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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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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兩人去了殿內, 陳之鈺才終於松開了她的手,他走到櫃子旁,蹲下去摸了藥瓶出來。

走到了明無月面前, 打開了藥瓶, 指尖勾抹了藥。

明無月還不曾反應過來,陳之鈺的手指便碰上了她的臉。手指冰涼, 觸感十分明顯。他的動作卻十分輕柔,明無月似感覺不到他的動作。

兩人距離極近, 他就這樣低著頭,神色認真。

指尖的肌膚柔軟,幾乎是他生平碰過最軟和的東西了,好像用點力,都會將其戳破揉碎。

陳之鈺的指尖分明冰涼透骨, 可不知為何,明無月卻覺被他撫過之處, 有些許生熱。

陳之鈺擦完了藥之後, 將藥瓶放回原位, 拿出了一張錦帕擦除手上殘餘的藥膏。

從始至終, 明無月就這樣安靜等在一旁。

做完了一切的陳之鈺,拿過了明無月手上的糕點,走到桌邊, 將其打開。

他一邊將糕點拿出, 往桌子的碟中擺去, 一邊開了口說話。

“這世上誰都會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就如我今日進宮, 又去見了他。我同他提起了母後,同他吵了架, 我厭他惡他恨他,可人前人後,我都必須要去恭恭敬敬尊他一聲父皇。”

“你可以不喜歡陸舟這人,但是你現在,也必須對他恭謹,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讓你痛快。”

“早上我會生氣,是因為,你總是喜歡將自己置入險境。”

他若不出現,陸舟真的能掐死她。

他就算是殺了她,又能怎麽樣?

在她沒有能力去和他抗衡之時,她實在不該做出這樣冒險的舉動。

明無月站在一旁,噤若寒蟬。

分明陳之鈺也沒有說什麽重話,可是她這幅樣子,倒像是他在訓誡她似的。

雖作態如此,但明無月心中的那根弦卻徹底放下了。

他不生氣便好了。

而他說得也不錯,對陸舟,她也不可再這般了。

陳之鈺沒再看她一眼,也不再談此事,隨手拿了塊糕點在手上。

糕點在他蔥白如玉的手上更襯精巧玲瓏。

明無月見他將糕點塞入口中,面上有幾分緊張,問他道:“好吃嗎。”

她早就聽瑤殊說京城那家福露齋的糕點十分出名,百年的老字號,每日都要排起長隊,明無月也算運氣好,去的時候沒什麽人。

她也好奇這糕點的味道,除了給陳之鈺的那袋之外還,還藏了些一會帶去同瑤殊一起吃。

百年字號的糕點自是不錯,只是陳之鈺口味清淡,平日裏頭也不大喜歡甜辣之物,這東西在他嘴巴裏頭吃著無甚特別,他擡眼看到明無月那好奇的眼神,卻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伸手將糕點遞到了明無月的面前,“好吃嗎?你嘗嘗就知道了。”

他只是思即以往她總是挑弄於他,所以此刻竟也生出了捉弄於她的心思。

但,也僅僅限於捉弄。

看到她錯愕的神情之時,陳之鈺的眼中難得露出一抹不常見的狡黠,平日裏頭從沒有過這樣的神情。

明無月看著陳之鈺逗弄的眼神,馬上意識他這是在捉弄自己。

明白了陳之鈺的意圖之後,她竟堂而皇之張開了嘴,咬上了陳之鈺遞過來的糕點。

貝齒擦過了陳之鈺的手指,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明無月就已經咬走了一口糕點。

這回,楞住的人便成了陳之鈺。

低頭看向她,卻見她眨巴著那雙圓溜的杏眼一動不動看向他,一臉的精靈頑皮之相。

陳之鈺意識到自己又叫他將一軍,撇了撇嘴,將剩下的糕點塞到了嘴裏。

*

到了傍晚,陸舟下值回了東宮,徑直去尋了陳之鈺。

陳之鈺要去文華殿上值的消息早在午後就已經傳到了他的耳中。

他來了此處之時,陳之鈺正坐在桌前,面前還放著一盞糕點。

陸舟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自顧自坐下。

看到他面前放著糕點,忙了一日剛好有些空肚,伸手便要去拿,可還不待他碰到,陳之鈺就將糕點移開。

陸舟面露震驚,看向他道:“你不至於吧,不過一盞糕點,還當成寶貝不成了?”

然而陳之鈺卻還是沒有給他的意思,只聽他道:“明無月買的,你也吃?你今晨可還掐了她。”

原是她買的,難怪當成了個寶貝。

陸舟抽了抽嘴角,頗為無語,又恐他要沒完沒了地扯起了早上的舊賬,也不再爭,只是不鹹不淡譏諷他。

“得,我不吃,您老拿去供著。”

陸舟收回了手,陳之鈺才將糕點放了回去。

陸舟也沒再去同他貧頂,說起了正事。

“明日便去上值了?”

陳之鈺點頭。

陸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靠倒在了椅背上,譏笑了聲,“這回坤寧宮倒有得好吵了,當初人人都說廢嫡立長,現下這春風終吹到了東宮。”

皇後他們這些年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當初,人人都以為陳之鈺太子之位不保,可是如今,不過幾日之間,一切都已經變了。

當初皇後如此做派,害得陳之鈺在皇宮內的那段時日如此難熬,現下她所受的氣又哪裏比得上陳之鈺當初萬分之一。

即便現下知陳之鈺不會蠢笨,但陸舟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她現在是被禁足,卻也不是死了,只怕還不不會甘心,說不準便在明日你上值之時,做些什麽手腳出來。”

陳之鈺呵笑了一聲,“她若能安生,便也不是她了。”

*

很快便到到了第二日,果不其然如昨日他們二人所料,陳之鈺的上值之路並不順暢。

從前太子年少之時在此地讀書學習,便已經有不幹凈的人混雜在裏頭,而現在他又離開如此之久,裏面被穿插了多少眼線,裏頭又有多少的人是皇後或者別人的,可想而知。

總之,在陳之鈺來上值的第一日,便沒有一人歡迎於他。

他過去的處境,就同這已經被架空了的文華殿一樣,岌岌可危。

但現下,陳之鈺卻已經沒有空再去同他們扮演什麽人善可欺的傻太子戲碼。

在第三個人對陳之鈺的指示視若無睹,充耳不聞之時,陳之鈺便笑著下了仗則三十的命令,那人一開始還以為陳之鈺不過是在開玩笑,畢竟說,即便是連文華殿的侍衛也都是皇後的人,怎t會聽從他的調遣。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敢去如此有恃無恐的緣故。

因背後有皇後在撐腰。

然而,陳之鈺帶來東宮的侍衛。

那人這才開始慌了。

他在那裏拼命求饒,涕泗橫流,可一切都為時已晚。

三十大板,幾乎快將人打沒了氣。

文華殿這地方見了血,裏頭的人好像才能認清太子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蠢太子的現實。

面若佛陀,笑起來卻若羅剎厲鬼。

沒人再敢不將他放在眼裏。

除了這一件插曲之外,陳之鈺今日便再沒碰到旁的事了。

畢竟現下,人人自危,都怕那三十板子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明無月在快到了中午之時,去了文華殿給陳之鈺送飯。

她來的時候,裏頭的板子已經打完了,就連痕跡也都清理幹凈了。

只是從空氣之中彌漫著微弱的血腥氣,還有眾人不尋常的神色,她也能敏銳發現古怪。

她提著飯盒去了陳之鈺辦理公務的廂房,見他神色如常一如往日。

陳之鈺還坐在那處辦公,今日是他第一日上值,公務繁多,忙不過來才是常事。

明無月先在另一旁的空桌上布好了菜,而後,陳之鈺便起身過來。

明無月在陳之鈺動筷之前,先一步開口問道:“早上是出了什麽事嗎。”

陳之鈺笑了聲,道:“哦,是出事了,因為有個人不願意給孤帶路,所以孤就打了他三十大板,他皮開肉綻,七竅生血,差點就沒能熬過去了。”

他說得不甚在意,可在他的描述之中,他聽著就像是個無恥、難以伺候的古怪主子,一點不順心就想了仗斃了奴仆。

畢竟,他做了這樣的事,他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他才不會在意旁人如何去想,如果在意,他就不會去做。

可是,在明無月面前,他卻總是會多想在意。

為何如此?

他不知道。

一個在地獄中生活過的人,卻開始害怕別人會以為他是厲鬼,開始害怕讓人知道,他其實沒有那麽幹凈。

有點太古怪了。

陳之鈺裝作不在意往口中送了口飯,可握著筷子的手背,卻青筋凸起,十分明顯。

昭顯了他此刻的心緒。

然而,明無月卻疑惑地看向他道:“殿下,那人的血是濺到你的身上了嗎?”

明無月總是會問出這些奇怪的問題來,他不知道這樣的情形下,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話。

可他卻如實搖頭。

“既然沒有被那人的血弄臟,殿下為何看著這樣惶惑不安。”

他幹幹凈凈的,他為什麽要這樣不安呢。

陳之鈺只覺那口飯有些苦澀,在口中嘗著竟帶著了幾分苦味,他艱難地將飯咽下了喉嚨,又艱難地開了口,聲音聽著沙啞得不像話。

“我不臟嗎。”

“你難道覺得我不臟嗎。”

陳之鈺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從前手上分明沾染了這樣多的血,現下卻還這幅樣子。

他低著頭,自嘲似的笑了笑。

可不待一會,卻聽明無月又出了聲。

她說,“幾年前,我還不大的時候,走在院子裏頭,曾踩死了一只青蛙,那只青蛙跳到了我的腳下,我不曾註意,就踩死了它。青蛙死在我的腳下,黏膩的腳感讓我惶恐不安,覺得它惡心至極。可是更要命的是,那天還是在一個我十分在乎的人家裏,相比於那惡心的感覺,我更害怕那人看到我踩了青蛙,會覺我生性殘忍,傷天害理,就連一只青蛙也要踩死。”

她說的便是,十二歲在陸家的那段日子,那是她來的第一日,他們一行人在走過後花園那處之時,一只青蛙就忽地從池邊跳到了明無月的腳下。

明無月那時一門心思撲在別處,哪裏註意得到腳下的動靜。

於是乎,一腳踩了上去。

不出意料,小小青蛙,“四分五裂”。

“青蛙很惡心,我很害怕,可在那一刻,我更害怕他會忽然從天而降,看到這可怕的一幕,他會以為,我是一個喜歡殺生的壞姑娘。”

畢竟世人總是愛聯想,看到你踩死個東西,便能想到你不善良,便能想到你這人不守規矩,便能想到你這人不通禮節,去別人的家裏面專門踩死只青蛙。

尤其說,那可以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其實不會,根本不會。”

一切不過是杞人憂天。

一個卑劣的仰慕者的杞人憂天。

沒有人會因為一只死青蛙,而去討厭一個好姑娘。

當然了,除非他不知道你是一個好姑娘。

也不會有人因為一個該死的人,而去討厭面前的這個好太子。

陳之鈺自然能聽懂明無月的言下之意。

其實她口中那關於青蛙的事情,他也有印象。

明家一行人到了侯府的那日,他剛好和陸舟就在後花園的廊廡之下路過,只是他們的那個位置,有些許草木遮蔽,所以明家人的並沒有看到他們。

他們二人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明無月踩到了青蛙之後,先是小聲驚呼,而後一臉囧色看向了一旁的兄長與姐姐,那副樣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一旁的陸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想繼續待下去,但陳之鈺卻生了興趣,沒法,兩人便繼續留下來看。

後來,只見那個小姑娘,不過是踩死了只青蛙,卻活像是犯了什麽塌天大禍,兩眼憋得通紅,好懸是沒有直接哭出來。

她的哥哥姐姐以為她是嚇著了,沒法,姐姐幫她脫去了那只踩了青蛙的臟鞋子,哥哥將她背在了背上。

兩人說說笑笑,還在那裏說些什麽寬慰她的話。

好在來往也沒什麽人,他們走了小路,去了事先安排好的住處。

陳之鈺的視線從離去的那行人身上移了回來,他對一旁的陸舟道,“那人好像是外祖給你挑選的小娘子。”

“你要給你。”陸舟十分嫌棄。

他身上還有傷,是捕獵惡狼之時留下的,雖然養了半月有餘,可還是沒有大好,說著話的時候,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咳嗽。

他喜歡的女子,可是連狼都能殺,怎麽會因為一只青蛙就哭哭啼啼呢。

陳之鈺聽到陸舟的話卻也沒惱,臉上竟還笑得更叫厲害。

“好啊,給我。”

這樣有趣的人,他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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