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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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最後, 被沈珈述逼迫，蠟燭也是鐘聽和他一起吹的。
頂燈亮起。
沈珈述嘴角噙了點笑，有點桀驁不馴的痞氣感。
落在鐘聽的目光裏, 便是熠熠璀璨的炫光。
沈珈述切了塊蛋糕遞給她, 順嘴問道：“生日禮物呢？好你個豆芽菜, 居然空手來。”
話音落下, 霎時間，鐘聽不自覺收了笑，表情說不出的失落。
她咬了咬唇，假裝不在意地低頭打字：【早上放你桌裏了。】
寫完, 也不等確認沈珈述看沒看清，徑直按滅了屏幕，拿起手邊的蛋糕叉, 惡狠狠地切了一塊下來，塞進嘴裏。
冰淇淋蛋糕口感綿密, 加上巧克力和藍莓醬，酸酸甜甜，口感極好。
鐘聽頭也不擡，賭氣般一連叉了好幾塊，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
“早上？”
沈珈述回憶數秒，皺了下眉，“你怎麽不早說？”
“……”
這話題，說起來就叫人心生郁悶。
鐘聽有點不想理他，兀自將碟中最後那點蛋糕吃完。
好半晌, 才重新拿起手機。
【不是什麽很貴重的禮物。沒關系。沈珈述, 祝你生日快樂。】
想來想去，她到底還是沒立場口出惡言。
所有扭捏、感性、仿徨、難言的繾綣心思, 無論如何絲絲縷縷地纏繞心尖，最終，都會在沈珈述的瞳孔中，被完完全全地打亂，潰不成軍。
她的心情小心翼翼，難以明目張膽，固守著好友的邊界線，不再往前邁出一步。
偏偏，沈珈述看了反倒不太樂意。
薄唇輕抿了下，一雙桃花眼也跟著瞇起，盯著鐘聽端詳了半天。
直到對方明顯露出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神色，他才作罷，“算了。”
“……”
“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家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
沈珈述站起身，順手把鐘聽的書包也一同拎起來，背在自己身上。
他率先往店外走。
鐘聽頓了頓，也很快跟上前去。
這個點，市中心的商場依舊不怎麽熱鬧。
雖然與工作日有關，但更多的原因或許還是因為天氣。
兩人一走到室外，就聽到旁邊有行人隨口說了句：“呀，好像馬上要下雨了。”
鐘聽也習慣性地擡頭望了一眼。
恰好看到低空飛過的蜻蜓，帶來落雨的訊號。
她咬了咬唇，本想跟沈珈述說，他們倆各自回家，免得晚了淋到雨。
不過想想沈珈述往常為人處事的風格，也猜到他不會讓自己大晚上一個人摸黑回家，思忖了一下，還是默默作罷，決定不浪費時間打字，抓緊時間早點走才是上策。
似乎，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沈珈述都是個很好的人。鐘聽一直堅信。
唯一不好的，不過是他不屬於自己罷了。
……
正是下班晚高峰時間段，路上堵得要命，沈珈述還是沒有堅持要帶鐘聽打車，而是和她一起去搭地鐵。
市中心的地鐵線路雖然擠，但果真一路順利。
很快抵達錦西路。
此刻，已是晚上八點多，馬上就要九點。
時間確實不早。
鐘聽昨天和白珠秀說過今晚要晚些回家，並且找了個和同學一起去試聽補習課的借口，現下也算不得太著急。
只是弄堂裏的路燈撲閃撲閃，好似快要頂不住烏沈沈的天色，她還是忍不住比比劃劃，催促了沈珈述一句：[你快點走吧。]
沈珈述：“什麽？”
他不是董西，這麽簡單的手語也理解不了。
鐘聽倒也不覺得挫敗，轉頭拿出手機打字：【你快走吧，我到家了。】
沈珈述正欲說話，正此時，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鐘聽。”
兩人齊齊回頭看過去。
小巷的不遠處，相燃從陰影中快步靠過來。
他一貫冷漠，連眼風都沒給沈珈述一個，徑直對這鐘聽開口道：“有時間嗎？我有事跟你說。”
話音未落，沈珈述一個側身，直接擋在鐘聽面前。
“什麽事？”
這下，相燃才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但依舊沒有和他說話的打算，只是對著鐘聽補充道：“關於白阿姨的事。”
聽到白珠秀的名字，鐘聽楞了楞，神色微變，當即從沈珈述後面繞出來，直直地看向相燃。
她突然意識到，相燃家在弄堂口，到這裏，其實是已經走過了。
他不是從自家出來的。
他過來的方向，是她家。
思及此，鐘聽立馬急了，匆匆忙忙比劃起來：[我媽怎麽了？]
在場兩個男生都沒看懂。
不過，鐘聽已經完全等不及，轉頭就想往家跑。
還是相燃拽了她一把，冷冷淡淡地開口說：“她沒事。你先別急。”
鐘聽聽不進去，臉上依舊顯露出焦色。
自打有記憶開始，她與白珠秀相依為命。
無論白珠秀對她如何嚴格要求，樣樣都要過問、樣樣都要控制，偶爾也會弄得人心生煩躁，但她也絕不能失去她。
相燃見她掙紮，不得不再次重申：“白阿姨現在沒事。”
這次語氣重了許多，成功迫使鐘聽冷靜下來。
鐘聽表情依舊憂心忡忡，擡手比劃了兩下，想了想，又看向沈珈述，用手機打字給他看：【沈珈述，我家裏可能有事，要和相燃說幾句話，你先走吧。馬上要下雨了。明天見。】
沈珈述看得出她心急如焚，也猜到她不是很想將家裏的事公之於眾，便沒有再勉強。
剛好，他也有其他事要馬上去做。
沈珈述點點頭，又若無其事地睨了相燃一眼。
“好，你先忙，明天見。到家給我發條消息。”
說完，他爽氣地朝鐘聽揮揮手，轉過身，大步往小巷外走去。
……
轉眼間，周圍只剩下鐘聽和相燃兩人。
沒了其他人在場，鐘聽立馬舉起手機，憂心忡忡地問他：【相燃，你要說我媽的什麽事？】
相燃也不再賣關子，冰泠泠地開口據實已告：“剛剛阿姨出門和我外婆碰到，她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外婆讓我把她送回你家。她坐了會兒才緩過來。鐘聽，你最好讓阿姨去醫院看看。”
鐘聽：【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家看看她。今天謝謝你，還有阿婆，周末我去給阿婆道謝。】
這是很明顯的告別之詞。
相燃沈默了一下，並未馬上離開，只是睜著他那略顯淩厲的丹鳳眼，定定地看著她。
鐘聽不解，只好繼續打字：【還有別的事嗎？】
相燃：“你……弄堂比較亂，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回家不安全。”
當然，在他看來，和沈珈述這樣的人混在一起，更加不安全。
偏生相燃並不是十分刻薄的性格，又習慣了沈默寡言，很難將這種話說出口，只能默默咽回肚子裏。
聞言，鐘聽勉強笑了一下。
【最近那些追債的又來找你們麻煩了嗎？】
相燃：“……沒有。”
鐘聽：【那不就沒事嘛。你們小心一些。你才是他們的目標。】
她沒有聽懂相燃的言下之意。
相燃可以確定。
他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如同當日坐在廚房裏，望著窗外的月色時，一模一樣的心情。
可這種惱怒沒有根據，也沒有道理，自是無處可以宣洩。
因而，相燃一甩手，“隨你便。走了。”
鐘聽：“……？”
她不明所以，盯著相燃的背影看了幾秒鐘，就毫不猶豫地扭頭快步離開。
……
回到家。
白珠秀沒在一樓二樓，又在閣樓趕工。
鐘聽放下包，拿了紙筆，匆匆順著梯子上樓去找人。
白珠秀正在給那些玩偶釘扣子，見鐘聽回來，臉色一沈，忍不住訓斥她：“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聽完課又和同學出去瞎逛了？鐘聽，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多關鍵的時候啊？哪有時間給你浪費？作業做完了嗎？單詞背了嗎？”
鐘聽蹙了蹙眉，走到白珠秀旁邊，將速寫本翻給她看。
【媽，我在弄堂裏碰到相燃了，他說你今天身體不舒服。你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
上面的字跡寫得很潦草，看得出寫得急。
白珠秀表情沒有絲毫緩和，只是敷衍地答道：“沒什麽，就是最近連軸轉，有點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大人的事自己心裏有數，你一個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鐘聽：【媽！你這樣我會很擔心的！】
白珠秀這才笑了一下，“我們聽聽倒是長大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媽自己知道，就是太累了唄。等這批貨弄完，就能休息了。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好了，快點下去，別在這裏擠著，耽誤事。寫完作業早點洗澡睡覺。”
“……”
-
是夜。
晚上九點半，憋了許久的雨滴終於再次落下。
只不過只有幾滴毛毛雨，又沒有帶來晚風，消解不了悶熱感。
烏漆嘛黑的墻角樹叢邊，沈珈述一勾手，翻墻進了學校。
這會兒，海實高中部的校園裏，早就空無一人，連高三學生都悉數走完。
教學樓方向一片黑漆漆的。
倒是校園活動室那棟樓還有幾個房間亮著燈，像是學生走時忘了關。
值班的保安還沒有開始巡視。
細雨迷蒙中，沈珈述快步跑進樓裏，一步三四級樓梯，飛快地轉到三樓A班教室。
他沒有班級鑰匙，也懶得再和保安掰扯借鑰匙的事，幹脆拉開靠著走廊方向的窗，手臂在墻上一撐，輕輕松松跳了進去。
那幾個裝著禮物的垃圾袋還堆在教室最後面。
沈珈述打開手機手電筒，蹲下.身，把所有袋子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開始一個一個檢查。
這堆禮物裏，至少有三分之一沒有署名。
他不能確定鐘聽有沒有署名，只能先依次拆開包裝，把沒署名的歸到一邊，等會兒再分辨，署名的則是看也不看地重新丟回垃圾袋。
這是個費神的事。
沈珈述一向耐心欠奉，難得如此堅持，沒有半途而廢。
如此一直拆到倒數第二袋。
終於，他從某個盒子裏拿出了一張卡片。
上面的筆跡很熟悉。
鐘聽不會說話，寫字是她表達的方式之一。
沈珈述和她坐得近，走班課也都一起上，上課不能用手機，自然是見過很多她寫的字，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舉起卡片，手電筒對準，嘴唇翕動，不自覺地默念出來：“‘沈珈述，祝你生日快樂。’嘖，好一板一眼的豆芽菜。”
倒是她的風格。
沈珈述順手再把卡片反過來。
背面居然還有字。
【希望你過得順心，也希望你能少抽煙，註意身體健康。】
【我上網查過了，抽煙不能止痛，不受傷才不會痛。】
那個禮物盒裏裝的，正是一個漆黑色的打火機，和他之前拿在手裏把玩的，是同一個品牌的產品。
沈珈述渾身一震。
一瞬間，他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外表被燒焦成了脆殼，輕輕一碰，就會輕而易舉地碎裂脫落，露出內裏潛藏的真心。
顧不上再前思後想、踟躕不前。
他現在就要見到鐘聽。
他有一些話……應該是很多很多的話想和她說。
共守的秘密不曾暴露，但感情卻在潛移默化中開始變質。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
像剛剛那樣的場面，不想再做無關的“其他人”。
那個小白臉，不過是鄰居而已，算什麽鐘聽的“自己人”？
有什麽事那麽神神秘秘，不能當著他的面說？
思及此，沈珈述起身，將卡片連同打火機一起塞進口袋，大步跑出了教室。
……
外頭，雨勢逐漸變大。
路上出租車不見蹤影，打車軟件上也叫不到車。
沈珈述實在等不及，只能直接往錦西路方向跑去。
這條路是鐘聽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但他去了太多次，一樣很熟悉。
鐘聽個子不高，步速也不算快，平時要走個20分鐘。
但沈珈述人高腿長的，連奔帶跑，十來分鐘便已經能遠遠瞧見紅墻弄堂裏那些連綿的破爛房屋。
他終於緩了幾口氣，速度放緩，拿出手機，給鐘聽打語音。
鈴聲響了有半分多鐘。
那頭總算接起。
“……”
沈珈述：“豆芽菜，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行。”
鐘聽“叩叩”敲了兩下手機，表示聽到。
沈珈述：“我還有五分鐘到你家，你能下樓一趟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
鐘聽乍然接到沈珈述的電話，心裏是十分慌張的。
她不知道沈珈述出了什麽事才會給一個啞巴打電話，但這無疑需要暴露她的短處。
故而，她猶豫許久，才接起來。
聽清內容之後，鐘聽也是楞了好一會兒。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已經十點多了。
沈珈述有什麽話非要在這個點說呢？
鐘聽想來想去，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白珠秀剛好下樓，看到她對著手機發呆，又教訓了她幾句。
鐘聽沒法當著她的面下去，只好飛快地在Q.Q上給沈珈述發了個【稍等】，再把手機放到一邊去充電，用行動向白珠秀表示自己不會再玩。
等白珠秀回到閣樓，鐘聽再站起身時，那扇小窗裏已經能看到沈珈述清瘦頎長的身影。
他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望著這裏。
鐘聽顧不上再想什麽，立馬躡手躡腳地跑下了樓。
因著太過匆忙，甚至忘了帶上手機和紙筆。
須臾間，兩人已經面對面。
淋了這麽會兒，沈珈述頭發已經被雨絲打濕，耷拉在眉骨上，顯得他眉眼比往常看起來深邃，眼睛裏像是裝了浩渺宇宙。
他思忖一瞬，沒等鐘聽表達什麽，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右邊帶。
“跟我來。”
右側這條路平日不怎麽走，七彎八拐，通向另一個死胡同。
雨越下越大。
但還沒大到能遮住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時，眼神依舊清晰。
沈珈述將鐘聽堵在無人的死胡同裏，難得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豆芽菜，你……”
他停頓了一下，依舊犯難。
鐘聽好整以暇地仰頭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句。
沈珈述闔了闔眼，又吸了口氣，終於伸出手，重重按住了鐘聽的肩膀，將她按在墻上，一副要叫她無處可逃的架勢。
“現在，你說不了話，也喊不了救命，是麽。”
說著，他牽了牽唇，臉上重新露出幾分少年人玩世不恭的痞氣，“……老子現在想親你，你也叫不來人救你，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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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 被沈珈述逼迫，蠟燭也是鐘聽和他一起吹的。
頂燈亮起。
沈珈述嘴角噙了點笑，有點桀驁不馴的痞氣感。
落在鐘聽的目光裏, 便是熠熠璀璨的炫光。
沈珈述切了塊蛋糕遞給她, 順嘴問道：“生日禮物呢？好你個豆芽菜, 居然空手來。”
話音落下, 霎時間，鐘聽不自覺收了笑，表情說不出的失落。
她咬了咬唇，假裝不在意地低頭打字：【早上放你桌裏了。】
寫完, 也不等確認沈珈述看沒看清，徑直按滅了屏幕，拿起手邊的蛋糕叉, 惡狠狠地切了一塊下來，塞進嘴裏。
冰淇淋蛋糕口感綿密, 加上巧克力和藍莓醬，酸酸甜甜，口感極好。
鐘聽頭也不擡，賭氣般一連叉了好幾塊，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
“早上？”
沈珈述回憶數秒，皺了下眉，“你怎麽不早說？”
“……”
這話題，說起來就叫人心生郁悶。
鐘聽有點不想理他，兀自將碟中最後那點蛋糕吃完。
好半晌, 才重新拿起手機。
【不是什麽很貴重的禮物。沒關系。沈珈述, 祝你生日快樂。】
想來想去，她到底還是沒立場口出惡言。
所有扭捏、感性、仿徨、難言的繾綣心思, 無論如何絲絲縷縷地纏繞心尖，最終，都會在沈珈述的瞳孔中，被完完全全地打亂，潰不成軍。
她的心情小心翼翼，難以明目張膽，固守著好友的邊界線，不再往前邁出一步。
偏偏，沈珈述看了反倒不太樂意。
薄唇輕抿了下，一雙桃花眼也跟著瞇起，盯著鐘聽端詳了半天。
直到對方明顯露出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神色，他才作罷，“算了。”
“……”
“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家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
沈珈述站起身，順手把鐘聽的書包也一同拎起來，背在自己身上。
他率先往店外走。
鐘聽頓了頓，也很快跟上前去。
這個點，市中心的商場依舊不怎麽熱鬧。
雖然與工作日有關，但更多的原因或許還是因為天氣。
兩人一走到室外，就聽到旁邊有行人隨口說了句：“呀，好像馬上要下雨了。”
鐘聽也習慣性地擡頭望了一眼。
恰好看到低空飛過的蜻蜓，帶來落雨的訊號。
她咬了咬唇，本想跟沈珈述說，他們倆各自回家，免得晚了淋到雨。
不過想想沈珈述往常為人處事的風格，也猜到他不會讓自己大晚上一個人摸黑回家，思忖了一下，還是默默作罷，決定不浪費時間打字，抓緊時間早點走才是上策。
似乎，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沈珈述都是個很好的人。鐘聽一直堅信。
唯一不好的，不過是他不屬於自己罷了。
……
正是下班晚高峰時間段，路上堵得要命，沈珈述還是沒有堅持要帶鐘聽打車，而是和她一起去搭地鐵。
市中心的地鐵線路雖然擠，但果真一路順利。
很快抵達錦西路。
此刻，已是晚上八點多，馬上就要九點。
時間確實不早。
鐘聽昨天和白珠秀說過今晚要晚些回家，並且找了個和同學一起去試聽補習課的借口，現下也算不得太著急。
只是弄堂裏的路燈撲閃撲閃，好似快要頂不住烏沈沈的天色，她還是忍不住比比劃劃，催促了沈珈述一句：[你快點走吧。]
沈珈述：“什麽？”
他不是董西，這麽簡單的手語也理解不了。
鐘聽倒也不覺得挫敗，轉頭拿出手機打字：【你快走吧，我到家了。】
沈珈述正欲說話，正此時，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鐘聽。”
兩人齊齊回頭看過去。
小巷的不遠處，相燃從陰影中快步靠過來。
他一貫冷漠，連眼風都沒給沈珈述一個，徑直對這鐘聽開口道：“有時間嗎？我有事跟你說。”
話音未落，沈珈述一個側身，直接擋在鐘聽面前。
“什麽事？”
這下，相燃才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但依舊沒有和他說話的打算，只是對著鐘聽補充道：“關於白阿姨的事。”
聽到白珠秀的名字，鐘聽楞了楞，神色微變，當即從沈珈述後面繞出來，直直地看向相燃。
她突然意識到，相燃家在弄堂口，到這裏，其實是已經走過了。
他不是從自家出來的。
他過來的方向，是她家。
思及此，鐘聽立馬急了，匆匆忙忙比劃起來：[我媽怎麽了？]
在場兩個男生都沒看懂。
不過，鐘聽已經完全等不及，轉頭就想往家跑。
還是相燃拽了她一把，冷冷淡淡地開口說：“她沒事。你先別急。”
鐘聽聽不進去，臉上依舊顯露出焦色。
自打有記憶開始，她與白珠秀相依為命。
無論白珠秀對她如何嚴格要求，樣樣都要過問、樣樣都要控制，偶爾也會弄得人心生煩躁，但她也絕不能失去她。
相燃見她掙紮，不得不再次重申：“白阿姨現在沒事。”
這次語氣重了許多，成功迫使鐘聽冷靜下來。
鐘聽表情依舊憂心忡忡，擡手比劃了兩下，想了想，又看向沈珈述，用手機打字給他看：【沈珈述，我家裏可能有事，要和相燃說幾句話，你先走吧。馬上要下雨了。明天見。】
沈珈述看得出她心急如焚，也猜到她不是很想將家裏的事公之於眾，便沒有再勉強。
剛好，他也有其他事要馬上去做。
沈珈述點點頭，又若無其事地睨了相燃一眼。
“好，你先忙，明天見。到家給我發條消息。”
說完，他爽氣地朝鐘聽揮揮手，轉過身，大步往小巷外走去。
……
轉眼間，周圍只剩下鐘聽和相燃兩人。
沒了其他人在場，鐘聽立馬舉起手機，憂心忡忡地問他：【相燃，你要說我媽的什麽事？】
相燃也不再賣關子，冰泠泠地開口據實已告：“剛剛阿姨出門和我外婆碰到，她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外婆讓我把她送回你家。她坐了會兒才緩過來。鐘聽，你最好讓阿姨去醫院看看。”
鐘聽：【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家看看她。今天謝謝你，還有阿婆，周末我去給阿婆道謝。】
這是很明顯的告別之詞。
相燃沈默了一下，並未馬上離開，只是睜著他那略顯淩厲的丹鳳眼，定定地看著她。
鐘聽不解，只好繼續打字：【還有別的事嗎？】
相燃：“你……弄堂比較亂，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回家不安全。”
當然，在他看來，和沈珈述這樣的人混在一起，更加不安全。
偏生相燃並不是十分刻薄的性格，又習慣了沈默寡言，很難將這種話說出口，只能默默咽回肚子裏。
聞言，鐘聽勉強笑了一下。
【最近那些追債的又來找你們麻煩了嗎？】
相燃：“……沒有。”
鐘聽：【那不就沒事嘛。你們小心一些。你才是他們的目標。】
她沒有聽懂相燃的言下之意。
相燃可以確定。
他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如同當日坐在廚房裏，望著窗外的月色時，一模一樣的心情。
可這種惱怒沒有根據，也沒有道理，自是無處可以宣洩。
因而，相燃一甩手，“隨你便。走了。”
鐘聽：“……？”
她不明所以，盯著相燃的背影看了幾秒鐘，就毫不猶豫地扭頭快步離開。
……
回到家。
白珠秀沒在一樓二樓，又在閣樓趕工。
鐘聽放下包，拿了紙筆，匆匆順著梯子上樓去找人。
白珠秀正在給那些玩偶釘扣子，見鐘聽回來，臉色一沈，忍不住訓斥她：“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聽完課又和同學出去瞎逛了？鐘聽，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多關鍵的時候啊？哪有時間給你浪費？作業做完了嗎？單詞背了嗎？”
鐘聽蹙了蹙眉，走到白珠秀旁邊，將速寫本翻給她看。
【媽，我在弄堂裏碰到相燃了，他說你今天身體不舒服。你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
上面的字跡寫得很潦草，看得出寫得急。
白珠秀表情沒有絲毫緩和，只是敷衍地答道：“沒什麽，就是最近連軸轉，有點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大人的事自己心裏有數，你一個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鐘聽：【媽！你這樣我會很擔心的！】
白珠秀這才笑了一下，“我們聽聽倒是長大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媽自己知道，就是太累了唄。等這批貨弄完，就能休息了。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好了，快點下去，別在這裏擠著，耽誤事。寫完作業早點洗澡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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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晚上九點半，憋了許久的雨滴終於再次落下。
只不過只有幾滴毛毛雨，又沒有帶來晚風，消解不了悶熱感。
烏漆嘛黑的墻角樹叢邊，沈珈述一勾手，翻墻進了學校。
這會兒，海實高中部的校園裏，早就空無一人，連高三學生都悉數走完。
教學樓方向一片黑漆漆的。
倒是校園活動室那棟樓還有幾個房間亮著燈，像是學生走時忘了關。
值班的保安還沒有開始巡視。
細雨迷蒙中，沈珈述快步跑進樓裏，一步三四級樓梯，飛快地轉到三樓A班教室。
他沒有班級鑰匙，也懶得再和保安掰扯借鑰匙的事，幹脆拉開靠著走廊方向的窗，手臂在墻上一撐，輕輕松松跳了進去。
那幾個裝著禮物的垃圾袋還堆在教室最後面。
沈珈述打開手機手電筒，蹲下.身，把所有袋子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開始一個一個檢查。
這堆禮物裏，至少有三分之一沒有署名。
他不能確定鐘聽有沒有署名，只能先依次拆開包裝，把沒署名的歸到一邊，等會兒再分辨，署名的則是看也不看地重新丟回垃圾袋。
這是個費神的事。
沈珈述一向耐心欠奉，難得如此堅持，沒有半途而廢。
如此一直拆到倒數第二袋。
終於，他從某個盒子裏拿出了一張卡片。
上面的筆跡很熟悉。
鐘聽不會說話，寫字是她表達的方式之一。
沈珈述和她坐得近，走班課也都一起上，上課不能用手機，自然是見過很多她寫的字，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舉起卡片，手電筒對準，嘴唇翕動，不自覺地默念出來：“‘沈珈述，祝你生日快樂。’嘖，好一板一眼的豆芽菜。”
倒是她的風格。
沈珈述順手再把卡片反過來。
背面居然還有字。
【希望你過得順心，也希望你能少抽煙，註意身體健康。】
【我上網查過了，抽煙不能止痛，不受傷才不會痛。】
那個禮物盒裏裝的，正是一個漆黑色的打火機，和他之前拿在手裏把玩的，是同一個品牌的產品。
沈珈述渾身一震。
一瞬間，他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外表被燒焦成了脆殼，輕輕一碰，就會輕而易舉地碎裂脫落，露出內裏潛藏的真心。
顧不上再前思後想、踟躕不前。
他現在就要見到鐘聽。
他有一些話……應該是很多很多的話想和她說。
共守的秘密不曾暴露，但感情卻在潛移默化中開始變質。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
像剛剛那樣的場面，不想再做無關的“其他人”。
那個小白臉，不過是鄰居而已，算什麽鐘聽的“自己人”？
有什麽事那麽神神秘秘，不能當著他的面說？
思及此，沈珈述起身，將卡片連同打火機一起塞進口袋，大步跑出了教室。
……
外頭，雨勢逐漸變大。
路上出租車不見蹤影，打車軟件上也叫不到車。
沈珈述實在等不及，只能直接往錦西路方向跑去。
這條路是鐘聽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但他去了太多次，一樣很熟悉。
鐘聽個子不高，步速也不算快，平時要走個20分鐘。
但沈珈述人高腿長的，連奔帶跑，十來分鐘便已經能遠遠瞧見紅墻弄堂裏那些連綿的破爛房屋。
他終於緩了幾口氣，速度放緩，拿出手機，給鐘聽打語音。
鈴聲響了有半分多鐘。
那頭總算接起。
“……”
沈珈述：“豆芽菜，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行。”
鐘聽“叩叩”敲了兩下手機，表示聽到。
沈珈述：“我還有五分鐘到你家，你能下樓一趟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
鐘聽乍然接到沈珈述的電話，心裏是十分慌張的。
她不知道沈珈述出了什麽事才會給一個啞巴打電話，但這無疑需要暴露她的短處。
故而，她猶豫許久，才接起來。
聽清內容之後，鐘聽也是楞了好一會兒。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已經十點多了。
沈珈述有什麽話非要在這個點說呢？
鐘聽想來想去，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白珠秀剛好下樓，看到她對著手機發呆，又教訓了她幾句。
鐘聽沒法當著她的面下去，只好飛快地在Q.Q上給沈珈述發了個【稍等】，再把手機放到一邊去充電，用行動向白珠秀表示自己不會再玩。
等白珠秀回到閣樓，鐘聽再站起身時，那扇小窗裏已經能看到沈珈述清瘦頎長的身影。
他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望著這裏。
鐘聽顧不上再想什麽，立馬躡手躡腳地跑下了樓。
因著太過匆忙，甚至忘了帶上手機和紙筆。
須臾間，兩人已經面對面。
淋了這麽會兒，沈珈述頭發已經被雨絲打濕，耷拉在眉骨上，顯得他眉眼比往常看起來深邃，眼睛裏像是裝了浩渺宇宙。
他思忖一瞬，沒等鐘聽表達什麽，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右邊帶。
“跟我來。”
右側這條路平日不怎麽走，七彎八拐，通向另一個死胡同。
雨越下越大。
但還沒大到能遮住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時，眼神依舊清晰。
沈珈述將鐘聽堵在無人的死胡同裏，難得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豆芽菜，你……”
他停頓了一下，依舊犯難。
鐘聽好整以暇地仰頭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句。
沈珈述闔了闔眼，又吸了口氣，終於伸出手，重重按住了鐘聽的肩膀，將她按在墻上，一副要叫她無處可逃的架勢。
“現在，你說不了話，也喊不了救命，是麽。”
說著，他牽了牽唇，臉上重新露出幾分少年人玩世不恭的痞氣，“……老子現在想親你，你也叫不來人救你，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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