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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馬燕山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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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馬燕山關1

沈離現在是一點兒都不裝了, 把沈祁然氣得面目扭曲。

他念著對方手中有劍,不敢刺激她,忍著憤怒和驚懼打起了感情牌:“瓊枝, 你回京十幾年, 朕可沒有一點兒虧待你的!還有你那兩個皇兄,你們即便政見不和, 卻也血脈相連,你就這麽把他們殺了,於心何忍?”

沈離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人頭:“死都死了,父皇還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你以為這個位置那麽好坐嗎?你就算坐上那個位置,朝野上下誰會服你?”

沈離看他半晌,就在沈祁然以為沈離動搖的時候, 她敲了敲桌子:“有些事做了自然知道, 父皇, 該寫詔書了。”

她根本不需要跟沈祁然掰扯這些問題, 如果臣民不服她、如果她治理不好國家……也是她自己本事不夠。

史書上哪有永不衰落的王朝?這晉國沈家無論興亡,應在那些尋常人身上只有一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沈離搶這個位置不是想做下一個昏君,也不想一國百姓為外族人所奴役。

所以, 她是抱著赴死的決心加入這場權利爭鬥, 如果晉國真有覆滅的一天,她不會逃走, 她寧願和沈氏皇族一起死。

二人僵持並未持續太久,沈祁然終究是將退位詔書和傳位詔書寫好。

沈離拿起詔書看了看, 讓隨侍晾好。

她又將一t張禦紙鋪在沈祁然面前:“父皇, 還有最後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需要你寫。”

沈祁然:“什麽?”

沈離:“罪己詔。”

沈祁然一頭霧水,好像他才是被逼宮的那個吧?他寫什麽罪己詔?

沈離聲音清晰, 字字紮心:“當年崔照將軍奉旨北伐,父皇卻沈溺朝中內鬥,甚至聽信小人之言斷其軍需,致使數萬大軍在軍營餓死……落了個兵敗割地的結果,此為第一罪。”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沈祁然骨子裏發寒。

這是他始終不願面對的事,皆為事實。

曾經有個叫裴清石的臣子把這些事寫成諫書,差點兒讓他殺了頭。

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他做夢都不會夢見崔照,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他曾發誓對他說——“臣必為陛下奪回北方十二州,護送陛下還於舊都,此心不改,至死不渝!”

“父皇還記得平川縣的赤水渠嗎?為了修那處水利戶部前前後後撥了百萬兩白銀,銀子卻不翼而飛,兒臣查到那赤水渠縣令的身上,父皇第一時間將赤水渠縣裏斬首處決。可銀子去哪了?兒臣知道銀子去哪了,在涼州的蠹蟲手中過了一遍,送到朝京,在朝京的蠹蟲手中過了一遍送進皇宮,送到父皇你的手上,父皇就是天下最大的蠹蟲!”

沈祁然忍了半天這下繃不住了,怒瞪她:“你在胡說什麽!”

沈離毫不在意他的憤怒,繼續道:“父皇重用徐謙一派官員,他們給父皇搜羅了多少奇珍異玩?這些銀子從何而來?父皇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樣的事不止一件!在這幾十年、在不同的州府不斷上演,每每兜不住時,就找個下面的倒黴鬼出來替死,父皇以為這種手段很高明嗎?朝中眾人不過礙於身份不說而已,難不成想瞞過天下所有人?”

沈祁然扭曲的臉變得赤紅,他現在是裏子面子都被人翻出來了。

他簡直恨毒了沈離:“朕算是明白了,你不遠萬裏從胡桑跑來晉國,是來討債的!”

沈離楞了一下,她想起許多年前在草原上時的日子,隨後承認:“父皇說的不錯,我就是來討債的。”

她盯著沈祁然寫了一份罪己詔,每每遇到對方“罪己”的的力度不夠,還要逼著他重寫。

等沈祁然寫完,人已經精疲力竭,他沒有哪天批奏折寫過這麽多字。

沈離將罪己詔收好,她已經與他無話可說,頭也不回地離開浮光殿。

一出門,沈離便吩咐隨侍:“只留李公公在浮光殿伺候太上皇,其餘人一律撤出浮光殿,用磚瓦封住此殿,只留一洞口每日送些飯菜,飯菜不用太好,尋常百姓家的粗茶淡飯即可。調我親衛來守住這裏,一只蒼蠅都不許飛出來!”

隨侍應道:“是!”

……

新皇登基,以先皇的罪己詔為由頭火速將第一刀砍向左相徐謙一黨。

徐謙倒是想掙紮一下,只是“罪己詔”這種東西根本不講道理,人家皇帝都認了,他能怎麽掙紮?

他只能看著多年勢力一朝潰散,曾經錦上添花之人只想與他撇清關系……

他就靠做帝王的白手套站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曾經做的事現在要一件件報到他身上。

他分明是想避免這個結局的,想等著沈祁然年歲再高一點兒就辭官退隱。

偏偏發生了宮變,偏偏是沈離這個和他最不對付的人繼位……還真是“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朝京的事傳到涼州永遠慢幾拍,直到半個月後,鐘逾突然收到政令,說戶部以後要給她撥款修赤水渠,她這時候才知道,朝京換了皇帝。

鐘逾對上任皇帝沒什麽好印象,心裏還常常不滿對方的騷操作,對此只能說是喜聞樂見。

至於新帝沈離,登基第一件事她不幹別的,先殺人。

徐謙一黨、沈瑜一黨、沈瑄一黨的核心成員她是一個都不放過,同時,對待中底層官員她還是比較仁慈的,沒查出什麽大罪的基本放過,一些不怎麽參加黨爭的清流官員則是得到了她的提拔和重用。

鐘逾不關心朝京的“九族消消樂”大戲,她只知道沈離不像沈祁然似的沒事添亂,還把赤水渠的賬結了,今年沒有什麽比這更高興的事了!

鐘逾一下沒了債務壓力,安士縣的經濟寬裕了許多,多出來的錢她可以幹些別的。

如今又是年末,鐘逾例行寫起了述職奏書,給上面交代一下自己今年都幹了啥,順便寫寫明年準備幹啥,結尾拜個年就完事。

她將奏書寫完,交給驛丞發去朝京。

快過年了,鐘逾跟府內幾個高官商議了一下過年休沐上值的時間,簡單排了班後,今天的上值時間就算結束了。

她送走幾位官員,立馬就有人過來通報:“縣令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鐘逾問:“誰?”

“齊民農院的池管事來了,還帶著一個女子說要一起求見。”

池管事——池雨銘,從前縣令開始就管著幾百畝職田的那家夥。

隨著齊民農院的規模越來越大、人數越來越多,池雨銘身上的責任跟著變多,平時沒少跑來縣衙找她。

縣衙的門子已經認識池雨銘,知道他是縣令的人,通報的十分積極。

“讓他們去三堂見我。”鐘逾吩咐道。

鐘逾提早一步走到三堂,在主位上一邊翻著書,一邊等人。

沒一會兒,池雨銘來了。

池雨銘見到鐘逾先作揖行禮:“縣令大人。”

鐘逾擡頭看對方:“要過年了,書院也沒什麽事,池管事怎麽來了?”

池雨銘臉上笑嘻嘻的:“這不是來給縣令大人拜個早年嗎?”

“聽說你帶了個人來見我?什麽人?”鐘逾直奔主題,他清楚池雨銘沒事不會來找她。

“大人還記得之前貼在城門口的紅榜嗎?”池雨銘試探道,“被一位姑娘揭了榜,那姑娘來了齊民農院後先是走訪了各鄉,她說有些事情想請縣令大人配合,我便將她帶來了。”

“獸醫那個?”鐘逾一下來了興趣。

城門口有一面墻專門貼各種榜,什麽尋人啟事、通緝令,官方的和非官方的皆有之。

之前齊民農院為了廣納農學人才,在城門口貼了幾個醒目的紅榜,還真招了幾個農學人才,最後只剩一張紅榜——招納獸醫。

這個年代是有獸醫的,不過現在對人的醫治都有限度,何況是獸呢?

鐘逾深知晉國是農業大國,而農業不止有種地,還有養殖。

她想在養殖上有所發展,首先就得降低牲畜的死亡率……她平時在鄉間農戶家中走訪時就發現了,這裏的農戶飼養牛羊居多,但飼養環境極差,動不動就有大量牲畜死亡。

即使沒統計,根據鐘逾眼見的死亡率來看,至少得五成以上吧。

雖然鐘逾不懂醫學,也能猜出是牲畜類的疫病。

她一直想找個獸醫來對付這些疫病,結果城內的獸醫看了紅榜沒幾個敢揭的。

細想也是,要是安士縣的獸醫能解決牲畜的病癥,不是早就解決了?何必等她貼榜?

齊民農院貼出的紅榜也不是要求對方一來就藥到病除,而是找一個有信心、有能力對抗疫病的獸醫。

這榜好歹貼了那麽久,不是完全沒人揭,之前倒是來過兩個獸醫說願意試試,結果一個個來了沒幾天就跑路不幹,紅榜只好貼回去。

“快讓她進來。”鐘逾儼然是求賢若渴。

池雨銘對門外喚了一聲:“鐘姑娘,快進來吧!”

鐘逾意外,姓鐘?還是本家姓?

下一秒,門口出現了一張久違熟悉的面孔。

這女子比池雨銘稍矮一些,身形偏瘦但不羸弱,一身墨蘭紋儒生服,相貌溫潤秀雅。

鐘逾已經三年多沒見過這張臉了,她格外驚喜:“煙姐姐?”

不錯,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鐘煙。

鐘煙露出笑,對她行了一禮:“縣令大人。”

鐘逾起身往前幾步,親自扶起她,拋出一堆問題:“你我何等關系,無需多禮!你怎麽來這裏了?何時來的?怎麽來的?”

從豐州一別,鐘逾當時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很難再見鐘煙一面,在這個路遙車慢的年代,分別就是如此,誰也沒辦法。

但她並不擔心,因為鐘煙已經不是十五歲的鐘煙,她能跟上書院的學習進度,醫術也學得很好。

她怎麽也沒想到,今天能在安士縣見到鐘煙。

鐘煙講起了這些年的經歷。

當年鐘逾進京趕t考,一舉考上了狀元,賜官安士縣六品縣令,一時為書院眾人津津樂道許久。

和鐘逾一起被裴夫子推薦進入書院的鐘煙就顯得平平無奇,當時有極少數書院學生或是調侃或是惡意來問她——你何時能通過書院的甲等考核成為生徒?何時也去朝京考個狀元?

事實上,鐘煙志向根本不在科舉。

鐘煙對科舉做官沒興趣,也自知不是做官的料,只想全心跟著葉自秋學習醫術。

後面幾年,她一邊繼續學醫,一邊努力通過了靈均書院的授衣考核。

到了這一步,鐘煙不打算繼續在書院讀書,畢竟很多不走科舉道路的學子都會在授衣考試結束後找個小官職混日子。

鐘煙不想去做小官混日子,因為她是葉自秋教了快十年的弟子,只要她想,豐州城許多醫館都願意她去坐診。

包括葉自秋自己手底下就有兩座醫館,也曾問她願不願意去醫館做事。

原先鐘煙就是打算去葉自秋的醫館做事,然而,這個時候北方卻發生了戰事。

家國之事一直是書院學子的重點討論對象,鐘煙耳濡目染多年,對這些事有些了解。

胡桑人進犯雲州,涼州看似無事,實則緊張,說不定哪天也會打到涼州——鐘逾就在涼州,就在燕山關後。

這下,鐘煙沒法心安理得的待在豐州,她想去見鐘逾一面,看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於是,鐘煙辭別了葉自秋,跟著一支鏢隊北上,途中又是坐船、又是騎馬,好不容易才到了安士縣。

站在縣城口時,鐘煙一眼就看見了門邊醒目的紅榜。

湊近看後,她知是一個叫齊民農院的地方招納獸醫,為解決農戶牲畜的疫病。

當時看見這紅榜,鐘煙只覺得寫榜人野心太大了!

鐘煙跟葉自秋學醫不止學了給人看病,同樣學了給家畜看病。

別說安士縣的牲畜死亡率高,晉國各地的牲畜死亡率都挺高的。

這紅榜中,卻是寫著對抗家畜疫病。

鐘煙不討厭這樣的野心,如果真能想出辦法對抗家畜的疫病,隊晉國的百姓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跟人打聽起“齊民農院”,一聽才知道,那竟然和縣令有些關系,而招納獸醫的這張紅榜已經斷斷續續貼了一年多。

縣令不正是她要找的鐘逾嗎?

鐘煙沒有第一時間去縣衙找鐘逾,她在城中猶豫了幾日,寫了一封信,找鏢隊送去豐州,告訴葉自秋——她要暫時留在安士縣。

隨後,她去城外揭下了紅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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