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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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狼因話音一落下, 雲疏月和林頌的反應各不一樣，卻幾乎是同時猛地側頭朝她看去。
林頌長眉蹙起，張張嘴想說些什麽, 卻被一旁的雲疏月打斷。
“林大人，煩請避讓片刻, 在下想和阿因……說些事。”教養和性格使然, 用詞客氣, 語氣很溫和, 不容置疑中卻隱隱有股急切。
手一擺，是送客的姿勢, “請。”雲疏月略顯蒼白的面上帶了些歉意：“恕在下就不送了。”
林頌看出他面上的勉強，又轉頭看向一旁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側了側頭的狼因, 默了默，咽下了口邊的話。
面前的這兩個人相互扶持著一路走到如今, 有些話, 或許不需要他這個外人來說。
他黝黑的眸子垂了下，把臉轉回向雲疏月, 點了下頭，沈默著扶著腰間佩劍的劍柄大步轉身離開。
走遠了些，微微側身往後看去。
土瓦院墻中的女子一身紅黑色的女子勁裝, 站在裹了黑布的人樁對面，天光微明中，那道身影高挑纖細, 脊背如孤峰挺直。馬尾甩在身後, 側臉線條冶艷而銳冷。
像是嶙峋峭崖上, 開出來的紅色的花。
風揚起一角下擺，單手斜支著長棍, 平平常常站在那裏，卻仿若執了世上最鋒銳的劍刃，那種橫刀策馬一往無前的鋒銳和幾乎酷烈的野性，只在身旁的藍衣公子面前，才收斂著化作無害的罡風。牢牢護持在其周圍。
他見過她殺人時幾乎堪稱酷烈的狠。
對敵人狠，也對自己狠。
像是暗夜中狩獵的狼王，血濺濕身體，也只是為她黑色皮毛染塗出更華麗的紋章。
也見過對方不求回報的溫柔和付出。
像是初生的狼崽。
濡慕般的純稚。
都是為了一個人。
而現在，這個人，在她身邊。
林頌目光有些黯淡，硬挺俊朗的面龐卻笑了下，轉身一步步離開這處小院。
他想，這樣就很好了。
無論雲公子能不能勸動狼因姑娘，他、他們，始終都是局外人。
*
林頌離開了，院子裏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雲疏月往前兩步，彼此間的距離變得貼近。
他問，“阿因，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嗎？”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聽。”
狼因看不見，仍舊睜著眼睛看著他：“阿月，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拿這種事開玩笑。”
雲疏月的目光落在面前女子的臉上，逡巡，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變化，試圖找到蛛絲馬跡去證明對方只是頑劣地朝他開了一個不那麽好笑的玩笑。
但，沒有。
於是他知道，這確實不是一個玩笑。
是的，他是知道的，阿因從來不會開這種玩笑。
他只是……
雲疏月看著面前美麗卻平靜的女子。
他苦笑了下t。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面前這個人的倔強。
一旦做下決定就絕不會更改。
他只是太錯愕了，幾乎到了不甘心相信的地步。
阿因，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明明他剛弄明白……
明明是對方一直說……
說……
他忽然伸出那雙好看的手，把狼因的兩只手拉起。
當啷一聲，那根用作練習的長棍被擲在地上，滾遠了。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捏起她的指尖去觸碰自己的左手手腕。
狼因的指腹有厚厚的死繭，他的腕側是微微凸起的齒列狀的疤痕。
他帶動她的指尖輕輕摩挲，那是她給他留下的痕跡。
雲疏月看著面前女子美麗卻黯淡的眼眸，輕聲說，“阿因，你不是說，無論發生什麽，一輩子都不能將你丟下嗎？”
在黃中那晚的暴風雨裏，在盛京昏暗的囚室裏。
如今他沒有丟下她，她卻要先拋下他離開嗎？
說好的，怎麽能反悔呢？
狼因被問得怔了下，手被抓在對方的掌心，摩挲而過時，相接的皮膚間觸感那樣清晰。
不光有疤痕的凸起。
還有刺刺的薄繭和傷口。
那是一雙握筆的手。
如今卻因勞作布滿細碎的傷口，掌心起了層薄繭。
照顧一個瞎子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她的阿月是天上的雲，不該磨平在這種瑣碎的煙火氣息裏。
她已經長大，能獨自生存。
原本受了傷的狼就要離開狼群獨自流浪。
何況……
“小時候不懂事，沒想過一輩子那樣長。”
狼因微微側頭，身後長馬尾輕晃。
“是我食言了，阿月，這麽些年我也有些累了，現在沒事了，就只想找個地方安穩下來。”
“何況阿月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娶妻生子，青雲直上。”
她把手從青年的掌中抽出來，“人長大了，都是要分開的，我總不能真的纏著阿月一輩子。”
為什麽不能？
雲疏月咽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話。
“當年……”狼因看不到他的反應，繼續說著。
她笑了下，桀驁的眉眼隱約有些颯爽的溫柔，“當年阿月與那位姑娘錯過了，以後定會遇到更好的。彼時阿月把嫂子帶回來，我再不會鬧了。”
雲疏月聽著，被混的念頭攪得幾乎失控的頭腦倏然就冷靜了些。
他神情有些覆雜。
他想說，再不會有什麽嫂子了。
卻也知，這時說這話，無論如何都不適宜。
至於阿因的這些話，或是真心或是假意。
她的神情太平靜了，叫他分不清。
他知曉阿因的決定是認真的，這理由卻給的甚是荒唐。
至少在他看來，荒唐至極。
他吸了口氣，冷靜去剖析。
這些話就像是……專門說來給他聽的。
十年裏，風風雨雨走過，從最初的相識，他們的牽系一日深過一日。
怎麽能如此輕易地說割離就割離？
他做不到。
阿因，就能做到嗎？
雲疏月看著面前女子那雙黯淡的眸子，目光忽然劇烈一撞，破碎般的顫動。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想要告訴對方，他不要什麽一個人的生活，他有她就夠了，什麽青雲直上什麽娶妻生子，都不重要。
但他最終卻只是沈默著。
那只被抽離後落空的手擡起，落在對方的眼瞳上方，像是想要觸碰描摹那雙眼睛的弧度。
卻最後也沒有落實。
指尖抽搐了下，蜷縮著收了回去。
雲疏月看著對方，因為要高出半個頭，去看人時就自然地眼簾往下半垂著，長而黑的眼睫在蒼白的眼瞼打下影綽的青。
有種幾乎破碎的脆弱。
“阿因，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他笑了下，唇間的弧度卻淺薄，像是知道自已應該微笑，卻笑不出來，有種蒼白的僵。
“我會遵從你的意願。”
這處村落淳樸而寧靜。
處於南懷的腹地，只要祁陵炎不倒，只要他一直在，這裏就會是亂世的桃園。
阿因留下，便……留下吧。
他會把她找回來。
*
天子奢靡，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
天災頻發，新帝連下數道罪己詔。
蠻族入侵，鐵蹄踏破中原，王室數次遷都，大盛蕩然無存。
山河破碎，群雄割據。
亂世自承平八年而始，這場天下之爭長達八年。
承平十年夏，暑熱酷烈，兩軍對壘。一場利用天時地利之優，巧借人心多寡，以弱克強，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大獲全勝，讓南懷祁閥一口吞並林閥，拿下滄州，一舉從兵少將寡只占據地勢之利被眾門閥看作糧倉補給的弱旅成了無人敢膺其鋒芒的強師。
也讓帳中雲姓謀士以神鬼機變之名揚名天下。
次年，大盛改號，史稱福安元年。
福安三年，祁伐得天子之令代守國門，於年末大雪之際平定邊疆蠻族之亂，得遷都東南的天子允諾的封賞，被賜候賞爵，加九錫，見天子可不拜，是為祁候，成西南一霸。
這場戰爭勝利的關鍵在於側面戰場對蠻夷兵力的牽制。
以兩萬士兵對敵十萬蠻夷，必須堅持到主力部隊的來援。
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點將時，一名小將主動請纓。
這一戰，祁軍得以全殲十萬蠻夷，而側面戰場祁兵血戰，兩萬兵士只剩百人。
其中慘烈可見一斑。
自此，那小將一戰成名。
因其常以紅綾覆眼，又被稱一聲紅煞將軍。
後祁候撤主力回南方，紅煞將軍留在西北，獨領一軍，守國門護西北，重拾舊山河。
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八年亂世之爭在宮門的轟然倒塌中宣告結束。
祁候問鼎中原，建都西北。
還沒來得及稱帝，其帳下名揚天下的神鬼軍師和紅煞將軍就紛紛找上門來。
先來的，自然是占了地勢之憂的紅煞將軍。
而他在接待紅煞將軍時，還不知，自己帳下神鬼軍事的請辭信也已在途中快馬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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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因話音一落下, 雲疏月和林頌的反應各不一樣，卻幾乎是同時猛地側頭朝她看去。
林頌長眉蹙起，張張嘴想說些什麽, 卻被一旁的雲疏月打斷。
“林大人，煩請避讓片刻, 在下想和阿因……說些事。”教養和性格使然, 用詞客氣, 語氣很溫和, 不容置疑中卻隱隱有股急切。
手一擺，是送客的姿勢, “請。”雲疏月略顯蒼白的面上帶了些歉意：“恕在下就不送了。”
林頌看出他面上的勉強，又轉頭看向一旁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側了側頭的狼因, 默了默，咽下了口邊的話。
面前的這兩個人相互扶持著一路走到如今, 有些話, 或許不需要他這個外人來說。
他黝黑的眸子垂了下，把臉轉回向雲疏月, 點了下頭，沈默著扶著腰間佩劍的劍柄大步轉身離開。
走遠了些，微微側身往後看去。
土瓦院墻中的女子一身紅黑色的女子勁裝, 站在裹了黑布的人樁對面，天光微明中，那道身影高挑纖細, 脊背如孤峰挺直。馬尾甩在身後, 側臉線條冶艷而銳冷。
像是嶙峋峭崖上, 開出來的紅色的花。
風揚起一角下擺，單手斜支著長棍, 平平常常站在那裏，卻仿若執了世上最鋒銳的劍刃，那種橫刀策馬一往無前的鋒銳和幾乎酷烈的野性，只在身旁的藍衣公子面前，才收斂著化作無害的罡風。牢牢護持在其周圍。
他見過她殺人時幾乎堪稱酷烈的狠。
對敵人狠，也對自己狠。
像是暗夜中狩獵的狼王，血濺濕身體，也只是為她黑色皮毛染塗出更華麗的紋章。
也見過對方不求回報的溫柔和付出。
像是初生的狼崽。
濡慕般的純稚。
都是為了一個人。
而現在，這個人，在她身邊。
林頌目光有些黯淡，硬挺俊朗的面龐卻笑了下，轉身一步步離開這處小院。
他想，這樣就很好了。
無論雲公子能不能勸動狼因姑娘，他、他們，始終都是局外人。
*
林頌離開了，院子裏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雲疏月往前兩步，彼此間的距離變得貼近。
他問，“阿因，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嗎？”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聽。”
狼因看不見，仍舊睜著眼睛看著他：“阿月，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拿這種事開玩笑。”
雲疏月的目光落在面前女子的臉上，逡巡，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變化，試圖找到蛛絲馬跡去證明對方只是頑劣地朝他開了一個不那麽好笑的玩笑。
但，沒有。
於是他知道，這確實不是一個玩笑。
是的，他是知道的，阿因從來不會開這種玩笑。
他只是……
雲疏月看著面前美麗卻平靜的女子。
他苦笑了下t。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面前這個人的倔強。
一旦做下決定就絕不會更改。
他只是太錯愕了，幾乎到了不甘心相信的地步。
阿因，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明明他剛弄明白……
明明是對方一直說……
說……
他忽然伸出那雙好看的手，把狼因的兩只手拉起。
當啷一聲，那根用作練習的長棍被擲在地上，滾遠了。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捏起她的指尖去觸碰自己的左手手腕。
狼因的指腹有厚厚的死繭，他的腕側是微微凸起的齒列狀的疤痕。
他帶動她的指尖輕輕摩挲，那是她給他留下的痕跡。
雲疏月看著面前女子美麗卻黯淡的眼眸，輕聲說，“阿因，你不是說，無論發生什麽，一輩子都不能將你丟下嗎？”
在黃中那晚的暴風雨裏，在盛京昏暗的囚室裏。
如今他沒有丟下她，她卻要先拋下他離開嗎？
說好的，怎麽能反悔呢？
狼因被問得怔了下，手被抓在對方的掌心，摩挲而過時，相接的皮膚間觸感那樣清晰。
不光有疤痕的凸起。
還有刺刺的薄繭和傷口。
那是一雙握筆的手。
如今卻因勞作布滿細碎的傷口，掌心起了層薄繭。
照顧一個瞎子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她的阿月是天上的雲，不該磨平在這種瑣碎的煙火氣息裏。
她已經長大，能獨自生存。
原本受了傷的狼就要離開狼群獨自流浪。
何況……
“小時候不懂事，沒想過一輩子那樣長。”
狼因微微側頭，身後長馬尾輕晃。
“是我食言了，阿月，這麽些年我也有些累了，現在沒事了，就只想找個地方安穩下來。”
“何況阿月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娶妻生子，青雲直上。”
她把手從青年的掌中抽出來，“人長大了，都是要分開的，我總不能真的纏著阿月一輩子。”
為什麽不能？
雲疏月咽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話。
“當年……”狼因看不到他的反應，繼續說著。
她笑了下，桀驁的眉眼隱約有些颯爽的溫柔，“當年阿月與那位姑娘錯過了，以後定會遇到更好的。彼時阿月把嫂子帶回來，我再不會鬧了。”
雲疏月聽著，被混的念頭攪得幾乎失控的頭腦倏然就冷靜了些。
他神情有些覆雜。
他想說，再不會有什麽嫂子了。
卻也知，這時說這話，無論如何都不適宜。
至於阿因的這些話，或是真心或是假意。
她的神情太平靜了，叫他分不清。
他知曉阿因的決定是認真的，這理由卻給的甚是荒唐。
至少在他看來，荒唐至極。
他吸了口氣，冷靜去剖析。
這些話就像是……專門說來給他聽的。
十年裏，風風雨雨走過，從最初的相識，他們的牽系一日深過一日。
怎麽能如此輕易地說割離就割離？
他做不到。
阿因，就能做到嗎？
雲疏月看著面前女子那雙黯淡的眸子，目光忽然劇烈一撞，破碎般的顫動。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想要告訴對方，他不要什麽一個人的生活，他有她就夠了，什麽青雲直上什麽娶妻生子，都不重要。
但他最終卻只是沈默著。
那只被抽離後落空的手擡起，落在對方的眼瞳上方，像是想要觸碰描摹那雙眼睛的弧度。
卻最後也沒有落實。
指尖抽搐了下，蜷縮著收了回去。
雲疏月看著對方，因為要高出半個頭，去看人時就自然地眼簾往下半垂著，長而黑的眼睫在蒼白的眼瞼打下影綽的青。
有種幾乎破碎的脆弱。
“阿因，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他笑了下，唇間的弧度卻淺薄，像是知道自已應該微笑，卻笑不出來，有種蒼白的僵。
“我會遵從你的意願。”
這處村落淳樸而寧靜。
處於南懷的腹地，只要祁陵炎不倒，只要他一直在，這裏就會是亂世的桃園。
阿因留下，便……留下吧。
他會把她找回來。
*
天子奢靡，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
天災頻發，新帝連下數道罪己詔。
蠻族入侵，鐵蹄踏破中原，王室數次遷都，大盛蕩然無存。
山河破碎，群雄割據。
亂世自承平八年而始，這場天下之爭長達八年。
承平十年夏，暑熱酷烈，兩軍對壘。一場利用天時地利之優，巧借人心多寡，以弱克強，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大獲全勝，讓南懷祁閥一口吞並林閥，拿下滄州，一舉從兵少將寡只占據地勢之利被眾門閥看作糧倉補給的弱旅成了無人敢膺其鋒芒的強師。
也讓帳中雲姓謀士以神鬼機變之名揚名天下。
次年，大盛改號，史稱福安元年。
福安三年，祁伐得天子之令代守國門，於年末大雪之際平定邊疆蠻族之亂，得遷都東南的天子允諾的封賞，被賜候賞爵，加九錫，見天子可不拜，是為祁候，成西南一霸。
這場戰爭勝利的關鍵在於側面戰場對蠻夷兵力的牽制。
以兩萬士兵對敵十萬蠻夷，必須堅持到主力部隊的來援。
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點將時，一名小將主動請纓。
這一戰，祁軍得以全殲十萬蠻夷，而側面戰場祁兵血戰，兩萬兵士只剩百人。
其中慘烈可見一斑。
自此，那小將一戰成名。
因其常以紅綾覆眼，又被稱一聲紅煞將軍。
後祁候撤主力回南方，紅煞將軍留在西北，獨領一軍，守國門護西北，重拾舊山河。
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八年亂世之爭在宮門的轟然倒塌中宣告結束。
祁候問鼎中原，建都西北。
還沒來得及稱帝，其帳下名揚天下的神鬼軍師和紅煞將軍就紛紛找上門來。
先來的，自然是占了地勢之憂的紅煞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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