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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 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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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想起

◎“什麽算公,什麽算私?”◎

17

什麽叫“剛搬進來”。

什麽叫“收留他吃頓晚飯”。

徐既思還用她收留?

堂堂大少爺, 一頓晚餐而已,什麽地方不能吃?

非得來她家嗎?

他到底又想做什麽?

楚盈大腦混亂,目光反反覆覆落在消息的最後兩個字。

“兩清”。

這是這段時間來, 他第一次正面與她提起這件事。

分明是她最想得到的結果,可當他真主動提起時, 她反倒冒出一絲逃避的心思。

有些話她沒辦法說出口。

耿耿於懷的少女心事, 這段時間來矛盾的心思, 一樁樁一件件她都說不出口。

徐既思問她在怕什麽, 她其實是有答案的。

不止是怕他攪亂她的生活,她還矛盾地怕著很多。

比如……

怕他與過去不一樣,也怕他與過去一樣。

怕他真對她特殊,也怕他對她同對誰都一樣。

她無數次告訴過自己要豁達忘記。

可是沒人告訴她,十幾歲的一眼心動, 竟然會一發不可收拾到這種地步。

就像整整五年的不曾相見都無法抑制住再遇時愈演愈烈的心跳。

她確實高估了自己。

她無法保證自己直面他時不會再重蹈覆轍。

所以她一直逃避。

先前或許還可以, 但現在……

情況顯然不是她逃避了就能解決的了。

楚盈輕垂著眼, 目光落在顯示屏裏那人漆黑的眸。

他篤定她看見這句話會開門般, 長睫微掀, 仿佛隔著那個冰冷的電子與她對視上,楚盈動了動手指。

兩分鐘後。

門鎖的哢噠聲響起。

門外那人的筆直的長腿率先映入她低垂的眼簾。

楚盈動作極慢地往裏拉開門。

徐既思冷清的面龐錯覺似得柔和了一瞬, 而後微微提了提唇角。

他跨進門,往裏走了兩步, 懶著聲:“冒昧登門造訪。”

楚盈轉身小聲嘀咕:“……知道冒昧還來。”

她可看不出他有一點“冒昧”的意思!

一頓, 那人眉尾提了提, 沒聽清:“什麽?”

楚盈忙閉上嘴, 也沒說什麽迎接他的話, 往客廳走了兩步, 目光落到桌面自己那碗快坨了的面, 才想起來她今天也沒做什麽。

忽然有些尷尬,楚盈張張嘴:“呃……我家其實也沒什麽吃的。”

男人邁進門,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周,聞聲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桌上。

室內很冷清,大約是剛搬來的緣故,看起來就沒什麽生氣,唯有島臺對面微微冒著熱氣的鍋裏傳來隱約的面香。

聞得出清淡。

他收回視線,一邊松袖口,一邊像朋友之間隨便的閑聊:“煮的面?”

楚盈繞進島臺,拿碗的動作頓了頓,嗯了聲,又擡頭:“你可能吃不慣。我也不是很會做……不然你還是去外——”

男人面色不改,很快接聲:“我挺愛吃面的。”

而後又看了看一側的鞋櫃,快速掃視一圈後,隨口一問般:“有男士拖鞋嗎?”

“啊,”楚盈回過神,“你直接進來吧。”

她也剛搬過來,沒想到這麽快就會有人上門,自己的脫鞋都沒準備,何況男士拖鞋。

徐既思若有所思掃過她,這才向裏走了兩步,黑灰色大理石餐桌上的面映入眼底,巴掌大的碗,白色的寬面素得很,連油都看不到,只有幾根青菜添著色。

不自覺微微蹙起眉,徐既思嗓音清冽:“你每天就吃這個?”

楚盈一頓,當他是在嫌棄,這話說得跟她故意虧待他似得。

她又沒逼他吃這個。

女孩抿了抿唇,放下碗:“所以我說了,你還是去外面吃比較好。”

徐既思似乎沒聽出她這話的言外之意,已經跟主人似得自覺往她對面一坐,又問:“那你是在減肥?”

沒等她出聲,他又往她身上看了眼,頓了頓:“沒必要。”

渾身哪哪一點贅肉都沒,瘦得跟竹竿似得,看起來一吹就倒,有什麽好減的。

楚盈不知道他怎麽就把話題扯到了這個,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回應,想說沒想減肥,就是懶,又覺得以他們兩個現在的關系,自己沒必要解釋太多。

最後只能幹巴巴哦了一聲,埋頭給他盛面。

她剛剛下的面是有點多,恰好能再裝一碗,楚盈拿了雙筷子,從裏撈出把來,又往裏澆了點湯。

正下意識要往裏加辣,忽地又頓住,她擡起頭,遲疑地問:

“你……吃辣嗎?”

徐既思一頓,搭在桌邊的手指輕叩,他嗓音很淡:

“我吃不吃辣,你不知道嗎?”

那點想要遮掩的隱秘關系在他淡然的回話下霎時無處遁形,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心底的靜湖被激起千層浪。

楚盈手指一抖,手頭白色的結晶嘩啦啦往裏倒了一把。

“……”

大腦一片空白,她只憑借本能忙拿調羹撈出一勺。

回神後一頓,又做賊心虛般擡頭瞟了眼。

見徐既思的視線不知何時落在了不遠處衣帽架上。

楚盈也往那頭望去,看見上面掛了條領帶。

女孩眨眨眼,想起來是前兩天溫在臣幫她搬家時覺得不舒服摘下來的,走的時候忘帶走了。

這兩天又在忙,也就一直沒能見面還。

“……楚小姐異性緣很好。”

徐既思壓下眸,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

楚盈啊了聲,下意識接了句:“也沒有吧。”

“跟你就不是很好。”

徐既思:“……”

似是被她這句氣笑,男人唇角扯了扯,寬背微微後仰,黑眸輕瞇:“楚小姐果然能言善道。”

從小到大都有人誇她懂事會說話,換其他人來說,她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

但這話在此時此景,從徐既思嘴裏說出來,味道明顯就變了。

陰陽怪氣。

畢竟是自己先一時嘴快,徐既思大約就沒聽過這麽明目張膽的避諱,楚盈佯裝沒聽見,輕咳一聲,拌了拌面,端出來放到他面前。

“喏,你吃吧。”

語速極快,聽上去大有“吃完就快滾”的逐客令在。

徐既思微挑眉梢,偏偏慢悠悠地先卷了卷衣袖。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預備吃什麽高檔西餐。

楚盈不明顯地撇撇嘴,低頭攪著面。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她碗裏的面都快坨成一塊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裏藏著事,她忽然也沒了什麽胃口,便偷偷擡眼瞟他。

對面,男人卷完袖子露出冷白的小臂,凸起的腕骨利落流暢,這會剛拾起筷子。

似乎覺察她的目光,徐既思微頓,視線落到她的碗裏。

見她那碗面坨得往裏插根筷子都能立起來,徐既思突然出聲:“換一碗?”

“鍋裏沒有了。”楚盈戳著面老實應。

徐既思低冽的嗓音在今天似乎格外耐心:“我是說,跟我換一碗。”

楚盈反應了一會,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讓大少爺吃這清湯寡水的也就算了。

還想換她坨了的面?

楚盈連連搖頭,又怕他在這種地方跟她犟,幹脆站起身:

“算了算了……我再放回去拌一下吧。”

見她避諱成這樣,徐既思視線追著她把面倒回鍋裏,眉心輕蹙。

盯了半晌,才又緩慢壓眸,拾起筷。

鍋裏剛才剩了不少湯,楚盈有意磨蹭了會才重新裝出來一碗。

端著面走到桌前時恰好見徐既思拾筷嘗了口。

楚盈忽然就有些恍惚。

這一幕自然到好像他們兩個真像任何一對普通的朋友那樣。

換在上午,她絕想不到,他們還能如此平靜地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楚盈走著神,視線怔怔然落在徐既思臉上。

下一刻,卻見他眉峰輕微一皺。

正嚼著的下頜突然頓住。

楚盈被這細微的神情扯回神,也跟著一頓。

但只眨眼的功夫,又見他表情很快恢覆如初,緩慢地再嚼起來。

楚盈輕輕把碗放到桌上,坐下來,遲疑地看著他。

視線實在明顯,徐既思神色自然地咽下,掀了掀眼皮,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不知道的還以為剛才那一下是錯覺。

楚盈忽地就想起來剛才不小心被她抖進去的大把鹽。

雖然她及時挑出來了,但保不齊會有沒拌勻的。

楚盈眨眨眼:“是不是有點太——”

鹹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見徐既思又吃了口,面上表情不變,語氣懶懶的:“怎麽?”

大約停頓了兩三秒,女孩又憋了回去:“……沒什麽。”

他這語氣,她要是多問了,還顯得她多上心似得。

大少爺口味刁鉆得很,要是真難吃,總不至於硬吃。

何況,她還巴不得他別吃了快走。

楚盈興致缺缺地低下頭,從碗裏挑出根青菜嚼了兩口。

場面一時又安靜下來。

徐既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入口第一下就中了塊鹽巴,嘴裏幾乎是立刻泛出鹹苦味。

可他第一反應竟然是咽下。

不然他都能想到楚盈會是什麽表情,或是說些什麽話。

“我也沒逼你吃”,“都說了讓你去外面吃”,“我這個小破廟怎麽招來了你徐大少爺這張嘴”,諸如此類。

八成會塌下唇趕客。

畢竟她對他的抵觸幾乎寫在臉上了。

徐既思漆黑的眼眸微擡,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對面的女孩身上。

她吃得斯文,也沒聲,長卷的眼睫安靜地下垂,正夾著根青菜,兔子似得一點一點咬進嘴裏,淡粉的唇沾了湯汁映出點潤來。

忽然就讓他想起下午棚裏那會,她格外慌亂得連水杯都沒擰開,後來好不容易打開,喝得還急。

他不太喜歡去揣摩別人的心思。

他的身份也從來沒必要去揣摩誰。

但面對楚盈,他卻總是忍不住去想,去分析她的行徑。

比如重逢那天,她為什麽裝作不認識他。

他當時以為她確實沒記起來他是誰。

他不是多自戀的人,不覺得自己與她短暫的幾個月的相處能在對方心底留下多大不可磨滅的印象,沒想起來很正常。

可當她那般刻意地逃離時,他才意識到,她是記得的。

她在刻意避開他。

這個認知忽然就引燃了他心頭的惱意。

——當初被拒絕的,難道不是他嗎?

徐既思捺下眉眼,半垂的眼睫掩住眼底情緒。

沈默持續了許久。

楚盈戳著碗筷,心不在焉地吃了幾根面條,好一會,又覺得氣氛古怪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掀了掀眸,還是沒忍住先出了聲:“你剛才說,剛搬進去,是什麽意思?”

她分明見他很熟悉路況。

徐既思握著筷子的手指修長,聞聲微頓,對上她清透的黑眸:“這裏是我年初隨手買的。”

“之前忙,只偶爾順路就過來睡一覺,”他一頓,又道,“這兩天閑,打算搬過來住。”

楚盈:“……”

又是隨手又是順路的。不是拿來辦轟趴,就是拿來當酒店。

……他們富二代是不是都把買房當買菜?

好想和富二代拼命。

楚盈唇角微抽,沒幾秒,又驀然想起什麽。

既然徐既思名下房產這麽多,為什麽偏偏要搬這裏來?

這個時間點太微妙了。

楚盈沒辦法不多想。

但她也問不出口。

難不成要問,你是因為我才搬過來的嗎?

這不是上趕著讓人笑話。

楚盈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脹得疼了。

本來在公司是甲乙方就罷了,現在還就住對面。

他說的兩清,真能清得了嗎?

仿佛能想到未來的折磨,楚盈腦子一熱,喊出他的名字:“徐既思。”

男人臉上看不出情緒,只喉結微動,從鼻腔裏應出一聲:“嗯?”

“你說的兩清——”

她頓了頓,明顯能覺察對面那道視線在她這句話出來後微微晦暗。

頂著那人冷炙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把後半句接上了:“是不是也包括在公事上?”

沒半秒,她又輕輕一咬牙關,想著說都說了,不如幹脆把話說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手裏項目不差我這一項,沒有必要勞煩你親自來盯吧?”

就算再遲鈍,她覺察出了他的刻意。

在眾人面前一次又一次提及的似是而非的話,他似乎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過去有點什麽。

她不敢細思徐既思這些行為的背後邏輯。

她也不可能為了躲開他丟下這份職業,或是離開荔州,那樣成本太大了,她還要生活。

既然已經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她更希望他們能達成共識。

就當做互不相識吧。

各自都該回歸各自的生活。

她不知道最近他是發了什麽瘋,也許大少爺又是跟過去一樣心血來潮。

她也猜不到徐既思下一步還想幹什麽,但她沒有這個精力再陪他玩什麽久別重逢的戲碼了。

楚盈緊緊抿著唇,手指扣緊了椅沿,說完後就沒敢再看他。

寂靜半晌。

“什麽算公,什麽算私?”

徐既思終於拎起眼皮,沒有回答她,倒是忽然語氣平靜地反問:“我作為投資方出現在你們公司跟進項目,算公,還是私?”

楚盈眨了下眼,倏然一頓。

再擡眼,又猝不及防墜進他漆黑沈寂的瞳仁。像雪落譚底,他表情很淡,臉上褪去了笑意,無故讓人覺著周遭都涼了一度。

楚盈捏著筷子的手指不自覺一緊,敏感地覺察出徐既思此刻忽變的,讓她有些不習慣的態度。

很陌生。

可細思,又覺得他本就如此。

沒等她捕捉到腦海裏冒過的那個念頭,銀制品與陶瓷碗接觸的輕響在此刻像是忽然放大了數倍,她回神,看見徐既思緩慢置下筷子。

男人眉眼很淡,流暢的下頜線在他這副神情下更顯淩厲,他盯了她幾秒,才沈靜地開口,語氣冷清:

“是公,就沒有隨我心情決定的道理。如果我能隨私情決定,那就不算公——”

“既要我公私分明,又要我以私廢公……”

不是生氣,沒有惱怒,他一頓,眉尾稍擡,像是覺得好笑:

“楚盈,你是以為我人格分裂麽?”

作者有話說:

徐大少爺的意思其實就是讓盈盈二選一,如果要連公帶私都兩清,那他就更沒什麽道理聽她的了,他是想讓盈盈知道,有些她理所當然提出來的事,他會照做,其實都是出自他的“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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