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卿相x狼孩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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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相x狼孩乞兒
小狼崽自是回來了的。
在約莫過了三個時辰, 已經接近酉時，就在雲疏月覺得今日或許這只小狼崽不會再來了時，他重新聽到了那熟悉的細微窸窣聲。
此時太陽半墜, 已經沒了正午的酷熱，而是柔風時時送來縷縷醺然的熱意。
有著日光的餘溫, 灑在身上臉上, 給人以淘t淘的醺然。
很適合晾曬皮毛打盹休憩。
這時候, 這只小狼崽回來了, 重新爬上梨木，好似真把這裏當成了床榻般, 四肢攤開，晾曬肚皮。
在極致的靜謐中, 他甚至聽到了這只小狼崽咂嘴的輕響，和不時響起的放松的小呼嚕聲。
真像一只吃飽喝足打盹休憩的大貓啊。
雲疏月不由莞爾一笑。
可他在這種隱秘的瞥視中, 也有一些不那麽讓人愉快的發現。
比如, 這只像離家的貍奴一般出去轉悠一圈又重新歸來的小狼崽，比之先前, 似要狼狽了幾分。
身上沾上了泥土，臉上有細細的紅痕，像是尖銳的樹枝劃拉出來的。
再多的, 因為距離和視角的原因，雲疏月已然無法窺得更多了。
若是去覓食，瞧這只小狼崽輕松悠然的神態, 應是填飽了肚子的, 只是過程中似是受了些波折。
雲疏月執著書簡的手指微微緊了些, 疏淡的眉心擰起一絲褶皺。
建在山林邊的房舍還需得一些時日才能完工，若這只小狼崽每日都這般奔波, 也著實辛苦了些。
他做這許多，可不是讓這只小狼崽繼續餓肚子的。
不過眼下看來，備了小吃點心放在涼亭，這只小狼崽似是不會拿的。
雲疏月想著幹脆挑明自己早已發現了他，像那次在林中溪流上游那般，將吃食遞到這只小狼崽面前，應是會接受的。
可以他對這只小狼崽幾次接觸下來的了解，這只小狼崽這樣突然出現在院墻外那株梨木上，尤其是在前兩日發生的事情後，絕不會是心血來潮。
這只小狼崽應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
可他瞧了許久，這只小狼崽來了這大半天，卻好似只是打盹休憩，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會做的模樣。
不由讓雲疏月實在好奇。
且，若是就這樣挑破，會不會讓這只小狼崽受驚逃跑。
也並非不可能。
何況，若這樣直接給，以小狼崽不白拿的性子來看，便是不為飽腹奔波，長此以往，也當為贈禮相還而疲於應付。
這樣一想，雲疏月又打消了挑明的想法。
當如何不動聲色投餵這只倔強又傲氣的小狼崽呢？
不知不覺間雲疏月皺起的眉頭松開，如今正斂眉思索著，並在這種徐徐的思索中獲得了一種奇異的樂趣。
像是和一只驕傲的小貓貓躲迷藏一般。
讓他非但不覺得麻煩，反而頗為興致盎然。
片刻後，雲疏月眉眼一動，想到什麽，目光瞥向梨木上敞著肚皮打盹的小狼崽，向來溫雅疏離的眉眼滑過一抹少年人的狡黠，隨後唇角往上翹了翹。
因為將侍衛仆婦都放了假，偌大的蓮池涼亭只餘雲疏月一個人，他不得不將到口的吩咐咽下去。
合攏書冊放在石桌上，起身理了理衣襟袖擺，往院墻的方向瞧了一眼，慢慢踱步離開了涼亭。
隨著他人的消失，梨木上的小狼崽翻過肚皮，探頭往蓮池看了眼，歪著小腦袋似思索了什麽，隨即又重新躺了回去，微瞇著眼打著小呼嚕，享受太陽的餘溫。
不多時，雲疏月就再次出現在蓮池，這次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他懷中抱著的一只小土狗。
那是一只大約兩個月的小土狗，剛戒奶沒多久，通體棕黃，窩在迎面走來的兩腳獸懷裏，嗚嗚咽咽撒著嬌。
兩腳獸低著頭，好看白皙的手指溫柔撫摸著小土狗的皮毛，一直從蓮池外踩著鵝暖石鋪成的小徑到涼亭中坐下。
梨木上探出小腦袋觀望的小狼崽將這一幕瞧見得十分清楚，他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其中兇光閃爍，像是圈畫的領地被入侵了一般，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威脅恐嚇聲。
涼亭中的雲疏月聽得分明，心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聽出這聲響裏的不友好，但這只小狼崽怎麽突然就發怒了？
他一時間弄不分明，但這動靜並不小，卻不好當作沒聽見了。
他假做似是聽到了什麽的模樣，露出困惑的神色，隨即擡眼張望。
梨木上的小狼崽渾身一僵，機靈地在兩腳獸視線探尋過來時，將小腦袋縮了回去，等了片刻，又實在不甘心地探出腦袋，盯住涼亭中抱著小土狗溫柔撫摸的兩腳獸，壓抑地發出不滿的小咕嚕聲。
雲疏月：“……”
總歸是收斂了些……嗯，便當作沒聽見罷。
他揉了揉懷裏的小土狗，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也不好追究這只小狼崽突兀怪異反應的緣由。
而是看著石桌上的三盤點心小吃，似輕嘆道：“棗泥糕、金乳酥、牛肉脯，俱都是精選了好料做的，可這般的分量，我又如何全吃得完？這些吃食|精細，過了夜便無法食用了，扔了又未免可惜……”
“恰好張嬸子抱來這麽條小奶狗……”他說著，指尖點了點懷中小土狗濕漉的鼻尖，笑道，“倒是便宜你這個小家夥了。”
小土狗溫順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指尖，喉腔裏發出細嫩的嗚咽聲，撒嬌一般。雲疏月感受著濕潤微熱的觸感，不急不徐溢出低笑。
一獸一人，瞧著真是好不和睦。
院墻外梨木上的小狼崽：“！”
梨木粗糙的表皮被撓出刺刺的聲響。
這時，涼亭中的兩腳獸抱著小土狗走了出來，看方向，似是朝這邊來的，小狼崽嘩嘩縮了回去，只從枝葉縫隙間探出一只眼睛窺探。
他瞧見這只讓他很心儀的兩腳獸，抱著小土狗走到離他只有一墻之隔的一座木樁子旁，於是愈發屏住了呼吸。
隨後就見這只兩腳獸將懷裏的小土狗放到地面，從懷裏掏出一條小手指粗的繩索來，一頭拴住小土狗脖間的頸環，一頭綁在木樁子上。
在小土狗的嗚咽聲中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起身站著瞧了瞧，神色間有幾分溫柔：“小家夥，在張嬸子來接走你之前，你便留在這陪著我罷。”
說罷，便轉身走了。
小狼崽剛要探出頭去，打算好好瞧一瞧這只小土狗是個什麽模樣，摸清楚對方的底細，那只走遠的兩腳獸又轉了回來。
連帶的還有一直勾著他的那股子食物的香氣，也越來越接近。
“咕嘟——”
小狼崽咽了口口水。
他忍著垂涎又縮了回去。
隔著枝葉的視野中，兩腳獸往返兩次，將泛著漂亮油光的三盤子食物放在了地上接近小土狗的位置。
臨走前，又摸了摸小土狗的後脖頸，才起身走了。
小狼崽嗅著誘人的肉香，在氣憤中忍耐著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兩腳獸沒有再輒返。
他不由探頭一看，兩腳獸壓根已經不在涼亭裏了！
“！”
小狼崽像是聞見腥味的貓一般，靈活地借助梨木伸展垂下的枝幹，攀爬上院墻，緩緩往下，再一個差不多的高度，猛然躍下，在落地前熟練的半曲腿減緩沖勢，然後翻滾一圈，毫發無傷落在小土狗旁邊。
小土狗受到刺激：“！”
然後：“汪汪汪汪汪！”
小狼崽弓著瘦弱的腰背，像狼一般半趴伏在地面。
兩腳獸不在涼亭裏，讓這只小狼崽愈發肆無忌憚。
他齜牙，喉嚨裏低沈的咕嚕聲像是要進攻的信號，兇惡地朝小奶狗嚎叫：“嗷嗚~”
小土狗：“！”
“汪、汪汪？”
“嗷嗚~”
“嗚、嗚嗚……”
一只生存在野外的狼，哪怕只是一只幼崽，其兇性也不是同樣身為幼崽而被人類豢養的性子溫順的小土狗能比擬的。
這場較量，氣勢如虹的小狼崽毫無疑問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來自獵食者的威脅，讓這只小土狗焉頭巴腦地縮在角落裏，小軟的身體瑟瑟發著抖，一動不敢動，生怕對面的獵手一言不合將自己按倒在地，咬穿它的喉骨。
取得勝利的小狼崽輕蔑地斜了一眼這只不堪一擊的小土狗，堂而皇之將面前裝著食物的三個泛著漂亮光澤的瓷盤刨到自己面前。
——這是他的戰利品。
自然界的法則如此鮮明又冷酷，只有勝利者配才享用食物，填飽肚子，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
而顯然，小狼崽嚴格遵循著這一點，沒有絲毫愧疚地開始享用食物。
他不會搶奪被劃為自己人的兩腳獸的食物，但這只小t土狗可不在這個圈定的範圍內。
小狼崽午飯只吃了五分飽，這對長期吃不飽肚子的他來說，已經是一頓奢侈的享受了。
所以他很滿足地回到了梨木上。
但眼前有了更好更充足的食物時，他也不會拒絕填飽自己的肚子。
哪一只幼崽會和食物過不去呢？
小狼崽半蹲在地上，一邊快速消滅著盤子裏的食物，一邊有些憂愁地想著，這只兩腳獸似乎不大聰明的亞子嘛，說是給這只弱唧唧的小狗子吃，卻將盤子放在這個位置——
這只小狗子分明夠不到嗷。
最後便宜了他。
小狼崽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摸了摸滾圓的肚皮，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笨一點也沒關系，他很聰明就是了嗷~
看在這頓美食的份上，以及出於對這只兩腳獸不太聰明的憐憫，小狼崽大度地原諒了兩腳獸的紅杏出墻。
如果下次再敢這樣，他一定要叫這只兩腳獸知道自己的厲害，嗷~~
眼看著面前的食物越來越少，小土狗嗚嗚咽咽，卻一動不敢動。
小狼崽站起來，哼了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蔑視。
這麽弱唧唧的狗子，連送到嘴邊的食物都保不住，這只兩腳獸真是沒眼光！
吃飽喝足，已是夕陽日暮，小狼崽打著哈欠，利索爬上樹。
該回去睡覺嗷。
——明天再來嗷。
躲在一根粗壯圓柱後的雲疏月，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忍笑忍得實在辛苦，白皙溫雅的面頰都染上了一層鮮艷的紅。
他眼中笑意漾開，一向溫和疏淡的眉眼顯露出少年的鮮活和快意。
在看著這只小狼崽將梨木的枝條樹幹當作秋千一般靈活蕩來蕩去，最後消失在院墻外時，雲疏月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不知曉這只小狼崽暗地裏給他打上了不太聰明的標簽，只覺得，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可憐可愛。
好一會兒，肚腹似都有些笑得疼痛起來。
雲疏月一手虛握成拳頭，抵在唇邊低咳了聲，才勉強收住了笑聲，眼裏卻仍舊含滿了笑意。
他不緊不慢走到仍舊瑟縮在角落裏，狐疑地輕嗅著，似乎在確認那只兇惡的小狼崽是否真的離開的小土狗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頭，忍笑道：“委屈你了。”
他看向一旁擺在地上空了大半的瓷盤，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葷的牛肉脯一片都未剩下。而以牛乳作主料的金乳酥也沒了小半，唯獨純素的棗泥糕，一動未動。
“呵……”
雲疏月沒忍住又笑了聲。
看來這只小狼崽不光食量頗大，還是個十分完全的肉食動物。
小土狗並不知道人世的險惡，聞到熟悉好聞的氣味，嗚嗚咽咽爬出來舔著面前的手指，試圖告狀。
但顯然，面前的兩腳獸並不會為它申訴冤屈。
相反，這樣的日子還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每次這個有著好聞味道的兩腳獸在飯點都會給它端來光是嗅著就忍不住直流口水的美食，但它卻從沒吃進嘴裏一次。
即便那只兇惡的小狼崽有時候來遲了，或者出了一些其他意外，好勝心起來的小土狗興奮異常，躍躍欲試。
但它很快就發現，即便繃緊了脖頸間的繩索，也夠不著放在那裏的美味食物。
那時候，這只涉世未深的小土狗，才終於知道，人間不值得。
好在每當這只可惡的小狼崽吃飽喝足，揚長而去。不久後這個同樣可惡的兩腳獸就會出現，然後端來一大碗雖然比不上之前食物的精心烹制，但對於它來說，同樣相當美味的骨頭肉，讓它填飽肚子。
總的來說，除開每天都要被這只小狼崽恐嚇威脅鄙視一番，在一日至少三次美食（有時候，兩腳獸會給小狼崽加餐）的誘惑面前，每每都會擁有一段看得到聞得到卻吃不到的酸爽經歷外，小土狗的生活質量還是相當不錯的。
性子溫和小土狗在認識到人世的險惡後，選擇了躺平，然後它就發現，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你瞧，頭頂的太陽多麽燦爛。
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它終於被兩腳獸口中所謂的張嬸子接走了。
它窩在婦人軟乎乎的胸脯上，嗚嗚咽咽地離開了這座樹樁子，你以為它是舍不得？不，它是興奮地熱淚盈眶。
它終於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了！終於不用在深夜裏舔舐著自己的皮毛安慰自己日子還是很有盼頭的！
汪汪汪，它可太開心了！
*
不知是什麽時候，小土狗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院墻外伸展進來的梨木丫杈下，放了一張木桌。
盛放食物的餐盤不再被放在小土狗總是差那麽一點才能夠到的地面，而是規整地擺放在木桌上。
每一天，每一頓，食譜幾乎都不會重疊。
一個饒有趣味換著花樣地投餵，一個一日三餐準點來報道。
卻都很有默契一般，看破不說破。
天氣越來越炎熱，然後，不知在哪一天，這只讓花樣百出的投餵而完全軟化了戒心的小狼崽，在吃飽喝足後，就蜷在了主人家的大腿上。
涼亭四面垂下的薄紗擋去了惱人的蚊蟲，四角裏各自置放的銅盞裏盛放的巨大冰塊徐徐送來涼氣，驅散難耐的暑熱，便是食物，都拿了蓮池裏的涼水鎮得溫溫了才下肚腹。
小狼崽攤開四肢，舒服地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繼續睡了過去。
*
而被他枕著的腿的主人，卻執著書簡，看得專心，只偶爾在他動彈翻身時，分心看他一眼，或動手微微調整他的姿勢，讓他躺得更舒服些。
很多時候，都會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然後微微一笑。
雲疏月也不光只是看書，眼睛疲累了，也會出去走走，當然，往常跟著的竹弦一定是想著理由瞞著了的。
這只小狼崽很習慣地跟上去。
回到山野叢林間時，更是放飛天性一般地跟前跟後地撒潑癡纏。
還還是個幼崽呢，被嬌養了一陣子，似乎活潑的天性又回到了身上。返程時，往往會帶回來一截看重的木頭，倒不一定名貴，雲疏月看重的是眼緣。
他會在看書的閑暇，拿了刻刀雕琢拿回來的木頭，這是他的一個小愛好。
小狼崽大多時候都懶散地蜷在他的膝上午睡小憩，有時候也會爬起來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垂著眉眼認真雕琢的動作。
看得無趣了，不是那麽熱了的下午，就會跑出涼亭，到淺淺的蓮池裏戲水，撲蝴蝶。
幼崽總是對世界充滿好奇且活潑好動的。
雲疏月偶爾會擡眼去瞧一瞧這只小狼崽，瞧得有趣了就微微一笑，隨後又低下頭來，投入到自己手上的活計裏。
*
竹弦覺得最近的主子很怪，待在蓮池涼亭裏的時間長了，連午睡都省了不說。
還每天都換著花樣讓膳房做吃食，全是些與以往主子口味並不相合的肉食，只有少量的素菜，量還很大。
若說主子正是長身體的年歲，吃的比尋常多些，似乎也說得過去，但這口味未免變化也太大了。
他不信這都是叫主子吃了，但每每送回來的空盤碟，卻讓他不得不信。
主子還總是愛給莊子上的侍衛仆婦放假，隔三岔五的，弄得下人們以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惹怒了主子。
人心惶惶間，他問起，主子卻說不是他們的問題，是他自己。也不讓他們靠近蓮池。
這也罷了，還總將他撇開。
這讓一向和主子形影不離的竹弦狐疑間忍不住有些失落，他只覺得自己大概是失寵了。
就在竹弦沮喪失落的時候，意外撞見了那只可惡的小崽子枕著自家主子膝頭午睡，而自家主子笑得溫煦的場景。
竹弦：“！”
一切都有了解釋。
哪是他失了寵，分明是他家主子在外面有了別的小可愛。
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切，竹弦心裏酸酸的。
雲疏月見他撞見了，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淡笑著說了句：“這段時日，這只小狼崽都跟著咱們一起用餐。”
竹弦委屈巴巴地“哦”了聲，慢吞吞將提來的飯食一一擺在石桌上。
小狼崽瞧見烤得金黃的雞腿，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抓，t正在分筷子的竹弦眼疾手快一筷子敲在小狼崽手背上：“哼，手都沒洗，你這小崽子真不愛幹凈！”
小狼崽受了疼，眼睛冒著兇光朝他齜牙。
竹弦握著筷子叉腰。
兩人誰也不讓誰。
雲疏月拉過小狼崽的手，看他手背都被這一筷子敲紅了，不由皺了皺眉，責怪地看了一眼竹弦：“他還是個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麽？”
說完低下頭拿綢帕沾了水，慢慢將小狼崽沾了臟汙的手擦幹凈，一邊溫和教導：“竹弦說的極是，若是手臟了去拿食物，吃了容易肚子疼，還容易患病，這次受了打，下次記得飯前須得凈手。”
小狼崽齜牙哼了聲，卻沒抽回手，任由雲疏月擦著。
雲疏月就知道，這是聽進去了。
於是皺起的眉間便又重新染了笑。
*
第二日，竹弦頂著滿頭包來找雲疏月告狀，說他昨晚去下人茅廁裏如廁，莫名沒了手紙，只得在茅廁裏蹲了一宿，挨了一晚上的蚊蟲叮咬。
還是早上遇到同來如廁的下人，才被解救出去。
問起值守的侍衛，卻說瞧見這個小崽子在他前面曾鬼祟地出沒過茅廁那附近。
他篤定，一定是這個小崽子幹的！
雲疏月看著枕在膝上向來清晨都精神奕奕的小狼崽此時卻昏昏欲睡，似乎很困倦一般。
不由陷入了沈默。
小崽子似聽到了竹弦的話，對著他悲憤的神情，懶懶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後十分張狂地齜了齜牙。
像是在說，就是本幼崽做的，你能把本幼崽怎麽樣？
竹弦新仇加舊恨，哪還忍得住，就要撲向小狼崽。
雲疏月想到昨日裏竹弦打這只小狼崽的那一筷子，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瞧著幾乎要打起來的兩人，又有些頭疼。
竹弦雖然拳腳功夫並不精通，但也是練過幾手的，何況年齡還大了那許多。
真要打起來，這小狼崽免不得要吃虧。
雲疏月忙把竹弦攔住：“好了，我說他便是。”
“他一個孩子，你和他計較那許多作甚？你若昨日不打他，他也不會戲弄你。”
說著，又轉頭叮囑小狼崽：“以後做這些事須得掌握分寸，要麽，就不要讓人發現了，引來禍患……”
竹弦跺腳：“主子！”
雲疏月笑著擺手：“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小狼崽睜著大眼睛，若有所悟。
此後，不甘心的竹弦在挑釁小狼崽之後又接連受了兩次洋相，一次是午睡時被人拿了不易褪色的墨水在臉上兩頰和眉心塗了黑坨，好幾日才褪色。
一次是在鞋子裏倒了粘稠的糨糊，還扔了泥鰍進去。
叫早晨醒來的竹弦嚇得哇哇直叫。
終於，在屢戰屢敗後，竹弦先服了軟。
兩人也算是短暫地達到了和睦。
時間在這樣略有些小打小鬧的平靜中飛快流逝，一轉眼，就到了八月初頭。
天氣不那麽炎熱了，也到了雲疏月要回盛京的日子。
老國公已經派人催了好幾次，雲疏月不得不將啟程離開排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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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崽自是回來了的。
在約莫過了三個時辰, 已經接近酉時，就在雲疏月覺得今日或許這只小狼崽不會再來了時，他重新聽到了那熟悉的細微窸窣聲。
此時太陽半墜, 已經沒了正午的酷熱，而是柔風時時送來縷縷醺然的熱意。
有著日光的餘溫, 灑在身上臉上, 給人以淘t淘的醺然。
很適合晾曬皮毛打盹休憩。
這時候, 這只小狼崽回來了, 重新爬上梨木，好似真把這裏當成了床榻般, 四肢攤開，晾曬肚皮。
在極致的靜謐中, 他甚至聽到了這只小狼崽咂嘴的輕響，和不時響起的放松的小呼嚕聲。
真像一只吃飽喝足打盹休憩的大貓啊。
雲疏月不由莞爾一笑。
可他在這種隱秘的瞥視中, 也有一些不那麽讓人愉快的發現。
比如, 這只像離家的貍奴一般出去轉悠一圈又重新歸來的小狼崽，比之先前, 似要狼狽了幾分。
身上沾上了泥土，臉上有細細的紅痕，像是尖銳的樹枝劃拉出來的。
再多的, 因為距離和視角的原因，雲疏月已然無法窺得更多了。
若是去覓食，瞧這只小狼崽輕松悠然的神態, 應是填飽了肚子的, 只是過程中似是受了些波折。
雲疏月執著書簡的手指微微緊了些, 疏淡的眉心擰起一絲褶皺。
建在山林邊的房舍還需得一些時日才能完工，若這只小狼崽每日都這般奔波, 也著實辛苦了些。
他做這許多，可不是讓這只小狼崽繼續餓肚子的。
不過眼下看來，備了小吃點心放在涼亭，這只小狼崽似是不會拿的。
雲疏月想著幹脆挑明自己早已發現了他，像那次在林中溪流上游那般，將吃食遞到這只小狼崽面前，應是會接受的。
可以他對這只小狼崽幾次接觸下來的了解，這只小狼崽這樣突然出現在院墻外那株梨木上，尤其是在前兩日發生的事情後，絕不會是心血來潮。
這只小狼崽應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
可他瞧了許久，這只小狼崽來了這大半天，卻好似只是打盹休憩，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會做的模樣。
不由讓雲疏月實在好奇。
且，若是就這樣挑破，會不會讓這只小狼崽受驚逃跑。
也並非不可能。
何況，若這樣直接給，以小狼崽不白拿的性子來看，便是不為飽腹奔波，長此以往，也當為贈禮相還而疲於應付。
這樣一想，雲疏月又打消了挑明的想法。
當如何不動聲色投餵這只倔強又傲氣的小狼崽呢？
不知不覺間雲疏月皺起的眉頭松開，如今正斂眉思索著，並在這種徐徐的思索中獲得了一種奇異的樂趣。
像是和一只驕傲的小貓貓躲迷藏一般。
讓他非但不覺得麻煩，反而頗為興致盎然。
片刻後，雲疏月眉眼一動，想到什麽，目光瞥向梨木上敞著肚皮打盹的小狼崽，向來溫雅疏離的眉眼滑過一抹少年人的狡黠，隨後唇角往上翹了翹。
因為將侍衛仆婦都放了假，偌大的蓮池涼亭只餘雲疏月一個人，他不得不將到口的吩咐咽下去。
合攏書冊放在石桌上，起身理了理衣襟袖擺，往院墻的方向瞧了一眼，慢慢踱步離開了涼亭。
隨著他人的消失，梨木上的小狼崽翻過肚皮，探頭往蓮池看了眼，歪著小腦袋似思索了什麽，隨即又重新躺了回去，微瞇著眼打著小呼嚕，享受太陽的餘溫。
不多時，雲疏月就再次出現在蓮池，這次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他懷中抱著的一只小土狗。
那是一只大約兩個月的小土狗，剛戒奶沒多久，通體棕黃，窩在迎面走來的兩腳獸懷裏，嗚嗚咽咽撒著嬌。
兩腳獸低著頭，好看白皙的手指溫柔撫摸著小土狗的皮毛，一直從蓮池外踩著鵝暖石鋪成的小徑到涼亭中坐下。
梨木上探出小腦袋觀望的小狼崽將這一幕瞧見得十分清楚，他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其中兇光閃爍，像是圈畫的領地被入侵了一般，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威脅恐嚇聲。
涼亭中的雲疏月聽得分明，心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聽出這聲響裏的不友好，但這只小狼崽怎麽突然就發怒了？
他一時間弄不分明，但這動靜並不小，卻不好當作沒聽見了。
他假做似是聽到了什麽的模樣，露出困惑的神色，隨即擡眼張望。
梨木上的小狼崽渾身一僵，機靈地在兩腳獸視線探尋過來時，將小腦袋縮了回去，等了片刻，又實在不甘心地探出腦袋，盯住涼亭中抱著小土狗溫柔撫摸的兩腳獸，壓抑地發出不滿的小咕嚕聲。
雲疏月：“……”
總歸是收斂了些……嗯，便當作沒聽見罷。
他揉了揉懷裏的小土狗，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也不好追究這只小狼崽突兀怪異反應的緣由。
而是看著石桌上的三盤點心小吃，似輕嘆道：“棗泥糕、金乳酥、牛肉脯，俱都是精選了好料做的，可這般的分量，我又如何全吃得完？這些吃食|精細，過了夜便無法食用了，扔了又未免可惜……”
“恰好張嬸子抱來這麽條小奶狗……”他說著，指尖點了點懷中小土狗濕漉的鼻尖，笑道，“倒是便宜你這個小家夥了。”
小土狗溫順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指尖，喉腔裏發出細嫩的嗚咽聲，撒嬌一般。雲疏月感受著濕潤微熱的觸感，不急不徐溢出低笑。
一獸一人，瞧著真是好不和睦。
院墻外梨木上的小狼崽：“！”
梨木粗糙的表皮被撓出刺刺的聲響。
這時，涼亭中的兩腳獸抱著小土狗走了出來，看方向，似是朝這邊來的，小狼崽嘩嘩縮了回去，只從枝葉縫隙間探出一只眼睛窺探。
他瞧見這只讓他很心儀的兩腳獸，抱著小土狗走到離他只有一墻之隔的一座木樁子旁，於是愈發屏住了呼吸。
隨後就見這只兩腳獸將懷裏的小土狗放到地面，從懷裏掏出一條小手指粗的繩索來，一頭拴住小土狗脖間的頸環，一頭綁在木樁子上。
在小土狗的嗚咽聲中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起身站著瞧了瞧，神色間有幾分溫柔：“小家夥，在張嬸子來接走你之前，你便留在這陪著我罷。”
說罷，便轉身走了。
小狼崽剛要探出頭去，打算好好瞧一瞧這只小土狗是個什麽模樣，摸清楚對方的底細，那只走遠的兩腳獸又轉了回來。
連帶的還有一直勾著他的那股子食物的香氣，也越來越接近。
“咕嘟——”
小狼崽咽了口口水。
他忍著垂涎又縮了回去。
隔著枝葉的視野中，兩腳獸往返兩次，將泛著漂亮油光的三盤子食物放在了地上接近小土狗的位置。
臨走前，又摸了摸小土狗的後脖頸，才起身走了。
小狼崽嗅著誘人的肉香，在氣憤中忍耐著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兩腳獸沒有再輒返。
他不由探頭一看，兩腳獸壓根已經不在涼亭裏了！
“！”
小狼崽像是聞見腥味的貓一般，靈活地借助梨木伸展垂下的枝幹，攀爬上院墻，緩緩往下，再一個差不多的高度，猛然躍下，在落地前熟練的半曲腿減緩沖勢，然後翻滾一圈，毫發無傷落在小土狗旁邊。
小土狗受到刺激：“！”
然後：“汪汪汪汪汪！”
小狼崽弓著瘦弱的腰背，像狼一般半趴伏在地面。
兩腳獸不在涼亭裏，讓這只小狼崽愈發肆無忌憚。
他齜牙，喉嚨裏低沈的咕嚕聲像是要進攻的信號，兇惡地朝小奶狗嚎叫：“嗷嗚~”
小土狗：“！”
“汪、汪汪？”
“嗷嗚~”
“嗚、嗚嗚……”
一只生存在野外的狼，哪怕只是一只幼崽，其兇性也不是同樣身為幼崽而被人類豢養的性子溫順的小土狗能比擬的。
這場較量，氣勢如虹的小狼崽毫無疑問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來自獵食者的威脅，讓這只小土狗焉頭巴腦地縮在角落裏，小軟的身體瑟瑟發著抖，一動不敢動，生怕對面的獵手一言不合將自己按倒在地，咬穿它的喉骨。
取得勝利的小狼崽輕蔑地斜了一眼這只不堪一擊的小土狗，堂而皇之將面前裝著食物的三個泛著漂亮光澤的瓷盤刨到自己面前。
——這是他的戰利品。
自然界的法則如此鮮明又冷酷，只有勝利者配才享用食物，填飽肚子，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
而顯然，小狼崽嚴格遵循著這一點，沒有絲毫愧疚地開始享用食物。
他不會搶奪被劃為自己人的兩腳獸的食物，但這只小t土狗可不在這個圈定的範圍內。
小狼崽午飯只吃了五分飽，這對長期吃不飽肚子的他來說，已經是一頓奢侈的享受了。
所以他很滿足地回到了梨木上。
但眼前有了更好更充足的食物時，他也不會拒絕填飽自己的肚子。
哪一只幼崽會和食物過不去呢？
小狼崽半蹲在地上，一邊快速消滅著盤子裏的食物，一邊有些憂愁地想著，這只兩腳獸似乎不大聰明的亞子嘛，說是給這只弱唧唧的小狗子吃，卻將盤子放在這個位置——
這只小狗子分明夠不到嗷。
最後便宜了他。
小狼崽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摸了摸滾圓的肚皮，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笨一點也沒關系，他很聰明就是了嗷~
看在這頓美食的份上，以及出於對這只兩腳獸不太聰明的憐憫，小狼崽大度地原諒了兩腳獸的紅杏出墻。
如果下次再敢這樣，他一定要叫這只兩腳獸知道自己的厲害，嗷~~
眼看著面前的食物越來越少，小土狗嗚嗚咽咽，卻一動不敢動。
小狼崽站起來，哼了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蔑視。
這麽弱唧唧的狗子，連送到嘴邊的食物都保不住，這只兩腳獸真是沒眼光！
吃飽喝足，已是夕陽日暮，小狼崽打著哈欠，利索爬上樹。
該回去睡覺嗷。
——明天再來嗷。
躲在一根粗壯圓柱後的雲疏月，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忍笑忍得實在辛苦，白皙溫雅的面頰都染上了一層鮮艷的紅。
他眼中笑意漾開，一向溫和疏淡的眉眼顯露出少年的鮮活和快意。
在看著這只小狼崽將梨木的枝條樹幹當作秋千一般靈活蕩來蕩去，最後消失在院墻外時，雲疏月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不知曉這只小狼崽暗地裏給他打上了不太聰明的標簽，只覺得，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可憐可愛。
好一會兒，肚腹似都有些笑得疼痛起來。
雲疏月一手虛握成拳頭，抵在唇邊低咳了聲，才勉強收住了笑聲，眼裏卻仍舊含滿了笑意。
他不緊不慢走到仍舊瑟縮在角落裏，狐疑地輕嗅著，似乎在確認那只兇惡的小狼崽是否真的離開的小土狗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頭，忍笑道：“委屈你了。”
他看向一旁擺在地上空了大半的瓷盤，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葷的牛肉脯一片都未剩下。而以牛乳作主料的金乳酥也沒了小半，唯獨純素的棗泥糕，一動未動。
“呵……”
雲疏月沒忍住又笑了聲。
看來這只小狼崽不光食量頗大，還是個十分完全的肉食動物。
小土狗並不知道人世的險惡，聞到熟悉好聞的氣味，嗚嗚咽咽爬出來舔著面前的手指，試圖告狀。
但顯然，面前的兩腳獸並不會為它申訴冤屈。
相反，這樣的日子還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每次這個有著好聞味道的兩腳獸在飯點都會給它端來光是嗅著就忍不住直流口水的美食，但它卻從沒吃進嘴裏一次。
即便那只兇惡的小狼崽有時候來遲了，或者出了一些其他意外，好勝心起來的小土狗興奮異常，躍躍欲試。
但它很快就發現，即便繃緊了脖頸間的繩索，也夠不著放在那裏的美味食物。
那時候，這只涉世未深的小土狗，才終於知道，人間不值得。
好在每當這只可惡的小狼崽吃飽喝足，揚長而去。不久後這個同樣可惡的兩腳獸就會出現，然後端來一大碗雖然比不上之前食物的精心烹制，但對於它來說，同樣相當美味的骨頭肉，讓它填飽肚子。
總的來說，除開每天都要被這只小狼崽恐嚇威脅鄙視一番，在一日至少三次美食（有時候，兩腳獸會給小狼崽加餐）的誘惑面前，每每都會擁有一段看得到聞得到卻吃不到的酸爽經歷外，小土狗的生活質量還是相當不錯的。
性子溫和小土狗在認識到人世的險惡後，選擇了躺平，然後它就發現，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你瞧，頭頂的太陽多麽燦爛。
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它終於被兩腳獸口中所謂的張嬸子接走了。
它窩在婦人軟乎乎的胸脯上，嗚嗚咽咽地離開了這座樹樁子，你以為它是舍不得？不，它是興奮地熱淚盈眶。
它終於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了！終於不用在深夜裏舔舐著自己的皮毛安慰自己日子還是很有盼頭的！
汪汪汪，它可太開心了！
*
不知是什麽時候，小土狗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院墻外伸展進來的梨木丫杈下，放了一張木桌。
盛放食物的餐盤不再被放在小土狗總是差那麽一點才能夠到的地面，而是規整地擺放在木桌上。
每一天，每一頓，食譜幾乎都不會重疊。
一個饒有趣味換著花樣地投餵，一個一日三餐準點來報道。
卻都很有默契一般，看破不說破。
天氣越來越炎熱，然後，不知在哪一天，這只讓花樣百出的投餵而完全軟化了戒心的小狼崽，在吃飽喝足後，就蜷在了主人家的大腿上。
涼亭四面垂下的薄紗擋去了惱人的蚊蟲，四角裏各自置放的銅盞裏盛放的巨大冰塊徐徐送來涼氣，驅散難耐的暑熱，便是食物，都拿了蓮池裏的涼水鎮得溫溫了才下肚腹。
小狼崽攤開四肢，舒服地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繼續睡了過去。
*
而被他枕著的腿的主人，卻執著書簡，看得專心，只偶爾在他動彈翻身時，分心看他一眼，或動手微微調整他的姿勢，讓他躺得更舒服些。
很多時候，都會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然後微微一笑。
雲疏月也不光只是看書，眼睛疲累了，也會出去走走，當然，往常跟著的竹弦一定是想著理由瞞著了的。
這只小狼崽很習慣地跟上去。
回到山野叢林間時，更是放飛天性一般地跟前跟後地撒潑癡纏。
還還是個幼崽呢，被嬌養了一陣子，似乎活潑的天性又回到了身上。返程時，往往會帶回來一截看重的木頭，倒不一定名貴，雲疏月看重的是眼緣。
他會在看書的閑暇，拿了刻刀雕琢拿回來的木頭，這是他的一個小愛好。
小狼崽大多時候都懶散地蜷在他的膝上午睡小憩，有時候也會爬起來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垂著眉眼認真雕琢的動作。
看得無趣了，不是那麽熱了的下午，就會跑出涼亭，到淺淺的蓮池裏戲水，撲蝴蝶。
幼崽總是對世界充滿好奇且活潑好動的。
雲疏月偶爾會擡眼去瞧一瞧這只小狼崽，瞧得有趣了就微微一笑，隨後又低下頭來，投入到自己手上的活計裏。
*
竹弦覺得最近的主子很怪，待在蓮池涼亭裏的時間長了，連午睡都省了不說。
還每天都換著花樣讓膳房做吃食，全是些與以往主子口味並不相合的肉食，只有少量的素菜，量還很大。
若說主子正是長身體的年歲，吃的比尋常多些，似乎也說得過去，但這口味未免變化也太大了。
他不信這都是叫主子吃了，但每每送回來的空盤碟，卻讓他不得不信。
主子還總是愛給莊子上的侍衛仆婦放假，隔三岔五的，弄得下人們以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惹怒了主子。
人心惶惶間，他問起，主子卻說不是他們的問題，是他自己。也不讓他們靠近蓮池。
這也罷了，還總將他撇開。
這讓一向和主子形影不離的竹弦狐疑間忍不住有些失落，他只覺得自己大概是失寵了。
就在竹弦沮喪失落的時候，意外撞見了那只可惡的小崽子枕著自家主子膝頭午睡，而自家主子笑得溫煦的場景。
竹弦：“！”
一切都有了解釋。
哪是他失了寵，分明是他家主子在外面有了別的小可愛。
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切，竹弦心裏酸酸的。
雲疏月見他撞見了，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淡笑著說了句：“這段時日，這只小狼崽都跟著咱們一起用餐。”
竹弦委屈巴巴地“哦”了聲，慢吞吞將提來的飯食一一擺在石桌上。
小狼崽瞧見烤得金黃的雞腿，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抓，t正在分筷子的竹弦眼疾手快一筷子敲在小狼崽手背上：“哼，手都沒洗，你這小崽子真不愛幹凈！”
小狼崽受了疼，眼睛冒著兇光朝他齜牙。
竹弦握著筷子叉腰。
兩人誰也不讓誰。
雲疏月拉過小狼崽的手，看他手背都被這一筷子敲紅了，不由皺了皺眉，責怪地看了一眼竹弦：“他還是個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麽？”
說完低下頭拿綢帕沾了水，慢慢將小狼崽沾了臟汙的手擦幹凈，一邊溫和教導：“竹弦說的極是，若是手臟了去拿食物，吃了容易肚子疼，還容易患病，這次受了打，下次記得飯前須得凈手。”
小狼崽齜牙哼了聲，卻沒抽回手，任由雲疏月擦著。
雲疏月就知道，這是聽進去了。
於是皺起的眉間便又重新染了笑。
*
第二日，竹弦頂著滿頭包來找雲疏月告狀，說他昨晚去下人茅廁裏如廁，莫名沒了手紙，只得在茅廁裏蹲了一宿，挨了一晚上的蚊蟲叮咬。
還是早上遇到同來如廁的下人，才被解救出去。
問起值守的侍衛，卻說瞧見這個小崽子在他前面曾鬼祟地出沒過茅廁那附近。
他篤定，一定是這個小崽子幹的！
雲疏月看著枕在膝上向來清晨都精神奕奕的小狼崽此時卻昏昏欲睡，似乎很困倦一般。
不由陷入了沈默。
小崽子似聽到了竹弦的話，對著他悲憤的神情，懶懶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後十分張狂地齜了齜牙。
像是在說，就是本幼崽做的，你能把本幼崽怎麽樣？
竹弦新仇加舊恨，哪還忍得住，就要撲向小狼崽。
雲疏月想到昨日裏竹弦打這只小狼崽的那一筷子，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瞧著幾乎要打起來的兩人，又有些頭疼。
竹弦雖然拳腳功夫並不精通，但也是練過幾手的，何況年齡還大了那許多。
真要打起來，這小狼崽免不得要吃虧。
雲疏月忙把竹弦攔住：“好了，我說他便是。”
“他一個孩子，你和他計較那許多作甚？你若昨日不打他，他也不會戲弄你。”
說著，又轉頭叮囑小狼崽：“以後做這些事須得掌握分寸，要麽，就不要讓人發現了，引來禍患……”
竹弦跺腳：“主子！”
雲疏月笑著擺手：“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小狼崽睜著大眼睛，若有所悟。
此後，不甘心的竹弦在挑釁小狼崽之後又接連受了兩次洋相，一次是午睡時被人拿了不易褪色的墨水在臉上兩頰和眉心塗了黑坨，好幾日才褪色。
一次是在鞋子裏倒了粘稠的糨糊，還扔了泥鰍進去。
叫早晨醒來的竹弦嚇得哇哇直叫。
終於，在屢戰屢敗後，竹弦先服了軟。
兩人也算是短暫地達到了和睦。
時間在這樣略有些小打小鬧的平靜中飛快流逝，一轉眼，就到了八月初頭。
天氣不那麽炎熱了，也到了雲疏月要回盛京的日子。
老國公已經派人催了好幾次，雲疏月不得不將啟程離開排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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