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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你祖宗說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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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你祖宗說你錯了

平昭元年秋,益州人大患。

天降橫禍,流匪四起。

沈長清與胡公公在前院就聖旨內容交換意見的時候,朝上已經吵成了一鍋粥。

等到沈長清快馬加鞭趕入宮,事態急轉直下,已然朝著不可控的趨勢發展。

“報!宣河決堤十四處,洪水流速太快,沙袋供不應求,益州全體官兵以血肉之軀填補空缺,已……全軍覆沒……”

“益州急報!突發瘟疫,染疾者過萬,全州醫藥告急!”

“報——太平教趁機起義,已攻占益州三十三城!”

“混賬!”

加急的信件如雪花般一封封呈上來,大殿飄了一地雞毛,顏平面色沈郁,用力將奏折揮到面前地上。

“太平教潛伏多年,直到如今才報!若非事發,爾等莫不是打算瞞朕一輩子?!”

群臣惶恐,紛紛跪拜,沈長清難得端正坐著,從袖間抽出一本冊子,拍在面前桌案上。

“廣福二十一年,益州州郡與太平教教首簽訂和平契約,劉陽在任期間,互不幹涉。

“永安十三年春三月,劉陽疑因貪賄下獄,五個月後,也就是如今新任州郡剛上任的那天,太平教便立刻憤而起事,發表檄文,稱新帝昏庸無道,刑部仗勢欺人。

“檄文上書:青天已死,黃天不立,唯我太平,公道人間。”

“顏平”,沈長清目光如出鞘的劍,閃著鋒銳的寒芒,“給我一個解釋!”

顏平的憤怒戛然而止,他坐在皇位上,良久,苦笑,“是朕太心急了,事已至此,只能先想辦法鎮壓那些刁民了。”

“你錯了”,沈長清站起身,走到中間,眼中寒霜更甚。

“你原本有機會挽回這一切,劉陽在獄中給你寫了一封血書”,沈長清轉頭看向許光韻,“大理寺少卿,把你四個月前上的折子背一遍。”

“啊?”許光韻突然被點名有些懵,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上朝,連忙跪移到中間。

他為此事憂心忡忡了整整四個月,印象深刻,立時就背誦起來。

“臣韻言,臣以微猥,忝居此位,本該與陛下分憂,不宜上書打擾,然此事幹系甚大,臣不敢不報。”

“近日陛下多有裁撤,亦多有升遷,然……”

許光韻寫了很多,指出來不少不合理的地方,劉陽之事便是其中之一。

“臣以為,益州州郡貪汙收賄一事,實另有隱情。劉陽此人,聰慧過人,雖行事不遵常理,但深受百姓愛戴……陛下,臣深以為不妥,自古以來官位變動,當依律法,今恐生事端,望陛下三思——”

許光韻念完,又匆匆移回列隊裏。

“你沒有認真看過這封折子,因為你收到了太多類似的折子。許光韻告訴你劉陽自殺了,你也毫不在意,因為這段時間死的人數不勝數”,沈長清輕輕攏了攏衣袖,“你很令我失望。”

“直到方才,我還在想,你若能把百姓放在心上,先解決水患和瘟疫,我還能給你留三分薄面。”

“顏平,我和顏柏榆當年也是你口中的刁民!你是不是連著自己祖宗都要一起鎮壓?!”,沈長清直視龍椅之上的那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把民心不當回事,早晚有一天會翻船。”

群臣冷汗直冒,一個個都低著頭不敢看顏平,更不敢看沈長清。

傳聞裏的沈長清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是溫溫和和的,有人戲言,若是往長清君身上潑桶臟水,他怕是也只會輕輕柔柔笑著說,“不妨事,換一件就是了。”

更有某風月樓頭牌調笑著說,“哪天奴家綁了沈郎君來,強吻了他,他估計都會直接娶了奴家,要對奴家負責到底呢。”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發這麽大火?

那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情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民生,就是他的底線,一步也退不得。

顏平想明白了這一點,從龍椅上起身,走下臺階,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對著沈長清深深彎腰。

“老祖宗,是朕思慮不周。”

觀念是很難轉變的,沈長清知道,顏平的讓步並不是真的從此愛民如子,他只是被迫表了個態,好穩住朝臣的心。

“工部抓緊派人修繕水利工程,太醫院派幾個人招募天下游醫一同前往益州”,顏平冷靜下來,有條不紊逐漸安排下去,臉色終於好看了點,但還帶了些憂色。

“益州已有孕育出小兇的趨勢,除祟司怕是難以招架,還要勞煩老祖宗親自走一趟。”

顏平知道沈長清不會拒絕,他願意為此付出點小小的代價,比如,“益州府名存實亡,如今人才雕敝,朕實在是無人可用。老祖宗認為誰可任州郡”

他知道,沈長清一直在找機會讓顏華池入朝為官,如今他願意親手把這個機會捧給沈長清。

“無人可用,那就廣開言路,使天下歸心,年關之前科舉加試一場,招賢納士,至於誰任州郡,那是吏部該管的事。”

吏部尚書出列,有些為難道,“國師大人有所不知,這益州鬧的可不止小兇,那邊情形不容樂觀,各方勢力錯綜覆雜,朝中恐怕無人能鎮得住。”

“聽聞老祖宗有一愛徒,深得您真傳,叫素秋?”顏平順勢挑起話頭,“不若就招他入朝,以表我朝納才誠意。”

顏平這一步棋走得相當妙,若顏華池鎮得住,那是他這個天子善於用人,必將有大量能人異士願意歸順。

若顏華池鎮不住,那就正好讓其死在那裏,沈長清不會因此降罪於他,而他也不用煎熬著良心去殺了他最愛之人生下的孩子。

事情解決之後,沈長清會怎麽做呢?

若沈長清留在益州,那麽自己在京中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布下天羅地網,直到最後哪怕是沈長清也束手無策。

若沈長清回京坐鎮,顏華池那邊自己不介意暗動手腳讓他深陷囹圄,甚至……永絕後患。

無論怎麽樣,自己這一盤棋,都不會輸。

——老祖宗,我猜不止我一人勸過你。

——謀事者,心不能太善。

沈長清撚著菩提珠兒,在想別的事情。

益州是產糧大地,正是秋收時節橫遭此禍,那麽來年必將有多地同時鬧饑荒。

若顏華池此時出任州郡,彼時怪罪下來,他首當其沖,必受其亂。

洪水,瘟疫,厲鬼,饑荒,後續的難民安置,一個個大問題都擺在眼前,不可謂不急。

多磨蹭一時半刻,就會少一條生命。

沈長清一言不發,直接出了殿門,往宮外走,只留下一眾朝臣跟顏平大眼瞪小眼。

片刻,顏平扶額道,“退朝,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身旁的公公掐尖了嗓子,大喊了聲退朝。

沈長清聽不見,他已經走出很遠了。

紅墻院裏,圈起來的天子和朝臣就像一個個提線木偶,權利這根線牢牢纏在傀儡身上,牽動他們的一擡手,一邁步,控制他們上躥下跳,為財,為勢奔波。

他是臺下的觀眾,他是臺上老舊不耐動的木偶。

那麽,傀師是誰?

沈長清策馬奔騰,馬蹄聲如驟雨來,他夾緊了馬腹。

快!再快!還要更快!

到國師府門口,他猛拉韁繩,馬嘶聲把門房引了出來,便要去牽馬。

“去叫華池,給他也備一匹馬……算了,他不一定會騎,讓他直接過來,行李不用帶了,到了那邊再說。”

門夫見沈長清眉頭緊蹙,知道是出了大事,沒有廢話,小跑去喊馬夫趕緊備馬,然後叫住一個小廝,讓他立刻把少爺引過來。

做完這一切,他便又回了門房裏,老爺和少爺即將出門,他得好好看門才行。

“老爺這次出門要多久回來?”聽到動靜李管家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遞上早備好的幹糧水囊,“老爺諸務繁忙,小人上回便留了心眼,您一入宮小人便叫廚房準備了這些。”

說著,老管家又將兩個布袋掛在馬背上,“這是路上換洗的衣裳,是兩個細致周全的嬤嬤準備的,小人已經吩咐馬夫多備一匹馬,路上換乘。”

心思如此縝密的人實在少見,沈長清點點頭,“國師府有你,我可放心。”

“小人是大宅子裏的管家,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李管家頓了一下,道,“宅裏的護院都是江湖上雇來的,每月換一批,只要給錢就足夠可靠。

“老爺要做大事,銀子得花在刀刃上,等您和少爺回來,小人帶著少爺去挑人,您可以放心。”

“嗯”,沈長清遠遠看見顏華池的身影,道,“這一去可能會很久,家裏就交給你了,京城的動向時刻關註,屆時我會動用暗線與你聯系。”

“是。”

沈長清伸出手,拉顏華池上馬,少年可能是初次騎馬,坐在馬背上有些緊張地攥緊了鬃毛。

沈長清一手握著兩根韁繩,一手半摟著自家徒弟的腰,右腳輕輕踢了踢馬肚子。

“怕嗎?”出了城,一言不發的沈長清才貼著徒弟耳邊道,“乖,忍一會,往後習慣了就好了。”

顏華池身體有些僵硬,沈長清那口氣吹得他寒毛倒立,他往後靠在沈長清身上,笑,“您這是在調戲徒兒嗎?”

“風太大了,怕你聽不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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