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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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聽到沈珈述聲音的瞬間, 鐘聽一下子也變成了機器人，身體一點一點直起來，“喀拉喀拉”, 好像每個動作幅度都能看到齒輪互相卡著轉動的痕跡。
她壓根不敢回頭。
沈珈述好像對此刻的情景毫無所察, 依舊若無其事地說著話：“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
時空回溯, 宇宙倒轉。
他話音落下的剎那, 兩人仿佛重新變成了18歲的模樣。
不是在江大，也不是在江城，而是海城的貧民區。
紅墻弄堂早已不覆它名字裏的顏色，墻磚褪色, 變成了黯淡的灰紅，像沒有擦幹凈的鐵銹色。
但灰撲撲的巷子裏，卻站著耀眼奪目的少年。
再破舊的背景, 都擋不住他的熠熠。
在沒有遇到沈珈述之前，鐘聽一貫對羅曼蒂克的故事不感冒。也並非嗤之以鼻, 只是單純覺得遙遠。
她本來是個不相信奇跡的人。
直到他降臨。
可是，現在，他們都已經不是18歲了。
鐘聽在心裏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地轉過身，壓根不敢直視沈珈述的眼睛，低著頭用手機打字。
【我要去兼職。】
【馬上就要遲到了。】
【我先走了。】
沈珈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腳步不動，依舊擋著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
頓了頓, 他又問：“這麽著急？和多年沒見的老同學都沒時間打個招呼嗎？”
鐘聽重重點頭。
確實著急。
她是個幾乎不遲到的人, 以前上學就是班上第一個到校的，現在是去兼職, 那更加不能晚了。
但是，如果來的不是沈珈述，而是其他“老同學”的話，倒也不至於連問候的幾分鐘都抽不出來。
她只是、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他而已。
沈珈述被鐘聽這個斬釘截鐵的動作逗笑了。
他煞有其事地又“哦”了一聲，想了想，開口：“好，那你先去，我等你。”
“……”
“暑假才開始，後面肯定有時間說話的。”
說著，沈珈述掏出手機，在鐘聽面前晃了晃，“先加個聯系方式，保持聯絡。”
話音剛落，鐘聽眼睛一下子就熱了。
他們本來是有聯系方式的。
如果不是沈珈述刪了她的好友，手機號也註銷成空號，原本是能一直保持聯絡的。
鐘聽為此煎熬了無數個日夜。
連在高考考場外，她都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沈珈述，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再不出意料，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結果，一路失神到被開考鈴聲喚醒才作罷。
那會兒，沈珈述的離去，就好像一場雨。
只要想到他的名字，鐘聽的整個世界霎時變成濕漉漉的泥濘。
她深陷其中，無處可逃，卻又難以自拔。
現在，到如今，他怎麽還能那麽理所應當地出現、再隨心所欲地說出這樣輕松的話呢？
“……”
思及此，鐘聽的心臟傳來一陣刺痛，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泛著酸楚。
她咬了咬唇，死死地捏住手機，一動不肯動。
沈珈述的耐心比少時明顯好了不少，見狀，竟然也不惱怒，依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對峙良久。
最終，到底是鐘聽趕時間，敗下陣來。
沈珈述堵著她的去路，他要是不讓開，自行車也推不出去。
再耽擱一會兒，她的兼職泰半要遲到。
扣半小時錢還是小事，原本屬於她的工作就要麻煩別人來幫她做，實在叫人覺得過意不去。
她眼睫飛快地上下翕動幾下，拿出手機，和沈珈述交換了微信。
沈珈述笑吟吟地後退半步，比了個手勢，“豆芽菜，晚點見。”
舉手投足間，依舊有點從前那種混不吝的痞氣。
鐘聽不敢多看他一眼，蹬上車，逃也似的騎遠。
女寢樓前面有個岔口。
這個位置，只要轉彎，從裏面看過來就是視覺死角。
鐘聽拐了彎，腳尖在地上蹭了兩下，將自行車速度放緩，這才再次回過頭去。
沈珈述還站著原地。
像是望著這邊，目光正一路追隨著她。
此情此景，自始至終，恍惚如夢。
……
今天實驗室休息，鐘聽排班排了個八個小時，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八點。
結束之後，她第一時間拿出手機。
微信裏，黑色頭像出現在前列。
沈珈述：【下班了嗎？】
消息接收時間是一個小時前。
鐘聽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覆，先切出去看董西的信息。
董西給她發了很多。
前半段都是關於昨天半夜她發的那條，還是早上回的。
但因為她趕著兼職，醒來沒註意看手機，便和各種群消息一起擱置了。
董西：【臥槽！！！真的假的！！！沈珈述來找你了？？？】
董西：【他怎麽會來江市的？？是陳天皓給他通風報信的？？】
董西：【女朋友呢？女朋友一起來了嗎？】
……
再往後就是不久之前的。
董西：【聽聽，你現在方便過來一下嗎？】
董西：【[定位]】
鐘聽看到那個位置是定的那家餐廳，就知道情況不妙。
猶豫一瞬，立刻回覆：【我下班了，馬上來。大概20分鐘。你別著急。】
她飛快地回到休息室，換掉工作服，將東西胡亂往書包裏一塞，繼而，飛奔下樓打車。
時逢周末，又是這個點，商場樓下不少出租車在攬客。
鐘聽很順利攔到車，跳上去，把地址出示給司機。
又揮手比劃了幾下，表示自己很著急。
司機：“好嘞！馬上到！”
沈珈述追上來時，看到的就是出租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他低低嘆了口氣，把手裏已經拎了半個小時奶茶扔掉，也跟著打車追上前去。
……
是夜。
江城的天空是清澈無暇的深藍色，市區內有景區保護，沒有海城那樣高樓林立，愈發顯得視野很好，一望無垠。
路上也不算堵。
八點四十，鐘聽急匆匆趕到那家餐廳。
江城分店和海城是差不多的裝修風格，只是比海城生意好了不少，不至於像她和沈珈述去的那次一樣，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她循著董西發過來的桌號，一路摸索到他們倆那邊。
許是因為提前定位，兩人坐的位置恰好在窗邊，正對著橫跨江城的大江。
江面映襯著兩邊的霓虹燈光，看起來波光粼粼的，是極好的江景位。
只是，董西和相燃兩人之間的氛圍，可算不得太好。
董西一貫是笑語盈盈的表情，但此刻，圓眼睛垂落下去，嘴唇也緊緊抿著，像是正生著氣。
鐘聽猶豫了一下，坐到她旁邊，打手語問：[怎麽了？]
董西回過神來，冷淡開口：“鐘聽你來了。你讓相燃說。”
鐘聽不明所以地看向相燃。
這回在室內，相燃沒有帶墨鏡。
丹鳳眼微微上揚，哪怕面無表情，也很有種淩厲的氣勢。
明明是明眸皓齒的美少年，但他一開口，就是冰冷刺骨的淡漠感，“……沒什麽好說的。董西，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
聞言，董西的眼淚“唰”一下就落了下來，沖他吼道：“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能喜歡鐘聽啊！聽聽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這樣還是人嗎？！”
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丟下了一個怎麽樣的重磅炸.彈。
重到讓鐘聽一臉錯愕地頓在原地。
既然開了這個口子，董西也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繼續控訴起來：“你不喜歡我就算了，這幾年和我聯系、願意回我的消息、讓我去你家看阿婆，是不是都只是為了知道聽聽的事情？相燃，你憑什麽這樣利用我的真心？”
她的聲音含糊，字字泣血，又被哭腔融化。
相燃卻好像並未被這種心情感染到，表情依舊冷靜得可怕。
他不回答，就算作默認。
董西：“你以為這樣，鐘聽就會喜歡你嗎？！我叫她過來，就是要讓她看看你這人的嘴臉！”
這下，相燃總算有了點情緒波動，微微蹙起眉，沈聲開口：“董西，你不可理喻。”
董西：“你才不可理喻吧！你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從高中到大學，還能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從我這裏聽關於鐘聽的事。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得到喜歡！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
說完，她也顧不上儀態，用手背抹了抹臉，起身就往外跑。
鐘聽攔了一下。
但沒能攔住董西的勁兒。
不得已，她也跟著起身，準備追出去。
這大晚上，加上董西現在這個狀態，又是在陌生的城市，要是不小心出點什麽事……至於要如何處理兩人對話裏提及的問題，鐘聽腦子亂七八糟的，實在還沒想好怎麽面對董西的委屈，得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鐘聽才邁出去兩步，倏地，手腕被人牢牢握住。
“……”
她詫異地扭過頭。
一下與相燃對上視線。
此刻，相燃的眼神裏總算有了溫度。
他的眼底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要將人吸進去一樣。
說話時，連語氣都變得緩和了許多，“……董西說你剛兼職結束，沒吃飯的話先坐下吃一點吧。”
聽他這麽說，鐘聽愈發驚詫，瞪圓了眼睛，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意思。
到現在，鐘聽依舊留著高中時那個平劉海妹妹頭，半長不短的頭發壓在肩頭，平時很好打理。
只有劉海剪斷打薄了一點點，多了點空氣感，削弱了她身上的憂郁氣質，使得眼神更加分明。
相燃似乎看出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很坦然地點頭，“她說得沒錯，我喜歡你。”
鐘聽：“……”
相燃：“我本來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能離你近一點，用了些方法。她如果有什麽怨氣，朝我發洩就行了，你沒必要去聽她的抱怨。”
這話一出，鐘聽的神情變得異樣。
好像第一天認識相燃一樣。
事實上，她原本就與相燃不甚熟悉。要說有什麽交集，也就是住在紅墻弄堂那一年，當了一年鄰居，見義勇為幫他叫了兩回警察。
但因為這個事兒，鐘聽被那群催債的潑皮無賴記恨上。
後來的失火案件，警察查了一陣，也查到了那群人身上。
丟煙頭的那個人通過弄堂外沿街的監控被找到。
是之前被沈珈述打過的人其中之一。
他們這群人一直幫忙催收，自己身上又沒多少錢，賠不了白珠秀的損失，進去吃了幾年牢飯，現在還不知道放沒放出來。
這件事弄堂裏應該無人不知。
相燃是因為這個才喜歡她的嗎？
鐘聽不明白。
她搖搖頭，用力將手腕從相燃的桎梏裏抽出來，拿手機打字：【可是我不喜歡你。】
相燃很小幅度地牽了下唇角，“我知道。你喜歡沈珈述，一直喜歡沈珈述。”
“……”
“沒關系，我可以等。”
那種陰冷的、濕漉漉的感覺從後背冒上來，令人不知所措。
鐘聽：【可是你為什麽喜歡我啊？我們明明一點都不熟悉。董西那麽好，又那麽喜歡你，你就算想要拒絕她，也不必找這種借口傷害她的。】
相燃瞟了一眼屏幕，反問道：“那你之前為什麽喜歡沈珈述？”
鐘聽怔了怔。
那個潮濕悶熱的夏日再次重現。
她的目光，自從沈珈述將她從陰影裏、從那幾個可怕的小混混手下拎出來那一刻起，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她知道。
過了這麽久，往事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鐘聽：【因為沈珈述救過我啊。】
相燃：“你也救過我，不記得了嗎？”
鐘聽：【那只是因為我剛好經過那裏。無論是誰我都會那麽做。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相燃依舊很平靜，頷首，“難道沈珈述就不是順手了嗎？如果因為這點事你就對他念念不忘，為什麽我不能為這點舉手之勞一直喜歡你？鐘聽，這不公平。”
相燃永遠記得那天，鐘聽從小巷跑出來，擋在他身前。
那樣堅定的神情。
從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對他。
他的父母從他出生就離家逃債，從未把關註分到他身上分毫。而他也因為家中欠債，一直明裏暗裏地受人鄙夷，認為他將來必將走上爹媽的老路，成為一個流浪在賭桌上的廢物。
因為歹竹出不了好筍。
父母便成了他的原罪。
相燃不想用“恨”這種帶有文藝氣息的字眼來表述任何客觀存在的感情，但他確確實實，非常憎恨這個世界。
鐘聽出現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見到了月亮。
他的心情，就像他守在廚房的窗邊，等候月亮回家的身影那樣虔誠。
一直不曾改變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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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根不敢回頭。
沈珈述好像對此刻的情景毫無所察, 依舊若無其事地說著話：“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
時空回溯, 宇宙倒轉。
他話音落下的剎那, 兩人仿佛重新變成了18歲的模樣。
不是在江大，也不是在江城，而是海城的貧民區。
紅墻弄堂早已不覆它名字裏的顏色，墻磚褪色, 變成了黯淡的灰紅，像沒有擦幹凈的鐵銹色。
但灰撲撲的巷子裏，卻站著耀眼奪目的少年。
再破舊的背景, 都擋不住他的熠熠。
在沒有遇到沈珈述之前，鐘聽一貫對羅曼蒂克的故事不感冒。也並非嗤之以鼻, 只是單純覺得遙遠。
她本來是個不相信奇跡的人。
直到他降臨。
可是，現在，他們都已經不是18歲了。
鐘聽在心裏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地轉過身，壓根不敢直視沈珈述的眼睛，低著頭用手機打字。
【我要去兼職。】
【馬上就要遲到了。】
【我先走了。】
沈珈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腳步不動，依舊擋著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
頓了頓, 他又問：“這麽著急？和多年沒見的老同學都沒時間打個招呼嗎？”
鐘聽重重點頭。
確實著急。
她是個幾乎不遲到的人, 以前上學就是班上第一個到校的，現在是去兼職, 那更加不能晚了。
但是，如果來的不是沈珈述，而是其他“老同學”的話，倒也不至於連問候的幾分鐘都抽不出來。
她只是、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他而已。
沈珈述被鐘聽這個斬釘截鐵的動作逗笑了。
他煞有其事地又“哦”了一聲，想了想，開口：“好，那你先去，我等你。”
“……”
“暑假才開始，後面肯定有時間說話的。”
說著，沈珈述掏出手機，在鐘聽面前晃了晃，“先加個聯系方式，保持聯絡。”
話音剛落，鐘聽眼睛一下子就熱了。
他們本來是有聯系方式的。
如果不是沈珈述刪了她的好友，手機號也註銷成空號，原本是能一直保持聯絡的。
鐘聽為此煎熬了無數個日夜。
連在高考考場外，她都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沈珈述，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再不出意料，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結果，一路失神到被開考鈴聲喚醒才作罷。
那會兒，沈珈述的離去，就好像一場雨。
只要想到他的名字，鐘聽的整個世界霎時變成濕漉漉的泥濘。
她深陷其中，無處可逃，卻又難以自拔。
現在，到如今，他怎麽還能那麽理所應當地出現、再隨心所欲地說出這樣輕松的話呢？
“……”
思及此，鐘聽的心臟傳來一陣刺痛，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泛著酸楚。
她咬了咬唇，死死地捏住手機，一動不肯動。
沈珈述的耐心比少時明顯好了不少，見狀，竟然也不惱怒，依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對峙良久。
最終，到底是鐘聽趕時間，敗下陣來。
沈珈述堵著她的去路，他要是不讓開，自行車也推不出去。
再耽擱一會兒，她的兼職泰半要遲到。
扣半小時錢還是小事，原本屬於她的工作就要麻煩別人來幫她做，實在叫人覺得過意不去。
她眼睫飛快地上下翕動幾下，拿出手機，和沈珈述交換了微信。
沈珈述笑吟吟地後退半步，比了個手勢，“豆芽菜，晚點見。”
舉手投足間，依舊有點從前那種混不吝的痞氣。
鐘聽不敢多看他一眼，蹬上車，逃也似的騎遠。
女寢樓前面有個岔口。
這個位置，只要轉彎，從裏面看過來就是視覺死角。
鐘聽拐了彎，腳尖在地上蹭了兩下，將自行車速度放緩，這才再次回過頭去。
沈珈述還站著原地。
像是望著這邊，目光正一路追隨著她。
此情此景，自始至終，恍惚如夢。
……
今天實驗室休息，鐘聽排班排了個八個小時，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八點。
結束之後，她第一時間拿出手機。
微信裏，黑色頭像出現在前列。
沈珈述：【下班了嗎？】
消息接收時間是一個小時前。
鐘聽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覆，先切出去看董西的信息。
董西給她發了很多。
前半段都是關於昨天半夜她發的那條，還是早上回的。
但因為她趕著兼職，醒來沒註意看手機，便和各種群消息一起擱置了。
董西：【臥槽！！！真的假的！！！沈珈述來找你了？？？】
董西：【他怎麽會來江市的？？是陳天皓給他通風報信的？？】
董西：【女朋友呢？女朋友一起來了嗎？】
……
再往後就是不久之前的。
董西：【聽聽，你現在方便過來一下嗎？】
董西：【[定位]】
鐘聽看到那個位置是定的那家餐廳，就知道情況不妙。
猶豫一瞬，立刻回覆：【我下班了，馬上來。大概20分鐘。你別著急。】
她飛快地回到休息室，換掉工作服，將東西胡亂往書包裏一塞，繼而，飛奔下樓打車。
時逢周末，又是這個點，商場樓下不少出租車在攬客。
鐘聽很順利攔到車，跳上去，把地址出示給司機。
又揮手比劃了幾下，表示自己很著急。
司機：“好嘞！馬上到！”
沈珈述追上來時，看到的就是出租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他低低嘆了口氣，把手裏已經拎了半個小時奶茶扔掉，也跟著打車追上前去。
……
是夜。
江城的天空是清澈無暇的深藍色，市區內有景區保護，沒有海城那樣高樓林立，愈發顯得視野很好，一望無垠。
路上也不算堵。
八點四十，鐘聽急匆匆趕到那家餐廳。
江城分店和海城是差不多的裝修風格，只是比海城生意好了不少，不至於像她和沈珈述去的那次一樣，只有他們一桌客人。
她循著董西發過來的桌號，一路摸索到他們倆那邊。
許是因為提前定位，兩人坐的位置恰好在窗邊，正對著橫跨江城的大江。
江面映襯著兩邊的霓虹燈光，看起來波光粼粼的，是極好的江景位。
只是，董西和相燃兩人之間的氛圍，可算不得太好。
董西一貫是笑語盈盈的表情，但此刻，圓眼睛垂落下去，嘴唇也緊緊抿著，像是正生著氣。
鐘聽猶豫了一下，坐到她旁邊，打手語問：[怎麽了？]
董西回過神來，冷淡開口：“鐘聽你來了。你讓相燃說。”
鐘聽不明所以地看向相燃。
這回在室內，相燃沒有帶墨鏡。
丹鳳眼微微上揚，哪怕面無表情，也很有種淩厲的氣勢。
明明是明眸皓齒的美少年，但他一開口，就是冰冷刺骨的淡漠感，“……沒什麽好說的。董西，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
聞言，董西的眼淚“唰”一下就落了下來，沖他吼道：“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能喜歡鐘聽啊！聽聽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這樣還是人嗎？！”
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丟下了一個怎麽樣的重磅炸.彈。
重到讓鐘聽一臉錯愕地頓在原地。
既然開了這個口子，董西也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繼續控訴起來：“你不喜歡我就算了，這幾年和我聯系、願意回我的消息、讓我去你家看阿婆，是不是都只是為了知道聽聽的事情？相燃，你憑什麽這樣利用我的真心？”
她的聲音含糊，字字泣血，又被哭腔融化。
相燃卻好像並未被這種心情感染到，表情依舊冷靜得可怕。
他不回答，就算作默認。
董西：“你以為這樣，鐘聽就會喜歡你嗎？！我叫她過來，就是要讓她看看你這人的嘴臉！”
這下，相燃總算有了點情緒波動，微微蹙起眉，沈聲開口：“董西，你不可理喻。”
董西：“你才不可理喻吧！你明知道我一直喜歡你，從高中到大學，還能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從我這裏聽關於鐘聽的事。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得到喜歡！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
說完，她也顧不上儀態，用手背抹了抹臉，起身就往外跑。
鐘聽攔了一下。
但沒能攔住董西的勁兒。
不得已，她也跟著起身，準備追出去。
這大晚上，加上董西現在這個狀態，又是在陌生的城市，要是不小心出點什麽事……至於要如何處理兩人對話裏提及的問題，鐘聽腦子亂七八糟的，實在還沒想好怎麽面對董西的委屈，得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鐘聽才邁出去兩步，倏地，手腕被人牢牢握住。
“……”
她詫異地扭過頭。
一下與相燃對上視線。
此刻，相燃的眼神裏總算有了溫度。
他的眼底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要將人吸進去一樣。
說話時，連語氣都變得緩和了許多，“……董西說你剛兼職結束，沒吃飯的話先坐下吃一點吧。”
聽他這麽說，鐘聽愈發驚詫，瞪圓了眼睛，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意思。
到現在，鐘聽依舊留著高中時那個平劉海妹妹頭，半長不短的頭發壓在肩頭，平時很好打理。
只有劉海剪斷打薄了一點點，多了點空氣感，削弱了她身上的憂郁氣質，使得眼神更加分明。
相燃似乎看出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很坦然地點頭，“她說得沒錯，我喜歡你。”
鐘聽：“……”
相燃：“我本來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能離你近一點，用了些方法。她如果有什麽怨氣，朝我發洩就行了，你沒必要去聽她的抱怨。”
這話一出，鐘聽的神情變得異樣。
好像第一天認識相燃一樣。
事實上，她原本就與相燃不甚熟悉。要說有什麽交集，也就是住在紅墻弄堂那一年，當了一年鄰居，見義勇為幫他叫了兩回警察。
但因為這個事兒，鐘聽被那群催債的潑皮無賴記恨上。
後來的失火案件，警察查了一陣，也查到了那群人身上。
丟煙頭的那個人通過弄堂外沿街的監控被找到。
是之前被沈珈述打過的人其中之一。
他們這群人一直幫忙催收，自己身上又沒多少錢，賠不了白珠秀的損失，進去吃了幾年牢飯，現在還不知道放沒放出來。
這件事弄堂裏應該無人不知。
相燃是因為這個才喜歡她的嗎？
鐘聽不明白。
她搖搖頭，用力將手腕從相燃的桎梏裏抽出來，拿手機打字：【可是我不喜歡你。】
相燃很小幅度地牽了下唇角，“我知道。你喜歡沈珈述，一直喜歡沈珈述。”
“……”
“沒關系，我可以等。”
那種陰冷的、濕漉漉的感覺從後背冒上來，令人不知所措。
鐘聽：【可是你為什麽喜歡我啊？我們明明一點都不熟悉。董西那麽好，又那麽喜歡你，你就算想要拒絕她，也不必找這種借口傷害她的。】
相燃瞟了一眼屏幕，反問道：“那你之前為什麽喜歡沈珈述？”
鐘聽怔了怔。
那個潮濕悶熱的夏日再次重現。
她的目光，自從沈珈述將她從陰影裏、從那幾個可怕的小混混手下拎出來那一刻起，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她知道。
過了這麽久，往事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鐘聽：【因為沈珈述救過我啊。】
相燃：“你也救過我，不記得了嗎？”
鐘聽：【那只是因為我剛好經過那裏。無論是誰我都會那麽做。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相燃依舊很平靜，頷首，“難道沈珈述就不是順手了嗎？如果因為這點事你就對他念念不忘，為什麽我不能為這點舉手之勞一直喜歡你？鐘聽，這不公平。”
相燃永遠記得那天，鐘聽從小巷跑出來，擋在他身前。
那樣堅定的神情。
從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對他。
他的父母從他出生就離家逃債，從未把關註分到他身上分毫。而他也因為家中欠債，一直明裏暗裏地受人鄙夷，認為他將來必將走上爹媽的老路，成為一個流浪在賭桌上的廢物。
因為歹竹出不了好筍。
父母便成了他的原罪。
相燃不想用“恨”這種帶有文藝氣息的字眼來表述任何客觀存在的感情，但他確確實實，非常憎恨這個世界。
鐘聽出現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見到了月亮。
他的心情，就像他守在廚房的窗邊，等候月亮回家的身影那樣虔誠。
一直不曾改變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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