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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願才畢業四年,大學同學繼續讀博的這時候一般博一剛結束,就算美國的學制不同,也有點太快了。雖然國內也有一些本碩博七年的學制,不過她不清楚美國是不是也有這種,更不知道周以然是怎樣的學制。

“是吧!林總,你也覺得吧!”岑羽寧附和。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周師哥本科還沒畢業,當然他那會兒也很優秀啦,已經開始和那些博士一起做課題。畢業就直博了,偶爾也有時間和我們吃飯。但是直博後沒多久,突然像瘋子一樣,瘋狂壓縮課程時間刷學分,一天的課比我一周都多,聽說半夜都在實驗室,後來提前一年完成了畢業要求。那時候聽說他是特別想回國,他——”

“岑羽寧,別亂說!”周以然突然擡手輕敲桌面打斷岑羽寧,不銹鋼桌板的清脆震蕩聲在幾乎無人的食堂顯得突兀。他面色冷峻,嘴唇緊抿,似乎完全不想提起岑羽寧說起的博士生涯。

岑羽寧癟著嘴噤聲,臉色委屈。

林願手肘撞了他一下,隨後發覺這樣的舉止有點親昵,又白了他一眼:“不能好好說話嗎,動什麽手。”

周以然餘光看了眼林願的胳膊,咳了一聲,說:“菜來了。”

沈默還是蔓延了一陣,但很快就被食物的美味消除了。

岑羽寧不住地點頭:“林總,您點的這幾個菜真的好好吃!不愧是老鹿山人,這個河蝦,這個糖醋裏脊,絕了!我感覺我能連續吃一周。”

“這家店春天的時候還有筍,是這家排第一的菜!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吃。”

岑羽寧猛點頭,說一定守著春筍上市。

林願輕笑,又一臉得意看向周以然:“怎麽樣?”

周以然停下筷子,轉向她,眼裏帶著溫柔的笑意。

這笑意讓林願頓感錯愕,呆呆地楞了幾秒,又趕緊把頭轉回去吃飯。

旁邊傳來他的笑聲:“挺好吃的,蝦蟹都好。”

岑羽寧叨咕一句:“還點了蟹嗎?”

林願搖搖頭說沒有,又拿著筷子淺淺戳著面前的米飯,嘴角帶笑,她知道他說的是那罐醉蟹。

-

高二那年中秋節,家具店的生意較往常冷清,傳統節日都這樣。

爸爸早早開始準備做晚餐,媽媽在前廳店面計算營業額,林願趴在餐桌上幫忙剝著花生,心裏惦記著冰箱裏媽媽昨天泡的醉蟹。昨天泡好後,晚上林願就躍躍欲試,被媽媽打手說還沒到吃的時間。林願停下手裏的花生,又打開冰箱看了眼那些透明玻璃罐裏張牙舞爪靜止著的小生物,偶爾瓶底升起一個小氣泡,讓人饞涎欲滴。

“媽媽!今晚能不能吃醉蟹啦!”

媽媽沒聽見,爸爸握著鍋鏟從廚房裏探出頭:“當然能吃,就是中秋吃的,不然明天就壞掉了。”

林願喜滋滋又盯了一眼那些螃蟹,關上冰箱門後手中剝花生的動作都加快,又屁顛屁顛跑到廚房,問爸爸還有什麽要幫忙。

晚飯的時候,媽媽果然開了罐子,一罐大概十只螃蟹,都夾出放到碟子裏,但只允許林願吃兩只。

林願一臉不高興,媽媽根本沒理會她:“這次的螃蟹比較大,我混了三種酒,小孩子不能多吃。”

“媽,我馬上都十七歲了!又不是七歲!”

“十七歲也不能多吃。”

林願本來想繼續表示不滿,但對方表示繼續抗議一次減少一只。林願只能悻悻然閉嘴,抓過最大的那只螃蟹。

晚飯快結束的時候,爸爸開口:“還剩的那幾罐,囡囡啊,你等下給旁邊那幾家送過去,他們都不是N市人,中秋一起嘗嘗。”

林願捕捉到關鍵詞,嚼著最後一條蟹腿,眼珠轉了下:“那個……爸爸,我們班去年不是轉來一個新同學嗎,我們班第一名,教我做過很多題。他也是外地的,他也沒吃過醉蟹,那個……剛好他就住附近……要不,我給他也送一罐?”

媽媽擡眸看過來,眼帶疑惑,盯了她片刻,又轉頭和爸爸相視一笑。林願瞬間臉色一紅,趕緊低下頭,思考半秒前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咬住筷子輕聲嘟囔:“要是沒有多的就算了,也不是非要送。”

爸爸清嗓低咳了一聲,媽媽帶著笑意說:“送吧。”

林願立刻擡頭,輕咬住下唇,眼裏是裝不住的欣喜。

媽媽喝了一口橙汁:“趕緊吃完去送吧,趁天還早,九點前回來。”

林願飛速扒了幾口飯,嘴裏含糊不清發問:“我吃完了……給旁邊哪幾家送啊?”

旁邊花店和小超市剛吃完飯,都客客氣氣接下,各回了一大包雲南野生幹菌子和一袋山西空心月餅。

林願把這些送回家,又跑到斜對面川菜館。

中秋晚上川菜館生意火爆,陳家忙忙碌碌。陳述看見林願過來送螃蟹,立刻跑過來接玻璃罐,嚷嚷著:“你怎麽才來,我想死這螃蟹了。”

林願順手指了下店門口邊的活魚水缸:“那裏的螃蟹那麽大,你爸媽不讓你吃嗎?”

陳述哼了兩聲:“哪有醉蟹好吃。”

陳爸招呼服務員帶了一群人去包間,又讓陳述到樓上搬一箱橘子送去林願家,說老家剛寄過來的,叫林願去收銀臺等等。

林願擺手:“沒關系,陳叔叔,你們先顧客人,我先回去了。”

陳述正在爬樓,叫林願一起上樓打游戲,她搖頭,說有事,先走了。

他一臉莫名:“我新買的游戲機你不玩?”

林願已經轉身跑了。

冰箱裏還剩兩罐,林願挑了那罐看起來螃蟹更大一點的,在櫥櫃裏翻出個結實的袋子。

又跑到洗手間,用梳子沾了點水,仔細把頭發梳順,看了鏡子片刻,又伸手把劉海稍微撥亂一點點。

腦子裏忽然有個小人說話:“太刻意了,太刻意了啊,林願同學!”

鏡子裏的臉忽然就紅了,林願立刻捂住兩側臉頰,滾燙。趕緊又往臉上撲了點水,擡起頭時,剛梳好的頭發全亂了。

自己被自己氣笑,就不再用梳子了,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

爸媽坐在門口的樟樹下乘涼,林願在門口跟爸媽招呼一聲說要走了,好像聽到媽媽小聲說了句“囡囡長大不中用了”。

林願顧不及理會,拎著醉蟹快步走了。

周以然跟他外公住在市中心的老小區,建成時間很久,都是低層老洋房,是N市市中心唯一的別墅區。林願和江渺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都忍不住張大嘴驚訝。

“周以然,你別老只和林願講話了,我現在和你重新認識一下做朋友還來得及嗎?”江渺當時這麽說,被林願瞪了一眼,又加了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周以然家離家具店一條街,沒走兩步就到了。

但是興沖沖走到小區外面的時候,林願才惱得拍了下腦門。出門前都忘了給周以然打個電話叫他來拿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哪兒。

小區保安站在玻璃崗亭外,眼神一直緊緊跟著林願。林願朝他笑笑,四處張望看會不會碰巧周以然出來。

好幾分鐘過去,小區門口仍然只有她一個人在踱步,她已經在崗亭旁邊的石榴樹邊轉了好幾圈,都數清樹上有幾個石榴了。保安也開始跨下崗亭的臺階,往這邊走過來。

林願猶豫是不是直接轉身回去的時候,小區大門開了,一個穿著寬松白襯衫的老人拿著一把蒲扇慢悠悠走了出來。

好面熟啊。

林願想起暑假前,開學年末家長會的時候,當時她在幫班主任迎接家長,坐在周以然位置上的就是這個老人,那他是周以然的……

“外公!”

叫什麽外公啊……林願此刻想掉頭回家的想法達到了最巔峰。

她看到周以然的外公手中扇風動作停止,擡眼看過來,似乎在腦海搜索這個突然湊近乎的女孩是誰。

“那個……外公好……您是周以然的外公吧?”林願沖過去,眨眨眼,擺出甜甜的笑臉,又提起手中的塑料袋展示,“我叫林願,是周以然的班長。我媽媽做了一些N市本地的醉蟹,叫我送給大家嘗嘗。”

周以然外公笑了聲,點點頭:“奧——我記得你,家長會你在講臺上當主持人是吧。”

您記錯了,主持人是江渺,我只是站在旁邊接家長。

林願又笑笑,重重點頭。

“找周以然?”他呵呵一笑點頭,但一副不相信有人會找周以然的樣子,但語氣又更慈祥了點,“小姑娘啊,我胃不好,就不吃這個螃蟹了,替我謝謝你的家人啊。要我把以然叫出來嗎?”

“不用了外公,我進去找他就行了。”

外公點了下頭,又再看了眼林願,招呼保安帶她進去。

周以然家的院門沒關,林願走到大門口,門鈴按了好幾次,周以然才踢踏著拖鞋慢悠悠來開門。

門打開的時候他一臉不滿,嘴裏還念著:“又不帶鑰——……你……你?”

林願歪頭欣賞著周以然被驚訝到差點合不攏嘴的表情,嚇到話都說不利索的模樣,哈哈大笑。

“你,你怎麽來了?”

“鐺鐺,給你送好吃的來了!”林願把醉蟹的玻璃罐從袋子裏拿出,舉到臉邊,“超好吃的醉蟹哦!”

周以然頭發微濕,穿著一身睡衣,好似不太自在,左顧右盼。人站在屋內一動不動,手緊緊抓著門把手。

林願不滿,垂下抱罐子的手:“你不讓我進去嗎?”說著想繞開周以然進去。

周以然擡手擋住了她,臉色糾結:“不行。”

林願怒氣上頭,剛剛去送醉蟹時,每家都客客氣氣,自己還拒絕了陳述剛買的游戲機,卻在周以然這裏吃閉門羹。

她覺得自己像是費盡千辛萬苦看到無字真經那一刻的八戒:“周以然,你有病啊,我專門給你送過來的,你門都不讓我進!”

“天黑了,我家……我……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周以然撓了撓後腦勺。因為逆光,屋內暖白色的光透過他的耳朵變成粉紅,他平時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時正虛瞟著旁邊的夜色,聲音越來越低,平時欠揍的拽勁全消。

簡單的字詞在腦子裏開始胡亂翻譯,林願的臉瞬間開始發燙,頭迅速低下。她想,自己一定從脖子紅到耳朵尖了。腳前掌輕輕踢著他門前的小沙礫,一時不知說什麽。

手中的玻璃罐傳來冰涼的觸感,她好想再次舉到臉邊降溫。

面前突然有陰影覆過來,是周以然傾身往前靠過來,擋住了屋內傳來的光。

林願的心又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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