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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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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兩儀宮,升平殿內霎時混亂成一片,明太子身軀在往下滑,所有人都駭然,張隆沖上來,他和楚淳風一左一右架起明太子,急忙把他往內殿送。

“快去叫老楊!快啊——”

急呼聲,奔跑聲,大家緊緊簇擁跟隨,一左一右把明太子手臂和身軀托在肩膀上往裏急促快走的的張隆和楚淳風,卻清晰地感受到明太子的手臂和肋骨瘦骨嶙峋到硌人的地步。

這種感覺觸目驚心,短短幾步路,楚淳風感覺連神魂都被翻攪了一遍,他連步履就倉促了起來。

一行人沖護著明太子,沖進內殿,將明太子小心放在明黃朱紅床榻上的厚厚衾枕之上,楚淳風狂奔沖出外殿大門,急切張望,鄭安拉著背著藥箱的老楊在宮廊盡頭往這邊飛奔。

楚淳風沖過去,急忙接過藥箱往背上一甩,拉著老楊往升平殿狂奔。

老楊是一直負責給明太子調理身體和脈象的。

明太子身體不好,這些年搜羅了不少好醫士,最後留下來七八個在身邊收作心腹,其中以老楊為之最,當年蜚聲江南,人稱“一脈手”。

明太子的真實身體狀況,老楊是最清楚了,他是主診,還能活兩年的診斷也是他判的。

楚淳風鄭安拉著老楊狂奔回室內,老楊的一見明太子的狀態,臉色登時就變了,急忙打開藥箱叫拿燭臺,匆匆連續施針,明太子鼻血不止這才終於停了下來。

但明太子的現狀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急轉直下。

老楊喘息片刻,才低聲說:“太子殿下原應該好好修養的,可……”

偌大的殿內,燈火通明,滿床滿衾的猩紅鮮血,明太子前襟顏面慢慢都是,觸目驚心。

老楊不想說,但不說不行,晦澀低聲。

明太子這個積弊甚多油盡燈枯的身體狀態,想活夠兩年,前提是心平氣和,好好休息,精心調養。

可玉山驚變,明太子縱馬上戰場、連續熬夜,心神大殤大動,連續起伏緊繃至極的局勢帶來的是他連續的損耗心神和持續緊繃。

終究打破了明太子身體一直勉力維持的平衡,引發了山崩一樣的後果。

明太子本人是有所覺的,但他知道自己沒得治了,他實在厭煩了看大夫。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次會這麽嚴重!

老楊只說了半句,就頓住嘴了,明太子低低啞聲把除虞清鄭安外的其餘宮人內侍都屏退,其餘的張隆等人明太子並沒有讓走,“你說。”

明太子慢慢嘗試撐起身體,虞清鄭安楚淳風急忙箭步扶他並豎起引枕讓他靠背。

楚淳風站位在床尾方向,稍慢一瞬,他沒再擠上去,而是急切看著老楊,一瞬不瞬。

幾乎所有人都是,甚至虞清鄭安都頻頻回頭。

殿內清場後,老楊語氣沈沈:“……今日幸好用金針及時疏導,回血歸經,只是,只是殿下損耗太過了,氣衰至極,脈象紊亂,已瀕臨崩潰,身體急轉直下,只怕……壽元僅餘三月左右。”

他低聲補充:“屬下為您仔細調養,應能足三月。但您要多多臥床,且不可再再勞神損耗了,不然……”明太子如今的狀態,不臥床也不行了。

一語畢。

殿內窒息一般。

明太子一陣血氣上沖,蒼白的面龐霎時潮紅,但他根本起不來。

楚淳風只覺天旋地轉,大男人眼淚不受控制,刷就下來了,明太子虛弱起不來,楚淳風見狀連心肝都擰成一團,他撲上去,握住明太子冰涼的手,他哽咽:“四哥,四哥!”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府醫說妙儀最多只有三四個月的命,不超過半年,他請老楊看過,後者也這麽說。

可突然之間,四哥竟然比妻子還要更差一些?

楚淳風淚如雨下,難道他就這樣失去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嗎?

難道要這麽快,就失去他四哥嗎?

楚淳風一瞬間甚至很後悔,沒能多陪伴四哥和四哥相處。因為之前他以為,他和四哥有更多時間。

老楊的聲音:“先扶殿下躺下,……”明太子的臉色明顯不對勁。

“殿下,調勻心緒——”

明太子咬著牙關,倏地闔目,竭力調勻心緒,將所有情緒先壓下來。

楚淳風急忙起身,小心半箍著明太子的後肩,抽走引枕放平,急切又小心將人放平在床上。

殿內急促又焦心一片,楚淳風的淚滴滴答答落在明太子的臉上和脖發內,他趕緊一偏頭,淚水濡濕了朱紅的引枕,很快連成了一小片。

……

黎明的前夕,漫天的星鬥,微涼又無聲。

福英殿的偌大中庭內,除了巡守宦衛偶爾清微衣料摩挲聲和檐下宮燈的搖晃微響,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裴玄素驚醒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他俯身給沈星蓋好被子,撩帳悄悄下來,起床披衣了,他去妝鏡前端詳一下妝容沒有問題,在室內站了片刻,推門出去了。

黎明前,天很暗,月亮已經隱匿不見了,但漫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夜空高闊無垠又清冷,四周靜悄悄。

須彌臺基上下的宦衛按規在崗不見禮,值下半夜的馮維見他驚訝,上前問安,裴玄素無聲揮了揮手,馮維站在他身後一側。

裴玄素走了幾步,站在高高的宮廊邊緣的臺階頂端,他仰頭,深深吐納了一口氣。

宮殿盡頭的角房裏一直亮著燈,孫傳廷見他起身,很快就過來了,“主子,兩儀宮那邊的消息。”

裴玄素垂眸瞥了眼,昨晚入夜到一個時辰前,兩儀宮那邊如秦岑、司馬南、李如松之流重要核心成員,都先後去了升平殿。

很低調,但太初宮這邊緊盯著兩儀宮的動靜,孫傳廷匯總後嗅到點不同尋常的味道,就立即上報了。

裴玄素皺了皺眉,他憎恨明太子到了極點,但不得不說,他嚴陣以待,明太子是他生平和此刻最強勁敵手沒有之一。

這是快死了嗎?

裴玄素冷冷一想過沈星說過的明太子死期,他倒是恨不得對方馬上死了,但作為兩宮一方的魁首,他譏誚可以,但不會真這麽以為。

難道又想搞什麽?

裴玄素瞇眼,冷冷忖度片刻,吩咐:“仔細細探,不要放過這群人的每一個大小的動靜。”

孫傳廷領命,匆匆傳令安排去了。

對面偏殿左側的隔扇門“咿呀”一聲被推開,董道登穿著靛藍色的薄棉衣出來了。

他年紀大了,睡得不多,這就醒了。

董道登背著手走過來,裴玄素喊了聲老師,董道登也沒有多了,隨意聊了兩句,老頭說:“原則上,星星去更合適。”

董道登知道裴玄素在猶豫,不放心沈星去。

但他們這邊機括人才實在少了,這類極偏門的人才,有權有錢一時半會也很難搜羅到好且忠誠的。

裴玄素手底下有幾個,但水平也算不上很拔尖。相較而言,在機械圖和總圖等地方表現出來的,沈星反而是最優秀的。

霍少成說了,硫鐵礦那邊在龍江之變發生的時候,就開始派人去修機括了。按那個能做水閘頭分解圖和加建小水道的人的能力,硫鐵礦的儲物機括就算再小型,怕也有一定的難度。

所以董道登才說,原則上,讓沈星一起去更合適。

不過他很光棍,說完之後攤攤手:“不過,你自己想。”他純分析,不給建議哈。

讓裴玄素幾分無奈。

董道登哈哈笑了幾聲,笑聲收了之後,他也感慨:“她真聰明,真不錯。你雖坎坷,但能遇上她,是真的幸運了。”

裴玄素家變前後,重創巨變,董道登都親身見證。在所有人都錯過了,也都沒法接近的那段時光,裴玄素幸好遇上了沈星。

不然,董道登有點不敢想他的愛徒會變成什麽樣?那些悲慟和血腥傷口他要怎麽熬過來?

所以董道登真的很喜歡沈星,當做侄女孫女一般的看著她長大。

當然,少女溫柔體貼有禮貌,有能力又謙虛,從靦腆到堅韌,像一個勃勃而生的碧絲蒲草,晶瑩剔透般的美好。她性格好,就沒有人是不喜歡她的。

董道登由衷說:“會這麽多,可見小時候,她家裏人是費心了。”

裴玄素聽了,心裏不是滋味。

沈星家裏人確實很費心,不管是外面的徐妙儀還是宮裏的沈爹等。

但沈星的童年真沒那麽好,甚至很糟糕。

她會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能喘口氣後盲目摸索學的,還有那個人費盡心思去尋摸搜索送到她手裏,讓她得到最好的教導,最終學會的。

那人在背後做的點點滴滴,讓裴玄素心裏滋味莫名,偏他根本說不出一句不妥。

裴玄素自責愧疚,又心疼得不行,恨不得立時接過那人的棒子,讓她徹底好起來。

……

天際微微泛起一絲魚肚白,但夜還是很黑,董道登說完之後,就背著手踱步回小書房,繼續手頭上的活兒了。

小書房的燈點亮,暈光的燭光自窗戶和隔扇門的窗紗投出來,那個方向黃亮一隅。

裴玄素目送董道登沿著宮廊下階梯進了小書房,掩上門,他這才收回視線,仰頭無垠夜空和漫天的星河。

他深深呼吸幾下,秋季清晨沁冷的空氣盈滿心肺。

裴玄素想起方才的夢和夢醒後的種種感想,心緒依然難平。

原來他一直猶豫著不放心沈星去的,他知道他開口,沈星不管怎麽想的,最後都會聽他的,就想以前的每一次。

但現在裴玄素不想這樣。

因為他知道沈星是想去的。

實在是,他比起那個人幸運太多了,昨夜見沈星神態,她明顯是被他無意中的這一問觸動了內心的。

裴玄素就想,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他想做,那人未竟的事情;他想治愈,兩輩子的星星。

沈星這輩子的路和她的前生差別很大,她昨夜明顯有種躊躇的感覺,給他一種想探頭但不知所措的感覺。

再者沈星成績是有的,她早已經不再是那個惶然無助的小孩和少女了。

這次趙青也會一起去。

沈星和趙青很親近,兩人關系很好。趙青與梁喜何含玉等人在沈星心目中的位置是不一樣的,包含了上司、人生事業的引導者提拔者這樣的色彩,她會信服趙青。

而且她一直都很崇拜趙青,對趙青有著很長時間的仰望之情。

這種閨蜜朋友和老上司的身份,連裴玄素都是沒法取代。

而趙青堅強的心性和一貫雷厲風行堅韌不拔的行事作風,讓裴玄素一下子就相中了她。

加上這次恰逢趙青正遭遇人生急轉彎、正在低谷奮力奔向她想要的是事業和未來的過程之中,趙青表現出來的頑強和堅韌,讓裴玄素覺得不管是事還是人,都非常適合做沈星的知心人和引導者。

有些事情,趙青來做來說,這個開頭天然就比裴玄素效果要好。

同衾共枕不占優勢,太親密太熟悉反而容易黏糊。

裴玄素今夜醒了沒多久,其實他就趨向同意沈星去的,因為他馬上就想到了趙青。

站在星光清冷的欄桿前面,裴玄素想了一陣子,還是很快拿定了主意。

那好。

既然是這樣,那他得先去尋趙青和沈雲卿一趟。

賈平等人也陸續上崗了,馮維便去捧了披風過來,裴玄素揮了揮手沒披,他驀地轉身,快步下去了漢白玉臺階,直接往趙青沈雲卿等女臨時休歇的隔壁鐘萃殿去了。

……

隔壁的鐘萃殿內,趙青和張幸雲早早就起來了,正在洗漱穿戴。

她們並沒有居住正經的正殿偏殿,前面顯眼,而且那也不是適合她們住的地方。

沈雲卿陳同鑒他們住的大殿後面一排曾經宮人住的廡房的其中幾間,趙青張幸雲幾個女官來了也不挑,直接就在隔壁挑了小房間住下。

隨便抹了幾下塵,把鋪蓋鋪上去就睡了,她們也不是為了享受來了。

趙青沒有和沈雲卿同房,畢竟也不算很熟悉,幾個女官兩人一間,自行睡下去。

趙青和張幸雲是很熟悉的,後者是趙青的親信,兩人在監察司建制伊始就在了。

這番大轉折,兩人都心潮起伏得厲害,進了房人後也低聲說了好些,女官前景的、局勢和太初宮這邊的勝算的、裴玄素,還有沈星和她在這次其中出的力氣。

總體來說,情緒是難掩激動,她們希望太初宮能獲勝,迫切欲抓緊這次機會。

一大清晨,天亮還早,但趙青和趙幸雲都已經醒了,起來後也沒點蠟燭,藉著微微的晨光穿戴整齊梳好發髻之後,正在掬水洗漱。

趙青已經整理好了,把位置讓給張幸雲,正站在屋裏裏面整理皮質束袖的袖口。

這時候,她們聽見清微的腳步聲,然後朱紅斑駁的窗牖外面,輕敲了兩下的窗欞的聲音,是馮維低聲道:“趙大人,督主有請。”

東西提轄司的人,私下仍和舊時一樣,稱裴玄素為督主。

裴玄素也從未異議過這個更親近的尊稱。

張幸雲立即直起身,趙青快步走到窗前,低聲問:“什麽事?”

兩女神情都嚴肅。

未料馮維低聲道:“是私事。請趙大人走一趟。”

趙青不禁和張幸雲對視一眼,趙青皺眉,十分突兀,畢竟她本人,可和裴玄素沒有任何私下交集的。

兩人之間,硬要上說私下牽涉的點,那就是一個的未婚妻是沈星,另一個則和沈星是上司還有私交了。

不過哪怕是沈星,趙青也不覺有什麽事值得裴玄素和她見面的,還是這樣天未亮私下來見。

趙青不解,不過裴玄素既然來了,她挑了挑眉,拿起劍,推門出去了。

偌大的正殿,開了鎖,並未灑掃布置過,顯然有些陳舊和空曠,四條湛金中柱都頗有些黯然失色。

若幹肅立的宦衛持刀圍繞林立正殿內外,清晨的夜色裏,眾多鮮艷的赭色緹騎服反倒淩駕在這座蔽舊的偌大宮殿之上的感覺。

不過經歷過昨天,趙青已經適應下來了,她已經沒有了那種覆雜的心緒。

只照常邁進鐘萃宮的正殿。

趙青方才轉念一圈,想到沈星,雖一想就也覺得不對,但她還真的沒有想錯。

蔽舊的偌大宮殿,顯得很空曠,天色已經微亮了,裴玄素並沒有命點燈。

趙青進來,便見一身蒼青色雲錦江崖海水紋蟒袍、身披同色褶皺錦緞大披風的裴玄素。

這個閹人,身姿頎長,側臉陰柔艷美,無聲背對她而立,城府深沈又攝人、

實話說,趙青對裴玄素觀感只算一般,畢竟她曾居高臨下看過對方,她的對裴玄素的初印象很受神熙女帝態度影響。雖說如今尊卑易處,趙青心知裴玄素很厲害,自己也轉換了陣營,但不代表裴玄素身上危險感就此抵消,趙青也不會就此生出什麽親近之心。

只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確實有些讓趙青訝異了。

她看到這個閹人不輕易示與外人的一面。

殿門大敞,淡淡的晨光投進來,裴玄素站在金柱一側,正低頭思索些什麽。

趙青進來之後,端正拱手一禮。

裴玄素很客氣的叫起了。

輕微的衣料摩挲聲,那個青色蟒袍的高大冷厲的閹人轉過身來,他緩緩踱了兩步,就輕聲說了起來了。

說起沈星,他語調是一樣的,但語氣中總是仿佛多一種柔情和繾綣。

他此刻褪去滿身的冷厲,把沈星幼年經歷他發現的問題和期盼,以及拜托,都仔細說了一遍,很客氣道:“你和她,終歸和我和她不一樣,不知趙大人願不願意幫助她,好讓她……能變得更好一些。”

趙青一開始是非常訝異的,裴玄素這個人居然有這麽溫柔摯愛的一面,讓她簡直吃驚,但下一刻,她替沈星高興,因為趙青算是見證了沈星一路為這個閹人的付出的,並且她曾經替沈星覺得不值。

但現在,這個眉目冷厲的閹人五官神態都緩和下來,鄭重地拜托,她終於感覺到,沈星的真心沒有錯付。

鋒銳的外面之下,也有著一腔繞指般的柔情。

她真的很替沈星感到高興。

但同時,裴玄素所說的內容,也讓她的心沈下來了,趙青是微微皺眉聽完了這些的。

很難想像,那個心腸柔軟待人極好極真誠的嬌小少女,她小時候竟經歷過這些。

趙青在宮中十幾年,她也耳聞過某些太監和老宮人欺負人大致的手段,唇當場就抿起來了。

等裴玄素說完,天色已經亮了好幾分,趙青深呼一口氣,她說:“當然,這件事就交給我!我一定竭力而為的。”

趙青清麗的面龐,一臉的肅容認真。

裴玄素很滿意,他點頭:“很好,這事完了,裴某人必有重謝。”

趙青道:“不必如此,我與星星真心相交了,用不著你的謝禮。”

她毫不遲疑拒絕了,不需要。

但趙青和裴玄素的說話的語氣,比以前緩和了一些。

裴玄素點點頭,也沒強拗這一點,對方要不要和他給不給沒聯系,趙青要當女官,換個方式總能給下去的。

趙青答應之後,兩人也無話可說,於是趙青就告辭離去了。

裴玄素吩咐:“把沈雲卿叫來。”

叫趙青,是想讓趙青和沈星同行;而叫沈雲卿,則是不想和沈雲卿和沈星同行了。

原本,人手緊缺,沈雲卿自然帶著她的人陳同鑒的人加入進去,有沈雲卿在,沈星肯定和她二姐一隊的。

但現在裴玄素不想。

沈星回到沈雲卿身邊,想當然她不自覺就會回到當年永巷姐妹倆的相處狀態。

這是對於沈星和趙青是相當大的負面作用的。

不合適。

最起碼不是現在。

沈雲卿很快來了,沈雲卿是沈星二姐,裴玄素說話少了很多顧忌,直接就把原因和他的設想安排都說了。

天色已經半亮,沈雲卿精神抖擻跑過來,一聽這些話,她整個人都楞了。

偌大的殿宇,半昏半朦朧,沈雲卿怔怔看著裴玄素,她突然眼眶發熱,“……我,我以為她好了。”

她難受極了,“好。”

心肝五臟像被人伸手抓住一樣,眼淚控制不住盈滿眼眶,沈雲卿趕緊低頭抹了,她連連點頭。

“你多派人跟著她。”

“那是當然。”

沈星的安危,裴玄素怎麽可能不上心。

……

這個時候,前面趙懷義已經連夜把能替換下來的人手都全部替換下來了。

最後一批張韶年等人,連睡都沒睡,匆匆把身上顯眼的賜服和赭色宦衛服給替換了下來之後,就直奔福英殿來了。

裴玄素和沈雲卿說定之後,他立即就折返福英殿了。

正殿大門打開,一群人魚貫而入,正殿的左次殿之內,裴玄素已經端坐在楠木大案的太師椅上。

面前三疊紙,接下來會先分成三隊人,第一隊奔赴硫鐵礦所在的鄞州東的燕山;第二隊,少帝的屍骸昨夜已經連夜挖了出來了,和汝南伯張繼蒼所述完全一致,接下來第二隊將星夜趕赴東北邊陲的鄴安州一帶,把那個雜役找到並完成審訊畫押把活口帶回來。

第三隊的任務則覆雜一些,昭獻太子當年遣出的三名親信,其中嵩明書院山長邵廣宣,他做下的這些事情,被一名老書僮無意所察覺,那名老書僮想敲詐他,就細心私下了解和整理,把邵廣宣這些年的弟子學生親近有嫌疑的那些,全部整理成名單,並且甚至把邵廣宣的一些手段都記錄。

而後,這人細想想,覺得敲詐可能沒這麽好效果,這種超級大書院也是有派系之爭的,他最後把這本東西給邵廣宣的對家,順利得了一大筆的錢財,馬上就辭職跑了。

然後,那個對家才剛剛發難,因為不知道邵廣宣具體做的是什麽,所以只以“勾結縱連,意圖影響官朝”來逼對方下馬山長之位。

然而這個事情才開個頭,這對家回家的返城的路上遇上塌方,直接就死了。

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家人回鄉的路上遭遇水匪,也死光了。

這個對家的的親信和學生,被排擠出了書院之後,幾年間也陸續病逝或者發生集體意外,都沒了。

反而是最開始那個老書僮,跑得快,擔心被報覆,無影無蹤。

裴玄素這一年也在查這個人,他縱觀全局,一眼就明了為什麽了。

老書僮已經有了線索,對方是個賭徒,觀其行事作風,很可能有備份在的。

陳元抽絲剝繭查了快一年,查到果然有備份,並且影影綽綽終於捕捉到這個狡猾的老書僮一家的落戶線索。

因為西線軍的事,陳元的查探中斷了。

現在立即接上,第三隊人馬上去,必須以最快速度把這個老書僮找出來,並獲得整個事件的口供和那個名單作明太子居心叵測禍亂朝堂的證據的重要一環,還有拔除太初宮這邊官員的證據。

沈星去硫鐵礦,機括需要她,她和韓勃何舟趙青張幸雲湯吉朱郢等數十人一隊,但沒和二姐沈雲卿徐景昌一隊。

陳同鑒匆匆交待了宮中的事務,這次也去,不過他和沈雲卿唐盛陳元等人去的崇明書院。

沈星沒能和二姐景昌一隊,她有些驚訝,景昌也是,但後者剛一動,沈雲卿就給了個眼色,景昌就沒說話了。

沈星也沒有異議,畢竟這是安排好了的,二姐二姐夫景昌都沒意見,那她也就沒說什麽,只努力專心聽上面的裴玄素說話,一一記下。

書案上的三疊資料,是董道登孫傳廷和陳元等人整理的,裴玄素起身,眾人俯身領命,領隊的匆匆接過資料細看,有不懂的馬上向孫傳廷董道登等人詢問,然後立即就出發了。

沈星不是領隊,韓勃何舟和趙青幾人匆忙湊到燈下去翻看資料低聲說話。裴玄素則站起身後,看了她一眼,往另一邊的東次殿暖閣行去。

沈星就轉身跟著過去了。

暖閣推開了朱紅檻窗,外面天色已經亮了不少,但太陽還沒出來,有些晨光朦朧的感覺,風吹進來沁涼沁涼的。

裴玄素推開窗戶之後,聽見腳步聲,立即回身,行過來擁抱她了。

沈星一身紫色的胡服勁裝,頭上紮了男髻,有些單薄,但等會還會套上五城兵馬司的布甲的。

她這樣看起來,英姿颯爽,青春靚麗,一見裴玄素來擁著她,她就不禁露出幾分微笑。

沈星昨夜也做了一宿的夢,一下子勾起了很多幼年的回憶,半夜裏翻來覆去的夢見,醒來都忘了,但她心裏依稀有種殘留的隱隱無助和悵然的感覺讓她情緒低落。

她用冷水洗了臉,努力打起精神,換衣服出來一直到到現今。

被裴玄素擁著,她繃緊的肩膀才松了松,呼了口氣,沖他笑了下。

“你在家裏,要好好吃飯,抓緊睡覺。”

對比起出門,這邊應算家裏了。

裴玄素有很多話想囑咐她的,未料剛張開口,卻被她反過頭來先叮囑。

好好吃飯,爭取睡覺,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裴玄素一顆心登時猶如泡到了溫水了,又軟又酸,他心裏真的是心疼這個人兒至極了,只恨不得一輩子護著她,讓她快樂無憂。

他暗暗告訴自己,應當是最後一次了,這次過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實現的了。

裴玄素俯首,親吻她額頭,親昵憐愛極了:“嗯,我知道了。你要保護好自己,我等你回來,到時候咱們在東郊見面。”他意有所指,“你多聽趙青的。”

“當然,也要有一點防備心。”

趙青還不是得他完全信任的自己人呢,他說到底還是不夠放心。

裴玄素絮絮叨叨,說了好長一串,沈星一一都答應了:“嗯,好,我都知道了。”

他親吻她,她仰頭和他親吻了片刻,裴玄素最後依依不舍放手了。

外面已經開始動身了。

沈星跑出去,和趙青韓勃何舟等人在一起,徐芳鄧呈諱等人緊隨其後。

韓勃和鄧呈諱何舟都得過裴玄素的私下囑咐,此刻回頭,沖檻窗方向微微點頭。

裴玄素目送一行人背影,後者紛紛披上太監宮女的服飾,從後殿的幾個側門出去了,很快就消失不見。

裴玄素很牽掛,人未走就惦記著不放心了。

但他深吐納一口氣,從小側門門洞收回視線,他還是決定讓她去了。

颯颯涼風灌體,眼前半朦朧的晨光宮城深深,命運負他太多,若福禍守恒,那當否極泰來了,希望一切順利。

不管明事暗事。

還是他昨夜開始期盼與沈星相關的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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