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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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新朝初建, 百廢待興。
謀士班子的主幹又不在祁陵炎身邊，國號、封禪、臣子封賞等，雖然有人初步擬定, 但都要他過目處理。
一時間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
是夜，月朗星稀, 清幽月光灑在昔日盛朝皇宮的宮脊之上。
匆忙收拾出來的偏殿內, 燭火通明。
一身玄色長袍的男子正伏案處理政務。
忽然侍衛來報：“陛下, 紅煞將軍求見。”
“哦？”黼紋屏風前, 祁陵炎聞言放下手中朱筆，捏捏眉心, 瞥眼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折子，隨手推到一旁, 寬袖一展，威嚴的眉間露出幾分饒有趣味的欣然：“孤的紅煞將軍？還不快請進來！”
“喏。”侍衛應下, 側身繞出。
不多時, 紅綾覆眼著紅黑二色武將服外罩輕薄銀色軟甲的女子大步踏入側殿，右手扣同色銀盔於腰間, 身後馬尾高束，走動間和盔頂紅纓一同輕晃。
高挑纖細的身影轉過屏風落入祁陵炎的視線，他挑了挑眉, 睿智威嚴的眼中劃過一抹亮色。
不過片刻，女子走至近前。
她長手一撈，幾聲甲胄脆鳴中, 銀盔置於身側, 掀開下擺朝幾案後的男子單膝跪地抱拳執武將禮：“征西將軍狼因拜見陛下！”
“征西”才是她的封號, 紅煞不過是同僚和百姓的戲稱。
久而久之，後者反而大行其道。
祁陵炎起身從幾案後繞出, 大步走至狼因面前，伸手把住她臂膀，笑道，“這裏又沒有外人，愛卿何必多禮？”
狼因從善如流起身，抽出自己的手臂，退後一步，垂眼恭聲道：“陛下，禮不可廢。”
祁陵炎挑眉，也不在意，而是從朝侍衛吩咐了句，“來人，給孤的將軍賜坐。”
他自己也重新回到幾案後，掀開下擺跽坐而下。
兩方落座，侍從上了茶，祁陵炎半偏過身體，朝著下方的愛將望去，頗有興致地問道，“愛卿這麽晚來找孤，所謂何事啊？”
他話音落下，狼因卻是倏然起身。
即便看不見，武者的敏銳依舊讓她察覺到上首有道微微灼熱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含著饒有趣味的打量。
狼因迎著那到視線，五年刻意的鍛煉和多年的行伍生活，讓她即便看不見，僅靠一雙耳朵，也能做到如常人般正常自如。
她取出將軍印綬，連同扣在腰間的銀盔一同置於桌案。
一聲鐵器磕碰桌面的脆響，狼因再次單膝扣地，聲音清晰如同鐵器錚鳴，落入上首男子耳中，“陛下如今大業已成，西北安穩，狼因特來請辭，願陛下準許。”
祁陵炎面上的笑淡下，他挑出一個詞，咀嚼，“請辭？”
“是。”
“若孤不準呢？”
狼因神色不動，垂首重覆，“請陛下準許。”
殿內一時寂靜t。
祁陵炎垂下眼眸，眼中映出階下自己愛將的身影，那雙眸子一瞬有些莫測的深。
女子的纖柔和武將的凜冽，結合在一起。
像是藤曼攀繞雪亮劍身，澆灌灼烈的酒，於如淬寒芒的劍尖開出一朵艷色的花。
美的冷而烈。
沒有一個男子能拒絕征服這樣的女子。
遑論是一個帝王。
狼因不知他的心思，她安靜垂首等待。
忽然聽上首傳來一道低沈磁性的聲音。
“愛卿不願當孤的將軍，可願做孤的皇後？”
聲音落入耳中，辨明話語裏的一絲，狼因愕然擡頭。
上首即將登基的開國皇帝對上她那雙漂亮卻暗淡的瑞鳳眸，心中微微遺憾，這樣一雙眸子，若是能將人印入眼中，不知該是如何一番風景。
不過轉瞬又一想，以這些年這人的行事和功績，有沒有這樣一雙眼睛，其實並無太大差別。
有，自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仍舊是那個西北百姓眼中的紅煞將軍。這個人生生轉不可能為可能，幾乎與奇跡無異，每一次都讓他覺得驚艷。
且若是不去刻意留心，誰又能想到這是一雙盲眼呢？
祁陵炎想到此，眉梢微揚，不顧狼因的驚愕，依舊興致盎然地繼續道，“若愛卿應下，孤許愛卿椒房獨寵，虛設後宮，與愛卿共分天下。”
他雙手按在幾案，微微傾身向前，直視階下的女子，“愛卿，你意下如何？”
“……”狼因，“……陛下盛愛，臣愧不敢受。”
祁陵炎坐回去，有些失望。
又好似並不很意外。
他捋了捋寬袖，輕嘆了聲，“愛卿這是拒絕孤了？”
狼因還是那句話，“陛下盛愛，臣……愧不敢受。”
祁陵炎一時沒說話。
有風從窗槦刮入，偏殿內，燭火飄搖一瞬。
祁陵炎高坐在階上幾案後，不知何時，將拇指上的墨玉指環旋了下來，捏在指尖漫不經心把玩。
一手輕抵在額上，視線隔著昏幽燭火，落在跪在下首的纖細身影上。
“愛卿可知，拒絕一個帝王，會有什麽後果？”
他瞇了瞇眼，緩緩啟唇，再不似剛才的溫和，而是將一身久居高位的帝王之威一瞬向下傾瀉，壓在下方人挺直的脊背上，
“愛卿如此不知好歹，就不怕孤一刀砍了你？或是……一刀砍了雲蘭時？”
狼因依舊脊背挺直，聞言神色動了動，卻並未露出恐懼的神色，而是平靜道，“陛下不會。”
祁陵炎展袖，一身氣勢又收了回去，好奇地看著下方的人，“怎麽說？”
狼因：“陛下乃明君，必不會因一己之私濫殺有功之臣。”
上首的帝王沈默片刻，意味不明地道，“愛卿倒是對孤很有自信。”
狼因俯身一拜。
半晌，祁陵炎輕嘖了聲，展袖一揮，“行了，孤允了，愛卿退下吧。”
“謝陛下。”
上首的帝王拿起一旁擱置的朱筆，隨手翻開一道折子，一邊一目十行瀏覽，一邊側頭朝階下正起身欲要離開的人調侃道，“愛卿可千萬要走得快些，也千萬莫要再回來孤的眼皮子底下。”
“愛卿這樣的女子世間罕有，指不定哪天孤就後悔了。”他似笑非笑道，“屆時，一句‘明君’可就管不住孤了。”
狼因腳步一頓，默然。
隨即大踏步離開。
她走後，幾案後的帝王丟了手上的朱筆，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槦旁，任由夜晚的涼風吹拂在臉上。
祁陵炎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大半落入陰影中，偌大的宮殿，一片寂靜無聲，只有月光清幽，幾縷打在他半邊臉上。
看起來有些莫名的孤寂。
他看著窗槦外的夜色，神情莫測。
祁陵炎對狼因是有一份獨特的喜愛的，但他也清楚地知曉，這份喜愛還不到深愛的地步。
帝王之愛難得，為了這份獨特的喜愛，他確實願意虛設六宮，給她椒房獨寵。
但他也深知人心易變，尤其是一個帝王的心思。
若是狼因今日允了他，哪怕不擇手段，他日後也絕不會再給她離開的機會。
但面對他的許諾，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有些驚訝，又好像並不如何意外。
既然拒絕得這麽幹脆，就放她離開吧。
他輕笑了聲，他是個實際的人，帝王很難不實際。
可不是一句簡單的“明君”就能應付敷衍過去的。
可這樣一朵美麗的花，確實更適合長在野外。
與其多前後失去水分，枯萎在深宮，不如放她離開。
這是他所剩不多的仁慈。
祁陵炎看著寂靜的夜色，喃喃道，“走了可千萬別回來了，孤……已經有些後悔了。”
*
狼因走出偏殿，此前進去時得以知曉門口值守的是林頌，於是這時便朝微不可查的呼吸傳來的方向點了點頭。
林頌沒有點頭，而是輕輕叩擊了兩下劍柄，輕微的兩聲細悶敲擊聲在深夜寂靜的宮院裏仍舊清晰。
這表示，他收到了。
林頌和狼因一同上過戰場，做過肩背相抵的戰友，礙於狼因看不見，於是有了這樣特殊的交流方式。
狼因剛要提步離開，忽然聽道對方說：“狼因姑娘……保重。”
她聞言有些驚訝，心下一轉，便明白對方應當是聽到了。
狼因眉眼輕展，蘊藏的冷桀稍稍淡化，並不多言，只點了下頭，“多謝。”
留下一句，“林大人，也多保重。”
隨即轉身離開。
林頌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道纖細高挑的身影徹底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他便又轉過頭，目不斜視守著宮門，依舊是那個盡忠職守沈默寡言的侍衛統領。
*
第二天傍晚，雲疏月請辭的折子也遞到了案頭，祁陵炎翻開一看，內容印入眼裏，頓時就氣笑了，將手頭的折子一扔，“合著這一個二個的，趕趟子給孤往外跑呢？”
扔了又給撿起來，禦筆朱批劃了個大大的×，朝一旁的侍者說，“給孤打回去，不允。”
“前面那個好歹態度端正，人親自到了。後面這個面都沒見著，就想著跑。是孤看著太好說話了？”
“叫人親自到孤跟前來說，這盛京還有他的爛攤子沒收拾，就想著跑路，還想全丟給孤不成？真是……”
祁陵炎沒好氣地將批好的折子丟到侍人懷裏，那侍人手忙腳亂接住，忙應下，弓著腰身退了出去。
這下饒是雲疏月再是焦急，也只得緊趕慢趕往盛京而去。
這一去，就受到了行刺，好在他早有防備，只受了輕傷，人沒大礙。
說到這幕後指使，還要應在昔日的爛攤子上。
當禦醫診治完松了口氣告訴雲疏月他的傷勢沒有大礙，不會影響日後行走時，卻見這位病患蒼白著臉色躺在床上，並沒有露出什麽喜色。
反而蹙著眉摸著自己受傷的小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禦醫有些莫名。
只見這位年紀輕輕的盛京新貴、天啟帝面前最受信賴的紅人、開國第一位國相，朝他道，“有勞沈院正，幫下官隱下這道消息，對外……”
他垂了下眼，輕輕笑了，“對外就說，我這兩條腿廢了，後半輩子都將不良於行。”
“？”
沈禦醫也不敢問，也不敢說，半晌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床上一臉蒼白虛弱的人，小心道，“陛下那裏……？”
雲疏月：“無妨，陛下若問起，沈禦醫直說便是。”
他小心放下小腿卷起的褲腳，慢慢垂下眼。
這一計，叫做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能騙到該騙的人，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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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
是夜，月朗星稀, 清幽月光灑在昔日盛朝皇宮的宮脊之上。
匆忙收拾出來的偏殿內, 燭火通明。
一身玄色長袍的男子正伏案處理政務。
忽然侍衛來報：“陛下, 紅煞將軍求見。”
“哦？”黼紋屏風前, 祁陵炎聞言放下手中朱筆，捏捏眉心, 瞥眼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折子，隨手推到一旁, 寬袖一展，威嚴的眉間露出幾分饒有趣味的欣然：“孤的紅煞將軍？還不快請進來！”
“喏。”侍衛應下, 側身繞出。
不多時, 紅綾覆眼著紅黑二色武將服外罩輕薄銀色軟甲的女子大步踏入側殿，右手扣同色銀盔於腰間, 身後馬尾高束，走動間和盔頂紅纓一同輕晃。
高挑纖細的身影轉過屏風落入祁陵炎的視線，他挑了挑眉, 睿智威嚴的眼中劃過一抹亮色。
不過片刻，女子走至近前。
她長手一撈，幾聲甲胄脆鳴中, 銀盔置於身側, 掀開下擺朝幾案後的男子單膝跪地抱拳執武將禮：“征西將軍狼因拜見陛下！”
“征西”才是她的封號, 紅煞不過是同僚和百姓的戲稱。
久而久之，後者反而大行其道。
祁陵炎起身從幾案後繞出, 大步走至狼因面前，伸手把住她臂膀，笑道，“這裏又沒有外人，愛卿何必多禮？”
狼因從善如流起身，抽出自己的手臂，退後一步，垂眼恭聲道：“陛下，禮不可廢。”
祁陵炎挑眉，也不在意，而是從朝侍衛吩咐了句，“來人，給孤的將軍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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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落座，侍從上了茶，祁陵炎半偏過身體，朝著下方的愛將望去，頗有興致地問道，“愛卿這麽晚來找孤，所謂何事啊？”
他話音落下，狼因卻是倏然起身。
即便看不見，武者的敏銳依舊讓她察覺到上首有道微微灼熱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含著饒有趣味的打量。
狼因迎著那到視線，五年刻意的鍛煉和多年的行伍生活，讓她即便看不見，僅靠一雙耳朵，也能做到如常人般正常自如。
她取出將軍印綬，連同扣在腰間的銀盔一同置於桌案。
一聲鐵器磕碰桌面的脆響，狼因再次單膝扣地，聲音清晰如同鐵器錚鳴，落入上首男子耳中，“陛下如今大業已成，西北安穩，狼因特來請辭，願陛下準許。”
祁陵炎面上的笑淡下，他挑出一個詞，咀嚼，“請辭？”
“是。”
“若孤不準呢？”
狼因神色不動，垂首重覆，“請陛下準許。”
殿內一時寂靜t。
祁陵炎垂下眼眸，眼中映出階下自己愛將的身影，那雙眸子一瞬有些莫測的深。
女子的纖柔和武將的凜冽，結合在一起。
像是藤曼攀繞雪亮劍身，澆灌灼烈的酒，於如淬寒芒的劍尖開出一朵艷色的花。
美的冷而烈。
沒有一個男子能拒絕征服這樣的女子。
遑論是一個帝王。
狼因不知他的心思，她安靜垂首等待。
忽然聽上首傳來一道低沈磁性的聲音。
“愛卿不願當孤的將軍，可願做孤的皇後？”
聲音落入耳中，辨明話語裏的一絲，狼因愕然擡頭。
上首即將登基的開國皇帝對上她那雙漂亮卻暗淡的瑞鳳眸，心中微微遺憾，這樣一雙眸子，若是能將人印入眼中，不知該是如何一番風景。
不過轉瞬又一想，以這些年這人的行事和功績，有沒有這樣一雙眼睛，其實並無太大差別。
有，自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仍舊是那個西北百姓眼中的紅煞將軍。這個人生生轉不可能為可能，幾乎與奇跡無異，每一次都讓他覺得驚艷。
且若是不去刻意留心，誰又能想到這是一雙盲眼呢？
祁陵炎想到此，眉梢微揚，不顧狼因的驚愕，依舊興致盎然地繼續道，“若愛卿應下，孤許愛卿椒房獨寵，虛設後宮，與愛卿共分天下。”
他雙手按在幾案，微微傾身向前，直視階下的女子，“愛卿，你意下如何？”
“……”狼因，“……陛下盛愛，臣愧不敢受。”
祁陵炎坐回去，有些失望。
又好似並不很意外。
他捋了捋寬袖，輕嘆了聲，“愛卿這是拒絕孤了？”
狼因還是那句話，“陛下盛愛，臣……愧不敢受。”
祁陵炎一時沒說話。
有風從窗槦刮入，偏殿內，燭火飄搖一瞬。
祁陵炎高坐在階上幾案後，不知何時，將拇指上的墨玉指環旋了下來，捏在指尖漫不經心把玩。
一手輕抵在額上，視線隔著昏幽燭火，落在跪在下首的纖細身影上。
“愛卿可知，拒絕一個帝王，會有什麽後果？”
他瞇了瞇眼，緩緩啟唇，再不似剛才的溫和，而是將一身久居高位的帝王之威一瞬向下傾瀉，壓在下方人挺直的脊背上，
“愛卿如此不知好歹，就不怕孤一刀砍了你？或是……一刀砍了雲蘭時？”
狼因依舊脊背挺直，聞言神色動了動，卻並未露出恐懼的神色，而是平靜道，“陛下不會。”
祁陵炎展袖，一身氣勢又收了回去，好奇地看著下方的人，“怎麽說？”
狼因：“陛下乃明君，必不會因一己之私濫殺有功之臣。”
上首的帝王沈默片刻，意味不明地道，“愛卿倒是對孤很有自信。”
狼因俯身一拜。
半晌，祁陵炎輕嘖了聲，展袖一揮，“行了，孤允了，愛卿退下吧。”
“謝陛下。”
上首的帝王拿起一旁擱置的朱筆，隨手翻開一道折子，一邊一目十行瀏覽，一邊側頭朝階下正起身欲要離開的人調侃道，“愛卿可千萬要走得快些，也千萬莫要再回來孤的眼皮子底下。”
“愛卿這樣的女子世間罕有，指不定哪天孤就後悔了。”他似笑非笑道，“屆時，一句‘明君’可就管不住孤了。”
狼因腳步一頓，默然。
隨即大踏步離開。
她走後，幾案後的帝王丟了手上的朱筆，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槦旁，任由夜晚的涼風吹拂在臉上。
祁陵炎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大半落入陰影中，偌大的宮殿，一片寂靜無聲，只有月光清幽，幾縷打在他半邊臉上。
看起來有些莫名的孤寂。
他看著窗槦外的夜色，神情莫測。
祁陵炎對狼因是有一份獨特的喜愛的，但他也清楚地知曉，這份喜愛還不到深愛的地步。
帝王之愛難得，為了這份獨特的喜愛，他確實願意虛設六宮，給她椒房獨寵。
但他也深知人心易變，尤其是一個帝王的心思。
若是狼因今日允了他，哪怕不擇手段，他日後也絕不會再給她離開的機會。
但面對他的許諾，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有些驚訝，又好像並不如何意外。
既然拒絕得這麽幹脆，就放她離開吧。
他輕笑了聲，他是個實際的人，帝王很難不實際。
可不是一句簡單的“明君”就能應付敷衍過去的。
可這樣一朵美麗的花，確實更適合長在野外。
與其多前後失去水分，枯萎在深宮，不如放她離開。
這是他所剩不多的仁慈。
祁陵炎看著寂靜的夜色，喃喃道，“走了可千萬別回來了，孤……已經有些後悔了。”
*
狼因走出偏殿，此前進去時得以知曉門口值守的是林頌，於是這時便朝微不可查的呼吸傳來的方向點了點頭。
林頌沒有點頭，而是輕輕叩擊了兩下劍柄，輕微的兩聲細悶敲擊聲在深夜寂靜的宮院裏仍舊清晰。
這表示，他收到了。
林頌和狼因一同上過戰場，做過肩背相抵的戰友，礙於狼因看不見，於是有了這樣特殊的交流方式。
狼因剛要提步離開，忽然聽道對方說：“狼因姑娘……保重。”
她聞言有些驚訝，心下一轉，便明白對方應當是聽到了。
狼因眉眼輕展，蘊藏的冷桀稍稍淡化，並不多言，只點了下頭，“多謝。”
留下一句，“林大人，也多保重。”
隨即轉身離開。
林頌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道纖細高挑的身影徹底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他便又轉過頭，目不斜視守著宮門，依舊是那個盡忠職守沈默寡言的侍衛統領。
*
第二天傍晚，雲疏月請辭的折子也遞到了案頭，祁陵炎翻開一看，內容印入眼裏，頓時就氣笑了，將手頭的折子一扔，“合著這一個二個的，趕趟子給孤往外跑呢？”
扔了又給撿起來，禦筆朱批劃了個大大的×，朝一旁的侍者說，“給孤打回去，不允。”
“前面那個好歹態度端正，人親自到了。後面這個面都沒見著，就想著跑。是孤看著太好說話了？”
“叫人親自到孤跟前來說，這盛京還有他的爛攤子沒收拾，就想著跑路，還想全丟給孤不成？真是……”
祁陵炎沒好氣地將批好的折子丟到侍人懷裏，那侍人手忙腳亂接住，忙應下，弓著腰身退了出去。
這下饒是雲疏月再是焦急，也只得緊趕慢趕往盛京而去。
這一去，就受到了行刺，好在他早有防備，只受了輕傷，人沒大礙。
說到這幕後指使，還要應在昔日的爛攤子上。
當禦醫診治完松了口氣告訴雲疏月他的傷勢沒有大礙，不會影響日後行走時，卻見這位病患蒼白著臉色躺在床上，並沒有露出什麽喜色。
反而蹙著眉摸著自己受傷的小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禦醫有些莫名。
只見這位年紀輕輕的盛京新貴、天啟帝面前最受信賴的紅人、開國第一位國相，朝他道，“有勞沈院正，幫下官隱下這道消息，對外……”
他垂了下眼，輕輕笑了，“對外就說，我這兩條腿廢了，後半輩子都將不良於行。”
“？”
沈禦醫也不敢問，也不敢說，半晌擦了擦額頭的汗，看著床上一臉蒼白虛弱的人，小心道，“陛下那裏……？”
雲疏月：“無妨，陛下若問起，沈禦醫直說便是。”
他小心放下小腿卷起的褲腳，慢慢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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