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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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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炎熱的夏日裏, 巫冬九總是愛往山谷裏跑。山間綠茵成林,樹木蔥茂,細流從石縫裏汩汩湧出, 落到如翡翠般青綠的清泉之中,落下的聲音就如玉石相撞, 是巫冬九聽過最好聽的聲響。

可現在她趴在巫慈的肩上, 聽著他在她耳邊的哼聲, 卻覺得這比泉水汩汩流淌更吸引她。

巫慈平日裏的聲音總是壓得很沈, 聽著清潤卻總感覺少了幾分。可讓巫冬九說到底少些什麽, 她又是說不出來。可現在, 聽著他從嗓子裏發出的悶聲,巫冬九突然想起來了,大概是幾分少年的青澀。

明明不過比她大上三歲, 可巫慈總是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 好像很多人都忘記他不過也只是十九歲的少年。

這份青澀, 不單單只是嗓音的青澀, 更是面容和動作。

也由於青澀,她和他都不著門道。

巫慈帶著她的手摸上去時,巫冬九燙得想要收回雙手,卻又被他緊緊扣住手腕。起初她不知輕重, 讓巫慈疼得眼角沁出淚水。

可是巫慈什麽都不說,只是靠在她的肩上, 一遍又一遍喚著她的名字。開始她耐著性子一遍遍答應,之後聽得有些煩人就索性不理。

後來她漸漸順了手, 聽見巫慈在她耳邊變換著音調輕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巫冬九已經開始不耐,“還要這樣多久, 巫慈?我的手好酸。”

巫慈沒有回答她,只是直起身親吻她將她的聲音堵住。

可是很快巫冬九又避開他,“我不想親,我想聽你的聲音。”

巫慈在她耳邊發笑,隨後她感覺自己手背被他炙熱的掌心覆上。

她的整只手都被炙熱包裹。

手心被燙的同時,巫冬九感覺有濕潤的液體落到自己的脖間。她側頭看去,巫慈似乎在哭。他埋在自己脖間,束起的馬尾已經淩亂。整個人是安靜的、無聲的,可垂下的手還在顫抖。

好可憐。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經在順河鎮看見被落雨打濕的小狗,瞧著也像這般可憐。

“太疼了還是太舒服?”

“總覺得不可思議。”

巫冬九以為巫慈又犯病了,每次做完他總是奇奇怪怪的。

她推了推他,“我要洗手,還有把我的衣服撿回來。”



巫慈收拾完出來時,看見巫冬九正坐在小秋千上喝今日的藥,她這次喝得不急,小口小口地啜飲。

他和她現在雖然身體上親密無間,可他知道,兩人之間實則還隔著一層紗。他還在等一個時機,將這層紗捅破,才是真正的親近。

他繞到巫冬九的背後,輕輕拍她的肩膀,當她回過頭來瞧他時,又垂頭在她唇上偷香。

“我幫阿九推吧。”當初修建這個小秋千時,就是考慮到阿九或許會喜歡。

巫冬九擡頭看向巫慈,他又重新換回黑衣,頭發也是隨意束在身後。

“不要。”她將手中的小碗遞給巫慈,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我要回去了。”

“那正好。”

巫冬九聞聲擡頭看向巫慈,聽見他道:“我也要去尋阿蒙。”

她皺眉,“你別和我一起回去。”

雖說阿曼和阿亞不知道她和巫慈的關系,但兩人一起回去的畫面怎麽想怎麽奇怪。

況且以她的性子,她又怎麽可能會和巫慈一起相安無事地走回去。

巫慈沒有反駁,只是問道:“那該如何?”

“你等我回去之後再來。”

巫慈嘴角微彎,回答得幹凈利落,“好。”

臨近傍晚的村落總是熱鬧的。小孩在路上嬉笑胡鬧,偶爾撞倒晾曬在門外的藥籃被大人責罵;不遠處的院子裏傳來夫妻鬥嘴的聲音……

無數的聲音湧來,可巫冬九並不覺得吵鬧,因為這才是她最喜歡的哀弄村,充滿生機、充滿鮮活。

“阿亞,我回來啦!”

重河從廚房裏探出頭,“再等會就吃晚飯。”

隨後他又笑著看向巫冬九的身後,“阿慈也來了。”

“阿蒙父。”

巫慈的嗓音在巫冬九身後響起,巫冬九轉頭緊緊皺眉盯著他,但礙於重河在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阿九,帶阿慈去拿草藥,就在後院。你阿曼還在長老那邊沒有回來呢。”

說完,重河又重新回到廚房裏準備今晚的晚飯。

然而等重河一走進廚房,巫慈就走上前環住巫冬九的肩膀,他笑道:“走吧,阿九。”

巫冬九氣不打一處來,側肩甩開巫慈的手,“你又騙我。”

巫慈雙手放在巫冬九肩上,笑得一臉無辜,“我哪裏騙阿九了,的確是阿九回去之後我才來的。”

巫冬九連忙甩開巫慈的手,探頭往廚房瞧去,“你別離我這麽近。”

巫慈沒有說話,只是乖順地後退一步。

她將他領到後院,看著巫慈站在藥筐前挑選藥材。

她仍然在想,她和巫慈的關系怎麽會發展到這一步。

‘阿九,你對我,真的只有討厭嗎?’巫慈那晚說得話又浮現在她的腦海。

只有討厭嗎?當然不是。其實她的情緒很覆雜,覆雜到她不想去理清,任它們纏在一起。所以當她和巫慈意亂情迷之後,她依然不想去梳理,如果是錯的,那就將錯就錯好了。

她能從裏面得到樂趣不就好了嗎,這是和巫慈吻到一起時她的想法。

包括她同碧珣說男狐貍精和采藥女的故事時——你情我願嘗試情情愛愛的滋味,她仍然覺得沒有問題。

可是當巫慈問她是否會成為下一任聖使時,她卻突然亂了陣腳。

巫師和聖使會成親是哀弄村傳統。可她知道的,歷任的巫師和聖使都是相愛的,就像她的阿曼和阿亞。

可是她喜歡巫慈嗎?

“阿九。”回過神時,巫慈已經站在她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溫柔地註視著她,“你在想什麽呢?”

“跟你沒關系。”巫冬九將頭扭到一邊,耳尖莫名覺得發燙。

她看見巫慈懷中的一堆草藥,轉身朝前院走,“選好我們就回……”

然而巫慈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回來,垂頭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巫慈,你做……”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巫慈又輕啄了她一下。

巫慈笑得燦爛,眼底滿是細碎耀眼的光,“因為阿九很可愛。”

巫冬九覺得心口猛烈一跳,不知道是因為巫慈的笑還是巫慈說的話。

她垂頭不敢再去看巫慈的眼睛,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轉身一個勁地往前走。

巫慈也沒有忙著追上她,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晚上吃飯的時候,巫冬九倒是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

重河有些意外,輕聲問道:“阿九,今天可是遇到什麽煩心事?”

巫冬九垂頭,“在想祭祀那天穿什麽。”

“不如穿那件紫色短衫,再配上你的銀冠。”

巫冬九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晚飯後巫慈隨著巫溪秀去了趟她的書房,出來時手上拿了一只張牙舞爪的面具,夜裏瞧起來還是有點瘆得慌。

他看見巫冬九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將阿亞的草藥擺在桌子上,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它們。

巫慈將面具戴到臉上,隨後走上前輕拍巫冬九的肩膀。

見她轉過頭來想要尖叫,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是我。”

巫冬九看見巫慈將面具掀起來,然後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她晃了一瞬神,隨後才一腳揣到他小腿上,“你是幼稚鬼嗎!”

巫慈直起身,安撫地摸著她的頭,笑意盈盈道:“是我的錯,下次我哭給阿九看當作賠禮道歉,怎麽樣?”

巫冬九這次卻沒有拍開他的手,側過頭小聲道:“誰想看你哭啊。”

“真的嗎?”巫慈側頭和巫冬九對上視線,他知道她最喜歡他的眼睛。

巫冬九推開他站起身,“你好煩啊巫慈,別靠我這麽近。”

巫慈聽話地後退兩步,側眼看去窗邊已經沒有了人影。

巫溪秀和重河從窗邊回到書桌旁,她轉頭看向重河,“該讓阿九擔任聖使嗎?”

重河溫溫和和地笑,他的想法從來沒有變,“如果阿九願意。”

他想了想方才看到的畫面,兩人之間的氛圍和以往完全不同,就連飯桌上都是難得的平靜。

“或許,阿九是願意的。”

“不問問阿九嗎?”

巫溪秀搖頭,“那天會有答案的。”

因為就算她不願意,這聖使她也非讓她當不可,這是命運、是他和她抉擇好的。

“我準備回去了。”巫慈將面具掛在手腕上。

巫冬九又瞧了眼他的面具,“再見,未來大巫師。”

巫慈彎著眼笑,“阿九不送送我嗎?”

“你又不是三歲小孩不識得路。”

然而下一瞬巫冬九聽見阿曼從窗邊探出頭道:“阿九,你送送阿慈,我和你阿亞有事要商討。”

“阿曼——”可是還沒等到巫冬九抗議,巫溪秀已經將窗戶關上。

巫慈在一旁發出輕笑,“走吧,阿九。”

巫冬九擡頭瞪他一眼,然後氣沖沖地轉身就往前走。

今晚月亮藏在雲層之下,只能憑借微弱的光亮看清去路。再往前走一段就沒有人家,只剩下黑漆漆一片的林子。平日裏巫冬九送巫慈的話,也只是送到這裏便回去。

巫慈走到巫冬九身後,從後方擁住她,“明後天我都不在村子裏。”

“跟我說做……”

他埋在她的脖間輕蹭道:“阿九會想我嗎?”

巫冬九從巫慈的懷抱中掙脫開,她瞧了眼後方,“你別,後面可能有人……”

話還未盡,巫慈便牽著她走進那片林子裏。

一開始巫冬九還不適應,過了好一會才習慣漆黑的環境。

“現在可以安心和我說話了吧。”

巫慈沒有松開巫冬九的手,而是放在手心裏仔細把玩。

巫冬九覺得有些癢,想要抽回去,卻被他緊緊握住不放。隨後他又貼著她的掌心,順著她的縫隙擠進去,和她十指相扣。

“和你說什麽?”

巫慈將巫冬九圈在樹前,低下頭看她,“說什麽都可以。”

漆黑的環境,低聲的蟲鳴,巫慈將她攬在懷裏,蔻綾花的氣息撲面而來。巫冬九莫名覺得心尖發燙,她不敢擡頭看巫慈的眼睛。她想,巫慈一定是男狐貍精變得,不然怎麽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會被他蠱惑。

“什麽都不想說,我要回去。”

“那我們做吧。”巫慈聲音放得很低,屬於少年的青澀被藏了起來,低沈喑啞的聲音傳入巫冬九耳中。

“你瘋了!”巫冬九終於擡起頭瞧他,“我不要。”

巫慈眼神放軟,直勾勾地盯著巫冬九的眼睛,“那可以親吻嗎?”

“今天不是做過了嗎,你怎麽還想……”

見巫冬九沒有抗拒的意圖,巫慈緩緩靠近她,“因為是阿九啊。”

因為是阿九,他總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她日日夜夜待在自己身邊,想要兩人融為一體密不可分,哪怕死亡。

巫慈這次的親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溫柔綿長,如果巫冬九喘息不上,他甚至還會退出來讓她緩和一段時間。可是這樣的巫慈,偏偏更加磨人。

這樣的親吻,讓巫冬九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起伏的海面之上,潮汐湧動間,舉著她攀上海潮的頂峰,又將她卷入深淵的漩渦。可最終還是懸在海浪之上,舒服又空寂。

“你會想我嗎?”

巫冬九有些不解,明明這是無意義的問題,或許她回答了“想”但她實際並不想他,又或許她回答了“不想”可是她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但是巫慈似乎完完全全扔掉他溫和沈穩的偽裝,也不在她面前端出長者的模樣,反而露出最青澀幼稚的一面,一遍又一遍道:“我會很想阿九,阿九會想我嗎?”

巫冬九不耐道:“想,可以讓我回去了吧?”

巫慈卻突然想到什麽,“阿九給我留個印記吧。”

他將巫冬九的碎發理到耳後,“就像以前阿九咬我留下印記一樣。”

巫冬九總覺得巫慈瘋瘋癲癲,或許說,從她發現他的“秘密”之後,他就開始變得有點不對勁。兩人保持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後,他就更加奇怪。

為什麽呢?巫冬九覺得她腦袋裏面有一團線亂糟糟的,但只要她扯對一根細線,就能抽絲剝繭察覺真相。

“阿九。”

巫冬九回過神來,她拉低巫慈的衣領,張嘴在曾經咬過的地方又一次咬下去。可是這次並沒有咬出血,只是留下一圈很深的牙印。她又輕輕吮著周圍,留下一圈紅紅的印子。

最後她直起身,揉著自己的臉頰道:“牙齒好酸。”

巫慈卻笑得興奮,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感。

“祭祀儀式見,阿九。”巫慈垂頭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

*

接下來的幾天很平靜地過去了,巫冬九和碧珣一起決定祭祀儀式那天的穿著,兩人還跑到山谷裏摘花重新染指甲。

至於巫慈,她還是有想念他的。但大多時候,巫冬九都是在想她和巫慈的關系,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不是夫妻勝似夫妻。

但很多時候,巫冬九總會想到一半就停下來,因為她會感到頭疼。

如果她不擔任聖使,巫慈就要和別的女孩成親,她和他若是仍然保持這份關系,那就是破壞倫理,會受巫神譴責。

可讓她擔任聖使,巫冬九覺得自己沒法毫無芥蒂地和巫慈成親,他可是她的叛徒。

一直到祭祀日那天,整個村落都很熱鬧,大家都圍繞著祭臺轉圈。

但是巫冬九沒有加入,她第一次戴銀冠,整個頭都很重,她一時間難以適應。

隨著人越來越多,圍成的圈也越來越大。巫冬九不得不一邊扶著銀冠一邊往後面退。

這時有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巫冬九轉頭看去——巫慈。

可今日的巫慈完全不同,他面上帶著妝,眼尾拉出兩道紅印,額間點著黑色印記。祭祀用的面具此時被他戴在頭頂,兇神惡煞的面具和巫慈邪魅的臉頗為相襯。他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似乎還寫上一些符號,可惜有些隱入衣間,看得不太清晰。

巫慈瞧見巫冬九時心底也是一顫,平日裏的阿九總是辮著麻花辮,今日她將頭發全部盤起來帶上銀冠。上面的銀珠隨著阿九的動作也輕輕搖晃,阿九瞧起來靈動又溫柔。

他沒有忽視掉她的視線,巫慈彎了彎眉眼道:“阿九可以今晚看。”

聞言巫冬九瞪了他一眼,側頭看了看四周後嘟嚷,“誰想看你,我才不會去你屋子裏。”

“那我去阿九的房間。”

巫冬九暗中翻了個白眼,“大巫師你快去吧,別待在我這裏了。”

最後巫慈才戀戀不舍地往祭祀臺走去。

尋見碧珣後,兩人找了個合適寬敞的位置站著。每年的祭祀儀式都大差不差,不過今年是由巫慈來主持罷了。巫冬九不是很有興趣,她還在摸著她的銀冠,實在是太沈了。

第一場儀式進行完後,巫冬九實在受不了頭上的銀冠,告訴碧珣說她要拿掉銀冠之後就匆匆離開。

待她重新回到祭臺前時,巫慈已經從臺上下來,正在和一位長老談笑。

起初她並沒有看清那位長老的臉,直到那人側過頭來。

巫冬九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

‘阿慈和阿九關系如此要好也是因為溪秀的緣故吧?好讓她安心。’

巫溪秀站在臺上,說著體面的話,告知大家巫慈將繼任哀弄村下一任巫師,緊接著又念出聖使的名字。

“我不要。”巫冬九聲音不輕不重,但整個場面都順勢安靜了下來。

巫慈也轉頭看向巫冬九,可他的眼神極其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

巫冬九又一次重覆,“我不要擔任下一任聖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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