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也可以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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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關於月亮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唯獨周應淮除外。
周應淮出生在南方,一個非常傳統的大家族,外公領養了已故好友的女兒曾美儀,只不過這個女兒個性叛逆,還沒結婚就生下了個孩子,外公只好將這個孩子記到了舅舅名下。因帶著出生的原罪,幼時起,家裏人對周應淮非常不好,森嚴的規矩令他從未體驗過親情的溫暖。幾年後,曾美儀和家裏鬧掰,出外打拼做起了生意,才帶走了兒子。
年幼的周應淮以為終於有人依靠了,可惜,曾美儀忙著戀愛、忙著做生意,只能胡亂將他塞給什麽親戚、鄰居來帶。初中幾年,他四處轉學,剛適應了新環境,就不得不再次進入下一個新環境。
直到高一那年,曾美儀跑到東北做生意,把兒子交給了一個繞了幾圈彎的親戚,就是沈岐的姥姥。
姥姥對周應淮很好,囑咐他在學校一旦有事就去隔壁高三樓找表哥,一開始,周應淮有些拘謹,不願意打擾沈岐,沒想到,沈岐一秒就進入了大哥的角色,恨不得走哪兒都帶著弟弟。畢竟,對於東北的男孩來說,有個乖巧的小弟,簡直就像有了個吉祥物,是天降祥瑞的福氣。
起初,周應淮感受到的是親情的溫暖,可惜,福兮禍所依,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剛走進學校的大門,一個女孩就沖了過來。
“小淮,你表哥呢?”她聲音洪亮,雙眼放光,像一頭等著撲食的東北虎。
“別問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周應淮轉身要走,卻被許明月攔住。
“幫我把這個給你表哥,好不好?”可惜,他的冷漠絲毫沒有打消她的熱情。
周應淮實在不理解她的堅持,只好再次拒絕。
“不好,這已經是我這個月第12次拒絕你了。”說著,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打情書,“下次別亂抄金句告白了,這句話根本不是張愛玲說的。”
誰料,「東北虎」依舊不放棄,一把拽住了他的校服,本想撒個嬌,可惜,勁使大了,周應淮校服下的衣服被一起扯下,整個肩膀都露了出來。
他的臉瞬間紅了。
反而許明月一點沒害羞,發自內心地感慨了句,“小淮,你好白啊!”。
周應淮嚇得立刻拉上了衣服,理論上,許明月是他來到東北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可沒想到,就是這個源頭徹底打開了他的見識。
自從第一次見面,她就一直在突破自己想象力的底線。
為了盡快逃離東北虎的魔爪,他接下了那封情書。
那就是,所有噩夢的開始。
盛夏,忌「許明月」,否則,腿傷半月。
放學時,想到一整天都沒有見到許明月,周應淮不禁慶幸躲過一劫,誰知,他剛下樓梯,一個人影就沖了過來,周應淮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化了妝的許明月,其五官的震撼程度嚇得他立刻後退三步,緊緊抓住了樓梯扶手。
而許明月絲毫沒有意識她的妝容問題,美美地轉了一圈小裙子。
“好看嗎?我剛學的化妝,你運氣好,趕上了!”
“那還真是我的不幸。”周應淮瞬間頭疼。
“那個……小弟,明天放中秋,你把你表哥叫出來看電影好不好?”
“他約了我逛商場,沒時間。”周應淮快步下樓,主打一個密不透風。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啊!”許明月立刻追了上去,主打一個無孔不入。
第二天,周應淮跟表哥走進商場,許明月就一溜煙跑過來,一下子擠到了兩人中間。
“既然這麽巧遇見了,那就三個人一起玩吧,剛好我買了三張電影票。”
就這樣,周應淮淪為了二人的拎包小弟,最可氣的是,他們買完一堆零食進了場,服務員卻看向了自己,“請買一下單,謝謝。”
周應淮頓感無語,憑什麽要我為她的愛情買單?
好不容易撐到電影散場,沈岐卻臨時有事要回學校一趟,於是,他誠懇地拜托許明月幫自己把小弟送回家,許明月當即承諾一定照顧好咱小弟,決不辜負這份信任。
這畫面,不像談戀愛的兩個人,更像是宋江拜托李逵。
站在一旁的周應淮覺得可笑,一個長著腿的大活人,難道不會自己回家嗎?我也成了你們play的一環?
一番無效的掙紮,許明月強按著周應淮坐到了自行車後座,載著他回家了,路上,還故意繞著學校轉了一圈,滿臉驕傲,逢人就打招呼,有種顯擺“我和沈岐小弟是一家人”的得瑟。
可惜,她得瑟夠了,周應淮遭殃了。
下坡的時候沒留神,一不小心,周應淮被她摔了出去,腳踝剛好撞到臺階上,直接修養了半個月。
金秋,忌「許明月」,否則,重度腸胃炎。
許明月自然有錯,但糊塗表哥也不是完全對。這是周應淮的最新發現。
期中考試前,為了不耽誤覆習,剛到學校,周應淮就仔細查看了四周,確定沒有那個嘰嘰喳喳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不料,下一秒鐘,表哥就突然出現把他拉到了走廊盡頭。
“大哥一直把你當成親弟弟,你知道吧?”沈岐一臉認真,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努力傳達著這份親情。
“有話直說。”周應淮背後一涼,預感肯定沒好事,這個表哥,長著一張高冷校草的臉,實際上,用東北話說,二得很。
聽到表弟的答案,沈岐頓感欣慰,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心形便當,直接塞給了周應淮,生怕他拒絕似的,下一秒飛快跑走了。
“許明月給我的愛心盒飯,幫大哥解決一下!”
怎麽又是她?周應淮無法忍受,直接把便當丟進了垃圾桶,剛想回教室,猛然想起姥姥平日的教育,要節約糧食,他們那一代人可是真的經歷過挨餓的。
於是,他最終還是撿回了便當,打開後,發現裏面是一顆愛心形狀的一坨面,愛心形狀的哈爾濱紅腸,還有愛心形狀的蔥花作為點綴。
這看著就不太好吃的樣子……周應淮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敢拿起來嘗了一口,意料之外的是,原本皺著的眉頭漸漸松開,味道……竟然還不錯。
也許她還是有些擅長的事的,比如做飯。
不能帶著偏見看一個人。於是,抱著對袁隆平的敬意,他吃光了這份愛心便當。
第二天考試的時候,周應淮不停在考場跟衛生間之間穿梭。
“你咋了,臉怎麽煞白!”路過的許明月目光關切,“是不是餓的低血糖了?”。
此刻,周應淮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但仍然不忘在心裏和自己說,眼前的這個人,值得這份偏見。
隆冬,宜「繞著許明月走」,否則,輕微腦震蕩。
許明月明戀沈岐的事情,已經全學校皆知了,沈岐畢竟是校草,喜歡他的人不止一個。所以,不同服粉絲之間,經常發生矛盾。
寒風呼嘯的十二月,周應淮走在放學的路上,正撞見許明月被幾個女生圍住。
她們正在討論許明月不配追沈岐,並威脅她不要再糾纏,許明月自然不會退縮,她一臉不屈服,氣勢洶洶地梗著脖子揚著下巴懟了回去。
“憑啥啊,憑啥不讓我追啊!”
這種東北式的吵架吵到最後,一般都會出現那句熟悉的話。
“信不信我削你!”
兩邊紛紛叫喊著這句話,眼看戰事將起,周應淮默默路過,不想參與這種是非,不料,被許明月一把揪了過來。
“當我是蘿蔔,隨便削啊!”接著,她又補了一句,“以為我表弟怕你們啊!”。她把書包往身後一丟,氣勢洶洶擺出戰鬥姿勢,不料,對方真的沖上來的時候,她靈活地轉身,躲到了周應淮的身後。
然後,被推出去的周應淮就倒黴了,不偏不倚,臉先遭殃。
校門口的麻辣燙店裏,別人都在吹剛剛端上來的麻辣燙,唯獨許明月在吹周應淮剛剛被書包砸傷的額頭。
“表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們的戰鬥力會這麽強。”許明月替他貼上創可貼,一臉愧疚。剛剛的神走位,的確是臨場發揮,並非有意拿他頂雷。
“如果你肯放棄沈岐,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周應淮強忍著痛意,做出了一個真摯的建議。
“那可不行。喜歡一個人咋能說放棄就放棄呢。”許明月連連搖頭,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他的建議。她覺得周應淮還小,自然不懂得什麽是喜歡。
周應淮此刻的感覺,就像在努力勸諫昏君未果的忠臣,恨不得以死明志,又恨不得手刃昏君,而昏君滿心只想著跟妖妃雙宿雙棲。
周應淮徹底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只好用力深呼吸,讓自己不再生氣。
“這頓飯,姐姐請客!”
“還是我來吧,以後我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了。”沒成想,他剛掏出錢包,就被許明月用胳膊肘往後一攔。
“我來買單,別跟我撕吧!”她使的勁有點大,周應淮瞬間沒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像是不相信似的,他起身再次走了過去,卻又一次被許明月用胳膊肘攔了一下,直接推倒在地。
那時,他剛剛來東北,不知道買單的時候「撕吧」是東北人最擅長的社交運動。年少的他帶著懷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許明月,“壯士,你力拔山兮氣蓋世,剛從打架的時候為什麽不用?”
早春,宜「遠離許明月」,否則,斷發為祭。
周末,周應淮本想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小淮,天氣真好,我們去踏青吧。”
許明月之所以去踏青,並不是為了感受春天的氣息,她不關心百草回芽,春風十裏,她關心的是,沈岐和幾個同學約好了郊游,其中,就有他的緋聞對象,班花同學。
為了躲過可預知的災禍,周應淮特意拿了一次性的拖鞋,又用一次性的紙杯倒了水,表示自己感冒了需要休息,來暗示自己的不歡迎。他一向有邊界感,認為這就是社交中的潛規則。
可惜,許明月的理解是,表弟真好,一定是擔心把感冒傳染給我,才用一次性的杯子。因此,她放棄了郊游,決定留下來照顧可憐的表弟。
最終,見她跑了兩條街去買感冒藥,周應淮不禁有些愧疚,更重要的是,為了監督他好好睡覺,許明月一直守在床前盯著,閉眼睜眼都是她,那還不如出門踏青。
於是,許明月弄了個畫板,以寫生為掩蓋,拉著周應淮一路跟蹤。
“小淮,我真的什麽都比不過班花嗎?”
周應淮努力想了半天,回答道,“至少你力氣比她大。”
“以後繼續好好吃飯吧,守住你的優點。”
“你不知道,其實我也挺可愛,以後會一點點展示給你看的。”雖然被懟了,許明月並不生氣,反而認真地解釋了一下,像是她兜裏真的有可愛一樣。
太陽漸漸劃過天空,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
許明月一直盯著沈岐和班花,越看越生氣,再也沒有了寫生的興致,郊外到處都是飛舞的蚊子,氣得她拿起畫板就開始打蚊子。
眼看著一天就要結束,周應淮暗暗慶幸躲過一劫,準備吃了飯就帶她回家。
這時,見蚊子落到了桌子上,許明月舉起畫板撲向了蚊子,結果,力氣使得太大了,桌子上的顏料被震得高高飛起,不偏不倚正打在了來送飯的周應淮頭上。
望著五顏六色的頭發,他只有一個感受,“我收回剛才讓你多吃點飯的建議。”
關於近幾個月的悲慘經歷,周應淮從邏輯上分析了許久,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於是,一個結論產生了。
即使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這就是玄學的力量。
而自從接了情書的那天起,許明月天真地以為他是被感動了,自願成為了這段愛情的守護者,因此,經常到初中部找周應淮,不是打聽沈岐的事,就是讓他助攻一下。
結果自然是,周應淮的身和心遭遇了雙重創傷。
即使是最吉利的過年期間,因為她強烈要求帶自己出去玩,導致他喜提人生第一次被鞭炮崩。
無奈,為了徹底了斷玄學的糾纏,周應淮曾經考慮過犧牲表哥,讓戰火轉移,但表哥一心沈迷於學習和打游戲,似乎對女生沒什麽興趣,只要許明月一出現,他就像一條泥鰍一樣瞬間溜走,把爛攤子丟給了薄臉皮的小弟。
無奈的周應淮只有從許明月這個源頭下手了。於是,終於答應幫她告白。
終章,忌「為別人的愛情助攻」,否則,社死現場。
許明月把周應淮帶上了麒麟山,打算隔天在雲霧霞光中跟沈岐告白。
“只幫你這一次,不管這次告白成不成功,以後都不能再來麻煩我了。”周應淮打開許明月的書包,幫忙準備著送沈岐的禮物。
許明月十分開心,終於把表弟變成了自己的人,她兩三下就爬上了梯子,準備在長廊上掛一個告白橫幅。
不料,由於太過激動,許明月一腳踩空了,一旁的周應淮下意識去扶她的腰。
可惜,故事走向不是浪漫的抱抱,由於重力過大,往後仰的許明月帶倒了扶她的周應淮,手肘直接重擊了他的重要部位,忍痛的周應淮掙紮翻身,結果又一屁股坐到了她剛拿出的小仙人球上,瞬間萬分痛苦地趴在地上。
許明月連忙上前關心,“表弟,怎麽了?傷到哪裏了?是前面還是後面?”
那年,周應淮才16歲,他的臉瞬間通紅。
許明月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擔心出什麽狀況,強行拉著他下山,送到了醫院檢查。
“這個部位對你的未來很重要,一定要檢查一下。”
“不用你管……”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這件事不要太尷尬。
“我們都是上過生理課的人,沒什麽害羞的。”許明月倒是看的開。
拉拉扯扯中,她一把將周應淮推到了問診室。
醫生關上門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清白就這麽被許明月毀了。
“治療”結束,周應淮獨自一人走出醫院。
少年的自尊心,是一種看不見的盛大。他不喜歡許明月沒有邊界感的性格,從第一次見面,她毫無分寸感地給自己取了個裕樹的外號開始,就註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因為她而身體承受的傷害,他都可以原諒,但心理層面的傷害,她必須負責。
原生家庭的原因,導致周應淮最忌諱做別人的附屬品和被無端利用,可許明月的眼裏只有沈岐,好像他就是表哥的一個掛件,而且,她還總是當自己是小孩子,買根烤腸就可以哄的那種。
對於許明月來說,她從小就帶著附近的弟弟妹妹一起在雞架店門口玩,難免有一些姐姐的習慣,比如偶爾使喚一下弟弟妹妹,比如總把他們當做小朋友。也許,他們註定了個性不對付。
醫院門口,許明月揮著手臂跟她打招呼,懷裏抱著剛剛買的烤地瓜,笑的燦爛,眉眼彎彎,沒問他喜歡不喜歡,就扒開了熱乎乎的地瓜,塞進了他的嘴裏。
周應淮只感覺一道黑月光照了下來,整個世界都灰暗了。
於是,幾天後,他揮劍斬斷了她跟沈岐的緣分,一封舉報信,讓許明月的高三下半學期,都活在了補課班的陰霾中,周應淮終於獲得了安寧。
而那些情書,一封都沒有送到沈岐那裏,全部鎖在了周應淮的櫃子裏,塵封到了十年後的現在。
聽完周應淮講的這個故事,陳易安不禁發出了由衷的感慨,“你能順利長大成人,還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你現在遇見了我,就算是轉運了,我手上呢,有一個好計劃。”
周應淮靜靜聽著他的高談闊論,內心卻毫無波動,甚至,暗自感慨道,雖然陳易安在娛樂圈呆過兩年,不過,他的作,和黑月光比起來,簡直就是小作見大作,想象力、創造性和戲劇張力,完全都比不過。
萬幸,他是個富二代。最不濟,還有聯姻的價值。
大三那年的暑假,周應淮被好友邀請到家裏做客,跟陳易安的父親聊了很久,陳父聽取了他的建議,決心在東北成立工廠,種植加工鮮食玉米,果然,不出三年,就取得了非常大的收益。
本以為投資不過山海關,沒想到山海關裏別有洞天。由此,周應淮獲得了百分之五的股份,除了漫畫,他經常到廠子裏幫忙。
陳易安闖蕩娛樂圈失敗後,父親對待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簡直怒其不爭,恨不得當初生的是個女兒,這樣,他只需要想辦法把周應淮招來入贅就萬事大吉了。
“我想開一間漫畫工作室,地址呢,就選了你表哥公司對面的那棟樓。至於合夥人,我在這兒住了好幾天,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證放在哪裏了。”
“無所謂。”
“你答應了?”
“既然你已經註冊了,那我……會想辦法讓它倒閉。”周應淮隨口回答,除了黑月光,沒有什麽可以讓他情緒波動。
倒閉,是目前的沈岐最不想聽到的兩個字。
北大畢業以後,他在上海工作了幾年,過程中和同學創業了幾次,成功的失敗的都有,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無論在外灘中心的頂樓俯瞰上海,還是在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參加晚宴,好像一切只是路過了自己,他什麽也抓不住。
記得小時候,父母總是幹勁滿滿,再普通的工作都那麽有意義,為什麽到了自己這兒,就不行了。想了很久,沈岐才明白,那種感覺,叫踏實。
不久後,父親給他打電話,猶豫著問道,要不要把廠子賣了,現在東北經濟不景氣,想著你也不會回來。
沈岐突然心生不舍,那是一家做衣服的廠子,有幾十號工人,以前他每次去,大家都熱火朝天地趕工。
這一夜,他失眠了,對比於上海的繁華,他似乎更喜歡家裏熱鬧的生活,第二天一早,沈岐打電話回家,“廠子不要賣了,我決定回家創業。”
這幾年,剛好趕上東北的扶持政策,支持年輕人創業,也鼓勵新興行業的發展,政府將老廠區開發成了文創園區,入駐了不少公司。有做新媒體的,有賣東北大米的,還有做養老行業的。每天呆在這裏,雖然時常有創業的焦慮,但沈岐覺得,很踏實。
入睡前,晚風吹響了他窗邊的風鈴,他又一次說出了那句話——起風了,是時候建立一個屬於我的商業帝國了。
回到家以後,許明月疲憊地倒在床上,明明沒有力氣了,卻不忘吐槽周應淮。
“以前那麽乖巧可愛,現在怎麽變得蛇蠍心腸了。”
“我不過讓他幫忙遞了幾次情書……”許明月記住的,都是她帶弟弟出去玩、給他買零食的溫馨畫面,的確,這也發生過。
“也許,我知道答案。”原本在一旁寫作業的小侄女放下筆,從書包裏抽出一本漫畫,丟給了許明月。
“聽說這本漫畫的作者,就是那個哥哥,追番的人都猜這個故事有原型。”
許明月換上了起毛球的睡衣,用手來回摩挲老舊的床單,依靠熟悉的觸覺來治愈,這是她的獨門秘籍。
“我明明是故事的主角,怎麽到了他這裏,成了邪惡的怪獸……”
回家第一天,就受了兩個巨大的雷擊,看來,黑土地小城的退休生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實現的。
耳邊,再次響起了周應淮的話,“你是不是以為從北京逃回到東北,一切就都好了,靈魂得到洗滌,傷痛得到治愈,然後,遇見一場愛情,好像是上天為你準備好的禮物一樣令人驚喜。”
是的,她的確有這麽想過,用白月光來逃避過去的傷痛。
去一個地方旅行,沒有任何牽絆,沒有任何壓力,自然覺得那個地方治愈,家鄉也是如此,它代表著過去的美好,用這裏來逃避北京的痛苦,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現在,她明白了,無論在哪裏,人生依舊要面對。
在北京,生活像是道哲學題,在東北,生活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詞。
我被包容著,許明月這麽覺得。
此刻,東北的風化成了她的靈魂,蒼勁有力。
十七歲的暗戀,也許盲目而不自知。
但,一定是純粹的。
因此,這份真心,值得被珍藏。
久久睡不著的周應淮打開了那個盒子,裏面的情書被保存的很好,連信封都沒有一丁點的褪色。
“這些情書,就是那些情書吧?說實話,這本漫畫之所以這麽紅,就是因為反派的人物鮮活可愛。”
陳易安一語道破了真相,“所以啊,雖然她是黑月光,但不可否認,在你的視線裏,她就是很耀眼。”
黑月光,怎麽可能耀眼?
這話讓周應淮聽著很不舒服,不過,現在她回來了,這些情書,又該怎麽處理呢。
小劇場:
一年後,楊澤天的新漫畫上線,他再一次接受了采訪,關於出道作品,此時的心境卻已然不同。
“粉絲提問,殺月大神,如果你進入這個漫畫裏,最好的報覆方式是什麽?”
“砍了她,或者……娶了她。”
小劇場2.0:
清晨,種地養鵝,上午,漫畫趕稿,黃昏,江邊騎車,夜晚,去地裏摘新鮮的蔬菜,偶爾,在廣袤的沃野上,彈奏一曲手風琴,享受只有晚風作伴的愜意。
如果人生非要有什麽夢想,那周應淮的夢想就是在東北快樂肥宅。
這時,他一擡頭,看見了夜空中的月亮。所有人關於月亮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唯獨他除外。
不過,看見,就是愛情的序章,無論是好的初見,還是壞的印象,只要在人群中看見了對方,就是埋下了伏筆。
從一開始,周應淮就“看見”了許明月,所以,她成了作威作福的黑月光。
但一開始,許明月沒有“看見”周應淮,所以,他只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NPC。
成年人的重要一課,就是學會對愛情、生活、甚至整個世界祛魅。二十歲的時候,許明月認為自己是故事裏的主角,那個憑借橫沖直撞就可以擁有一切的湘琴,但後來,她在路上經歷了無數次幻滅,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湘琴找遍了全世界,發現根本沒有江直樹,這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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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關於月亮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唯獨周應淮除外。
周應淮出生在南方,一個非常傳統的大家族,外公領養了已故好友的女兒曾美儀,只不過這個女兒個性叛逆,還沒結婚就生下了個孩子,外公只好將這個孩子記到了舅舅名下。因帶著出生的原罪,幼時起,家裏人對周應淮非常不好,森嚴的規矩令他從未體驗過親情的溫暖。幾年後,曾美儀和家裏鬧掰,出外打拼做起了生意,才帶走了兒子。
年幼的周應淮以為終於有人依靠了,可惜,曾美儀忙著戀愛、忙著做生意,只能胡亂將他塞給什麽親戚、鄰居來帶。初中幾年,他四處轉學,剛適應了新環境,就不得不再次進入下一個新環境。
直到高一那年,曾美儀跑到東北做生意,把兒子交給了一個繞了幾圈彎的親戚,就是沈岐的姥姥。
姥姥對周應淮很好,囑咐他在學校一旦有事就去隔壁高三樓找表哥,一開始,周應淮有些拘謹,不願意打擾沈岐,沒想到,沈岐一秒就進入了大哥的角色,恨不得走哪兒都帶著弟弟。畢竟,對於東北的男孩來說,有個乖巧的小弟,簡直就像有了個吉祥物,是天降祥瑞的福氣。
起初,周應淮感受到的是親情的溫暖,可惜,福兮禍所依,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剛走進學校的大門,一個女孩就沖了過來。
“小淮,你表哥呢?”她聲音洪亮,雙眼放光,像一頭等著撲食的東北虎。
“別問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周應淮轉身要走,卻被許明月攔住。
“幫我把這個給你表哥,好不好?”可惜,他的冷漠絲毫沒有打消她的熱情。
周應淮實在不理解她的堅持,只好再次拒絕。
“不好,這已經是我這個月第12次拒絕你了。”說著,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打情書,“下次別亂抄金句告白了,這句話根本不是張愛玲說的。”
誰料,「東北虎」依舊不放棄,一把拽住了他的校服,本想撒個嬌,可惜,勁使大了,周應淮校服下的衣服被一起扯下,整個肩膀都露了出來。
他的臉瞬間紅了。
反而許明月一點沒害羞,發自內心地感慨了句,“小淮,你好白啊!”。
周應淮嚇得立刻拉上了衣服,理論上,許明月是他來到東北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可沒想到,就是這個源頭徹底打開了他的見識。
自從第一次見面,她就一直在突破自己想象力的底線。
為了盡快逃離東北虎的魔爪,他接下了那封情書。
那就是,所有噩夢的開始。
盛夏,忌「許明月」,否則,腿傷半月。
放學時,想到一整天都沒有見到許明月,周應淮不禁慶幸躲過一劫,誰知,他剛下樓梯,一個人影就沖了過來,周應淮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化了妝的許明月,其五官的震撼程度嚇得他立刻後退三步,緊緊抓住了樓梯扶手。
而許明月絲毫沒有意識她的妝容問題,美美地轉了一圈小裙子。
“好看嗎?我剛學的化妝,你運氣好,趕上了!”
“那還真是我的不幸。”周應淮瞬間頭疼。
“那個……小弟,明天放中秋,你把你表哥叫出來看電影好不好?”
“他約了我逛商場,沒時間。”周應淮快步下樓,主打一個密不透風。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啊!”許明月立刻追了上去,主打一個無孔不入。
第二天,周應淮跟表哥走進商場,許明月就一溜煙跑過來,一下子擠到了兩人中間。
“既然這麽巧遇見了,那就三個人一起玩吧,剛好我買了三張電影票。”
就這樣,周應淮淪為了二人的拎包小弟,最可氣的是,他們買完一堆零食進了場,服務員卻看向了自己,“請買一下單,謝謝。”
周應淮頓感無語,憑什麽要我為她的愛情買單?
好不容易撐到電影散場,沈岐卻臨時有事要回學校一趟,於是,他誠懇地拜托許明月幫自己把小弟送回家,許明月當即承諾一定照顧好咱小弟,決不辜負這份信任。
這畫面,不像談戀愛的兩個人,更像是宋江拜托李逵。
站在一旁的周應淮覺得可笑,一個長著腿的大活人,難道不會自己回家嗎?我也成了你們play的一環?
一番無效的掙紮,許明月強按著周應淮坐到了自行車後座,載著他回家了,路上,還故意繞著學校轉了一圈,滿臉驕傲,逢人就打招呼,有種顯擺“我和沈岐小弟是一家人”的得瑟。
可惜,她得瑟夠了,周應淮遭殃了。
下坡的時候沒留神,一不小心,周應淮被她摔了出去,腳踝剛好撞到臺階上,直接修養了半個月。
金秋,忌「許明月」,否則,重度腸胃炎。
許明月自然有錯,但糊塗表哥也不是完全對。這是周應淮的最新發現。
期中考試前,為了不耽誤覆習,剛到學校,周應淮就仔細查看了四周,確定沒有那個嘰嘰喳喳的聲音,這才松了一口氣,不料,下一秒鐘,表哥就突然出現把他拉到了走廊盡頭。
“大哥一直把你當成親弟弟,你知道吧?”沈岐一臉認真,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努力傳達著這份親情。
“有話直說。”周應淮背後一涼,預感肯定沒好事,這個表哥,長著一張高冷校草的臉,實際上,用東北話說,二得很。
聽到表弟的答案,沈岐頓感欣慰,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心形便當,直接塞給了周應淮,生怕他拒絕似的,下一秒飛快跑走了。
“許明月給我的愛心盒飯,幫大哥解決一下!”
怎麽又是她?周應淮無法忍受,直接把便當丟進了垃圾桶,剛想回教室,猛然想起姥姥平日的教育,要節約糧食,他們那一代人可是真的經歷過挨餓的。
於是,他最終還是撿回了便當,打開後,發現裏面是一顆愛心形狀的一坨面,愛心形狀的哈爾濱紅腸,還有愛心形狀的蔥花作為點綴。
這看著就不太好吃的樣子……周應淮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敢拿起來嘗了一口,意料之外的是,原本皺著的眉頭漸漸松開,味道……竟然還不錯。
也許她還是有些擅長的事的,比如做飯。
不能帶著偏見看一個人。於是,抱著對袁隆平的敬意,他吃光了這份愛心便當。
第二天考試的時候,周應淮不停在考場跟衛生間之間穿梭。
“你咋了,臉怎麽煞白!”路過的許明月目光關切,“是不是餓的低血糖了?”。
此刻,周應淮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但仍然不忘在心裏和自己說,眼前的這個人,值得這份偏見。
隆冬,宜「繞著許明月走」,否則,輕微腦震蕩。
許明月明戀沈岐的事情,已經全學校皆知了,沈岐畢竟是校草,喜歡他的人不止一個。所以,不同服粉絲之間,經常發生矛盾。
寒風呼嘯的十二月,周應淮走在放學的路上,正撞見許明月被幾個女生圍住。
她們正在討論許明月不配追沈岐,並威脅她不要再糾纏,許明月自然不會退縮,她一臉不屈服,氣勢洶洶地梗著脖子揚著下巴懟了回去。
“憑啥啊,憑啥不讓我追啊!”
這種東北式的吵架吵到最後,一般都會出現那句熟悉的話。
“信不信我削你!”
兩邊紛紛叫喊著這句話,眼看戰事將起,周應淮默默路過,不想參與這種是非,不料,被許明月一把揪了過來。
“當我是蘿蔔,隨便削啊!”接著,她又補了一句,“以為我表弟怕你們啊!”。她把書包往身後一丟,氣勢洶洶擺出戰鬥姿勢,不料,對方真的沖上來的時候,她靈活地轉身,躲到了周應淮的身後。
然後,被推出去的周應淮就倒黴了,不偏不倚,臉先遭殃。
校門口的麻辣燙店裏,別人都在吹剛剛端上來的麻辣燙,唯獨許明月在吹周應淮剛剛被書包砸傷的額頭。
“表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們的戰鬥力會這麽強。”許明月替他貼上創可貼,一臉愧疚。剛剛的神走位,的確是臨場發揮,並非有意拿他頂雷。
“如果你肯放棄沈岐,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周應淮強忍著痛意,做出了一個真摯的建議。
“那可不行。喜歡一個人咋能說放棄就放棄呢。”許明月連連搖頭,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他的建議。她覺得周應淮還小,自然不懂得什麽是喜歡。
周應淮此刻的感覺,就像在努力勸諫昏君未果的忠臣,恨不得以死明志,又恨不得手刃昏君,而昏君滿心只想著跟妖妃雙宿雙棲。
周應淮徹底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只好用力深呼吸,讓自己不再生氣。
“這頓飯,姐姐請客!”
“還是我來吧,以後我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了。”沒成想,他剛掏出錢包,就被許明月用胳膊肘往後一攔。
“我來買單,別跟我撕吧!”她使的勁有點大,周應淮瞬間沒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像是不相信似的,他起身再次走了過去,卻又一次被許明月用胳膊肘攔了一下,直接推倒在地。
那時,他剛剛來東北,不知道買單的時候「撕吧」是東北人最擅長的社交運動。年少的他帶著懷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許明月,“壯士,你力拔山兮氣蓋世,剛從打架的時候為什麽不用?”
早春,宜「遠離許明月」,否則,斷發為祭。
周末,周應淮本想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小淮,天氣真好,我們去踏青吧。”
許明月之所以去踏青,並不是為了感受春天的氣息,她不關心百草回芽,春風十裏,她關心的是,沈岐和幾個同學約好了郊游,其中,就有他的緋聞對象,班花同學。
為了躲過可預知的災禍,周應淮特意拿了一次性的拖鞋,又用一次性的紙杯倒了水,表示自己感冒了需要休息,來暗示自己的不歡迎。他一向有邊界感,認為這就是社交中的潛規則。
可惜,許明月的理解是,表弟真好,一定是擔心把感冒傳染給我,才用一次性的杯子。因此,她放棄了郊游,決定留下來照顧可憐的表弟。
最終,見她跑了兩條街去買感冒藥,周應淮不禁有些愧疚,更重要的是,為了監督他好好睡覺,許明月一直守在床前盯著,閉眼睜眼都是她,那還不如出門踏青。
於是,許明月弄了個畫板,以寫生為掩蓋,拉著周應淮一路跟蹤。
“小淮,我真的什麽都比不過班花嗎?”
周應淮努力想了半天,回答道,“至少你力氣比她大。”
“以後繼續好好吃飯吧,守住你的優點。”
“你不知道,其實我也挺可愛,以後會一點點展示給你看的。”雖然被懟了,許明月並不生氣,反而認真地解釋了一下,像是她兜裏真的有可愛一樣。
太陽漸漸劃過天空,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
許明月一直盯著沈岐和班花,越看越生氣,再也沒有了寫生的興致,郊外到處都是飛舞的蚊子,氣得她拿起畫板就開始打蚊子。
眼看著一天就要結束,周應淮暗暗慶幸躲過一劫,準備吃了飯就帶她回家。
這時,見蚊子落到了桌子上,許明月舉起畫板撲向了蚊子,結果,力氣使得太大了,桌子上的顏料被震得高高飛起,不偏不倚正打在了來送飯的周應淮頭上。
望著五顏六色的頭發,他只有一個感受,“我收回剛才讓你多吃點飯的建議。”
關於近幾個月的悲慘經歷,周應淮從邏輯上分析了許久,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於是,一個結論產生了。
即使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這就是玄學的力量。
而自從接了情書的那天起,許明月天真地以為他是被感動了,自願成為了這段愛情的守護者,因此,經常到初中部找周應淮,不是打聽沈岐的事,就是讓他助攻一下。
結果自然是,周應淮的身和心遭遇了雙重創傷。
即使是最吉利的過年期間,因為她強烈要求帶自己出去玩,導致他喜提人生第一次被鞭炮崩。
無奈,為了徹底了斷玄學的糾纏,周應淮曾經考慮過犧牲表哥,讓戰火轉移,但表哥一心沈迷於學習和打游戲,似乎對女生沒什麽興趣,只要許明月一出現,他就像一條泥鰍一樣瞬間溜走,把爛攤子丟給了薄臉皮的小弟。
無奈的周應淮只有從許明月這個源頭下手了。於是,終於答應幫她告白。
終章,忌「為別人的愛情助攻」,否則,社死現場。
許明月把周應淮帶上了麒麟山,打算隔天在雲霧霞光中跟沈岐告白。
“只幫你這一次,不管這次告白成不成功,以後都不能再來麻煩我了。”周應淮打開許明月的書包,幫忙準備著送沈岐的禮物。
許明月十分開心,終於把表弟變成了自己的人,她兩三下就爬上了梯子,準備在長廊上掛一個告白橫幅。
不料,由於太過激動,許明月一腳踩空了,一旁的周應淮下意識去扶她的腰。
可惜,故事走向不是浪漫的抱抱,由於重力過大,往後仰的許明月帶倒了扶她的周應淮,手肘直接重擊了他的重要部位,忍痛的周應淮掙紮翻身,結果又一屁股坐到了她剛拿出的小仙人球上,瞬間萬分痛苦地趴在地上。
許明月連忙上前關心,“表弟,怎麽了?傷到哪裏了?是前面還是後面?”
那年,周應淮才16歲,他的臉瞬間通紅。
許明月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擔心出什麽狀況,強行拉著他下山,送到了醫院檢查。
“這個部位對你的未來很重要,一定要檢查一下。”
“不用你管……”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這件事不要太尷尬。
“我們都是上過生理課的人,沒什麽害羞的。”許明月倒是看的開。
拉拉扯扯中,她一把將周應淮推到了問診室。
醫生關上門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清白就這麽被許明月毀了。
“治療”結束,周應淮獨自一人走出醫院。
少年的自尊心,是一種看不見的盛大。他不喜歡許明月沒有邊界感的性格,從第一次見面,她毫無分寸感地給自己取了個裕樹的外號開始,就註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因為她而身體承受的傷害,他都可以原諒,但心理層面的傷害,她必須負責。
原生家庭的原因,導致周應淮最忌諱做別人的附屬品和被無端利用,可許明月的眼裏只有沈岐,好像他就是表哥的一個掛件,而且,她還總是當自己是小孩子,買根烤腸就可以哄的那種。
對於許明月來說,她從小就帶著附近的弟弟妹妹一起在雞架店門口玩,難免有一些姐姐的習慣,比如偶爾使喚一下弟弟妹妹,比如總把他們當做小朋友。也許,他們註定了個性不對付。
醫院門口,許明月揮著手臂跟她打招呼,懷裏抱著剛剛買的烤地瓜,笑的燦爛,眉眼彎彎,沒問他喜歡不喜歡,就扒開了熱乎乎的地瓜,塞進了他的嘴裏。
周應淮只感覺一道黑月光照了下來,整個世界都灰暗了。
於是,幾天後,他揮劍斬斷了她跟沈岐的緣分,一封舉報信,讓許明月的高三下半學期,都活在了補課班的陰霾中,周應淮終於獲得了安寧。
而那些情書,一封都沒有送到沈岐那裏,全部鎖在了周應淮的櫃子裏,塵封到了十年後的現在。
聽完周應淮講的這個故事,陳易安不禁發出了由衷的感慨,“你能順利長大成人,還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你現在遇見了我,就算是轉運了,我手上呢,有一個好計劃。”
周應淮靜靜聽著他的高談闊論,內心卻毫無波動,甚至,暗自感慨道,雖然陳易安在娛樂圈呆過兩年,不過,他的作,和黑月光比起來,簡直就是小作見大作,想象力、創造性和戲劇張力,完全都比不過。
萬幸,他是個富二代。最不濟,還有聯姻的價值。
大三那年的暑假,周應淮被好友邀請到家裏做客,跟陳易安的父親聊了很久,陳父聽取了他的建議,決心在東北成立工廠,種植加工鮮食玉米,果然,不出三年,就取得了非常大的收益。
本以為投資不過山海關,沒想到山海關裏別有洞天。由此,周應淮獲得了百分之五的股份,除了漫畫,他經常到廠子裏幫忙。
陳易安闖蕩娛樂圈失敗後,父親對待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簡直怒其不爭,恨不得當初生的是個女兒,這樣,他只需要想辦法把周應淮招來入贅就萬事大吉了。
“我想開一間漫畫工作室,地址呢,就選了你表哥公司對面的那棟樓。至於合夥人,我在這兒住了好幾天,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證放在哪裏了。”
“無所謂。”
“你答應了?”
“既然你已經註冊了,那我……會想辦法讓它倒閉。”周應淮隨口回答,除了黑月光,沒有什麽可以讓他情緒波動。
倒閉,是目前的沈岐最不想聽到的兩個字。
北大畢業以後,他在上海工作了幾年,過程中和同學創業了幾次,成功的失敗的都有,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無論在外灘中心的頂樓俯瞰上海,還是在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參加晚宴,好像一切只是路過了自己,他什麽也抓不住。
記得小時候,父母總是幹勁滿滿,再普通的工作都那麽有意義,為什麽到了自己這兒,就不行了。想了很久,沈岐才明白,那種感覺,叫踏實。
不久後,父親給他打電話,猶豫著問道,要不要把廠子賣了,現在東北經濟不景氣,想著你也不會回來。
沈岐突然心生不舍,那是一家做衣服的廠子,有幾十號工人,以前他每次去,大家都熱火朝天地趕工。
這一夜,他失眠了,對比於上海的繁華,他似乎更喜歡家裏熱鬧的生活,第二天一早,沈岐打電話回家,“廠子不要賣了,我決定回家創業。”
這幾年,剛好趕上東北的扶持政策,支持年輕人創業,也鼓勵新興行業的發展,政府將老廠區開發成了文創園區,入駐了不少公司。有做新媒體的,有賣東北大米的,還有做養老行業的。每天呆在這裏,雖然時常有創業的焦慮,但沈岐覺得,很踏實。
入睡前,晚風吹響了他窗邊的風鈴,他又一次說出了那句話——起風了,是時候建立一個屬於我的商業帝國了。
回到家以後,許明月疲憊地倒在床上,明明沒有力氣了,卻不忘吐槽周應淮。
“以前那麽乖巧可愛,現在怎麽變得蛇蠍心腸了。”
“我不過讓他幫忙遞了幾次情書……”許明月記住的,都是她帶弟弟出去玩、給他買零食的溫馨畫面,的確,這也發生過。
“也許,我知道答案。”原本在一旁寫作業的小侄女放下筆,從書包裏抽出一本漫畫,丟給了許明月。
“聽說這本漫畫的作者,就是那個哥哥,追番的人都猜這個故事有原型。”
許明月換上了起毛球的睡衣,用手來回摩挲老舊的床單,依靠熟悉的觸覺來治愈,這是她的獨門秘籍。
“我明明是故事的主角,怎麽到了他這裏,成了邪惡的怪獸……”
回家第一天,就受了兩個巨大的雷擊,看來,黑土地小城的退休生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實現的。
耳邊,再次響起了周應淮的話,“你是不是以為從北京逃回到東北,一切就都好了,靈魂得到洗滌,傷痛得到治愈,然後,遇見一場愛情,好像是上天為你準備好的禮物一樣令人驚喜。”
是的,她的確有這麽想過,用白月光來逃避過去的傷痛。
去一個地方旅行,沒有任何牽絆,沒有任何壓力,自然覺得那個地方治愈,家鄉也是如此,它代表著過去的美好,用這裏來逃避北京的痛苦,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現在,她明白了,無論在哪裏,人生依舊要面對。
在北京,生活像是道哲學題,在東北,生活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動詞。
我被包容著,許明月這麽覺得。
此刻,東北的風化成了她的靈魂,蒼勁有力。
十七歲的暗戀,也許盲目而不自知。
但,一定是純粹的。
因此,這份真心,值得被珍藏。
久久睡不著的周應淮打開了那個盒子,裏面的情書被保存的很好,連信封都沒有一丁點的褪色。
“這些情書,就是那些情書吧?說實話,這本漫畫之所以這麽紅,就是因為反派的人物鮮活可愛。”
陳易安一語道破了真相,“所以啊,雖然她是黑月光,但不可否認,在你的視線裏,她就是很耀眼。”
黑月光,怎麽可能耀眼?
這話讓周應淮聽著很不舒服,不過,現在她回來了,這些情書,又該怎麽處理呢。
小劇場:
一年後,楊澤天的新漫畫上線,他再一次接受了采訪,關於出道作品,此時的心境卻已然不同。
“粉絲提問,殺月大神,如果你進入這個漫畫裏,最好的報覆方式是什麽?”
“砍了她,或者……娶了她。”
小劇場2.0:
清晨,種地養鵝,上午,漫畫趕稿,黃昏,江邊騎車,夜晚,去地裏摘新鮮的蔬菜,偶爾,在廣袤的沃野上,彈奏一曲手風琴,享受只有晚風作伴的愜意。
如果人生非要有什麽夢想,那周應淮的夢想就是在東北快樂肥宅。
這時,他一擡頭,看見了夜空中的月亮。所有人關於月亮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唯獨他除外。
不過,看見,就是愛情的序章,無論是好的初見,還是壞的印象,只要在人群中看見了對方,就是埋下了伏筆。
從一開始,周應淮就“看見”了許明月,所以,她成了作威作福的黑月光。
但一開始,許明月沒有“看見”周應淮,所以,他只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NPC。
成年人的重要一課,就是學會對愛情、生活、甚至整個世界祛魅。二十歲的時候,許明月認為自己是故事裏的主角,那個憑借橫沖直撞就可以擁有一切的湘琴,但後來,她在路上經歷了無數次幻滅,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湘琴找遍了全世界,發現根本沒有江直樹,這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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