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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號高考這天。
鬧鐘還沒響, 棠念就提早醒來。
拉開窗簾。
夏季的天亮得早，還不到六點半，日出已經染紅了天際和雲彩。
棠念洗漱完, 拿出語文書背起詩詞課文, 等到七點五十才收拾好書包，準備出去吃早餐。
而當她打開門, 發現孟秋潔竟等在外面, 頓時驚訝：“媽, 你怎麽來了？”
“反正公司離得近，過來看看你, 放心吧, 不影響上班, 東西都確認帶好了嗎？準考證、身份證、還有筆袋裏得多裝上幾支筆。”
棠念直接拉開書包, 一樣一樣當面檢查給她看：“媽, 你是不是早就過來了，幹嘛不敲門進去？”
“沒有的事, 剛來。”孟秋潔見必須拿的東西一樣都沒少, 笑著拎過書包，“走，今天沒辦法給你做早餐, 出去看看想吃什麽。”
考點附近的幾家酒店都是爆滿，早餐店更是人頭攢動。
孟秋潔看到這情況, 有些咋舌：“還是沒經驗啊, 早知道給你訂酒店的餐，或者我從公司那邊給你帶過來就好了。”
棠念：“沒關系的, 早餐簡單買點包子豆漿就成，等中午再在酒店吃。”
孟秋潔四下環顧一圈後, 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這會到處都是人。
周邊道路已經開始進行交通管制，隨處可見交警維護秩序。
考點門口最誇張，幾乎圍滿了陪考的家長。
十幾分鐘後，棠念拎著排隊買到的早餐，準備進去：“媽，你快去上班吧。”
“誒，好，中午我就不過來了，你吃完飯還能午休會。”
母女兩沒再多說什麽，揮手作別，臉上都不見緊張。
孟秋潔是無所謂，她對孩子沒有過高的要求跟期盼，只要健康快樂就好。至於孩子自己爭氣，她欣慰之餘，更不需要操心什麽。
棠念則是該緊張的，都緊張完了，現在全力以赴就好。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清脆的收卷鈴過後，廣播響起：“考試結束，請考生停止答題。”
教室裏，所有人紛紛起身，離開自己的座位。
棠念快速收攏筆袋，從門口的框子裏找出自己的雨傘，向外看去。
昨晚突然下起暴雨，今天雨勢小了，但並沒有停。
棠念撐著傘，避開路面的積水，不緊不慢地走著。
身邊時不時有興奮、歡呼的學生跑過，他們就那麽淋著雨，像是解脫的鳥兒一樣，迫不及待地飛出去，向這個世界宣告自由。
當走到校門口，外頭黑壓壓一片。
家長們翹首以盼，急切關懷地尋找自己的孩子，相互迎上去，擁抱、祝福、熱淚盈眶……
棠念還在扭頭四顧，孟秋潔爽朗的笑聲就從一旁擠了過來：“念念，走，回家。”
開車回去的路上，孟秋潔說著這幾天住在公司發生的趣事，還有剛才在門口等待時的見聞：“好多家長捧著花，拉著橫幅，給足了儀式感，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所以準備了其它驚喜，在車後座，你看看？”
棠念回頭，發現是筆記本電腦，還用心地打了個禮物待拆的蝴蝶結。
家裏的電腦是臺式，為了去大學時攜帶方便，自然需要換新，她本打算暑假找個兼職，自己攢錢買，沒想到孟秋潔還是這麽面面俱到，已經準備好了。
棠念默默看了會，心裏就像外面那些被細雨浸潤的花草一樣，濕漉漉的。
“媽，你不要總是把錢花在我身上，而且禮物都送了，你也不問問我考得怎麽樣，到底有沒有把握？”
“嗐，不管考得怎麽樣，高中最難熬最艱辛的日子終於是過去了，該慶祝就得慶祝，再說了，媽對你信心足著呢。”
棠念笑了笑，沒有多言。只等成績出來，那才是最好的回報。
兩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小區，雨已經歇下。
孟秋潔去停車，棠念站在鄰居家不遠的地方，隔著院子的鐵柵欄往裏看去。
大門緊閉著，似乎沒人。
棠念快速摸出手機，點開和許津風的聊天界面。
發現依舊只有她發出的消息，最早一條，還是前天晚上。
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他應該是這幾天為了專心應對高考，把手機收起來了吧。
棠念並不認為他會看到消息故意不回，只能這麽去想。
但不知為什麽，心裏總隱隱有種不安。
翌日，大家需要回到學校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棠念是走讀生，要收拾的只有書本，並且已經提早帶回來一些，留下的並不多。
她沒讓孟秋潔陪著一起。
清早從樓棟出來，沒在路口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下，見到熟悉的身影。
棠念心裏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
太奇怪了，為什麽就像消失了一樣。
見範淑賢跟範立偉都在院子裏，棠念按捺住對這家人的不喜，走過去禮貌打了個招呼後，說道：“能叫一下許津風嗎，我來找他一起去學校。”
“他還沒出門？不應該啊。”範淑賢嘀咕著，“平常他可是起得早哩，難道今天睡過頭了？我去給你喊出來。”
旁邊範立偉說道：“喊什麽喊，那小子也不知跑哪野t去了，這幾天一直不在，連前天那麽大的暴雨，他都整夜沒回。”
棠念咬了咬唇，臉色微變。
她知道這家人從不關心許津風，但沒想到一個連他回沒回家都不知道，一個發現了卻滿不在乎。
棠念心裏堵得慌，說話不再客氣：“他沒有去哪野，這幾天要高考你們不知道嗎？我想，他不回來，可能也是清楚你們的態度，寧願住在外面，也不想被你們影響心情。”
沒去看兩人的臉色，她轉身離開。
獨自走在去學校的路上，穿過老舊的巷子。
棠念突然在某一瞬恍惚，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陣熱風席卷，身邊空落落的，讓她清醒地沈默下來。
心裏頭有點兒生氣。
他就算要住外面，提前說一聲不行嗎？
而且高考已經結束，手機總能看一眼了吧，一直不回消息，不知道會讓人擔心麽？
蟬鳴陣陣，陽光透過窗戶，靜靜流淌。
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像這樣大家坐在一起的機會，可以說是沒幾回了。
於是變得格外珍惜。
有的拿出同學錄，一張張依次發著，只等所有人填寫完了再匯總成冊，留作紀念。
有的原本相互不對付，現在竟也能湊到一起，熱絡地聊著天，似乎想將矛盾和不快留在過去，最後坦然給出祝福。
還有那些關於暗戀的心事，在這個時刻開始變得勇敢，不願留下後悔和遺憾。
棠念在課桌裏，發現了好幾封情書。
她能感覺到班裏就有道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沒去探究，也沒做什麽多餘反應，將情書又塞回到課桌裏，繼續收拾書本。
很快，周佳慧來了，一來就抱著她哭：“我舍不得你。”
周佳慧一邊哭，一邊塞過來一大包家鄉特產：“我媽來陪考時帶的，給你。”
說著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又從包裏掏出厚厚一個信封塞過來。
棠念一驚：“這裏面裝的不會是錢吧？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周佳惠本來面對分別有些感傷，聽到這話，要掉不掉的眼淚頓時憋回去，翻了個白眼：“你想什麽呢，電視劇看多了吧，這是我寫的信，全都是想跟你說的話，寫著寫著，也沒想到會寫這麽多。”
在網絡發達的年代，還能選擇一筆一劃地寫信，棠念能感受到她的真誠。
尤其拿在手裏的分量，可比她剛才在課桌裏摸到的幾封情書加起來，都要紮實得多。
果然還是女孩子最用心，也最可愛。
棠念珍重地收好：“這麽厚一沓，周老師你都可以出書了。”
“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寫作文，那都是步履維艱，全靠最後生死時速硬湊，也就是怕你以後忘了我這個同桌，才選擇寫信的方式，你可不準丟啊。”
“我不丟，我拿回去墊桌底。”
“啊，你真可惡！”
棠念忍不住笑起來。
她很少像這樣坐在教室裏，不是埋頭學習，而是放松地聊天。
這感覺還挺不錯。
兩人聊了一會，說到以後。
周佳惠再次抱著她不撒手：“我記得你說過要去京大，可惜，我家裏人不放心，不讓我報外省，不然我也去京北，選個離你近點的學校。”
“相聚有時，離別有時，再會亦有時，我又不是不回蔚城了，以後照樣能見面。”
“那可說好了，你回來記得找我，平常也多保持聯系。”周佳惠話題跳躍，還喜歡暢想，很快說起其它的，越說越投入，連班主任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其他同學也都差不多，教室裏熱火朝天。
老吳拿黑板擦用力敲了敲講桌，這才把大家的註意力吸引過來。
“我理解你們激動的心情，在這裏，我給大家開最後一次班會，為這三年畫個句號。”
“首先，恭喜你們，熬過了這一千多個艱苦奮鬥的日夜，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是否能達成心中的目標，我都希望你們記住，高考不是一場輸贏成敗的賭局，你們曾經付出的汗水和時間，也絕不是浪費，一定會在未來某天，有所體會。”
“年輕的你們，擁有無限可能，成長之路還長，我相信你們都會蛻變為更好的自己。”
……
以前的老吳總是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動不動就批評教訓。
今天卻格外和藹可親，一直鼓勵著大家。
最後更是讓大家踴躍發言，他耐心地聽完大家關於學校和專業選擇的問題，認真給出建議。
第一次見到這樣好脾氣的老吳，有不少同學拿出手機，忍不住想上前拍幾張合照留影。
“現在畢業了，您總不能還沒收手機吧？”
老吳哼了一聲：“還沒拿畢業證，你們就不算畢業。”
嚇得幾個同學驚疑不定，猶疑著要不要主動上繳手機時，老吳卻突然笑了：“不錯，看來我這幾年的管教，還是很成功的。”
頓時噓聲一片。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老吳！”
整個上午，大家都在聊天談心。
下午的時候，開始全體動員，打掃教室。
窗明幾凈，黑板一塵不染，地面不見一片紙屑，所有凳子統一放到桌子上。
一切看起來，就像曾經他們懵懵懂懂，剛進這個班級一樣。
老吳檢查完衛生，又叮囑了些暑假安全問題。
目光最後一次從一張張面孔上掃過，輕聲道：“可以了，走吧，等走出去了，希望你們仍然是我的驕傲。”
見大家都站著沒動，甚至有的女生眼眶開始濕潤。
老吳微笑著，揮了揮手，率先大步離開。
用灑脫的行動，上了這關於分別的最後一課。
棠念也沒有多待，背上書包就去了五班。
看見裏面還在進行大掃除，她拿了塊抹布，走到正在擦窗戶的黎郗身邊，問道：“許津風今天沒來嗎？”
“沒，你給他發消息問問？”
棠念抿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盡管憂心忡忡，但她依舊沒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直到學校的廣播突然響起，發出緊急通知，高一高二停止上課，高三已經離校的也立即叫回來。
所有學生盡快到操場集合。
“這是要幹嘛？難不成準備弄場歡送會？”黎郗將手裏的抹布扔進水桶，興沖沖趴在欄桿上，往操場的方向眺望，“也沒見搭建什麽場地啊。”
棠念興致不高，隨意接話道：“這麽匆忙，應該是有什麽突發狀況吧。”
黎郗轉頭看向她：“轉學生不在，你就沒精打采的，老實告訴我，你兩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在一起了？”
“別胡說。”棠念拎起水桶，往洗手間的方向走，“趕緊收拾了，一會還得去集合。”
半小時後，操場上烏泱泱站滿了一大片。
午後陽光炙熱，許多人不滿抱怨，鬧哄哄的。
正前方，校長神情嚴肅，沒像以往那樣，光是一個開場白就能講上二十分鐘。
而是簡明扼要，通報了警局那邊傳遞來的消息。
有同學在高考前一天晚上，在某KTV包廂不僅以多欺少，還個個手持棍棒武器，致使另一位同學昏迷住院，從而錯過高考。
隨後施暴者的名字陸續被通報出來，一眾人因故意傷害，現在還被拘留著，等待後續審判。
當說到受害者的名字時，校領導明顯頓了頓，語氣裏充滿惋惜。
這次的事，學校也被約談了，可以說是影響惡劣。
校長冷著臉講完了重點，開始老生常談，糾察校紀校規。
而底下根本沒人再聽，早已是嘩然議論。
棠念站在原地，大腦空白一片。
頭頂的烈日曬著，她卻只覺得渾身冰涼。
昏迷住院，缺席高考。
這些字樣在腦子裏不斷盤旋，嗡嗡作響。
棠念第一次覺得上天如此不公。
明明他的遭遇已經很不幸了，明明高考完，他就不用再寄人籬下，終於能好過一點了。
卻偏偏遭遇張翟這種人。
之前帶頭霸淩就算了，居然還在高考這種重要時刻進行圍毆報覆。
所以許津風一直沒回消息，不是有事要忙，而是昏迷著沒醒嗎？
幾天過去了，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一想到對方靜靜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孤單單的一個。
棠念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迅速舉起手。
數千名學生龐大的隊伍裏，她被淹沒其中，並沒有引起註意。
校領導還在憤然進行著批判。
棠念索性轉身，朝後方端著茶杯的班主任老吳跑去：“老師，請問許津風在哪個醫院，我想去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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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她打開門, 發現孟秋潔竟等在外面, 頓時驚訝：“媽, 你怎麽來了？”
“反正公司離得近，過來看看你, 放心吧, 不影響上班, 東西都確認帶好了嗎？準考證、身份證、還有筆袋裏得多裝上幾支筆。”
棠念直接拉開書包, 一樣一樣當面檢查給她看：“媽, 你是不是早就過來了，幹嘛不敲門進去？”
“沒有的事, 剛來。”孟秋潔見必須拿的東西一樣都沒少, 笑著拎過書包，“走，今天沒辦法給你做早餐, 出去看看想吃什麽。”
考點附近的幾家酒店都是爆滿，早餐店更是人頭攢動。
孟秋潔看到這情況, 有些咋舌：“還是沒經驗啊, 早知道給你訂酒店的餐，或者我從公司那邊給你帶過來就好了。”
棠念：“沒關系的, 早餐簡單買點包子豆漿就成，等中午再在酒店吃。”
孟秋潔四下環顧一圈後, 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這會到處都是人。
周邊道路已經開始進行交通管制，隨處可見交警維護秩序。
考點門口最誇張，幾乎圍滿了陪考的家長。
十幾分鐘後，棠念拎著排隊買到的早餐，準備進去：“媽，你快去上班吧。”
“誒，好，中午我就不過來了，你吃完飯還能午休會。”
母女兩沒再多說什麽，揮手作別，臉上都不見緊張。
孟秋潔是無所謂，她對孩子沒有過高的要求跟期盼，只要健康快樂就好。至於孩子自己爭氣，她欣慰之餘，更不需要操心什麽。
棠念則是該緊張的，都緊張完了，現在全力以赴就好。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清脆的收卷鈴過後，廣播響起：“考試結束，請考生停止答題。”
教室裏，所有人紛紛起身，離開自己的座位。
棠念快速收攏筆袋，從門口的框子裏找出自己的雨傘，向外看去。
昨晚突然下起暴雨，今天雨勢小了，但並沒有停。
棠念撐著傘，避開路面的積水，不緊不慢地走著。
身邊時不時有興奮、歡呼的學生跑過，他們就那麽淋著雨，像是解脫的鳥兒一樣，迫不及待地飛出去，向這個世界宣告自由。
當走到校門口，外頭黑壓壓一片。
家長們翹首以盼，急切關懷地尋找自己的孩子，相互迎上去，擁抱、祝福、熱淚盈眶……
棠念還在扭頭四顧，孟秋潔爽朗的笑聲就從一旁擠了過來：“念念，走，回家。”
開車回去的路上，孟秋潔說著這幾天住在公司發生的趣事，還有剛才在門口等待時的見聞：“好多家長捧著花，拉著橫幅，給足了儀式感，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所以準備了其它驚喜，在車後座，你看看？”
棠念回頭，發現是筆記本電腦，還用心地打了個禮物待拆的蝴蝶結。
家裏的電腦是臺式，為了去大學時攜帶方便，自然需要換新，她本打算暑假找個兼職，自己攢錢買，沒想到孟秋潔還是這麽面面俱到，已經準備好了。
棠念默默看了會，心裏就像外面那些被細雨浸潤的花草一樣，濕漉漉的。
“媽，你不要總是把錢花在我身上，而且禮物都送了，你也不問問我考得怎麽樣，到底有沒有把握？”
“嗐，不管考得怎麽樣，高中最難熬最艱辛的日子終於是過去了，該慶祝就得慶祝，再說了，媽對你信心足著呢。”
棠念笑了笑，沒有多言。只等成績出來，那才是最好的回報。
兩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小區，雨已經歇下。
孟秋潔去停車，棠念站在鄰居家不遠的地方，隔著院子的鐵柵欄往裏看去。
大門緊閉著，似乎沒人。
棠念快速摸出手機，點開和許津風的聊天界面。
發現依舊只有她發出的消息，最早一條，還是前天晚上。
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他應該是這幾天為了專心應對高考，把手機收起來了吧。
棠念並不認為他會看到消息故意不回，只能這麽去想。
但不知為什麽，心裏總隱隱有種不安。
翌日，大家需要回到學校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棠念是走讀生，要收拾的只有書本，並且已經提早帶回來一些，留下的並不多。
她沒讓孟秋潔陪著一起。
清早從樓棟出來，沒在路口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下，見到熟悉的身影。
棠念心裏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
太奇怪了，為什麽就像消失了一樣。
見範淑賢跟範立偉都在院子裏，棠念按捺住對這家人的不喜，走過去禮貌打了個招呼後，說道：“能叫一下許津風嗎，我來找他一起去學校。”
“他還沒出門？不應該啊。”範淑賢嘀咕著，“平常他可是起得早哩，難道今天睡過頭了？我去給你喊出來。”
旁邊範立偉說道：“喊什麽喊，那小子也不知跑哪野t去了，這幾天一直不在，連前天那麽大的暴雨，他都整夜沒回。”
棠念咬了咬唇，臉色微變。
她知道這家人從不關心許津風，但沒想到一個連他回沒回家都不知道，一個發現了卻滿不在乎。
棠念心裏堵得慌，說話不再客氣：“他沒有去哪野，這幾天要高考你們不知道嗎？我想，他不回來，可能也是清楚你們的態度，寧願住在外面，也不想被你們影響心情。”
沒去看兩人的臉色，她轉身離開。
獨自走在去學校的路上，穿過老舊的巷子。
棠念突然在某一瞬恍惚，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陣熱風席卷，身邊空落落的，讓她清醒地沈默下來。
心裏頭有點兒生氣。
他就算要住外面，提前說一聲不行嗎？
而且高考已經結束，手機總能看一眼了吧，一直不回消息，不知道會讓人擔心麽？
蟬鳴陣陣，陽光透過窗戶，靜靜流淌。
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像這樣大家坐在一起的機會，可以說是沒幾回了。
於是變得格外珍惜。
有的拿出同學錄，一張張依次發著，只等所有人填寫完了再匯總成冊，留作紀念。
有的原本相互不對付，現在竟也能湊到一起，熱絡地聊著天，似乎想將矛盾和不快留在過去，最後坦然給出祝福。
還有那些關於暗戀的心事，在這個時刻開始變得勇敢，不願留下後悔和遺憾。
棠念在課桌裏，發現了好幾封情書。
她能感覺到班裏就有道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沒去探究，也沒做什麽多餘反應，將情書又塞回到課桌裏，繼續收拾書本。
很快，周佳慧來了，一來就抱著她哭：“我舍不得你。”
周佳慧一邊哭，一邊塞過來一大包家鄉特產：“我媽來陪考時帶的，給你。”
說著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又從包裏掏出厚厚一個信封塞過來。
棠念一驚：“這裏面裝的不會是錢吧？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周佳惠本來面對分別有些感傷，聽到這話，要掉不掉的眼淚頓時憋回去，翻了個白眼：“你想什麽呢，電視劇看多了吧，這是我寫的信，全都是想跟你說的話，寫著寫著，也沒想到會寫這麽多。”
在網絡發達的年代，還能選擇一筆一劃地寫信，棠念能感受到她的真誠。
尤其拿在手裏的分量，可比她剛才在課桌裏摸到的幾封情書加起來，都要紮實得多。
果然還是女孩子最用心，也最可愛。
棠念珍重地收好：“這麽厚一沓，周老師你都可以出書了。”
“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寫作文，那都是步履維艱，全靠最後生死時速硬湊，也就是怕你以後忘了我這個同桌，才選擇寫信的方式，你可不準丟啊。”
“我不丟，我拿回去墊桌底。”
“啊，你真可惡！”
棠念忍不住笑起來。
她很少像這樣坐在教室裏，不是埋頭學習，而是放松地聊天。
這感覺還挺不錯。
兩人聊了一會，說到以後。
周佳惠再次抱著她不撒手：“我記得你說過要去京大，可惜，我家裏人不放心，不讓我報外省，不然我也去京北，選個離你近點的學校。”
“相聚有時，離別有時，再會亦有時，我又不是不回蔚城了，以後照樣能見面。”
“那可說好了，你回來記得找我，平常也多保持聯系。”周佳惠話題跳躍，還喜歡暢想，很快說起其它的，越說越投入，連班主任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其他同學也都差不多，教室裏熱火朝天。
老吳拿黑板擦用力敲了敲講桌，這才把大家的註意力吸引過來。
“我理解你們激動的心情，在這裏，我給大家開最後一次班會，為這三年畫個句號。”
“首先，恭喜你們，熬過了這一千多個艱苦奮鬥的日夜，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是否能達成心中的目標，我都希望你們記住，高考不是一場輸贏成敗的賭局，你們曾經付出的汗水和時間，也絕不是浪費，一定會在未來某天，有所體會。”
“年輕的你們，擁有無限可能，成長之路還長，我相信你們都會蛻變為更好的自己。”
……
以前的老吳總是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動不動就批評教訓。
今天卻格外和藹可親，一直鼓勵著大家。
最後更是讓大家踴躍發言，他耐心地聽完大家關於學校和專業選擇的問題，認真給出建議。
第一次見到這樣好脾氣的老吳，有不少同學拿出手機，忍不住想上前拍幾張合照留影。
“現在畢業了，您總不能還沒收手機吧？”
老吳哼了一聲：“還沒拿畢業證，你們就不算畢業。”
嚇得幾個同學驚疑不定，猶疑著要不要主動上繳手機時，老吳卻突然笑了：“不錯，看來我這幾年的管教，還是很成功的。”
頓時噓聲一片。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老吳！”
整個上午，大家都在聊天談心。
下午的時候，開始全體動員，打掃教室。
窗明幾凈，黑板一塵不染，地面不見一片紙屑，所有凳子統一放到桌子上。
一切看起來，就像曾經他們懵懵懂懂，剛進這個班級一樣。
老吳檢查完衛生，又叮囑了些暑假安全問題。
目光最後一次從一張張面孔上掃過，輕聲道：“可以了，走吧，等走出去了，希望你們仍然是我的驕傲。”
見大家都站著沒動，甚至有的女生眼眶開始濕潤。
老吳微笑著，揮了揮手，率先大步離開。
用灑脫的行動，上了這關於分別的最後一課。
棠念也沒有多待，背上書包就去了五班。
看見裏面還在進行大掃除，她拿了塊抹布，走到正在擦窗戶的黎郗身邊，問道：“許津風今天沒來嗎？”
“沒，你給他發消息問問？”
棠念抿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盡管憂心忡忡，但她依舊沒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直到學校的廣播突然響起，發出緊急通知，高一高二停止上課，高三已經離校的也立即叫回來。
所有學生盡快到操場集合。
“這是要幹嘛？難不成準備弄場歡送會？”黎郗將手裏的抹布扔進水桶，興沖沖趴在欄桿上，往操場的方向眺望，“也沒見搭建什麽場地啊。”
棠念興致不高，隨意接話道：“這麽匆忙，應該是有什麽突發狀況吧。”
黎郗轉頭看向她：“轉學生不在，你就沒精打采的，老實告訴我，你兩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在一起了？”
“別胡說。”棠念拎起水桶，往洗手間的方向走，“趕緊收拾了，一會還得去集合。”
半小時後，操場上烏泱泱站滿了一大片。
午後陽光炙熱，許多人不滿抱怨，鬧哄哄的。
正前方，校長神情嚴肅，沒像以往那樣，光是一個開場白就能講上二十分鐘。
而是簡明扼要，通報了警局那邊傳遞來的消息。
有同學在高考前一天晚上，在某KTV包廂不僅以多欺少，還個個手持棍棒武器，致使另一位同學昏迷住院，從而錯過高考。
隨後施暴者的名字陸續被通報出來，一眾人因故意傷害，現在還被拘留著，等待後續審判。
當說到受害者的名字時，校領導明顯頓了頓，語氣裏充滿惋惜。
這次的事，學校也被約談了，可以說是影響惡劣。
校長冷著臉講完了重點，開始老生常談，糾察校紀校規。
而底下根本沒人再聽，早已是嘩然議論。
棠念站在原地，大腦空白一片。
頭頂的烈日曬著，她卻只覺得渾身冰涼。
昏迷住院，缺席高考。
這些字樣在腦子裏不斷盤旋，嗡嗡作響。
棠念第一次覺得上天如此不公。
明明他的遭遇已經很不幸了，明明高考完，他就不用再寄人籬下，終於能好過一點了。
卻偏偏遭遇張翟這種人。
之前帶頭霸淩就算了，居然還在高考這種重要時刻進行圍毆報覆。
所以許津風一直沒回消息，不是有事要忙，而是昏迷著沒醒嗎？
幾天過去了，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一想到對方靜靜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孤單單的一個。
棠念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迅速舉起手。
數千名學生龐大的隊伍裏，她被淹沒其中，並沒有引起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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