分生氣,“我要是去了,難保他不會棄了新娘子沖我提刀而來。”

三條想了想,確實有可能,失笑道,“你們的恩怨還真是……一言難盡。”

“沒想到他居然娶妻了……你說,要不是聖旨賜婚,他怎麽可能有人要?”年輕人想起舊事,撇了撇唇,“也難為那王家姑娘了。”

“羨慕?”三條挑眉,下了一枚白子。

年輕人手中的黑子都顫了顫,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你一個殺戒盡犯的人還敢褻瀆我佛?”三條蹙眉,語氣諷刺地道。

年輕人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有事才耽誤了回歸佛門的時間麽?”

三條聞言,想起他的這個事,眉頭皺得更緊了,沈吟半刻,“這事……要告訴她麽?”

“要是不說,過後我們會很慘吧……”年輕人摸著下巴想了想,“再說,我這次在漠北寧家的後院,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人……哦對了,我在漠北時聽紅蓮說有人在查她的事?”

“她還能有什麽好查的……”三條想起好友的過往,心下一懸,隨即想到消息來源,“紅蓮知道的話,林暉那廝會處理。說說你那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你應該也有聽過,她……”

客院之外,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兩人瞬間擡頭對望一眼。

腳步聲一路從外院到客院。邁進拱形的院門,胡成大步走進院子裏,一眼便看到其中一間客房的門沒關,搔著後頸走了進去,“還沒歇息?你可用了晚膳?”

年輕人笑著點點頭,“晚宴不是才開始沒多久麽?怎麽這麽早就回來?”

“幸好老子走得快,那些武將個個都像沒喝過酒般,連將軍都有人敢灌酒。”胡成也是佩服那些人的膽子,灌酒的那些還不盡是跟林家關系好的,看來鎮遠軍也有不少人對將軍虎視眈眈啊。不厚道地想著,胡成掏出懷中的酒壺,“給,京中有名的碧海釀,千金難求啊,林暉這小子也是大方。”

年輕人楞了一下,“我不喝……”

“殺戒都犯了,還守這酒戒作甚?”胡成一撩下擺坐在他對面,瞧了眼桌面的棋盤,邊翻出酒杯邊問,“誒,你在跟誰下棋?”

“就自己下著玩罷了。”年輕人無奈地接過杯子,看著杯中微漾的液體失笑。

胡成搞不懂眼前這人腦子想什麽,就算兩人一路從小兵奮鬥上來,算得上生死之交了,他還是搞不懂眼前人的想法。

他從佛門出來,喜素,擅棋,生活規律得像和尚,哦不對,他本就是個和尚,但下戰場又能殺人不眨眼,憑著一腔孤勇入了寧將軍的眼,從此步步高升。如今大戰已休,正常人都應該享受一下,他卻一心想要回歸佛門去念經……這回要不是將軍堅持,胡成估計他還不肯進京呢。

只希望真如將軍所願,等他看過自己奮勇守護的繁華,能對紅塵起一絲眷戀。

年輕人不明他驟起的關愛,偏了偏頭,“你也要下棋嗎?”

“滾犢子!”誰不知道他大字都不識兩個,還下棋?胡成笑著捶過去,碰了一下杯,“喝酒喝酒。”

門外的煙火漫天,映照著京城的夜空,年輕人仰頭看了一眼,笑意浮現眼底。

“終是盛世,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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