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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颶風篇(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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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颶風篇(TBC)

030章-等待戈多

我喜歡織田先生。

小小的人造人這樣想著。

之前我就知道了。他是個好人, 是個與中也不同,並不會在夜晚閃閃發光,卻比誰都穩定, 都溫暖的人……

啊、ああ, 為什麽呢, 為什麽這麽多這麽好的人,都願意停留在港口黑手黨呢?

我不喜歡這裏。和哥哥所在的馬爾提喬不同, 港口黑手黨中的大家,總是無奈、總是痛苦。我不喜歡這個巢穴…我沒哪怕一瞬,覺得這裏已足夠好。

——那麽,一定是我搞錯了吧。

既然不管是紅葉還是中也,甚至就連織田先生,都還願意待在這裏,等待著什麽。

而且,森與太宰這樣的聰明人, 也一副格外著迷的模樣。

那一定是我搞錯了。港口黑手黨一定是很值得大家停留、很不錯的地方。我之所以會這麽不滿, 之所以會討厭它,一定是還沒完全搞懂它的魅力。

所以,該更努力一點的是我才對。果然,會變成這樣, 是我還不懂……

【很不錯的想法。】理性的自我這樣說道。【人類管這個叫什麽來著?】

【人格分裂癥嗎?】

蓮儀沒有說話。他沒再哭泣也沒再憤怒。織田的話極大的鼓舞了他, 在那一瞬,他對織田作之助的敬佩幾乎超越了他最喜愛的兄長。

羽生蓮儀,是個很能聽進人話的孩子。

所以,他決定相信作之助的勸慰。

在抽噎夠了以後, 便將悲傷與仿徨全都割裂開來,一股腦地塞進了“內部”;接著又把憤怒與憎恨再次屏蔽。終於, 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分離出這些情感的蓮儀有點麻木,但他總算是恢覆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我該去見中也嗎。”他囁嚅著,在織田作之助的西服外套下扭來扭去。“該不該去呢……”

織田沒有說話,絲毫並不準備給出建議。紅發男人看他恢覆了平常的口吻,這才奇妙的松了口氣,將自己端上來的另一盤咖喱向前推了推。然後驚覺:

“有點涼了。”

真可惜啊……他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蓮儀總覺得他在為此嘆息。

“沒關系。冷掉的咖喱也很美味。”

孩子乖巧的答道。好似一切都已恢覆了正常。

“……不要緊嗎?要是吃壞了你的肚子-”

“沒事。”

織田的駝色外套就像帳篷一樣,隔絕著孩子與這個世界。

蓮儀將盤子拿了進來,在外套下邊吃起了咖喱,那一定是很好吃的咖喱吧?可惜他已食不知味。

“這具素體,已經到極限了。”說到這裏,他捏緊了勺子。又有些難過。“…早、早就該更換了的。”

織田作之助並沒聽懂。他沒再搭話,只是安靜的陪伴著蓮儀。

直到孩子將盤中餐吃的一幹二凈,遞出了一個亮晶晶的空盤,他才後知後覺的擔心起來。

老板也太實誠了。他為孩子準備的那盤也是成人分量。蓮儀…真的沒在勉強自己嗎?

可惜此時的他,即使已足夠溫柔,卻還是缺少保父經驗,只能在心底瞎猜。

織田盯著那個盤子,它光潔的好似才剛出廠的新品,仿佛從未盛過任何食物。

如果江戶川亂步在場,一定會像受驚野貓一般跳躍起來。還好織田並未敏銳到那種地步。

蓮儀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還很沙啞:

“織田先生,謝謝你。”

“謝謝你來救我、謝謝你的指引。如果沒和你對話、沒被你找到,我一定已經做了相當糟糕的事,也肯定會為此而更加後悔吧。”

“……別說的這麽嚴重。”

織田皺著眉,很不自在似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摸了摸蓮儀的頭。

“讓我有種討厭感覺。蓮儀是人造人,並不是小精靈,所以並不會因自爆身份而突然化光消失,不是嗎?”

即使是屏蔽了太多的感情,因此而變得有些冷漠的蓮儀,都被這無厘頭的幽默感逗笑了。

“才不會呢。我根本就,舍不得逃走。”

他抽了抽並不存在的鼻涕。

“但是……算了,總之,織田先生,你能把這件外套,借、不,送給我嗎?”

“我會補償你的!什麽都好,啊!不如,就由織田先生來許-”

“沒關系。”織田平靜的說道。“什麽都不還我也沒關系。我也不用你給我什麽補償。蓮儀,沒關系的。”

“只是一件外套而已。”

紅發男人平和的說道。今天最後一次,溫柔的、摸小貓一般揉了揉孩子的腦袋。

“你已經想好了吧?”

“……嗯。”

不知為何啊,面對這樣的織田作之助,蓮儀的聲音又有些哽咽。

“那似乎也沒什麽能對你說的了。”織田的聲音很輕。“總之……別讓自己後悔。”

“但也別太逼迫自己了,蓮儀。”

“…畢竟,你還小呢。”

————————————

蓮儀十分感動。

在再次失態的哭出聲之前,他由內到外的,吞噬了自己現在使用的素體。

雖然沒有直接化光消失,但他的“內在”稍稍顯現了出來,像一團由無數粒子組成的人形,因其特殊構造,不僅不反射光線,也無固定的顏色,此時正不停的旋轉變化著。

這副難以形容的姿態,的確令織田作之助嚇了一跳。

“……看到了稀有的表情。”

依舊披著那件駝色外套的蓮儀“笑”了一下。總感覺要想看無論何時都無比平靜的織田露出驚容,確實很不容易。

所以,今天也不是完全沒有好事,不是嗎?

——可這依舊無法改變,今天是令人討厭的一天。

“那麽……我先走了……”

羽生蓮儀話音剛落,就從這間室內、這個空間、這個世界、這個次元消失無蹤。

在重新煉制出足夠結實的人類素體之前,他下定決心,要變回旁觀者視角,觀察眼下這條時間線的未來。

——這個故事,若是沒有被他幹預,又會發展成什麽模樣呢?

——這之後,是否又有變數出現,意外增加?

……它能否像織田先生說的那樣,因他、因中也都相信未來能夠變好,而真的變好?相信的力量,是只能寬慰自己、堅定本心,還是真的能夠喚來奇跡,改變世界?

說真的,這種程度的奇跡,

在蓮儀原本所在的世界裏,確實並不少見。

因此,人造人他小心的觀測著、觀看著、期待著。

孤身一人的中原中也,他最喜歡、最珍視的朋友,是否突然召來了奇跡,無比順利的解決了此事?

是否能夠不用他來幫忙,就成功的覆活有人、順便也完成了覆仇(又或對魏爾倫的再教育)?

答案並不可喜。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恢覆了旁觀者視角的蓮儀已基本失去了人性。他比此世間最精密的儀器還更精密,當真便如觀看他者的人生故事一般,分析著記錄著接下來兩天內的局勢發展。

羽生蓮儀在織田作之助家中吃咖喱時,中也剛被太宰以人間失格救下;

太宰載著虛弱的中也,前往舊世界;

中也*&%#*&@

中也

緊接著,就有什麽東西,什麽混沌的東西,迷失了、侵染著。他的意識忽明忽滅,本不該如此強烈的“人性”再次翻騰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地狼藉的舊世界內。

“……但是我救了外科醫……”

虛弱的、幹啞的聲音宛若風中之燭,忽明忽暗。

金發少年這樣說著。直到最後,他還是很有自己的風格,說了很多話。

可現在,已沒有朋友會吐槽他太聒噪了。

“大家都死了,我也要死了。但醫生…快幫那家夥處理一下……”

拜托了、拜托了。請你再多說一點吧。請你-

被失去了雙目的阿呆鳥拽著的,是只剩上半身完好無損的外科醫生。

毫無疑問,他們都沒救了啊。

“嗯。”連咬牙聲都不敢漏出,中也的聲音非常平靜。“交給我吧。多虧了你他才能得救。真不愧是你啊,盡管自豪吧!”*

“太好了……”

兩種層面上,破碎了的兩個少年。他們的竊竊私語聲,那麽、那麽的微弱。

摯友最後的遺言,是讓他開走車庫裏的某輛改裝車。是知道他很喜歡、也很羨慕他的手藝嗎?是他希望他能繼承的自豪之作;還是說,他其實特地為自己組裝了一臺新車呢?*

或許永遠都無法得知了吧。

——因為,阿呆鳥已經死了。

所有人……所有人……

模模糊糊的聲音,傳進了中也的耳朵。

“中原大人。”

“萬分抱歉,可、可是……”

部下蜷縮著身體,將臉垂得他想看都看不見。

“……我們。”

那人以純白的手帕托著一樣東西。破碎了,閃閃發光,

“我們就只找到了這個……可蓮儀大人的屍身……”

模模糊糊的,中也好似什麽都聽不見了。

那枚由他親手,在今早才剛送出的美麗寶石,那枚很受新主人喜歡,和那孩子的瞳色非常相近的艷麗寶鉆…

破裂開來,沾著血,安靜的躺在潔白的手帕中央。

就和少年的心一樣。

031章-惡魔微微笑

層層疊疊、層層疊疊。名為羽生蓮儀、傑西瓦爾的人造人,他大聲的向兄長哭訴:

為何此事的發展竟如此的令人痛苦?我很喜歡的人,他為何過要遭受這些苦難?

——他的持筆者,也太殘忍了!

羅尼聽到了他的哽咽。年長他三百餘歲的人造人類輕笑一聲。

——數年不見,你成長了不少呢,蓮儀。

——欲|望可真是個好東西啊,“喜歡”嗎?有多喜歡呢?喜歡到輕易割舍自己唯一真實擁有的力量,喜歡到為此暴怒怨恨……

——真好啊,我可愛的弟弟,你似乎要變得更理解人類,也更理解世界了呢。

蓮儀直接掛斷了“電話”。

兄長譏笑著他、不肯安慰他!

我要鬧脾氣了!我!鬧!脾!氣!了!

而蓮儀還在苦惱,還在難過。他眼看著:

在大家的葬禮上,中也被森推動著,與亞當·弗蘭肯斯坦展開合作。

他拒絕了對方的保護,拒絕逃走。他要保護魏爾倫接下來的目標——因為那些目標,就是因為與他有關,這才被魏爾侖一一選中,決定刺殺的。

這就是中也,比任何寶石都更堅硬,也更美麗。

可接下來的展開卻令蓮儀大跌眼鏡。中也要保護白瀨——什麽?為什麽是白瀨?

白瀨的可愛程度甚至比不上才剛來到中也身邊的亞當。和白瀨相比,機器人都更有人味兒。

好吧,也沒那麽爛。

就只是堅定的相信絕對值得信賴的中也會背叛羊、殺死大家、另尋高就而已。

——是不是說的有點過了?

——那就再多說幾句!

這算什麽朋友嘛!

在沒人看得到的角落裏,羽生蓮儀氣呼呼地發著脾氣。

白瀨拒絕合作,

白瀨勉強同意合作,

白瀨逃走了。

白瀨被警察抓到了,中也不得不去撈他。

……羽生蓮儀,發著脾氣。

逮捕白瀨的刑警格外關註中也,像個溫柔的好人。

原來溫柔刑警才是魏爾倫的目標。他被殺掉了。

接下來的發展卻懸疑驚悚了起來。人形計算機亞當黑進了溫柔刑警的手機,發現他一直在與死去的哥哥進行聯絡。那個已死之人名為“N”,為軍方工作。

中也認為,他就是荒霸吐的研究員,自己的制造者。

蓮儀的心——如果,他此刻還有心的話——難以抑制的顫抖了一下。

所謂制造者,那對人造生命而言,便如血親父母一般,通常都是他們最初乃至最後的精神導師。

而蓮儀在得以誕生的最初,便失去了這般重要的創造者。

他是個哥哥帶大的野孩子,可哥哥也是需要工作、需要社交的。因此,他有時也會展開幻想:哎,要不要,覆活創造者來說說話呢?

但無論如何意動,他都沒敢這樣做。

……那是因為制造了蓮儀的煉金術師,那是個明明白白的虛無主義者。

以小人造人對他的理解,對方這輩子最快樂的瞬間,便是即將死亡前的那數十秒。

這、這怎麽好單純為了排解無聊,就把人家給叫回來啊?

不過,這並不耽誤他對他人的制造者感興趣。

中也的制造者是個怎樣的人呢?會是個好人嗎?他一直關註著中也,是否想要關心他、珍惜他呢?



……

事情,為什麽偏是不肯,向他想要的方向發展呢?

——在被亞當發現時,N也發現了亞當。

N與中也通話,叫他直接過來與自己見面。N說了些惹中也不愉快的屁話,N貶低了中也,N刺傷、捕獲了中也。

而且,在傷害中也之前,N還當著中也的面,戲謔的、玩笑似的殺死了中也的原型。









那個少年痛苦的掙紮片刻,就因承受不了自身異能帶來的重力,在中也的懷中化作了白骨。

……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就是不肯,讓我開心呢?

想撕爛那本書。想像個瘋小孩似的,用力、用力將它撕成兩半——你是真的不準備討好我一下嗎?是真的不在乎、無所謂我生氣嗎?

蓮儀很苦惱。

而現實中的局面,更是瞬息萬變。

魏爾倫出現在陷入絕境的中也面前,將他救走了。

——什麽啊,果然,你還是個哥哥嘛。

蓮儀都錯亂了起來。

這個世界,到底誰才是中也的夥伴,誰才是中也的家人?

能不能停下啊……這個不斷傷害著中也的世界……能不能……

那之後,太宰登場了。聰慧的太宰、可靠的太宰。他就好像在戒備著什麽似的,可真面對大敵魏爾倫時,卻又游刃有餘了起來。

接著,中也與魏爾倫又打了起來。中也是不會原諒魏爾倫的,做出那等事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諒。

可此時中也的內心卻很平靜。這是他最不痛苦的時刻,應該是因為下定了決心、分出了裏外吧。

即使是真心為他的魏爾倫,也比不上旗會的大家。最重要的已被毀去了,再給他其他新的愛,他也不稀罕。

就在蓮儀為堅韌的中也感到自豪,稍稍放松警惕,不再那樣揪著心時。

N操縱著屬於中也原型的白骨,讓已死的少年攻向魏爾倫與中也。

這甚至不能說是至死方休,而是真正的至死不休。

那孩子,相當於另一個中也的那個孩子,他直到最後都不得安寧。

…………

……



蓮儀破防了。

有人在尖叫,羽生蓮儀本人正在尖叫。他暫停了整個世界,如果他面前有張桌子,那他會再次砸斷自己的小指——搞什麽啊,搞什麽啊搞什麽啊?!!

奇跡沒有發生!

根本就沒有奇跡到來!

好討厭好討厭這麽看魏爾倫的邏輯也沒什麽毛病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腦子有問題先殺了大家不然他根本什麽都沒搞錯啊。

蠢死了。

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已沒有淚水可被流出。畢竟,羽生蓮儀現在,也並沒有能流淚的器官。

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最龐大的那部分悲傷與憤怒都被隔絕封印,他此刻萌生的情緒並不非常難熬。畢竟,他也清楚:

自己手裏,是有底牌的。

和悲傷的、痛苦的、什麽都沒做錯卻被世界暗害的中也不同,我能改變這一切!

什麽?要克制?

克制是強者的美德,是萬物的根本。太過放肆,只會不斷遺失本就不多的人性。

所以,傑西瓦爾,你要懂得克制啊。

——這話也沒說錯。

但是,

但是——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呀。

羽生蓮儀金色的、玻璃罩一般的眼眸,猙獰地窺了身為世界基石的“書”一眼。

你是完全不準備降下奇跡,是吧?

“書”毫無回應。

它是不是,根本就不具備智慧啊?

真是可憐的家夥。

真是,討厭的家夥。

蓮儀笑了起來。他愉快的微笑著,又偷窺了一眼如無他這個意外出現,本世界將迎來的未來。

什麽都沒改變。

還是亂七八糟。

邏輯亂七八糟的魏爾倫要殺森鷗外,結果卻殺了很多他沒見過的,隸屬於港|黑的年輕人。最終還是刺殺失敗,並在太宰的算計下,被中也和亞當一起打敗了。

好多人都死了。魏爾倫也死了一次。

接著按照那個異世界蘭波給他留下的保護裝置成功覆活,理解了對方的愛後深陷後悔,渾渾噩噩,蠢得要死。

面對那樣的空殼,中也大度的將其無視。魏爾倫被森回收,真正的蘭波來晚一步,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為森賣命。

好厲害啊,森先生。

一下捕獲了兩名超越者,這不是通吃全局嗎!

蓮儀微笑著,快樂的微笑著。

沒有奇跡發生!

——可這樣缺少奇跡的未來,不再會到來了。

這種未來,已被我吃掉了哦。

小人造人微妙的笑著。他重新將自己的意志裝入了一具新的軀殼之內。

這個身體遠比上一具更靈敏、更厲害,更能承受來自本體的“力量”。

他是絕對不會準許,自己在同個地方跌倒兩次的。

這具更優秀的素體,就這樣降臨在被他暫停住的那個時間點,一地狼藉的軍方實驗室內。

側腹被捅了個大窟窿、不斷失血,還被埋在瓦礫之下的中也;以及,接收著來自“N”的命令,跨在他身上想要殺死他的淒慘白骨。

這場景,真是,讓人窒息。

蓮儀微笑著,

磨著牙齒。

白瀨似乎鼓起了勇氣,準備過來幫助中也。

我收回我之前針對你說的所有壞話。我會祝福你的,在此事之後,我會狠狠的祝福你,讓你接下來的人生一帆風順。

但在那之前。

“……人不齊啊。”

蓮儀孩子氣的嘟噥著。無意識地□□著自己的虎牙。

“奇跡降臨的場景,總感覺排場還可以再大一些,不是嗎?”

他笑嘻嘻的將追殺著N的魏爾倫、狼狽逃命的N、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太宰、單純可愛的亞當,全都挪到了此時此刻、這個場景之內。

“嘻嘻。”嘻嘻。

小人造人劃動手指,盡管並無多少意義,在令時間恢覆流動之前,他還是恢覆了中也身上的傷。

而在下個瞬間,在場的數人都感覺眼前一花,接著便發現自己已不在原地,莫名的來到了另一個房間。

而在太宰猛地盯向那個幼小的身影、在魏爾倫捏碎N的骨頭之前,有人比他們反應更快。

“蓮儀……”

這聲音顫抖著,不如往日幹脆。

中也每次叫他名字,都叫的很快很快,就好像拖長了念會暴露什麽似的,就好像-

“蓮儀。”那雙鈷藍色的眼睛顫抖著,既像是明白了什麽,又像是害怕這只是自己臨死前的美夢。“你……”

羽生蓮儀微笑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好可憐啊,中也。”他說道。“好可惡啊,我討厭這個現實。”

他無比誠實的,實話實說。

略遠一點的方向,似乎有人微弱的說了句:“等一下。”

是太宰的聲音。真是聰明啊,不愧是太宰,你到底又猜到了多少,理解了多少呢?

就算你明白了全部,我也不意外。

但是,

但是呀,

——我畢竟,是個惡魔來著。

蓮儀可愛的、恬靜的、憐憫的微笑著。

“我真狡猾。”

他為自己打氣。

“我是壞孩子。”

他笑著抱向那具蒼白又纖細的白骨。那個連名字都沒告訴觀眾,無辜的、可憐的,

絕對,能夠許出他需要願望的少年。

【那麽,就讓我實現你的願望吧。】

惡魔發出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內的聲音。

——而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句咒文。

“……簡直……”

白骨,本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響的白骨,它空洞的給予了回應。

“簡直,像是阿拉丁的神燈一樣呢。”

惡魔滿意的、滿足的微笑著。

——既然你們都不肯許願。

——許了的願,還不肯如我所願。

嘻嘻,

嘻嘻嘻。

“但能被實現的願望不是三個,而是只有一個。”

——咒文成立,鏈接已被建立。

“真可憐啊,討厭的大人們擅自就將你掠走利用,至死不得安息。”

“真過分啊、真過分!你明明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有充滿快樂的回憶!”

惡魔嬉笑著蠱惑,羽生蓮儀快樂的發問:

“那麽,親愛的孩子。”

“你要許什麽願呢?”

白骨…不,少年。

已然逝去、卻連屍骨都被當做武器肆意濫用的少年。

如果他能流淚,如果那對空洞的眼眶還能流淚,那眾人一定能看到無比晶瑩、無比純潔的淚花。

就是這樣一個無辜的、溫柔的少年,

他說:

“我希望……”

“希望這一切從沒發生過。”

許出了一個,非常適合惡魔自行發揮的,純潔的願望。

032章-請你笑一笑吧,中也

那枚破碎了的、晶瑩的寶鉆,此時正安靜的躺在中也的貼身衣袋之內。

在羽生蓮儀突然出現之前,重傷昏迷的中也似乎做了一個昏沈的夢。

真奇怪啊,像他這樣的人造異能生命,本是不該做夢的吧?

而夢中的中也,仿佛一直都在下墜。重力異能不起作用,他無助的、茫然的向下墜去,卻始終都沒摔到地上。

就這麽持續的,好似不會結束一般的墜落著。

他很疲憊,也很痛苦。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少年遭遇了這等不幸,明明是可以痛哭一場的。

但中也始終都沒落淚。他並非不能哭泣,在被夥伴們的付出感動之時,他也曾視線模糊,不得不靠嘴硬來掩飾淚珠。

那樣珍貴的寶物,如今卻遭毀壞,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沒有哭。他甚至不停的唾棄著自己的疲累。

因為,軟弱——是罪。

如果他能阻止這一切就好了、如果他能保護大家就好了、如果…如果,那麽多的如果,交替著組成了他的不甘。苦澀的情感割破了他的喉嚨,可就連這些不甘,也是軟弱的證明。

那麽,就向前看吧。

中也不準許自己再抱任何希望、再有任何期待。一味的緬懷過去,又有什麽用呢?失去的已回不來了,現如今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為家人們覆仇。

覆仇。

可就連這件事,都因“N”的出現,而變得不再單純。他原本是那樣的憎恨魏爾倫,事到如今,也不是說他已不再恨了,就只是……

這一切,這與他有關的一切,似乎都毫無停歇之意的向下墜去。墜到了一個無人能夠觸碰、無人能夠窺見,亦無能知曉的地方。

那似乎是個黝黑的孔洞,深不見底,一無所有。

如果此事就這樣發展下去,即使成功殺死了魏爾倫,中也的未來,又會變成何等模樣呢?

為了摯友、為了家人們的理想,他恐怕會一直留在港口黑手黨,以一己之力,承擔起整個旗會本應獲得的未來吧。

港|黑從一個落腳點,變成了唯一能夠令他回憶起大家的地方。為了給逝去的親友們獻上微不足道的思念,他一定會親手將鐐銬戴到自己的腳上。

——那種未來,

——被我吃掉了哦。

孩子的笑聲在虛無中響起。充斥著不知名的愉悅。

名為羽生蓮儀的存在微笑著,以那具新軀殼為中心,漆黑的粒子猛然擴散,整個地球都被包裹其中。

金色的眼球仿佛一個不停向地球靠近的太陽。而在祂的角膜碰觸到地球之前:

“蓮儀……”

中也向惡魔的方向伸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或許,他就只是想要確定自己沒在做夢,眼前的孩子確實活著。他可能就只是想要證明這點事而已。

“這種表情的中也。”已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羽生蓮儀,他溫柔的咕噥著。“患得患失,好似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雖然真的很可愛,但也太令人心疼了。”

黑色的粒子飛舞著、隱約間似乎有N的慘叫聲傳了出來。但那種小事絲毫都沒影響蓮儀與中也的對話。

“我還是喜歡中也的微笑。上次沒能看見,我偷偷郁悶了好久。”

羽生蓮儀說著少女漫畫總會出現的王道臺詞,孩子氣的偷笑著。

“所以這次咱們說好了,中也一定要笑給我看哦!”

————————————

中也才剛醒來。

他睜開眼,見到了自家的天花板。

模糊的視野、遲鈍的神經,他才剛睡醒。因此,他花了足足3秒才反應過來,接著就從床上一躍而起,驚愕的、茫然的、混亂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是我家沒錯。但問題是,為什麽我會在家中醒來?

那是個噩夢嗎?

——這種愚蠢的幻想,中也在開始動搖之前,便將其扼死了。

他的記憶清晰無比,無論是舊世界的慘劇,還是喪心病狂的N,乃至於不可理喻的魏爾倫,這一切全都歷歷在目。他清醒的記得這一切,他……

他強逼著自己冷靜,幾乎靠本能隨便換了身衣服,接著就從窗口一躍而下。

他很急,很急很急。可他到底在急什麽呢?中也的大腦已無力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懂。

但當他輕巧的落地,結果卻發現了那輛屬於阿呆鳥遺物的摩托車時,一切的情緒都變得冰冷,中也的大腦再次僵住了。

不會的。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他混亂的在腦內勸說著自己。稀裏糊塗地騎上了那輛帥氣的機車——然後便以異能將其驅動,以飛機一般的速度,騎車駛向舊世界。

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我-

我——

飛速掠過的景物好似變成了什麽妖魔鬼怪。在腦內的某處,中也確實也想了:

萬一沒能趕上該怎麽辦?萬一他想錯了怎麽辦?萬一他到了舊世界,卻發現一切都沒被改變,那該怎麽辦?

不知道。

無所謂了。我啊…我就只是想要-

當中也能看見那間隸屬於旗會名下的臺球酒吧之前,有什麽穿過獵獵風聲,先一步進入了他的耳膜。

“嗚、嗚呃——”是蓮儀的聲音。“你可不要偷偷放手哦!”

孩子嬌氣的叫嚷著,明顯是在和熟人撒嬌。

“哎呀,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了,這樣愛嬌搞得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啦,哈哈哈!”

……那是,

“有什麽辦法啊!我、我承認我小看你了,阿呆鳥。”

蓮儀說到。

“獨輪車比我想的還更困難啊…哎,你別松手!不許嚇我!”

“哈哈哈哈哈!”

……那是阿呆鳥。

中也風馳電掣的到達了他的目的地。

中也恍惚極了。

而他的出場方式實在太過拉風,這似乎令送他摩托的少年有些不滿。阿呆鳥挑了挑眉,嘎嘎壞笑著:

“真欺負人!中也,你這家夥,意外的擅長炫耀嘛!”他擡擡下巴。“就這麽喜歡我的愛車嗎?——可惡,要不是比賽輸給了你,我才舍不得將它送你呢!”

此乃謊言。

這輛車本身便是阿呆鳥為中也準備的周年禮物。是特地根據中也的身型與異能設計而出的孤品。

是來自摯友的,再貼心不過的贈禮。

“…………”

而那個赭發少年。他就像被凍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那神情簡直仿徨。阿呆鳥立即便發現了不對。他不再笑了,表情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嚴肅:

“怎麽了中也?”他拍了下蓮儀的腰,松開手站直身體。“別和我說你是體檢查出了什麽問題——外科醫生就在裏邊,餵,你別嚇我!”

“……我沒事。”中也的聲音輕的好似秋日的落葉。“我什麽事都沒有。”

阿呆鳥有點被嚇到了。而在那之前,有把手|槍抵住了中也的後腰:

“看來是被你發現了啊,真沒辦法。沒錯,首領發來了命令,要我親自將你處決。”

中也一動不動。

是鋼琴師的聲音。

“沒想到吧,這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了,不是嗎?”

愛穿黑白服飾的英俊青年,他的語調好似暗合著某種特殊的旋律,以致於氣氛竟有些暧昧。

“想好遺言了嗎?中原中也。”

“……”

中也,

中也狠狠地閉了下眼睛。

他必須努力控制自己面部的肌肉,才不會真的顫抖出聲。他含糊的、不耐煩似的說:

“別鬧了。”

“……別鬧我了,鋼琴師。”

什麽遺言啊,為什麽這種話要被你這家夥說出口啊。你這混蛋。

……之前是誰……

是誰連最後的一句話都沒留給我,就擅自死掉了啊!

“哎呀呀~”鋼琴師滿臉困惑。下意識就拍了拍中也的肩膀。“突然變敏銳了呢?本想稍稍欺負你一下的。”

這也是謊言。

鋼琴師難得孩子氣地探頭探腦,還不停的給阿呆鳥與蓮儀打著眼色:怎麽回事啊,這小子?

而他的本意,大約是想用最糟糕的事,來抵消中也剛剛的仿徨吧。

但確實有些弄巧成拙了。因為中原中也早就知道了:

無論是鋼琴師還是阿呆鳥、又或外科醫生、公關官、冷血。旗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能為他背叛首領命令程度的,他的家人啊!

所以,這種程度的整蠱,他已經不會再上當了。

——何況!

中也茫然地望向蓮儀,求助一般,求救一般。

蓮儀的心都要化開了。小人造人咬緊下唇,連蹦帶跳地跑了過去,一下牽住了中也冰涼的手掌:

“鋼琴師總壞心眼。”他親昵的抱怨著。“好啦好啦,我、我先單獨安慰中也一下。一會兒就帶他回來。”

“不行。”

表示反對的卻不是鋼琴師和阿呆鳥。中也率先站定了身體。

蓮儀溫熱的小手令他勉強回神,終於有了些真實感。

而“真實感”帶來的,則是嚴重的應激障礙。他神色一凜:

“我們就在門外說。你們兩個…先進去等我們一會兒,好嗎?”

中也並不知道他的請求聽上去有多軟弱。他顧不上了。

他在恐懼、戒備著什麽呢?當然是那個不可理喻的魏爾倫。

——這一次,我絕對、絕對會保護大家!

他的反應著實嚇到了鋼琴師與阿呆鳥。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向蓮儀看去,像是在征詢孩子的意見。

蓮儀壓力山大,他不得不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心裏有譜。

“……行是行啦。”

阿呆鳥遲疑著。

實話實說,在他心裏,蓮儀也是個很沒譜的小孩,把這種狀態的中也丟給蓮儀處理,令他有些不安。

鋼琴師則比阿呆鳥更敏銳一些。

“哎,可不能太久哦。不是說好了要繼續臺球比賽,好給某些敗者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嗎?”

青年假裝若無其事的陰陽怪氣著,然後向中也的方向開槍,槍中射|出了一朵玫瑰。

“我會叫大家等你的。”

被挑釁的敗者組阿呆鳥,他的頭上爆出一個井字,磨了磨牙。

“快點回來哦,中也!”

兩人悄悄互掐著,肩並肩走進了舊世界。

門外的中也緩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沒能擠出半句問詢。

今日的太陽並不熱烈。可不知為何,中也的體溫飄忽不定,體感也是時冷時熱。

好可憐啊,中也。

蓮儀牽著他的手。只這樣還嫌不夠,他上前抱住了仿徨的羊之王,就像織田抱他時那樣用力。

中也就好像被驚醒了似的,猛地顫了一下,下意識也抱緊了蓮儀。

“……”

愚鈍的中也、不坦誠的中也、怕失去的中也。

少年依舊什麽都沒能問出口來。

就像是怕戳穿了這個美夢一般。他僵在原地,在太陽底下渾身冰冷的筆直站著。

於是,不得不換同樣笨拙的蓮儀主動開口。

可此刻的小人造人,也難以掌握“該說的與不該說的”的度。

因此,他把和自己有關的所有事,都和中也說了。

比如,我是來自異世界的人造人,最初,僅僅是因為中也的特質與我很像,這才對你格外關註。

以及,接觸了之後我才發現,中也就是中也,即使中也不是與我類似的存在,而是從一開始就是人類,那我也還是會喜歡上中也,想和中也成為朋友。

“對我來說,中也是人類還是荒霸吐,又或者是他們嘴裏的什麽保險裝置,這全都無所謂。”

“中也就是最棒的中也。是我第一個朋友,是會為我準備禮物、為我悲傷的最好的人。這就夠了,這就足夠了!”

“因此,中也你不要再努力了。即使現在就離開黑手黨也無所謂,你想知道什麽、想得到什麽、想改變什麽,都可以和我說。”

“中也甚至不用許願,因為‘我想幫助中也’,是我本人的願望!我把我的力量分給你用,所以,中也要過最幸福的生活、要永遠快樂。”

“而我什麽報償都不需要,既不需要中也為我拼命工作,也不用中也努力長大,只要中也你能笑一笑,我就很開心了!”

“當然了,要是能摸摸我的頭,抱一抱我,誇一誇我,那就更好啦!嘿嘿嘿。”*

小人造人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我啊,最初真的好生氣、好委屈。”

“這世界太沒道理了。這麽好的中也,就沒人真心實意的為你著想、只向著你、只惦記你嗎?”

“旗會的大家差不多是這樣,可大家的力量還很微弱——因為,大家都很年輕、根本就是群半大孩子,雖然互助會的本意就是互相扶持,但我希望——希望自己能當大家的後盾,希望大家都能過上快樂的人生。”

“所以,我決定了。我要當中也的夥伴,無論發生了什麽,都由我來站在中也這邊,偏向中也。”

……

被太陽凍僵了的中也。

站得筆直、一動不動的中也。

“……對不起。”

蓮儀說著。

“我本來,只是想讓你笑一笑的。”

赭發少年沒有發出任何聲息,就只是將孩子抱得更緊了一些。

“……”

為什麽你卻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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