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可似這般滿身血孽之人, 我可救之，也當殺之。”

“否則，地獄空蕩, 反叫人間修羅。”

“因兒仁慈心腸，倒也不缺殺伐果斷。”小澹臺輕挑眉梢, 眼底光華流轉間, 似隨意點評了句。

林因, “尊上說笑了, 行事不過隨心罷了。修者不當如是嗎？”

小澹臺不知可否，他只是看著面前青衫染血的少女, 唇間輕咬字眼，“不過麽……地獄？修羅？”

這裏有與天爭命, 有修身為仙，有妖魔鬼人, 卻沒有漫天神佛, 六道輪回。

林因擦拭匕刃血漬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擡眉, 輕緩一笑，“聽昨日的阿婆說，山腳一戶人家羅餅攤得甚是味美, 尊上不妨和我走上一遭。”

說罷，將擦凈的匕首利落往腰間一別，已然轉身往山下飄然而去。

似是斷定他不會拒絕。

小澹臺唇間輕呵一聲, 卻並不追問, 他噙著一縷笑, 在清風徐徐中不緊不慢墜在後面。

聽著身後輕而穩的腳步聲，林因唇角輕揚, 垂眉微微一笑。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在血色夕陽餘暉中拉長。

*

又是一年，凡俗界低等魔族出沒的身影漸多。

甚至偶爾能瞧出些微修者的痕跡，只是修為甚是低微罷了。

澹臺上泇遁入凡俗界，引起的這場風波初見雛形。

彼時林因剛解決完一個尾隨而來的低等魔族，擦拭掉匕刃的血跡，快速抹除痕跡。

和一旁面容身形尚且稚嫩卻捋著衣襟悠哉悠然的澹臺上泇對上目光，不由道，“尊上，近日來，混進凡俗界的低等魔族愈多，搜查密切……”

小澹臺輕笑著睨她一眼，“巧了，大乾王朝寵冠後宮的蘇貴妃素有痛風之癥，每每發作頭痛欲裂，久治不愈，皇帝陛下憂心如焚，張榜召天下名醫治之。”

“且這大乾國運尚有段時日，皇宮有龍氣庇佑，暫時壓一壓這魔族邪祟之氣，不成問題。”

他戲謔道：“想來，憑因兒不知何時習來的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想要在咱們這位陛下跟前占得一席之地，不是難事吧？”

林因：“……正有此意。”

*

林因和小澹臺並未耗費太大功夫便得了面聖的機會，蓋因蘇貴妃容顏冠絕天下，而當今聖上最是迷戀。

聽聞有人揭了榜，揚言能治好貴妃頑疾，二話不說便傳召入宮。

“民女參見陛下。”

太監召請的尖細嗓音穿過大殿，林因低眉款款步入。

上首的皇帝年逾四十，看著下方一襲青色羅衫難掩麗色的少女，眼中驀然一亮，掌著黃金制的龍頭扶手半撐起身往下瞇眼望，“你就是民間盛傳的有神醫之稱的林大夫？”

不待殿下之人回答，他便又自言自語呢喃，“想不到竟是這般一個美人……”

一旁隨侍的太監目光微閃，隨即低眉斂首，湊上前低語：“陛下，貴妃娘娘今兒一早便又犯了病，如今正疼得緊呢，這林氏素有神醫之名，想必是有真本事的，您看……”

皇帝被打斷思緒，有些不悅，但思及愛妃，到底是疼寵在心尖的人兒，霎時心頭思緒散開幾分，只吩咐林因隨他去貴妃寢殿中，務必要將人這毛病治好。

*

到了寢殿，蘇貴妃正撐著頭半倚在塌上，一旁宮女羅扇輕搖，徐徐輕風送來恬香。

她黛眉微蹙，鬢間額上淋漓濕汗，正哀哀呻|吟，那一聲一聲，既哀且憐，仿佛有一只手在心上撓了一把下又一下。

皇帝在殿外一聽，忙急步而入，口中不住喚著愛妃。

林因和後面墜著的太監只好急忙跟上。

等人進去了，皇帝已經細細和蘇貴妃說了前因後果。

蘇貴妃柔柔倚在皇帝懷中，滿頭虛汗，擡眼瞧見進來的少女，打量幾眼，首先便是展眉掩唇笑了。

步搖輕顫間聲音又輕柔又虛弱，卻仍如弦音扣耳，“喲，這位妹妹生得好生貌美，臣妾這第一美人的頭銜怕是要讓人了，陛下您說是不是？”

皇帝聽了眼中神色有些莫測，面上卻打個哈哈混過去了，只捋著胡須笑。

貴妃便伸手拉過林因的手，輕柔撫摸著，“更勝者有這般厲害的手藝，姐姐這不中用的身體還全得靠妹妹了。”

*

晚間，兩人在安排的側殿會了面，小澹臺正雙手撐著椅子扶手，攤在軟枕上，像個真正十一二歲天真爛漫的孩童一般，晃蕩著小腿。

臉上神色卻淡淡。

見人徐徐進來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淡聲道，“這地兒不是久留之地，因兒早做打算吧。”

說罷一撐手跳下椅子徑自洗漱去了。

林因微微一楞，隨即搖了搖頭，在他方才坐過的那只椅子上坐下，也不去找人，只是曼聲道，“雖有些鬼蜮心思，但也需得停留一時，我會酌情延長診治時間，想來在貴妃徹底痊愈前，大抵不會輕舉妄動的。時機到了，屆時離開便是了。”

寢殿安靜，無人應答，只有燭火躍動。

林因兀自說完，微微一笑，卻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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