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廢功重修很是耗費精氣神, 林因盤膝而坐，沈靜心神專註修煉時，一旁卡在佛像懷中裹在衣衫中的幼兒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那雙目中沒有半點嬰兒的純凈澄澈, 極靜中，猩紅閃爍一瞬, 在周身氤氳點淺淡靈氣中覆歸於瞑黑。

幾瞬後緩緩合上。

—

雖突遭變故, 單此之前林因已做了許多準備。加之月靈之體的便利, 此次重修事半功倍, 很是得宜。

三天一晃而過，盤膝而坐的林因吐出一口濁氣, 緩緩睜眼，收勢起身。

便去看一旁卡在佛像臂彎處的小澹臺。

捏著小拳頭, 雙眼合上，睫毛濃密, 白嫩臉頰縈繞著淡淡暈紅, 似是最無害的陷入一場香甜夢鄉的普通凡嬰。

林因唇線微微上抿，是個笑的弧度。

澹臺上泇如今淪為凡體, 又是如此孱弱的幼兒期，林因將靈石捏碎成末灑在他周圍，才讓其這幾日得以無恙。

她微俯身探出手將小澹臺抱起來。

似乎察覺到動靜, 睡夢中的小澹臺睜開眼，靜靜看了她一眼，小拳頭攢在嘴邊打了個小哈欠, 又閉上了。

林因, “……”

還真是, 隨遇而安，不要面子。

搖了搖頭, 林因抱著懷中軟軟的小身子，舉步離開。

破廟孤寂，到底不是棲身之處。

從這天起，她便在村鎮走動，與人義診。

多是些窮苦百姓，也只有這些人，才會相信她這般一個年歲稚嫩的女娘，病急亂投醫罷了。

也不需得許多報酬，只一口水，三兩銅板，能換三餐裹腹，有衣驅寒便是了。

漸漸的，名聲打出去了，來求醫的便多了。

商賈富貴之家，不一而足。

也終究被聞得消息的，那日遇到的富家公子尋了來。

來勢不善，林因卻很平靜。

今時不同往日，傷勢恢覆，又積攢了滿身的藥材，便是不動用靈力，違反凡俗與修真界默認的規矩，她要收拾這貪財好色的富家公子哥兒，也不費吹灰之力。

一群人來勢洶洶，確是豎著來，橫著回去的。倒沒受什麽傷，但誰也說不清發生了什麽，只沒了這段時間的記憶。那些打手回去四肢骨頭綿痛了一整日，而那富家公子確是不久之後就傳出了不舉的名頭來。

從此四處求醫，不知何時能好。

而當這些揭露出來時，林因早已攜小澹臺離開了這座小縣城。

帶著從一位富商病人處得來的身份路引，開始了凡俗界的游歷。

小澹臺長得似乎比一般孩童快些，三年一晃而過，他瞧著，卻已經是十歲孩童的模樣，若只瞧面目，唇紅齒白，當真如仙童一般。

三年時間，神醫名頭傳遍天下。

早在小澹臺會說話時，林因便被指使著去和人接上了頭，對上暗語後，來人極是恭敬，也不多問，自此盡心盡力聽從安排吩咐，一路吃食住行，無不奢靡，極盡享受。

林因也瞧出來了，怕是澹臺上泇去尋那一線仙人機緣時，也在凡俗留下的了後手。

她坐在馬車上，撩起的湘色車簾兩側是倒退的景象，看著窩在她懷裏睡得臉頰發紅的人，輕輕搖了搖頭。

三年裏，她帶著小澹臺漫無目的，走到哪裏便一路看診到哪裏，治好了數不清的頑疾錮病。停t留的或長或短。也有無數人千裏迢迢行走萬裏來求醫。

有一生征戰沙場彌留之際病痛纏身的暮年將軍，林因停留數月，極盡溫和藥理為之調養，只為讓其最後一段時日走得舒爽些。

也有窮兇極惡的惡徒，瀕死之際死死抓住一線希望。

林因看著那雙赤紅充血充滿求生欲望的眼睛，將袖子上死死攥著的手扯下，垂下眼，“我醫。”

她毫無保留的將人治好。

然後在那人徹底病欣喜若狂之時，親手用匕首捅入那人胸口。

猩紅的血染紅了雪亮匕刃。

惡徒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倒下，眼底還殘留著尚未褪盡的偷得一命的竊喜。

八九歲少年模樣的澹臺上泇站在一旁，他看著這一幕，歪了歪頭，瞑黑的眼睛像是一塊發著微光的曜石。

“因兒？”

稚嫩的聲線，這樣喚著，本該有些怪異，可對方語氣裏的從容隨意反而顯得正該如此。

雖未指明，但林因知道他想問什麽。

既費心將人把絕癥治好，從閻羅王手上搶回一條命來，又何須殺了？既一開始就打算不留這人性命，又何必一開始要施手救人？

她並非是這般玩弄人心之人。

林因擦去匕首上的血漬，轉身看向澹臺上泇，眼睫輕輕眨動間其輕搖了搖頭，緩聲道。

“為醫者，當活活命之人。”

“螻蟻尚且偷生，任何生靈都當有求生的權利。我為醫者，不當漠視。”

“因此，我去他病疾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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