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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縣與言無計,大水與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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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縣與言無計,大水與流民

等待良久之後,言無計果斷的拒絕了路蘊的提議。

為天下人犧牲自我,這種事情,言無計根本不會做。

剛才的遲疑,不過是初初聽到消息的震驚,以及對歸去來的不理解。

他不能理解歸去來的決斷,也不會跟隨他的步伐。

官場之中,本就是利益的互相勾結。他和歸去來做朋友,無非是雙方利益相同,並且性情相近。真論生死之交,有簡儀奚在,還輪不到他。

“鎮守紅河一事,我會告知簡儀奚,或是將消息傳出去,看看紅河附近是否有心懷天下的義士,願意以身救萬民。”

聞言,路蘊一楞,“只當你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沒成想,竟是不假思索的拒絕此事。”

言無計覺得可笑,“我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這等拯救天下的壯舉,還是等朝廷派人做吧。何況,我也不是個多光明磊落的人,做不到舍己為人。”

“你如今是臨江縣令,紅河發大水,已然快將臨江吞沒。若是水勢繼續下去,不久之後,你所轄之地也會淪為河道的一部分,被洪水徹底淹沒。”路蘊說。

言無計道,“你的意思,是叫我盡早收拾了東西跑路?”

路蘊看他的眼神逐漸晦暗,本以為他只是行事不著調一些,想不到……

許是史書上為民請命之人太多,讓路蘊不由自主的將他帶入一個。

“不用擺出一副錯看了我的模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大多數人為自己的性命汲汲營營,我不過是蕓蕓眾生中普通的一個,如何免俗?”言無計笑的坦然。因為他太過坦然,反而讓路蘊有了股道德綁架他的不適感。

他繼續道,“我做這縣令,只是因為恰好才能匹配這個王朝,能為天下謀福祉。同時,也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主要還是為了讓我過上好日子,我才答應做官。有才之人以才謀利有何不可?”

“可現在不一樣了。你讓我把萬民放在我之前,絕無可能。我言無計是個頂頂自私自利的人,絕不會為了別人放棄自己。我要活到最後,哪怕全城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會躲回王都,安安穩穩的壽終正寢。”

“況且臨江縣的百姓素來不喜歡我,日日在背地裏罵我狗官。不聲不響的為他們犧牲了,我還得繼續背著罵名,這種事情,怎麽算都不劃算。要我死,怎麽著也得是名揚千古,萬古傳頌才能夠。”

“獻祭一事另尋他人去罷,你不是說了,要得是心甘情願才行。我必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若是強行將我鎮壓在河底,指不定哪天我還會化作厲鬼,深深憎恨著紅河附近的百姓,時不時發一場大水,讓他們的日子也不得安生。”他玩笑道。

“我會傳信回朝,天下門生,總有以匡扶天下之士,且等著他吧。”言無計搓了搓無意中沾到身上的泥點,眉頭緊鎖,瞬時,覺得繼續穿著這件衣裳難受至極。

他極其愛幹凈,日日都得洗澡,衣裳更是每日必換,還須熏的香香的才行。

和路蘊在河底待了許久,渾身黏糊糊的,他感覺衣裳已經開始貼在他的身子上了,一點都不舒爽。

而且路蘊的結界再牢固,難免行走間,地上的泥點也會粘在他腳上。

現下,衣裳下擺和鞋子上全都是淤泥,他總覺得有蚯蚓或是細細的小蟲附著在身,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洗澡。

這身衣裳也得吩咐下人好好清洗一番,河底不比其他地方,臟東西多的是。

“我也會偷偷讓人把消息遞出去,你有秘術,若有人願意獻祭,當會知曉。屆時,你尋那人去便是。”說話間,細細檢查身上每一處臟汙,又瞥見鞋尖處已經濕了一小塊。腳指頭有點冰冰涼涼的,好似水已經滲進來了。

“等尋到人,紅河附近怕是淹的差不多了。”路蘊嘲諷道。

“那只能算這附近的百姓命不好,算天道不公,也怨這天下,竟無一有德之人。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怨不得別人,只怨自己倒黴吧。”他話裏話外,很透著一股子不耐煩且幸災樂禍的味道,讓人聽著直皺眉頭。

一縣之長,完全沒把當地生靈放在心上,真是悲哀。

果然,言無計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燒水給他洗澡。

裏外的衣裳都換下來了,走過的地方,但凡有沾到泥水的,也都讓人仔細擦幹凈。

他的日子,一如尋常,毫無變化。

不過,他不想變化,卻攔不住外頭越發嚴峻的事態。

臨江本就是緊貼著紅河的縣城,漕幫的河港都有三個。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紅河沿路其他地方全都被沖的差不多了,唯獨剩個臨江縣還算太平。

不過逃難的百姓開始湧來,臨江縣近日的治安堪憂。曾經繁華的縣城,現在處處躺著乞討的流民。其中不乏重傷者,不治身亡後,身體發爛發臭。

言無計最近總在處理流民的事情。

賭坊青樓當鋪這些地方好些時日不開張,畢竟臨江如今治安不好。花樓裏的姑娘們身嬌體弱,隨便有個閃失,損失的都是一大筆銀子。賭坊和當鋪更是錢財的聚集處,流民人多勢眾,就怕他們不管不顧的動手搶奪,人一多,吃虧都不知道找誰算賬。

山雨欲來風滿樓,都是人精,他們認得清時勢,不愛冒險。不過是少賺幾日銀子罷了,不打緊。

打架鬥毆、盜竊強賊,綁架婦女的事情時有發生,搞的言無計焦頭爛額。

他倒是想把城門關起來,可是臨江縣現今乃唯一不受洪水侵擾之地,外地的百姓們逃到這裏,自然不會在此地落腳,但這裏正好,充當了中轉站的位置,他們全都在這兒歇腳來了。

正因為不打算長居在此,只是短暫歇腳,之後又要繼續往北奔去,在臨江縣做事才更加肆無忌憚。壞事辦了,人一逃,天高路遠,臨江縣衙的人還能追到哪兒去?

之前都是小打小鬧,直到淩霄酒樓的錢掌櫃在大街上被人打劫,回來後又發現酒樓被人洗劫一空,店裏的夥計被打的暈頭轉向傷痕累累,滿地狼藉,他再也忍不了了。

錢掌櫃沖上衙門,在門口大哭大鬧,勢必要言無計給個說法。

縣衙守護百姓安穩,可如今的臨江縣,比之戰亂時期也不遑多讓。大白天人都不敢出門,生怕走著走著人都要被搶走。關了門都有人破門而入,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錢掌櫃坐在地上大喊,“衙門要真不管事,我這就去雇打手來,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全家洗劫一空,讓我怎麽活啊……”他放聲大哭。

這之後,程忽的小老婆上街買個胭脂,被人強行擄走,饒是虎幫人多勢眾,楞是沒把人找回來。

臨江縣的人,總算意識到事情大了。

淩霄酒樓在臨江也算排得上名號,連這樣一個大酒樓面對流民搶劫都毫無還手之力,遑論普通百姓。要知道,錢掌櫃可不真像看著那樣好欺負,手下的打手也不少。平日裏在他酒樓裏欠債的無賴多的是,他有的是討債的法子。

錢掌櫃算臨江一個小勢力,程忽就是妥妥的臨江地頭蛇。

連他這個地頭蛇的小老婆被人綁了都找不回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於是,總是偷著躲懶的言無計被逼無奈,又和漕幫以及若幹人士吃了頓飯。

地點定在言府。

外頭沒有地方安全,錢掌櫃的酒樓都被洗劫一空,哪家還敢開火做飯?

說是吃飯,實則討論的就是臨江縣的治安問題。

言無計不喜外人到他家來,畢竟在他看來,不愛幹凈的人太多,尤其是這幫江湖中人。

淩鉞王禁這兩人倒還勉強,程忽的身上帶了脂粉,保不齊就會不小心抹到他家椅子上。錢掌櫃作為酒樓的東家,哪怕他穿的幹幹凈凈一塵不染,言無計看著都覺得他渾身散發著後廚的味道。

林林總總的各行掌櫃東家來了一大群,言無計默默翻了個白眼,根本不想認識他們。

反正說得上話的也就是漕幫那三人,其他的,都是湊數。

等他看見丐幫也來人時,簡直槽多無口,甚至有點想要罵人。

流民也是乞丐,說起來都算是丐幫的一份子。其他人來了,說是影響生意、影響生活,好歹有個緣由。丐幫來人作甚?流民影響了他們乞討?

阿大讀懂了主人的意思,主人最愛幹凈,一向不待見丐幫。

看他一臉郁色,眼看就要罵人,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大人,丐幫的長老這次過來,也是因為流民影響了丐幫的正常生活……”

他們能有什麽正常生活?言無計一臉惱火。

眼看他要發脾氣,阿大急忙趁他發火之前把話說了,“流民太多,搶占了丐幫大夥居住的破廟橋洞,連街角那些擋風的地方都被流民搶占了,現在他們晚上睡覺都成問題。而且流民人多勢眾,又不守規矩,以前哪條街哪條路,丐幫手下都是分的清清楚楚的,外頭人一來,馬上就把本地的乞丐趕走了。乞丐們說不過流民,流民還會動手打他們,可謂是苦不堪言。”

“加之現在治安混亂,大家夥不敢出門,乞丐也討不到錢,日子更難受。討不到錢便罷了,擺攤的也不出攤,想買點吃食都困難。酒樓飯館不開張,剩菜剩飯又討不到。想來丐幫也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才會找上大人您。”

聽完阿大的話,言無計只覺整件事既離譜又可笑。

他管當地的百姓,還得管當地的乞丐,這是什麽道理?!

乞丐還要來告訴他日子過不下去,日子過的下去的人,能當乞丐?

什麽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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