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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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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8

太陽西沈, 昏紅的夕光,向著蒼郁的群山走去,光影一路抖落,餘暉灑在澄澈的月牙河上, 暮色蒼茫中, 絹帛般波光粼粼的河水, 閃耀著燙金流光錦的霞色光澤, 就連跌落在河中的雲霭, 也明晃晃紅燦燦的。

古老的紅豆杉木, 在夕陽下呈現一條剪影,隨著黯淡的天際線不斷移動, 悄無聲息中, 慢慢順著罅隙爬進書閣。

棠梨揉了揉眼睛, 書上的字已經有些看不清,須得掌燈了。

可書閣裏只有她和盛大人,而盛大人枕著她的腿酣眠著。

她不敢吵醒他, 放下手中的書卷, 撐著有些酸痛的腿,往後仰了仰身體,目光無意識凝在他的臉上。

他的睡顏是極好看的,輪廓清晰,眉眼深邃,連呼吸都平穩而安靜.....

棠梨忍不住用指腹,輕輕劃過他的面部線條。下頜處一道細碎刀痕, 約莫是急著剃絲, 不小心割傷的,摸上去硬硬的。

手指停留在那處, 她不禁低下頭,用唇輕觸著細長的傷口。

正待要擡頭,卻被他扣住了後腦勺。

青灰色的朦朧光影中,他睜開深而長的眼睛,小憩過後,烏黑的眸子深邃炯亮,散發著灼人的光芒。

“阿梨,你在做什麽?”

他眼底唇角,勾著一抹哂笑,眸光亮晶晶的,倒映著棠梨的赧然和窘迫。

她側過頭,歪著腦袋,妄圖逃出他的禁錮,卻一連動彈幾下,都被他鉗制的緊緊的,纖長鴉羽因著著急,濕漉漉的。

“逃什麽?讓你親!”

他的眉宇間,是剛睡醒的慵懶睡意,聲音帶著莫名的磁性。

“大人早醒了?”

棠梨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幽怨的瞪著他,眼裏滿是嗔怒。

他眉眼笑意,漫溢出來,在昏色中默然點頭,松開了扣著她腦袋的手,從她腿上翻下來,手臂杵在榻上,將她拉入懷中。

“沒有要作弄阿梨”,他替她揉著木麻的腿。

“只是我本來就快要醒轉了,感覺臉上有東西在游走,清香撲鼻,軟軟綿綿,還沒有反應過來,阿梨就親上來了。我想著,我占阿梨這麽多次便宜,被阿梨占占便宜也無妨...”

棠梨聽他不著調的言辭,恨恨的扭過頭,又被他扳了過來。

“阿梨羞什麽,這是阿梨應得的。”他將臉湊到她面前,“阿梨還要繼續嗎?”

棠梨皺了皺眉,一著惱,就想去咬掉他堅挺的鼻子,被他先行咬住了嘴。

她是發了狠去咬他,他卻動情的回應著,等到她力氣散盡了,只能單方面被他撕咬著。

完事後,嘴唇腫得動一下都疼。

她自此有了一個經驗,不要和野狗計較,啃不過他。

盛從周見她唇瓣蹂糜的的紅泛,又心疼的舔了舔。

“阿梨,你還欠我一次剃絲呢?你答應的,日後要還的。”

見棠梨不應聲,他替她按摩著雙腿,接著沒話找話道,“阿梨,餓不餓?我們去用晚膳好不好?”

他分明已經饜足,卻替她揉捏著腿腹,一副做小伏低的樣子。

棠梨指了指自己的嘴,“你叫我怎麽吃?”

“我陪阿梨喝粥”,他微微一哂,將她攬入懷中,“我餵阿梨喝。”

他輕捏住了她的耳垂,只覺得阿梨的指腹柔柔的,把他的心潤著水一般。

他恨不得含著她怕化了,可又克制不住的欺負她。

棠梨本來木麻的腿,被他揉捏按摩一會後,慢慢恢覆了知覺。

他灼熱的揉搓,撩撥她變得虛軟的神經,棠梨做出生氣的樣子站起身,在他的註視下沒站穩,又被他扶進懷裏。

他偷瞄著她的反應,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走出書閣的路上,她一直很沈默。

再往外走,就該撞見人了,棠梨掙紮著跳下身,盛從周也不攔阻,只扶著她的胳膊。

棠梨徑直朝著那棵,巨大的紅豆杉木走去,傍晚的昏光中,一串串飽滿的紅豆果粒,珊瑚珠串般瑩潤光華,赤火流離。

棠梨盯著碩大的果串,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動了幾下。

“阿梨喜歡?”

棠梨還未回應,他已經腳尖輕點,踩著杉木投下的一地樹影,攀上了粗壯的樹幹,伸手摘下一串血紅的珠串,輕巧的飛身躍下,將紅豆珠呈在棠梨眼前。

棠梨攤開掌心,接過鮮艷潤澤的紅豆果,黑眸裏滿是困惑。

“阿梨,可是有什麽發現?紅豆又名相思子,象征愛意和思念。不過,在道家文化裏,紅豆杉木,也被視為風水神樹。”

棠梨纖長的手指,下意識抓緊那串紅豆果,微閉上眼睛,回憶下午看過的所有信息。

這是陪伴少女阿瑤,一起長大的神木。阿瑤嫁給安德明後,安德明命人,從妻子的故土移栽過來。

這項差事,非常費神費力,而他那時還在忙著與先帝周旋。故而,移栽之事,就交給了他的弟弟安德宇去辦。

是安德宇帶人,去夭苗族所在的大木寨,參加移栽儀式,叩首磕頭,煞費苦心,將神木轉挪了回來。

盛從周見棠梨不理他,不錯眼地盯著她,待看見她眉眼中的陰翳,拉了拉她的衣袖,有些沮喪道,“阿梨生氣了?是我孟浪了......”

他也不知今日為何,總對著她發狠,此刻看著她有些腫破的唇,叫人心悸的冷漠,他也覺得心虛不已。

棠梨無奈看了他一眼。

“大人,我沒有生氣,我知道你也難受。”

怕他誤會自己的意思,她用目光安撫著他。

“我知道大人也焦心案子,前線戰事不定,這邊的調查也一頭霧水,死者的信息短時間內難以查清楚,太子那裏也不知李皇後如何布局,就連季風如今去找大木寨子,也還沒有音訊.....所有事情一股腦湧來,只能慢慢等消息,而鬼師還要接著作案,大人必然也心焦如焚。”

她能感受到,他急於發洩的不只是情欲,還有無可安放的焦躁。

盛從周在短短幾瞬內,心緒幾經翻轉,被她挑明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情緒,四肢百骸,都忍不住震動。

若不是站在外面,他真想覆在她的脖頸處,吮吸她那裏布滿的潺潺氣息,在又吸又撚中,平息他四處流竄的無名燥火。

他確實只能等待,而三天後鬼師,還會有新的動作。

若是那三名死去的男子,都是癸日壬子時生,鬼師一定會尋找同樣的人下手。

但是,整個黔西這麽大,宣慰司現在去查找這些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算找到後,加以保護,也不知這鬼師,會否換成新的目標人群。

除非能精準推測出,那鬼師的下次作案地點,但前提是熟知死者信息,弄清楚他的布陣之法,可這又是漫長的等待......這麽多男子的屍體都被焚毀了,而那些少女的屍體無人認領。這些女子,極有可能來自大木寨子,可季風去找被掩埋的大木寨,還沒有回來......

盛從周需要和時間賽跑,和黑白無常爭奪人,他卻連方向也沒弄清。

“阿梨”,他想說她竟能比自己,更讀懂自己的不寧心緒,卻什麽也沒說,只撚了一枚紅豆果,擱在掌心裏。

“阿梨若是喜歡相思子,回京後,我命人給阿梨打一副,珊瑚頭面和點翠珊瑚簪。”

棠梨沒有拂卻他的好意,點了點頭。

二人正說著紅豆杉樹,一名仆婦走了過來,恭敬詢問著,“官爺,膳堂已經擺好了晚膳,官爺什麽時候去用飯?”

棠梨打量了一眼那個仆婦,約莫而立之年,打扮幹凈清爽,神情也並無驚慌。

張耀方攻下王府後,扣押了王府的兵士,充當前線運糧的苦力。王府外面被封鎖了,內部卻正常流轉,管事仆從們,依然日日掃灑,仿佛安昌王還會回來一樣。

那仆婦見棠梨,似乎十分喜愛這棵t樹,就下意識多說了一句,“西王府那裏,也有一棵紅豆杉樹,和這邊一模一樣,鬼師大人交待了,連葉子都要修剪的一樣,姑娘若是喜歡此樹,可以去看看。”

棠梨眼中,一抹流光,從眼眶中一閃而過。她似抓到什麽一般,熱切道,“我確實極為喜愛紅豆杉樹,勞煩姑姑帶路,我想去看看西王府那棵樹。”

盛從周臉上浮起一縷淺淺疑惑,很快明白棠梨用意。

兩人隨著那仆婦,穿過九曲回廊,又坐了一會小船,才到達西王府。

果然如那仆婦所言,也是書閣外面,臨窗而立的一棵巨大神木,即便天色已經全然暗了,紅豆果也散發著爍爍紅光,窗外清幽幽的天空,染上一絲詭異。

“姑娘還是盡早回去,我們王爺不愛看書,也從不來書閣,鬼師大人早有交待,這裏夜晚不能掌燈,這會天色還沒黑透,紅果子瞧著挺好看,等天黑透了,這附近黑黢黢的一片,忒滲人!”

“這裏平時不來人嗎?怎麽連盞燈都舍不得點?”

棠梨四下往往,並無一星點亮光,而東王府的書閣外面,分明是一排燈籠。

離開時,她記得還回頭看了一眼,府裏的下人開始點燈,簡直是亮如白晝。

“這邊平日不來人”,她仆婦猶豫著,補充了一句,“不過,其實東王府的書閣,平時也不常去人。”

她一個下人,按吩咐做事,並沒有去問原因,棠梨的眸光卻越發凝重。

從棠梨要來看紅豆杉木樹開始,盛從周已經遣人去尋王府布局圖。

等回到王府膳堂用食時,二人研究著布局圖,很快意識到了其中藏著的玄秘。

“阿梨,這是太極陰陽圖。”

盛從周指給她看,“月牙河彎曲著,從東西王府中間穿過,形成蜿蜒的魚線圖。而太極陰陽圖,也稱陰陽魚太極圖。白魚裏著黑點,黑魚裏著白點。東王府是德懿夫人故居,平日無人居住,夜晚是無光的,只有書閣是亮的,正如黑魚裏的白點;西王府卻是朱順安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夜晚是明亮的,只有書閣是黑暗的,正如白魚中的黑點。而太極陰陽圖中的白是陽,黑是陰,白色代表太陽,黑色代表月亮......”

棠梨不懂道教的許多講究,卻也能約莫從形狀上,看出一些相似之處。

“大人,還記得那張黔西輿圖嗎?兇手的作案地點,就是以安昌王府為中心,第一次作案和第五次作案直線相對,之後,二和四相對,三和六相對...而第六次作案,死的三名死者,都是癸日壬子時生,這是什麽意思啊?”

“癸日壬子?”盛從周默念著,“以太極陰陽圖為軸心,方位兩兩相對...”

他薄唇微翹,霎時明白了。

“阿梨,這是‘文王八卦方位圖’的布局。”

見棠梨似是不解,他手上一頓,從懷中掏出她的簪子,這是那日自眉山分別時,他從她頭上拔掉的一枚玉簪。

此時,他以碗中黍米平鋪作‘畫布’,以玉簪為筆,畫給棠梨看。

“若‘六’對應著‘癸子壬’,那‘三’則對應著‘丙午丁’;‘一’對應著‘亥戌’,‘五’對應著‘辰巳’;‘二’對應著‘辛酉庚’,‘四’對應著‘乙卯甲’;‘七’對應著‘寅醜’,‘八’對應著‘申未’......”

盛從周胳膊杵在膝蓋上,托著下巴:“他這次是第六次犯案,若是他真的按照八卦方位圖作案,那原本打算是作案八次,一次六個人,死者生辰八字和選擇作案時間,都對應著布陣圖裏的時間和方位......”

棠梨低眉,不置可否,“大人,現下來看,這鬼師極有可能,就是選擇了‘文王八卦方位圖’,只是,據我觀察,黔西雖然和京城互通有無,但本地普通老百姓,識字的都不多,更不要說熟悉這種八卦圖了?這鬼師,若是裝神弄鬼,黔西多得是鬼神給他虛張聲勢,他何故選擇這種隱晦的方式呢?畢竟,他此舉若不是借著陰兵之說,根本毫無威懾力可言?”

她不懂這些道教陰陽之說,但她能確定一件事,這鬼師一定熟知中原文化,還極有可能去過京城,入過太學。

“阿梨,還記得之前書中所記載的嗎,夭苗族的祖先,據說是周王室的後人,雖然不知道內裏有何牽連,但之前我們一直在明,對方在暗中潛伏,我們始終處於被動局面,現在知道她的作案規律,我們終於能扳回一局了!”

盛從周撫摸著她烏黑的頭發,修長指骨,在毛茸茸的發絲裏輕拱,滿心滿眼,都是難以言喻的愉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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