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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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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時雪

十一月初, 早晨剛起來,疏雨就聽見小幺推開門喜滋滋地哈了一口氣道,“郡主, 外邊下雪了!”疏雨兩眼一亮,雀躍的伏在窗邊披著鬥篷向外望。

這是京都的第一場雪!

放眼望去,屋檐樹梢皆掛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落在飛揚的檐角像是冬日吃的火柿上一層可口的白霜, 杏珍一張圓圓的小臉上笑眼彎彎,“今日天寒,奴婢給郡主烤些柿子吃吧!”

隨著風雪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封來自西南的家書,疏雨拉著小胖子河玉一同窩在暖融融的茶廳圍著松木香味的小泥爐,河玉手中端著小碟子嘶溜嘶溜的嘬著烤過之後愈發甜蜜的熱柿子, 聽著疏雨慢悠悠地念著家書。

“西南一切順利,琉玉和燭玉二人前幾日才立下大功,順著益州邊線誘出一小隊敵軍來, 讓我軍得到不少珍貴軍機, 二人很是得意, 非要我在信中向你念叨幾句……”疏雨念著念著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你父親在前線帶兵時受了些小傷,不打緊就是養傷的時候太煩人, 日日都在念叨著一家團聚,我們都很想念在京都的你們, 希望年關能見上一面也是好的。”

暖融融的地龍溫溫熱熱, 手邊放著新泡的熱騰騰新茶, 耳邊是姐姐溫和甜糯的嗓音, 河玉拍拍滾圓的肚皮, 滿足地揮舞著胖乎乎的手臂道,

“和大姐姐一起留在京都可太好了, 唔,有耶娘兄姐更好了!”小胖子瞇著眼。

大姐姐是有食邑的郡主,吃得喝得樣樣皆是上上品,短短幾個月他秋膘都貼了幾圈,耶娘兄姐雖然在西南,但是有他們在,就連前途責任也落不到他身上。

這日子,怎是一個‘爽快’了得。

疏雨撐著下巴好笑的望著河玉,一張小巧的玉白臉蛋在雪狐領的簇擁下越發顯得盈盈纖美,嗔他一句,“小胖子你也就這點出息。”

手指一動,手中的信封忽然飄下來一片小巧的雪片,疏雨咦了一聲,伸手將這雪片似的紙片拾起來,

“今日西南久違的出了太陽,與君同賞!”

這紙片上的字跡像是用炭筆潦草畫作,經過這遙遠的顛簸,疏雨看了半晌才從這模糊潦草的字跡分辨出這個落款,‘婁’。

名字的落款邊上依稀還有幾道劃痕,黃綠色的像是草葉劃過的痕跡,紫色黃色的像是野花留下的汁液,倒是符合她對婁小將軍一貫以來粗獷隨性的印象。

河玉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偷偷的瞟,疏雨輕笑一聲無所謂的直接將紙條一遞。

“我看不懂……”河玉苦惱的垂下眼睫,轉而又兩眼發光道,“我要告訴子垣哥哥!”

“子垣哥哥?!”疏雨驚訝看他,“公孫子垣?”

得到小胖子理所當然的點頭她才無比震驚回過神,“你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還有,這有什麽你告訴公孫子垣做什麽。”

“子垣哥哥對我可好了,你不在的時候都是子垣哥哥帶我玩,還帶我去明月樓吃好吃的!”小胖子驕傲地一仰脖子,得意的說,“子垣哥哥說了,要是有人給大姐姐送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告訴他,他就在明月樓給我置辦一桌全席來!那可是全席誒!”

疏雨無奈扶額,不知道是因為這格外好騙的小胖子還是因為胡來的公孫珀。

說起他,疏雨望著天邊紛紛揚揚的白雪,疏雨心中有些擔憂,最近西南的戰事吃緊,不僅是前線的耶娘弟妹忙得很,就連你在京都中的公孫珀都忙得腳不沾地,整日瞧不見人……

四兄明明比他年長,卻還有空日日上這坊邊來掐著點買王麻子家第一鍋出爐的胡餅……

疏雨歪頭困惑。

這廂的屋內一片暖意融融,那邊的大雪紛飛下,一行人正撐著一支支竹葉青油紙傘在天地雪色間,蜿蜒的腳步宛如潔白宣紙上落下的點點墨痕。

“殿下,都在裏面了。”阿氐撐著傘,因為下著雪,說話間都呵出了白汽。

傘下的少年披著一身墨色的大氅,許是一陣風吹來,烏濃的鬢角眉間都點上了星星點點的雪點,公孫珀的鼻尖泛著紅,面上的笑意卻是難得的發自內心,

“也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隔著數十步,就能聽見裏面的人聲喧囂,有一道嘶啞的聲音混合著重重的敲門聲連聲吐露著汙言穢語,守在門前的大皇子府邸的府兵看見來人謙卑恭敬行禮。

“把門打開吧。”他眉眼溫和,淡淡的向守門府兵點頭。

那領頭的府兵像是得到了極高的讚譽,興奮得臉孔在這雪天下漲的通紅,無比虔誠的應聲,隨即和身邊人交換了眼神,二人配合著手下運力,只聽刷拉一聲響,沈重的門閂應聲而開。

“你個賤人生的小人!我……”裏面的人還撕扯著喑啞的嗓音破口大罵,隨即門外的人面前閃過一道狼狽的身影,是形容狼狽的大皇子被自己使的力氣直接從門內摔到了門外。

迎面而來的是徹骨的寒風,大皇子原本掙紮著散開的衣袍上還沾著點點自己砸門累出的汗漬,被這夾著風雪的寒氣一吹,頓時凍得渾身一個哆嗦。

大皇子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滿眼猩紅的指著面前比自己還要高上小半個頭的弟弟,一如既往的神情溫和,依然漂亮得像個娘們,此間落魄狼狽的他卻品出一股高高在上的盛氣淩人來。

他氣得發顫,指著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竟然敢指使人囚禁兄長……你……你真是膽大包天,等……等父皇知道了你就等著死吧!”

迎著公孫珀淡得幾乎是戲謔的視線,大皇子不是不想說些尖酸刻薄狠毒的話來,而是……

不敢。

他不傻,這個披著羊皮的狼不在時就算他罵得再兄,聽著的都是下人,誰能把他如何,但現在可不一樣,大皇子看得見面前人身後虎視眈眈的護衛和門邊目光不善的府兵。

真是見鬼了,大皇子咬牙,這明明是自己府裏的府兵!

見面前的人不說話,大皇子咽了口口水,色厲內荏道,“你不敢殺我。”

公孫珀挑眉點頭。

見到他點頭,大皇子像是被人註了一劑強心針,頓時得意洋洋,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得意道,“父皇耳目通天,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你等死吧!”

“我勸你把我的人都放出來,在兄長面前磕個頭求求我,我還能面前在父皇面前替你說兩句好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面前人忍不住笑出聲,還不等他發怒,公孫珀笑得開懷,“大兄,你這是說什麽胡話,”他微微上前一步,低頭道,“我不僅不會殺你……我還要兄長幫我個忙呢。”

琉璃似的眼珠在雪色下愈發明凈,卻讓他忍不住渾身發寒,忍不住後退一步,渾身凍得發抖。

公孫珀卻不打算這麽輕易的就放過他,他緊跟著上前一步,從身後阿梁的手中接過一張薄薄的黃宣,輕飄飄的從凍得微微發紅的雪白指尖遞到大皇子滿是冷汗的手上。

他本以為是什麽屋契,卻在打開的時候瞬間松了口氣,他暗藏著不屑,“你要威脅兄長也莫要拿著孩童玩物來哄騙!”

望著面前這張黃宣上拙劣的明顯是孩童的畫作,公孫珀笑吟吟,“這可不是一般孩童的畫作,這孩童的父親可是周大。”

“周大?”大皇子嗤之以鼻,還以為是什麽人物,“你腦子是不是……”

他像是被一瞬間被凍成了冰雕,舌頭頓時連話都說不出,“……周大,同安礦的周大!”

他狀似癲狂,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周大明明死了,我連屍首都看見了……”他猛地驚醒,滿眼紅血絲,睜大眼怒嚎,“你騙我!你騙我!你當初明明答應我處理好同安礦的事!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公孫珀似笑非笑,“我若是不能讓你看見,你怎麽會自以為拿住了我的把柄這麽放心的把門戶敞開給我呢?”

“怪不得,怪不得你當初自己找上門來,說願意替我擔下這個罪名,只是作為投名狀願意跟隨我做事……原來原來都是你騙我的!”大皇子目眥欲裂。

“大皇兄也不必如此,”公孫珀依然是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從容的從阿梁手裏接過一沓書冊,翻開一頁頁的念給他聽,

“東陽十五年三月,千元山山腳的別院起火,死傷數百卻被官衙壓了這麽些年你狠熟悉吧?”公孫珀眼中冷色愈濃,大皇子臉孔煞白。

“東陽十五年十一月,外郭大片良田易主,主人家先後橫死家中,這些良田還在你的名下吧……”

……

公孫珀看著抖如糠篩的大皇子,殘忍的溫和笑著掐滅了他的最後一絲希望,“這些若是被父皇知道,大兄你許還能一具全屍,只是你母家一族恐怕是連著您阿娘一道都該挫骨揚灰了。”

大皇子頹敗的倒在地上,只覺得渾身發顫,血管之間都是冰涼,這個人居然是曾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什麽臟活累活都替他辦的那個假菩薩?

他自嘲一笑。

他以為是別人傻,其實到頭來被耍的團團轉的竟然是他,可笑可笑。

誰說這是假菩薩,這分明就是真閻王。

天上落下的雪愈發的大了,一身玄色墨氅的郎君回首望了一眼落滿厚厚一層的積雪,喃喃自語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還有一個……”

來時的腳印被去時的雪覆蓋,去時的履痕又壓過來時積攢的雪,柳葉兒一般鮮嫩的綠色在大雪紛飛之間宛如寒冰中破土的蒼竹,巍峨而生機勃勃。

作者有話說:

珀崽開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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