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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之前, 棠念按照許津風教的方法,將他發的所有英文資料全看完了,包括那些英文電影。

看一遍了解劇情後, 她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學, 練習聽讀,分析句子結構, 記錄生詞, 再從頭到尾模仿訓練。

所有電影反反覆覆, 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進步巨大的同時,她也養成了放松休息時看英文電影的習慣。

許津風將ipad遞過來, 屏幕界面是知名的影視平臺, 棠念沒客氣, 點開高分榜, 手指開始劃動。

她沒想好看什麽類型, 只要是英文的就行。

除去那些國內正熱播的,評分前列的一些英文電影都是她已經反覆看過了的。一直往下劃了四十多部, 棠念手指才停下來, 問道:“這個我還沒看過,你看過嗎?”

許津風側過頭,電影封面是棵大樹, 樹上坐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

他看過。

電影是講兩個青春期孩子的情感故事。

畫面治愈,沒什麽跌宕起伏的情節, 但人物塑造完整。

並且有不少臺詞他依舊印象深刻。

相較於主角的愛情, 以前他更多是被電影中一些對人性的思考,和簡明深刻的成長哲理所吸引。

但現在回想, 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身側少女仍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許津風垂下眼睫:“沒看過。”

棠念點開播放。

清新幹凈的電影畫面, 從兒時到少年。

當夜色裏,外公對男孩平靜講出那段話時,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棠念。

棠念依舊看得很認真,時不時還會小聲跟讀,對他的目光毫無所察。

“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pare。”

這段臺詞語速並不快,她輕松跟了一遍。

許津風安靜聽著,自動在心裏給這段臺詞做了翻譯。

有的人黯淡淺薄,有的人光彩萬丈,有的人絮敗藏心,你偶爾才能遇見一個燦若虹霓的人,當你真正遇到的那一刻,你的世界就只有她。

這句以前沒什麽體會的臺詞,在此刻產生共鳴。

胸腔裏,某種情感如迎向春風的野草,肆意瘋長。

這個世界並不友善。

他的童年沒有任何娛樂,父母的陪伴也不算多,自然談不上快樂。面對無窮無盡,每天都要學習各種技能的嚴苛生活,他無數次想要逃離。

命運聽到了他的願望。

卻用慘烈玩笑般的方式實現,給予他沈痛一擊。

曾無比厭倦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逃離了。

代價是他徹底失去所有。

巨大的痛苦之下,糟糕卻無窮無盡。

他這才知道,人生是可以不斷下墜的。黑暗下面,還有更深的黑暗與絕望。

那些侵占財產,卻一副為他著想的虛偽親戚們;那些明明占盡好處,卻惡語相向,憎惡怨毒的母族至親;那些實施校園霸淩,以及議論嘲笑的同學們。

一片片雪花落下來,磨滅了他最後所剩無幾的希翼。

所有人都討厭他。

世界拋棄了他。

就是他自己,也陷入無盡的懊悔當中,自厭自棄。

是身邊的少女,帶著溫暖的笑容開導,毫無保留地接納他,對他好。

也一點一點改變了他,就如星火般,點燃了空曠已久的荒山,獵獵燃燒。

再也難以忘懷。

*

棠念感冒徹底好起來的時候,孟秋潔休完年假從老家回來了。

這時也迎來了夏日裏最炎熱的高溫期。

雖然她很想繼續去咖啡館跟許津風一起學習,但看一眼外面刺目的陽光,連門都不想出了。

開始改為線上交流。

她不會帶手機去學校,但在家還是喜歡用的。

每天掛著企鵝,醒了就跟許津風打個招呼,列出她當天的學習安排,每完成一項就頗有成就感地匯報進度,遇到有疑問不懂的地方,她就直接拍個照片發過去。

而許津風在網絡上,依舊惜字如金,只在解答問題的時候,會發過來長串的解題思路和步驟。

二十多天的假期,棠念一半時間用來攻克錯題集和難點拓展,一半時間用來把高一高二學的所有公式定律全都過一遍,並且嘗試反向推倒,還有溫習背誦也不落下,反覆夯實基礎。

孟秋潔讓她別這麽緊繃,勞逸結合,適當放松。

她每次都是笑著撒撒嬌,依舊不敢有絲毫松懈。

畢竟馬上將迎來高三,競爭會嚴酷。

假期只剩兩天時,棠念不僅寫完了暑假作業,還超額完成了所有學習計劃。

一時清閑,她本打算聽孟秋潔的,適當放松兩天。

但棠念卻發現,什麽都不做,比忙碌著學一天還累。

不是身體累,是精神上的。

特別心焦。

甚至她早早躺下了,到淩晨還睡不著。

這晚的月亮特別亮,清淩淩的,將房間照得雪白如銀。

棠念翻來覆去,起初還只是焦慮,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色越來越深,情緒愈發洶湧,變得無法控制。

明明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卻急到想哭。

簡直莫名其妙。

棠念不知道是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還是睡不著的夜晚,本就容易多愁善感。

關於過去,關於將來。

亂糟糟地堵在胸口,輾轉難眠。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棠念打開手機,沒去找部電影看,也沒去聽歌聽電臺。

而是登錄微信。

這款軟件是從去年年底開始,大規模流行起來的,不過她今年暑假才開始用,好友比企鵝上更少,只屈指可數、關系最為好的幾個。

點開和許津風的對話框,除了好友印證通過的提示消息,空白一片。

兩人平常都是用企鵝交流,所以她覺著許津風應該很少登錄微信。

這麽晚了,想跟他傾訴,又不想真的吵醒他。

發微信自然更好,就當成是樹洞。

那些如同夢游一樣跳躍的思緒,淩亂地編輯成文字,發送過去。

就像往常兩人走在上學放學的路上,她或吐槽或苦惱,他安靜傾聽。

棠念沒指望會得到回覆。

甚至,她覺得許津風壓根不會看到這些。

所以無所顧忌地,她一條接著一條發送。

另一邊,關著燈的房間裏。

許津風靜靜躺在床上,看著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的天花板。

樓上時不時砸東西的巨響,以及吳芳琴叫罵的聲音,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了,依舊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其中,斷斷續續夾雜著孩子尖銳的哭嚎,範立偉放狠話的叫嚷。

範淑賢相勸的聲音最小,只隱隱約約能聽到一點。

這一家子,從晚飯起就吵作一團,直至深夜更是吵出真火來。

鬧得很兇。

許津風被迫聽了場荒唐劇。

之所以覺得荒唐,是因為他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印象中兩人甚至沒拌過嘴,多年來不顧雙方家境差距和反對,堅決結了婚,又一起創建公司逐步發展,相互之間的扶持和羈絆,無疑非常深厚。

這才是他認為夫妻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像範立偉那樣,不為家庭打拼事業,整天只會打牌,經常打到夜深才回,輸了不知道多少錢,又因此發了多少次脾氣。

也不會像吳芳琴那樣,以範立偉大部分時間都在牌桌上,很少陪伴家人為由,多次出軌,且理直氣壯。

兩個人相互推諉指責,用最惡毒的話謾罵詛咒。再逐步升級到撕扯,打砸,一副要跟對方拼命的樣子。

這是夫妻嗎?

這應該是仇人。

許津風不懂。

既然沒有深厚的感情,又沒有足夠的責任心和道德感,為什麽要組成一個家庭?

是因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非得結婚嗎?

他覺得這樣的人生很悲哀。

爭吵還在繼續,不知什麽時候才肯消停。

想睡沒法睡的困倦,叫許津風漸漸沒了t耐心。

打開床頭燈,他換上衣服準備出門,拿起手機點亮屏幕那一刻,一條微信消息跳了出來。

他點開對話框,那頭又發來一條,接著第二條,第三條,頂上依舊正在輸入……

似乎篤定他不會回覆,自說自話地將他當成了一個樹洞。

許津風被吵到沒辦法睡覺的煩躁,一散而空,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很快回了消息。

另一邊,棠念手指打字飛快,又編輯完一長段準備發出時,對面居然詐屍了!

許津風:【出來嗎,我在樓下等你。】

棠念盯著屏幕,手指先是頓住,隨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將剛打完的字全部刪除。

剛才只顧著宣洩情緒,現在回頭審視自己發的那些消息,只覺得矯情又無病呻吟。

尷尬到她頭皮發麻。

這文字表達怎麽跟她口頭語言的風格,差別這麽大?

以前她向他傾訴,也不是這樣的呀。

棠念看著看著,臉漲得通紅,撲騰一下坐起身。

懊悔不已。

大半夜不睡覺,非得在這寫小作文。

他不會以為她神經病吧?

許津風:【我到你樓下了。】

在棠念拼命想按撤回,卻發現撤回不了的時候,新彈出來的消息,一下驚得她差點跳起來。

什麽意思?

是覺得她在網上寫小作文太過矯情,還是當面傾訴更好嗎?或者他也正好失眠睡不著,所以幹脆一起出去透透氣?

看著傾瀉一地的月光,棠念突然升起股莫名的興奮。

對啊,睡不著幹嘛非得硬耗著。

那些亂七八糟的煩惱,說不準出去走一走,就被夜風吹散了呢?

棠念不再耽擱,很快簡單收拾好之後,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往孟秋潔的房間看了一眼,將動作放得更輕。

她失眠睡不著,不能讓媽媽知道,不然肯定會擔心,陪著她一起熬夜。

真奇怪。

為什麽她就能讓許津風一起呢?

夏季的夜晚,並不寂靜。

灌木叢和樹木間,傳出陣陣白噪的蟲鳴聲。

空氣裏充斥著黏膩,悶熱。

習習涼風一吹,帶來絲絲清涼,和花的芬香。

棠念只覺得從她走下樓那一刻起,被情緒填滿,擠脹到微微發酸的胸腔。

陡然一闊。

心情神奇地由陰轉到微晴,腳步變得雀躍。

一走出樓棟,她先是被明凈到照亮整個小區的月亮所吸引。

昏暗的路燈與之相比,如同微弱的螢火,蚊蟲圍繞著燈柱飛舞,織出一匹輕薄的紗。

隨著棠念目光從高遠處拉回,逐漸聚焦。

她看到了前面大樹下,站在明暗交界處的許津風。

月光皎潔地揮灑在他身上。

她驚訝發現才二十來天沒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截,身形愈發挺拔。

隨著走近,得仰頭看他才行。

少年略長的頭發,漆黑如墨,隨著低頭看向她,散漫地搭在眼皮上。

整張臉輪廓變得鋒利,五官更為分明。

原本精致漂亮到驚心動魄的容貌,不經意地多出了幾分硬朗,完美結合在一起,如同肆掠的風暴,叫人窒息,也叫人更加挪不開眼。

棠念楞楞的,準備打招呼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

直到許津風擡手招了招,她才回過神。

熱意迅速攀爬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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