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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第 115 章(三合一)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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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第 115 章(三合一)   三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承平侯太夫人依從月怡公主的建議, 跪著掌了自己幾十個耳光。

她從元家離開的時候,是蒙著面走的,臉上掌痕宛然。

玉璧躲在門口偷聽了, 她還小聲同玉勾取笑:“沒想到老面皮子打起來, 還怪響的。”

玉勾說她嘴巴不饒人。

月怡公主也不太滿意,她端著虎丘茶以一種“早就知道會這樣”的態度說:“我今天要是不來,你怕不是還會容那個死老太婆坐著白喝你一杯好茶。”

元若枝笑:“那也不至於。”

月怡公主愜意地說:“這茶倒好……改明兒讓皇兄也給我準備一些。”

元若枝所剩不多,也算是陳茶了,也就給撥出一部分給月怡公主。

後來月怡去找聶延璋要的時候, 聶延璋同她說:“早沒了。”

月怡繞過長桌,不依不饒地問:“什麽叫早沒了?”

聶延璋擱下筆,道:“你不是在她那兒喝過了麽?”

月怡驚訝地說:“全給枝枝了?”

聶延璋閉了閉眼, “嗯”了一聲,腦子裏若隱若現地浮現出元若枝的樣子, 他忽低聲說:“朕……”到底沒說出口。

月怡湊過去笑道:“皇兄想枝枝了?”

聶延璋不置可否,只是政務纏身,他們都在守孝,他如今貴為天子, 又要陪伴太後,分身乏術, 能見她的時間太少, 明著召她進宮, 委實張揚,言官一定不饒過她,暗裏召見……又未免輕慢。他不願這樣,想來她也絕不肯這樣。

月怡公主狹促笑笑,一溜煙兒跑了。

陳福笑望著月怡的背影兒, 恭恭敬敬走進來回話:“皇上,承平侯太夫人回府了。”

聶延璋起身提了空空的松鼠籠子,依舊像從前一樣往裏面投食兒,莞爾問:“她那裏怎麽樣。”

陳福笑道:“月怡公主才從枝姑娘那裏回來,您看公主的臉色,就知道了。”

聶延璋也笑了笑,元若枝多少有些心慈手軟,月怡就不一樣了,她既去了,元若枝肯定不會吃虧。

元若枝自是不會吃虧的。

自承平侯太夫人從元家出去之後,沒多久就“病逝”了。

死之前,她留下遺書上達天聽,自陳己罪,不加遮掩地說明了她陷害元若枝的過程與想法。

世人皆稱其毒婦。

所以也有人說,她是畏罪自縊,而非病逝。

自有那聰明的人,心裏明白承平侯太夫人不是良心發現,而是不敢得罪元家,誰讓元家在恪王之亂中立了大功。

自此,縱然元家舉家守孝,遠離官場,可沒有一個人敢輕慢元家。

元家的日子也是越過越順暢,連帶的與元家沾親帶故的人家,也都跟著雞犬升天。

這日元家又接到了喜帖。

元若枝聽說表哥一家子調任去了浙江,家中準備小擺兩桌,替表哥一家子踐行。

元若靈在她房中嘟噥說:“怎的這麽快就調任了……”才說起表哥沒幾天呢。

元若枝楞了一下,原不覺得和聶延璋有關,叫元若靈一提,倒覺得有些像他的狹促的心思……他不會是見不得她家裏有同她年紀相仿的小郎君吧!

元若靈在元若枝眼前招招手,元若枝回過神來淡笑道:“姑父是升遷,又不是貶職,該為他們高興才是。”

元若靈道:“我沒有不高興啊,只是眼下守孝,見不了外人,難得有親戚相互走動,他們這一走,又是咱們自己一家子,怪無趣的。”

元若枝倒是巴不得守孝,省了許多人情往來。

元家替表親一家踐行的那日,元若枝在席間聽姑父受寵若驚地說:“……這次升得突然,有些人情也叫我們摸不著頭腦。”

元永平到底資歷老,便說:“但說無妨。”

姑父細數了幾家讓他覺得意外的賀禮,譬如:“兵部王郎中,還有穆國公府,京城商會的杜家……”

元永平兄弟三人面面相覷,兵部王郎中就是王右渠的恩師家裏,聽說王右渠如今跟王家人走得很近,這倒正常,穆國公世子又一向傾慕元若枝,這也正常。

“杜家?可是富可敵國的那個杜家?”元永業一頭霧水。

姑父一拍掌,大聲道:“正是!你們可與杜家也有深交?”

元永業搖頭,元永平也捋捋胡子緩緩搖頭,半晌才遲疑道:“聽說恪王之亂的時候,皇上領兵所用火|器就是杜家出資打造。興許是同樣對天子有功,杜家對咱們兩家有拉攏親近之意。”

姑父了然,這就放了心,喝酒的時候還誇道:“杜郎君親自過的府,他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溫潤儒雅,頗像個讀書人。可惜沒有適齡的女兒……”不然嫁這樣的商人,他倒是極願意的。

元永業壓著不由自主彎起的嘴角,道:“那是你沒有見過去年的狀元王右渠,要說長相,輕易沒人能將他比了去。”

元家見過王右渠的人,自然都讚同這句話。

只有元永平腦子裏出現另一張不容冒犯的容貌,他落下酒杯,笑著同元永業說:“等你見過皇上,你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元永業立刻惶恐。

皇上?

他……以後有資格見麽!

退席後,元若靈拉著元若枝私下裏自豪地說:“現在咱們家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跟富商,等出了孝,滿京城裏也找不出幾家像咱們家這樣的人家了。”

元若枝打趣她:“也是,找不出這樣的人家,正好憑你父親的功勞,重新挑夫婿。”

元若靈嘟了嘴說:“我才不要!江意哥哥那麽好的人,貧富我都不挑。”話說完,她自己心裏也有些想法了,她憂心地說:“……以後不知道江意哥哥心裏會不會介意。”

元若枝心想,多少會有一些。

元若靈很樂觀地說:“等他介意的時候再說。如今元家地位水漲船高,出了門就不用看人的臉色了。”

元若枝忽然想起前一世自己看人臉色的日子,所謂權力富貴,不過是求一個不被他人踐踏的日子罷了。

她又想起了魏鋒程和元若嫻……

-

恪王之亂後,魏鋒程與一眾叛黨關押在大理寺牢中,元若嫻下落不明。

三司會審的結果出來了。

昌平侯一家子全部問斬,刑期定在明年春天。

也有年前就被處死的犯人,據說死之前還在牢裏大放厥詞,屢屢提及新帝弒先帝的事情,十分的不敬新帝。新帝下令將其人頭懸在菜市口,以示眾人。

這件事在朝野引起熱議,有些官員借著風口,追究起先帝的死因,和當初還是太子的聶延璋不許眾臣入乾清宮的事情。

聶延璋這些日子心煩的厲害,從太後那裏請了安出來之後,臉色更加難看。

陳福跟在後面,大氣不出。

進了禦書房,聶延璋坐下翻看折子,第一本折子就指責他不該在菜市口懸掛人頭,威嚇到無辜百姓。

他扔了奏折,臉色沈郁。

陳福叫苦不疊,心說,要是元若枝這會兒出了孝期就好了,他真恨不得宮中馬上立皇後。

他小心翼翼地撿起折子奉過去。

聶延璋食指在折面上點了點,勾著唇角笑道:“菜市掛幾顆人頭就是暴君了?先帝在時,韓家軍不知滾落多少人頭,這些人可曾指責過他是暴君?!”

陳福當然知道聶延璋真正生氣的不是別人的指責,而是他們的不公正。

只不過當下朝局太過覆雜,且不說恪王之亂並未完全過去,在逃餘孽數不勝數,先帝過世的事情,還有韓家冤死的舊賬……新帝手裏沒有一件事不棘手,少行差踏錯便多受委屈,偏偏皇上又不是個受得了委屈的人。

陳福試探著勸道:“皇上,這些個薄情人說的都是混賬話,不過皇上心裏想著月怡公主跟平康大長公主,想著枝姑娘……萬一這些叫她們這些個閨閣女眷瞧見……”

聶延璋這才平氣了一些,下旨說:“去命人取了人頭罷。”

陳福笑應:“是。”

陳福親自去下的命令,重回禦書房時,聽說審昌平侯的結果呈了上來,就在門口站了會兒,與錦衣衛蘇詳閑聊了幾句。

蘇詳因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就道:“陳內官,姓魏的說,還想見一個人,他從前畢竟是昌平侯,我怕他想見的人有所牽連,不知該不該讓他見。”

陳福也好奇,死到臨頭了,他要見誰?

蘇詳說:“不知道,他不肯說。只說如果讓他見到了,他肯說出他夫人的下落。”

陳福神色一凜,沈吟片刻道:“這事兒我同皇上說去,蘇指揮使就不要再管了。”

蘇詳走後,陳福將魏鋒程的事情說給了聶延璋聽。

聶延璋一直派人抓元若嫻,到現在沒有下落,聽說魏鋒程可能知道她的下落,倒認真起來:“你親自去問問,他想見誰,讓他見就是。務必找到元若嫻。”

陳福:“是。”

聶延璋摸著玉扳指沈思著,恪王以火攻城的想法是元若嫻提出來的,那法子雖歹毒,可威力也不小。如不是元若枝提前告訴他,他未必防得住。

那麽元若枝又是怎麽提前知道元若嫻會投靠恪王,並且會火攻的呢?

他至今未問過元若枝這件事,因為元若枝沒主動同他說過。

但不代表他就不想知道。

與她有關的事,他都想知道。

陳福從大理寺牢裏回來了,神色有些不安。

聶延璋問他:“怎麽?他想見的人死了,見不成了?”

陳福臉色微白地說:“那倒不是……只是他想見……想見枝姑娘!”

聶延璋眉頭一皺。

陳福立刻道:“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姓魏的也是癡心妄想,奴婢這就去讓他死了這條心。”

聶延璋擡手說:“你去元家走一趟,問她自己的意思。”

陳福轉身又出宮去了元家。

元若枝聽說魏鋒程要見她,也很詫異。

他們的糾葛,本該在這一世他娶了元若嫻之後,就結束了,後來雖又有些糾纏,但他們終究是兩個不相幹的人了。現在還要見她,有什麽意義?

陳福將原話帶到:“姓魏的說,姑娘肯去,就肯說出元若嫻的下落。皇上的意思是,姑娘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必為這等人費神。”

元若枝想了想,說:“我去。勞煩陳內官安排。”

陳福應了一聲,離開元家回宮覆命。

元家長輩聽元若枝說了魏鋒程的事,雖都不想讓她去見,但是元若嫻畢竟掛了“元”姓,大家也都想知道她的下落,未免日後掀起別的風浪。何況霍氏也還在莊子上,總要一起妥善處理了才好。

元永平打發掉無關緊要的人,關起門與元若枝父女說話,他的意思是:“偷偷處置了霍氏,日後只說是戰亂時候死了,也不必入元家祖墳,枝姐兒也不用再為她守孝了。”

元永業也讚同。

元若枝說:“且再等一等,等找到元若嫻再說。”

元永平和元永業都答應了。

隔日,元若枝就換了衣裳,低調地出門去見魏鋒程。

但她不是去大理寺牢,而是去銷雪樓。

陳福那句“那地方不是人待的”,讓聶延璋上了心,他怕嚇著元若枝,就命人將魏鋒程押送去了銷雪樓。

元若枝到郊外的時候,還有些奇怪。

陳福同她解釋說:“大理寺裏頭臟,而且人來人往的,姑娘去了不方便,這裏清凈。”說罷,又道:“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姑娘的事情,皇上向來心細。”

元若枝心裏暖暖的,他登了基,似乎還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

到了銷雪樓,元若枝被安排在一間有竹林的小院子裏。

要不是陳福說這裏是關押人的地方,她還以為到了江南的園林。

魏鋒程在地下室裏,雙腳帶著鐵鏈,顫顫巍巍爬上樓,迎著亮光,走向另一間屋子。

吃了幾個月的牢獄之苦,高大身材已經瘦削得不成樣子,十分的狼狽可憐。

陳福見多了這樣的犯人,自然沒憐憫之心,只冷著一張臉,在前面引路。

魏鋒程翕動幹枯的嘴唇,滿含希冀地問:“她、她真的來了?”

陳福轉身看他,淡著臉說:“來了。”

魏鋒程忽停下腳步,兀自流淚笑了起來,瘋瘋癲癲。

陳福皺了眉頭。

魏鋒程轉身就往回跑,腳下鐵鏈鐺鐺作響。陳福以為他要越獄,連忙追了上去。魏鋒程卻只是跑回了地牢,用刑具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鮮血在他背下汩汩流淌,他仰望黑色的頂,喃喃悔道:“如果……我沒有悔婚該多好……”

瀕死邊緣,魏鋒程感覺自己沒有死透似的,奇怪的畫面如同一出戲在腦海裏一幕幕閃過——他竟然曾與元若枝結成了夫妻!

可他最後居然又冷落元若枝致死,娶了元若嫻!

不,不可能,他不會冷落元若枝,更不會再去娶元若嫻!

魏鋒程的手在空中胡亂抓摸著,似要攥住他和元若枝成親那日的美好的畫面。

他恍然意識到,他真的要死了,不然也不會做這樣的美夢。

隨後他的手就緩緩從那一幅幅虛無的畫面中,垂落下來。

他慶幸地笑,幸好死之前沒有跟元若枝相見。

讓她瞧見他那副模樣,她只會嫌惡罷了。

陳福震驚於魏鋒程眨眼間就死了,大怒不止,又覺得晦氣,去轉告元若枝的時候,小小地抱怨:“害姑娘白跑一趟了,他剛才人都走到廊下了,又扭頭跑回去自戕了。這不白折騰姑娘麽!”

元若枝有些楞然,魏鋒程既拿元若嫻的下場換來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怎麽又不見她了?那元若嫻的下落她豈不是永遠不知道了?

她當下沒想太多,只是說:“既然沒見到就算了。”

陳福這就要送元若枝回去,收拾屍體的人過來說:“陳內官,我們在他身上發現了幾個字。”

魏鋒程將與元若嫻下落有關的內容,刻在了自己手臂上,結痂後,痕跡宛然。

陳福將地址抄錄給了元若枝,還問元若枝:“要不要奴婢派人手,隨姑娘一起去?”

元若枝說:“不用了,皇上不是給了兩個暗衛我麽,有他們夠了。另外,還有一個囚犯的事,要勞煩公公……”

陳福應下了,送元若枝回去後,便去聶延璋跟前覆命。

晚上,元若枝洗漱後久久不能入睡,魏鋒程之死,多少讓她有些感慨。

等迷迷糊糊入了夢,她夢到了前一世她死後魏鋒程和元若嫻成親後的日子,竟與這一世相差無幾,也還是夫妻情淡,同床異夢罷了。

-

元若枝拿著陳福著人抄錄給她的幾個字,還有一些和連世新有關的東西,去莊子上找霍氏。魏鋒程在身上刻下來的字,就是霍氏的閨名,意思是霍氏知道元若嫻的下落。

到底母女一場,縱然二人現在難以見面,也必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霍氏被關押在莊子別院的地窖裏,看守的農婦每日給兩頓飯食,別的不管。

元若枝去的時候,地窖裏已經有味兒了。

莊頭將人帶到院子裏見元若枝,霍氏形容瘦削,一雙眼睛倒還有光,像是個正在奮力折磨的人。她到底身體不濟,看元若枝的眼神再狠厲也缺了幾分力度。

元若枝閑適地坐在圈椅上,問霍氏:“元若嫻在哪裏?”

霍氏詭異一笑,說道:“枝姐兒,你這樣你對的嫡母,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玉璧上前“呸”了一聲,冷笑道:“什麽嫡母!別人眼中,你早在亂戰裏死了!”

霍氏狠狠地瞪了玉璧一眼。

玉璧皺眉道:“我看你真是在這裏關傻了,不知道外面是什麽天地了!”

元若枝招招手,讓玉璧退回來,直截了當地同霍氏說:“兒子和女兒,你挑一個。”

霍氏一凜,這才慌了神,撲過去問:“你把世新怎麽了!你想怎麽樣!”

玉璧玉勾攔著霍氏,不讓她靠前。

元若枝淡聲道:“我沒有把你兒子怎麽樣。但是兒子女兒,你只能留一個,你想留哪個?”

霍氏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道動了,瘋了一樣又想撲過來撕了元若枝。

玉璧玉勾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霍氏推遠了捆起來。

元若枝說:“你不挑就算了,你的女兒已經替你挑了。”

霍氏不解。

元若枝玉璧:“把東西給她看。”

玉璧將一個包袱打開,抖落裏面的東西,霍氏一看就懵了,一件帶血的兇器和一件元若嫻的貼身配飾都在裏面。

“賤人!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嫻姐兒!”

哇哇亂叫,摻和著哭聲,淒厲得很。

元若枝覺得吵得很,皺了皺眉頭說:“別哭錯了。你女兒沒有死。”

霍氏又是一楞,她女兒的東西都在這裏了,怎麽會沒死!

元若枝告訴她:“死的是你兒子連世新,他第二次入獄元若嫻救他出來後……殺了他。”

霍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仿佛是一則笑話。

她滿口道:“你胡說!你休想胡說!嫻姐兒怎麽會殺她哥哥,你胡說!”

元若枝示意玉璧和玉勾退出去。

等到霍氏靜下來望著她了,才走過去直視著她問:“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女兒生下來就很奇怪嗎?她沒有讀過什麽書,也沒有到外面游歷過,卻知道很多新奇的,我們聞所未聞的東西。你真的覺得她是你的女兒嗎?”

霍氏目光呆滯,腦海裏卻回憶起元若嫻種種怪異的行為。

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女兒才三歲的時候,就讓她將連家給連世新的筆墨銀子,換成女孩兒家的衣料子跟零嘴。

還有那一年她遇到元永業……也是元若嫻誤開了門,端來奇怪的酒,守在門外不讓人進來,她還是個孩子!怎麽會懂那麽多!

元若枝提醒她:“父親外放真州的時候,我記得你有過身孕,大夫來把過脈,說你胎相很穩,那個孩子是怎麽沒有的?”

霍氏直挺挺地靠在圈椅上,抻直了四肢,驚恐地回憶起了元若嫻端給她的一碗安胎藥。

就是那碗藥,她吃過之後晚上就發作了。

可那是她的女兒啊!她怎麽會懷疑到嫻姐兒身上。

“妖怪……要怪……要怪……不,她不是我女兒!”

霍氏驚恐地低念,有些瘋癲的樣子。

元若枝同霍氏說:“你自己去找她問清楚,你兒子是不是也死在她手上了。”

等入了夜,玉璧玉勾進來給霍氏松綁,把包袱也遞到了霍氏手上。

元若枝坐上馬車,帶著兩個暗衛,慢慢悠悠地跟在霍氏身後,霍氏行屍走肉一樣,離開莊子後,一步步往城裏走,走到第二天清晨才進城,尋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子,正是連世新以前同王右渠一起住過的地方,但是房主在戰亂裏死了,宅子暫時沒了主人,元若嫻一直藏在裏面,假裝還有人住,宅子便一直沒被人收拾掉。

天蒙蒙亮,霍氏直接闖進宅子,徑直走到鎖死的屋子門口。

元若枝跟過去的時候,霍氏正在屋子裏跟元若嫻扭打,她死死地掐著元若嫻的脖子,口裏一直喊著:“鬼……惡鬼……你不是我女兒!你不是我女兒!”

元若嫻憋著氣兒,眼珠子都要爆出來,胡亂地在霍氏臉上抓,口中擠出幾個字:“瘋子……滾開!”她隨手摸到一只防身用的匕首,一刀捅進了霍氏的肚子裏。

元若枝連忙讓暗衛扯開兩人,霍氏仰倒在地上,雙眼瞪得老大,依舊念念有詞:“你不是我女兒……你不是我女兒……你不是……”

直到最後一口氣盡了,捂匕首的手,才沒了力氣。

元若嫻狼狽地跪在地上,看了霍氏一眼,很快別過臉去,臉上看不出哀傷之色。

元若枝蹙著眉頭走過去,緩聲道:“你來的地方,都視人命為草芥,包括自己的母親嗎?”

元若嫻驚詫地擡起頭,脫口而出:“你、你在說什麽!”

元若枝看著霍氏的屍體,下意識搖了搖頭,懶得同元若嫻多說,只吩咐暗衛:“都帶給陳內官處理吧!”畢竟鬧出了人命,宮裏料理了更好,而且元若嫻涉及謀逆,聶延璋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元若嫻頓然明白過來,元若枝知道她來自哪裏!

怎麽會這樣!

她扯著嗓子喊:“她不是我母親!她不是!你們都只是……”暗衛堵上了她的嘴巴。

元若枝頭疼地回了家。

陳福領走了人之後,派人到元家傳了話,算是給元家打聲招呼,人被皇上帶走了。元家人當然沒有意見。

蘇詳到元若嫻逃亡路上住過的地方搜羅了一遍,除了普通的衣服,稀奇古怪地東西也搜羅了不少。

他打算將這些東西都給皇上過目一遍,但是東西太臟了,只能讓陳福先過過眼,看能不能給皇上看。

陳福去錦衣衛牢裏一一翻看“證物”,他抓了一把彩色的棋子,呆了半天,忽然一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肅然而鄭重地問蘇詳:“蘇指揮使,元若嫻人在哪裏?勞您帶我去見一見。”

蘇詳有些意外地看著陳福,明明還是那個陳內官,怎麽陡然一下子好像沒了閹人氣兒,脊背直挺挺的,像個……男人,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瞥了一眼那彩色的一堆東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玩意,轉了身就帶陳福去見元若嫻。

陳福單獨見的元若嫻,揮退了所有人。

元若嫻擡眼看著陳福,似覺眼熟。

陳福打量著元若嫻,攥緊了棋子,自報家門:“我是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的,我叫陳福。”

這名字元若嫻就知道了,她像瞎子見了光,撲過去,扒在門欄上語無倫次:“放我出去,我能救國!告訴皇上,我能幫他開疆擴土,一統天下!”

陳福任由牢門內的手伸出來抓他的衣服,他只攤開掌心,問道:“這些棋子,你從哪裏來的?”

元若嫻看著跳棋的棋子,有些難以置信陳福會問這樣的話,一個太監怎麽會認得這種棋子?

她瘋了一樣問:“你也是的?你也是的?!救我,快救我!”

陳福不明白元若嫻在說什麽,只想知道她的棋子從哪裏來的。

元若嫻不說,只告訴他:“陳公公,你幫我告訴皇上,我是神仙,我能預知後事。我願意效忠新帝,你帶我去見皇上!”

陳福覺得元若嫻瘋了。

見問不出個答案,他便轉身要走。

元若嫻生怕失去最後一次離開的機會,嘶喊著說:“我沒騙人!恪王火攻京城的方法就是我想出來的……”

陳福腳步只頓了一下,就去見了聶延璋。

他將棋子呈給聶延璋看,微微笑著說:“皇上,奴婢看見了這個,就擅作主張去先見了元若嫻一面。”

聶延璋瞇眼打量著並不陌生的棋子,撿起一顆細細端詳,徐徐道:“朕記得,這棋子朕小的時候,你也拿來逗朕玩兒,朕問你哪裏來的,你說是舊時一個小宮女贈給你的。她怎麽也會有這種棋子?”

陳福笑笑,把元若嫻的瘋話說給了聶延璋聽。

聶延璋若有所思,沈吟片刻說:“聽起來像是她們兩個都被妖精奪了身子似的,與常人不同。”

陳福少有地在聶延璋面前辯駁:“奴婢瞧著元若嫻是瘋了,但是奴婢認識的那位小宮女兒,可沒有這樣瘋。”

聶延璋與陳福認識多年,但陳福年長,年輕歲月裏,他還沒有出生,當然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畢竟是跟了自己許多年的人,他便好奇問道:“你認識的小宮女,是怎樣的人?日常可有不同之處?”

陳福略想了想,低頭笑說:“她與旁人不同處倒是許多,只不過……”都是可愛之處,比旁的人更可愛,尤其是他還在宮門口值夜的時候,她假裝路過往他懷裏塞點心的樣子。

聶延璋是過來人,了然笑笑,也就沒再追問了,又問元若嫻還說了些什麽。

陳福就將元若嫻提及她預知後事、襄助恪王的瘋話一並說了,這算是自己承認了謀逆之罪,非死不可。

陳福又變成了平日裏那樣,和善地笑著說:“什麽預知的仙人,都是胡扯,不還是叫殿下提前用沙土提防住了。真要是仙人,那也是殿下是仙人。”

聶延璋倒沒想著治罪的事,他撐著臉頰沈思著……恪王火攻的事情,是枝枝提前告訴他的,如果真像元若嫻說的有仙人,是枝枝還差不多。

“好了,你下去吧。”

陳福告退前,討了個賞:“皇上,元若嫻只是個婦人,可否容奴婢審問一段日子再處死?”

聶延璋一揮手,淡漠地說:“隨你。”螻蟻之命,不足憐惜。

陳福拿了聶延璋的手諭,將元若嫻帶出來,關押在了自己的別院裏,不為別的,他只想聽元若嫻說一說“神仙們”生活的地方,是什麽樣子的。

他的小宮女,曾經思的鄉到底是什麽鄉。

-

月怡公主幾日不見陳福,專門跑去問聶延璋:“皇兄,您現在榮登大寶,就卸磨殺驢,把陳福給踢了?”

聶延璋乜斜著她,卻並不怪她沒規矩,只問她:“字練得怎麽樣了?”

說起這個月怡就頭大,她撇撇嘴道:“陳福呢?怎麽好幾天不見他了?”

聶延璋說:“朕放他休息幾天。他年紀大了,不像從前身體那麽好了。”

月怡公主半信半疑,陳福那老人精,看著可精神了,怎麽會身體不好?

等到陳福回宮的時候,月怡公主專門去看他,發現他果然精神抖擻,哪裏像身體不好的樣子?

許是宮中時日委實無聊,月怡公主對陳福的事情上了心,她從蘇詳口中得知,陳福領了個女人回宮外的別院。

月怡偷偷摸摸跟著陳福出了宮,等到了陳福家門口,才說:“你不請本宮進去坐一坐?”

陳福誠惶誠恐:“公主,奴婢寒舍……”

月怡不耐煩揮手說:“別說廢話,到底要不要請本宮進去喝杯茶?不請的話,本宮去找枝枝了。”

陳福側開身子,一笑道:“公主若不嫌棄,請進。”

月怡帶著聞洛一起進去。

陳福叫人泡了茶。

月怡問陳福:“聽說你還金屋藏嬌?藏了什麽樣的大美人?叫出來我們瞧瞧。”

聞洛冷眼掃著月怡。

月怡不像以前那般怵他,輕哼了一聲,在陳福的地盤上繼續“作威作福”。

陳福笑著解釋說:“公主聽錯了,奴婢沒有金屋藏嬌,只是替皇上暫時看押一個犯人,等過段日子,奴婢就把人送回錦衣衛大牢裏。”

月怡才不信,她好奇地問:“錦衣衛裏多少犯人關押不了,還要關在你這裏?”

陳福知道月怡公主的性格,本也無意隱瞞,就說:“公主請隨奴婢來。”

他把月怡帶去了一間屋子。

那是一間很古怪的屋子,家具樣式都和宮中、民間不同。

屋子中間有一張棋桌,就是陳福曾經畫給她玩兒的棋盤樣式,彩色的琉璃棋子立在上面,好像有人在對弈似的。

月怡公主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問道:“這屋子裏的東西都是哪兒來的?宮裏怎麽沒有?”

陳福淡淡笑道:“奴婢從前熟稔的一個宮女死前留下的。後來奴婢置了這院子,就按照她留下的圖畫,置辦了這間屋子。這裏面,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月怡公主見陳福目光都柔軟了許多,便也小心翼翼起來,沒有隨意觸碰。

她扭頭就離開這間屋子。

聞洛被一架新奇的倒掛在天上的燈盞吸引,站在裏面沒動。

月怡走進去拽了他一把,催促說:“還不走,把他寶貝看壞了,讓你拿命賠!”

聞洛後知後覺跟著出去,才知道……屋子裏的東西,都是陳福為已逝心愛之人打造,他站在裏面似乎都是一種冒犯。

陳福重新領著月怡公主與聞洛去喝茶,路上慢悠悠地說:“錦衣衛抓的女犯人,與她一樣懂這些新奇的玩意兒,奴婢抓來拷問些事情罷了。沒別的。”

月怡公主打趣著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多情種。”

陳福的笑容裏,難得有些二十多年都沒出現過的靦腆。

月怡公主覺得新奇,越發好奇地問:“陳總管,本宮是不是有故事聽了?”

陳福幾乎是嘆氣般的開口:“哪兒是什麽故事,不過是相識於微末,彼此記得深些罷了。奴婢就是個沒根兒的人,不值得有什麽好故事。”

月怡聲音不大的說:“有根沒根,原不在身體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意興闌珊,又鬧著要離開,聞洛只好帶著她走。

上了馬車,月怡公主沒說要去哪裏,聞洛徑直將她往元家帶。

月怡公主撩開簾子看到元家大門,皺眉說:“你怎麽帶本宮到這兒了?本宮要回宮。”

聞洛沈默片刻,抿完唇角才說:“您剛才說見元姑娘的。”

月怡公主白他一眼:“那都什麽時候說的話了,早作廢了。”

聞洛調轉馬頭,繼續駕車帶她回宮。

回了宮中,月怡公主已經睡著了。

聞洛叫不醒她,使人用了轎子擡她回的宮。

月怡公主躺在床上的時候,天都黑了,折騰一番,人已略醒,隨手抓了眼前人就問:“你說,我算有根麽……”

聞洛來不及回答,月怡公主已經閉眼睡去。

有根沒根的問題,他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沒機會回答她,因為是星怡醒來。

星怡揉了揉眼睛,眼神和臉頰都軟軟的。

她洗漱了就去了太後那裏相陪,這一陪,就是五天之久。

秋茵都覺得有些久了,私下裏跟聞洛說:“星怡公主這回在太後宮裏留得太久了……”也就意味著,期間月怡公主沒有出現過。

聞洛貼這墻壁站著,面無表情,也沒回話。

秋茵習慣他這性格,自顧又說:“上次星怡公主只去了三天,這回是五天,往後會不會十天……十個月……”

聞洛冷冷打斷她:“不會。”

秋茵咬了咬嘴唇,喃喃道:“我倒也希望不會。”

但是會不會的,都不是好結果。

若星怡公主一直和月怡公主一起共存,兩人都嫁不了人,可星怡公主的年紀一直在長,不可能永遠不嫁人。

若不能共存……

大家朝夕相處這麽久,他們早就接受月怡公主是個活生生的人,誰都舍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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