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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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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事實上, 沈珈述哪裏都沒去,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只是提不起勁兒, 幹脆借著停課的借口, 在別墅裏百無聊賴地躺了大半個月, 堪稱名正言順。

到九月最後幾天, 沈騰飛終於短暫結束了手頭的工作,從國外飛回來。

這一次,一向脾氣暴躁、一點就炸的沈總,竟然一反常態, 並未抄起手中的鐵棒、再次踐行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至理名言,只是讓阿姨將沈珈述叫下樓,沈默地望著他。

面對這個唯一的兒子, 沈騰飛眼中的失望實在難以掩藏。

他這一生,很大程度上可以算是順風順水。

無論是當時放棄深造、投身到鋼材業, 還是之後在生意熱火朝天時毅然決然轉型,賣掉工廠去做醫藥,沈騰飛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具眼光,趕上了最好的時機,這才成就了他如今的事業和地位。

唯一挫敗,可能就是與薛斐斐的婚姻。

薛斐斐那些行徑,等同於給了沈騰飛一巴掌,將他從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打回原形,將他的面子裏子全都扔到地上又碾又踩。

沈珈述雖然是薛斐斐的兒子, 卻也是他沈騰飛的兒子, 身體裏流著他的血脈。

沈騰飛想要把他教好,以後繼承自己的衣缽。

至少, 絕對不能輸給薛斐斐後來那個小兒子。

為此,沈騰飛用了不少極端的手段,直到造成今天的結局。

他終於意識到,沈珈述不是可以隨便捏的泥人,不是他的所有物,不可能按照他的心意長大。

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兒子。

思及此,終於,沈騰飛忍不住長嘆了口氣,揉了揉鼻梁,沈聲開口道:“沈珈述,薛斐斐和你聯系過了嗎?”

“……”

沈珈述懶洋洋地坐著,低垂著眼,卻是一聲不吭。

沈騰飛壓著脾氣,繼續說:“你們老師給我打電話的事,我已經和她說過了。總之,我是管不了你了,下個月你就滾到香港去,以後就讓她來管你。”

“……”

“不管你認我這個爹也好,不認也好,錢總歸少不了你的。以後你想怎麽樣、想幹什麽、到什麽地方去晃悠,打算死在外面還是怎麽樣,都隨便你吧。”

說完,沈騰飛站起身,拂袖而去。

原本強勢硬朗的身形,看背影,竟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幾分疲態來。

“……”

霎時間,偌大一個客廳,只剩下沈珈述一個人。

他的背影高大卻清瘦,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在泠泠燈光下,平白顯出幾分脆弱意味來。

算是解脫了嗎?

這麽多年的折磨總算告終。

但此刻,沈珈述的心情好像也稱不上解脫。

因為少點了欣喜若狂,難免令人唏噓。

他很清楚的一點是,薛斐斐不會歡迎他的到來。

……

後續安排都由沈騰飛的助理來。

助理效率很高。

不過兩三天功夫,趕在國慶放假前,他將給沈珈述安排的機票和行程全部定好,並抄送三份,用郵箱發給沈珈述、沈騰飛、以及薛斐斐。

機票就定在七號。

一周之後。

至於海市這邊的收尾工作,包括沈珈述在海城實驗的學籍檔案等等,等假期結束,也會有人去辦理,無需沈珈述自己操心。

等一切安排完,沈騰飛直接飛去國外,連一天都沒有多待,明顯是不想再看到沈珈述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幸好,沈珈述也不甚介意。

國慶來臨,學生開始放假。不少人發消息來約他出去打球唱歌。要是全部應邀,基本能把他離開前這周的行程統統排滿,分身乏術。

“……走啊述哥,咱們哥幾個都好久沒見了。聽說你們學校找你麻煩,要不要陪你喝幾杯?”

說話的人是臺球館的常客,名叫張強,和沈珈述認識有兩三年了。

早先沈珈述在臺球館熬夜通宵,他在對面網吧,還給他帶過幾次早飯。

兩人閑來也約過幾次球。

關系算是不賴。

張強是紅墻弄堂旁邊那所職校的學生,比沈珈述他們大一屆,六月畢業之後就沒再念書了,一直在附近游手好閑地混日子。前一陣還動過腦筋,想在弄堂裏開一家按摩店,游說沈珈述出點錢,跟他合夥。

那會兒是七月底,暑假剛開始,天氣極熱,沈珈述忙著給鐘聽錄英語聽力,有一陣沒出門。

他接了張強的電話,第一反應就是不靠譜。

雖然很給面子地聽他介紹半天,到底還是借口推拒了,沒跟著一同去做什麽實地考察。

這回,想到馬上就要離開海市,張強再來約,沈珈述便很爽快地應了下來。

一號下午。

幾人在臺球館碰面。

除了張強之外,還有另外幾個男生,都是一起打過球的朋友,大多是熟面孔。

開了兩臺後,沈珈述把球桿放到一邊,換下來休息。

沒一會兒,張強也下了場,湊到他旁邊,輕聲開口:“述哥,上回我說的那個事,你覺得怎麽樣啊?”

他還沒有死心。

張強是紅*墻弄堂的居民,打小就住在這裏,接觸的都是這座城市裏最普通的、甚至是有點窮困的人。

沈珈述是他遇到的人裏最有錢的。

加上對方年紀小,出手又一向大方,他很難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這一片的店面租金便宜,那點押金和啟動資金,對沈珈述來說,應該就是一個月的零花錢而已。

“……到時候找兩個技師,述哥你先試試,怎麽樣?”

沈珈述嗤笑一聲,“免了。嫌臟。”

張強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訕訕道:“也是。但你信我,這個生意絕對有錢掙。等店開起來,看店什麽的都交給我,述哥你就每個月拿分紅,就當整點零花錢,有什麽不好的?”

沈珈述沒再說話。

他要走的事,還沒告訴任何人。

張強自然也不知道。

加上兩人不過是狐朋狗友似的泛泛之交,也沒有到交心的程度,張強只知道沈珈述有錢,卻不知道他家的具體情況。

他描述的那點零花錢,或許還沒之前沈騰飛順手抄起來的木棍貴。

見沈珈述不說話,張強心裏有了數,幹脆也不再管他,直起身,自顧自地上臺去打球了。

一行人在臺球館消磨到傍晚,又轉道去KTV通宵,還點了七八箱啤酒。

當然全程都是沈珈述買單。

沈珈述心情不好,但也不會計較這些,坐在KTV包廂角落,和他們一起打牌。

到後半夜。

包廂門又被新面孔推開。

幾個黃毛走進來,喊了聲:“強哥。來了來了。”

張強喝得多了些,這會兒已經攤在沙發上醉生夢死。聽到自己的名字,勉強喚回些許神智。

他帶著領頭那個黃毛去找沈珈述。

“述、述哥,這個、這個兄弟,就是之後打算和我一起幹的……你看、看著,是不是還挺靠譜?我、我跟你說,他家在附近還算有點門道……”

沈珈述懶洋洋地靠著沙發背,手裏一把牌,眼睛都沒擡一下,是有點欠揍的架勢。

不過,在場都知道他是個狠角色。

沒人敢拿他怎麽樣。

新來的那個黃毛也是畢恭畢敬,非常有求人的態度,“述哥,我們之前見過一次,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聞言,沈珈述擡頭瞥了他一眼。

剎那間,他表情冷下來,“是你。”

黃毛摸了摸腦袋,嘿嘿直笑,“對對對,是我!一直想找機會跟述哥解釋一下上回……”

話音尚未落下,沈珈述就摔了手中的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還敢出現。”

這個黃毛,就是去年六月份,在紅墻弄堂堵了鐘聽,非要親她的那個混混。

沈珈述甚至不等他反應過來,陡然出手,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將人直接打倒在地。

頓時,場面變得一團亂。

KTV本就光線昏暗,在場的幾個男生都喝了不少,動作搖搖晃晃,想上來拉架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最終,還是張強撐著精神,把黃毛給架開,拉出了包廂。

沈珈述替鐘聽出了氣,但心裏卻沒多少爽快。

今晚他一口沒喝,就算熬到了後半夜,腦袋也清楚得不得了。

他和鐘聽已經完了。

沒有可能了。

這一切,他就是始作俑者,做出自以為是的決定,用那幾句話刺傷了鐘聽,也絕了自己的路。

事實上,沈珈述當然看到了鐘聽給他發的消息。

那個手機被他砸碎後,他又換了個新手機,重新漫游了他們倆的聊天記錄,這一個月裏,反反覆覆、一句一句,看了無數遍。

可是他不敢回。

他怕只要說上一句話,自己就會後悔。

白珠秀說得沒錯,他會害了鐘聽。

沈騰飛說得也沒錯,他這樣的人,配不上鐘聽。

“……”

等沈珈述回過神來,看眼手機,時間在淩晨兩點多。

張強帶走了那個黃毛,至今還沒有回來。剩下的就是幾個在鬼哭狼嚎的酒鬼,拿著話筒,或坐或趴或躺,橫七豎八地倒在沙發上。

之前打牌的搭子也不見了。

他實在意興闌珊,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KTV,打車回家睡覺。

……

沈珈述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次日下午。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目光在房間裏逡巡一圈,難得生出了一點空虛茫然的感覺。

直到註意力漸漸被架子底下的書包吸引過去。

那只黑色書包,沈珈述平時幾乎不用。

阿姨收起來之後,應該就一直放在架子那裏。

之前他從鐘聽家的閣樓裏順了只掛件小狗出來,也沒太在意,隨手就掛到了這只包的拉鏈上。

或許是他淩晨上床前沒註意,撞到了架子。

此刻,那只小狗從陰影中露出了真容,十分乖巧的模樣。

……和制作它的人一樣。

沈珈述盯著它看了會兒,在腦中想象著某人做玩偶時可能會擺出的、認真的表情,默默嘆了口氣。

倏地,他的心底浮起一個在黑暗裏徘徊了許久的念頭。

在去香港之前,至少、至少再見鐘聽一面吧。

說見就見。

就在下午去打籃球之前。

偷偷的、不打擾她。

思及此,沈珈述立刻翻身下床,洗漱後,換了出門的衣服,又將那只黑色書包從架子後面拿出來,單肩背在身上。

走出家門。

他打了輛車,直奔錦西路而去。

……

放假時的紅墻弄堂,比往常要熱鬧不少。

老房子隔音效果有限,鄰裏鄰外的,說話聲交錯起伏,很有舊時那般的煙火氣。

沈珈述走過第一個巷口,腳步悄然放慢,直至停下,駐足不前。

真的要去嗎?

萬一被鐘聽發現了,會不會徒生事端呢?

難得,他也會有踟躕不決的時候。

猶豫了七八分鐘,沈珈述蹙了蹙眉,默默轉過身,打算離開。

小狗掛件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晃動。

敲著包側。

也像是敲著心臟。

只是,他邁出去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兩個男人從旁擠過。

路上還在輕聲交談著。

“……會不會出事啊?”

“嚇唬嚇唬他們而已。再說了,這種破地方,路上煙頭那麽多,被風掉進屋子裏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誰知道會燒起來啊……”

“雖然是這麽說……”

沈珈述聽力很不錯,雖然那兩人很快已經走出老遠,他還是把他們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說不上什麽原因,明明是完全無關緊要的對話,沈珈述卻反常地心裏一跳。

他再次改變主意,掉頭,重新往鐘聽家方向大步走去。

走過巷子的一半,沈珈述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煙味。

是某種布料燒著的味道。

不僅如此,前方的半空,已然飄起了黑煙。

弄堂兩邊的居民也紛紛出來,順著黑煙方向,三三兩兩地過去看熱鬧。

“哪裏著火了吧?”

“哦喲,這麽嚇人?119有人打了伐啦?”

“肯定打了呀……不過這地方,救火車開不進來吧?”

“會不會燒到我們家這邊哦……”

沈珈述一怔,顧不上想太多,邁開步子,徑直往巷子裏沖。

等他跑到鐘聽家樓下時,破舊的老樓已經處在滾滾濃煙之中,絲毫看不出往日的樣貌。

那股奇怪的味道,離得近了,也變得明顯。

是她們家閣樓裏放的那些毛絨制品燒起來的味道。

此刻,因著毛料和布料太過易燃,火勢已經快要從樓裏蔓延到兩邊。

鄰居們都站在十幾步外議論紛紛。

“有人通知珠秀了伐?她不在家嗎?這樣下去,這一排房子都要燒掉咧!”

“我今天早上看到她出門上班去了呀!”

“今天不是放假嗎?……那她女兒呢?”

“她女兒前兩天生病了呀,不會還在屋子裏吧?這麽大煙,應該早就跑出來了。”

沈珈述聽得心驚肉跳,眼神飛快地在周圍人臉上打轉,卻到處都沒看到鐘聽。

“豆芽菜?豆芽菜?你在哪裏?”

“……”

“鐘聽!”

“鐘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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