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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好好好你不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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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好好好你不記得我

沈長清縮在床沿,只占了很小一塊地方。

顏華池往他這邊移一點,他就把自己縮得更小一點。

“哎——”有人嘆了一聲,穿過另一條被子伸手把他往裏面撈,“師尊,要掉下去了。”

沈長清默不作聲,好在顏華池也沒再有其他舉動,撈完他就把胳膊縮回自己的被子裏。

正是秋起時候,有流螢撲在窗戶紙上,如天上零碎的星那樣閃著幽冷的光。

玉爐香,蘭燼落,安神木熄了有一會了,晨光熹微。

一夜安睡,沈長清起來洗漱,掬捧冷水潔面,恰好風過,神清氣爽。

窗戶開了一半,門虛掩著,顏華池從門外進來,滿身朝氣蓬勃,他手裏端著清粥笑,“醒了?來吃點,暖暖胃。”

白粥上飄了一點草木灰,還能隱隱約約看到被蓋在最底下的焦成一團糊狀的米粒。

沈長清接過粥碗,用瓷勺攪了攪米粥,擡頭看著自家徒弟,“你這是……打算毒死為師?”

這東西真的是給人吃的嗎?

沈長清神情有些覆雜,顏華池一臉做錯了事情被嫌棄後委屈巴巴的樣子,垂頭喪氣地絞著自己的手指,“徒兒是第一次,以前都是…都是能弄到什麽就吃什麽,餓得發昏的時候,連土都能往下咽。”

沈長清聽自家徒兒慘到吃土,再盯著粥面上實在微不足道的那麽一點點灰,好像確實也算不得什麽……

反正他也嘗不出滋味兒,再毒能毒到哪裏去?

他拿起勺子,在顏華池期待的目光中,一點一點飲盡了粥。

顏華池看著他喝完,才故作小心道,“是…是不是很難喝……師尊不用勉強自己的。”

沈長清端著空碗,很想翻一個白眼。

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嗯,尚可,粥要小火慢熬,你這樣急性子是不行的。”沈長清把碗擱在一邊,等會自有人來收拾。

他披了外衫出門,天還沒有亮全,昏暗裏眾人忙碌的身影看不分明。

顏華池走在他身側,細數著自己一早上探來的情報。

“皇叔在五個月前登基,所以現在是平昭元年。”

“平昭?”沈長清重覆了一遍。

“嗯,顏平的平,昭陽的昭。皇叔這一輩子都很愛我母後,可我母後心裏卻只有父皇。

“父皇不愛她,但她是常鴻方的女兒,父皇當年要坐穩太子的位置,就必須要借驃騎大將軍的勢。”

所以不是陰差陽錯,也不是造化弄人,更沒有所謂的司天監逼迫,而是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政治騙局。

從一開始,顏安就沒想過要立她為後。

那個可憐又可恨的蠢女人自以為抓住了愛情,卻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得徹底。

顏華池神色淡漠,那個女人把一切錯都怪在他這個災星身上,卻不知自己有多可笑又有多可悲。

直到進了冷宮,那女人還沒有死心,為了讓父皇能多看她一眼,竟然……

顏華池攥緊了袖子,手指骨節哢哢作響,影子裏的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恨!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忘不了,忘不了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切!

每一次想起那些過往,都在將他推向失智的邊緣,瘋狂蠶食著他的人性。

可理智卻告誡他絕不能成為如她那般的人。

“唔……”顏華池蹲下身,捂住腦袋,他的意識仿佛被分割成了陰陽的兩個極端,耳邊是尖銳的鳴聲。

他心底藏著一只極兇,這只瘋癲的厲鬼八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勾引他永墮地獄,可他腦海裏卻映出一個清冷的身影,那個身影曾經朝他伸手,那麽溫柔那麽可靠。

——沈長清,扶褚山坐而論道的那三個月,你不記得了。可我銘記於心,我輪回過後,也不曾遺忘。

——不敢遺忘。

——因你是我這一世,最後僅存的理智。

“華池,別攥手指”,沈長清眼見著徒弟掌心未好全的傷口又淌下血,連忙也蹲下來,把顏華池緊握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然後用力抱住他,“乖,過去了,有什麽也都過去了,人總是要先放下,才能向前走。”

顏華池把臉埋在沈長清胸口,鼻尖滿是昨夜安神香的味道,他盡量笑,“師尊也不怕香燒了衣裳,放這般近,都熏入味了。”

“燒了就燒了,少了這一件也還有別的”,沈長清感到胸前濡濕了一片,聲音愈加溫柔,“沒有過不去的坎。”

“如果有…”顏華池盡量壓抑著顫抖的聲音,但那其中莫名來的悲傷是藏不幹凈的。

不,不是悲傷。是悲哀。為什麽會是悲哀呢?

沈長清將下巴抵在徒弟額頭,眸中滿溢心疼。

顏華池,你究竟是瞞了我多少事?

沒事,其實不重要的。

“如果有,為師牽著你走。”

“哪能啊,您年紀大了”,小腦袋從他懷裏探出來,眼眶濕潤卻滿懷笑意,“我是說,該徒兒扶著您才對。”

不去想曾經,顏華池被人抱著,又一次註意到沈長清那不正常的體溫。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涼?

你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老管家來了有一會了,低頭垂眸立在一邊等著,看到二人起身才走過去,雙手捧給沈長清四五個竹簡。

“老爺,京城要員這半年來的官職變動記錄都在這裏了,吏部沒有為難小人,但也沒有特殊照顧,走的正規流程,一切按照您的吩咐,都是公事公辦。”

“嗯”,沈長清沒接,把那竹簡又推回管家面前,“去內院找幾個細心丫頭,讓她們把不明理由降職的用朱筆勾出來,匯總成冊,再送到我書房即可。”

“您是要……”李管家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有小廝站在長廊那頭通報,“老爺,宮裏來了聖旨,來的是新任秉筆大公公,只知道姓胡,叫什麽小人也不清楚。”

“老奴下去先應付著”,老管家給那小廝使了個眼色,“別楞著,傳人來伺候老爺更衣。”

“慢”,顏華池對那小廝笑了笑,“師尊這裏有我,更衣這種內務事,是我身為親傳的本分,以後不需要麻煩你們。”

那小廝被這帶著點威脅的笑容鎮得立在原地,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李管家。

李管家沒說什麽,擺擺手叫那小廝下去了。

“李管家到底掌管國師府多年——”沈長清神色莫明,“往後還要多勞煩你。”

老管家半俯下身,恭敬道,“他們是習慣了,老爺畢竟回來少,小人知道老爺這會還放不下戒心,可日子長了您就看明白了。”

“那邊等急了,你去吧”,沈長清拂袖轉身,顏華池隨即跟上去。

裏衣內襯昨夜方換,沈長清由著徒弟給他扒了外衫,然後指著櫥櫃道,“隨便選一件吧,更衣是我為人臣當有的尊重,但太過隆重就反而失了禮數,顏平受不起。”

打開櫥櫃,裏面衣裳不多,剛夠換季,幾件長衫多是青碧,或者青白參半。

分明是老管家差人新做了來的,顏華池卻輕嗤一聲,“還真是素,咱府上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

“府上那幾兩碎銀夠你揮霍了”,沈長清神色淡然,“為師只是覺得沒必要招搖過市。”

顏華池呼吸一滯,取了青白參半的那件出來,他有些訕訕道,“沒想鋪張浪費,我是說您可以試試別的顏色……”

顏華池想,我其實是最了解你這個人的,我們曾經交過心了,只是你不記得了。

你忘了,但我還記得,你總是這樣悲天憫人,你得了錢財又都散出去。你兩袖清風,除了禮制上必須要奢侈的,你幾乎節儉到了極致。

你盛裝出行,儀仗隊浩蕩數裏。別人道你風光無兩,但你其實不喜。可你是國師,你代表了一個國度的顏面,你不得不如此。

顏華池一邊細心替沈長清整理衣衫,取來禁步栓在腰封上,一邊輕咬下唇,“徒兒覺得您穿青紅一定好看。”

沈長清深深看了徒弟一眼,顏華池勾著腰,他只能看見徒弟的後腦勺。

他徒弟這審美莫不是有問題?又是青又是紅,是要去跳大神還是要去扮魑魅魍魎?

顏華池系好了玉佩,擡頭,“青紅的嫁衣,一定很好看。”

沈長清無語,只眉目稍冷,橫了顏華池一眼。

低嫁穿紅,高嫁穿綠,這小子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自己還高攀了他?

顏華池倒是沒想這麽多,他只是聽說昭陽大婚的時候穿的是青紅色。

那時候,好多人都說昭陽穿這一身真是美艷不可方物,古往今來再沒有比她更國色天香的女人了,她的一顰一笑都可傾國傾城,若她不是將軍的女兒,註定要嫁進皇家,將軍府的府門都要被提親者踏破!

顏華池其實沒覺得昭陽有多好看,趕他師尊差遠了。昭陽再好看也是庸脂俗粉,沈長清那一身出塵氣質誰也比不了。

他想看沈長清為他著紅妝,想含住那一點朱唇,想用力咬下去,將混著胭脂的鮮血吞入腹中。

再撕碎那紅裝,與其共赴雲雨。

春宵一夜,自此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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