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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蟬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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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蟬羹

“客官, 我們樊樓的酒天下聞名,招牌有眉壽酒、和旨酒,還有適合姑娘們吃的酒, 喚作薔薇露①,醇香柔和, 客官可要點上一壺?”

夥計見這一桌沒有點酒水,咧著笑臉上來一陣推銷。

溫仲夏就好奇問他:“你們是不是每賣出一壺酒也能分到錢?”

“客官肯定也是做買賣的吧, 一眼就瞧出來了。”夥計撓著後脖頸, 嘿嘿一笑。

他又道:“小的可不是為了賣酒胡亂吹噓, 我們樊樓的酒只要吃過的客人,沒有說不好的。”

這話溫仲夏相信,聽說這樊樓每年消耗的酒曲就足達五萬斤, 釀造出來的酒還要分銷給其他酒樓、腳店,足以證明樊樓的酒確實品質好。

不過溫仲夏仍然沒點, 含笑道:“貴店的名酒如雷貫耳, 不過婦道人家不擅飲酒,小孩兒就更不會喝了,酒水就免了。”

她瞥了眼杭曜,現在可不敢當著他的面喝酒, 萬一醉了再做出點糗事,那真是裝傻都應付不了了。

杭曜對上她的視線,馬車上的那一幕驟然閃現,臉上又是一熱。

夥計又轉過頭來問他要不要酒。

杭曜也以酒量不好回絕。

這夥計沒賣出去也不惱,樂呵呵地說了兩句恭維話,馬上掉轉頭去找下一桌。

溫仲夏觀察了一會兒, 一樓散座坐的多數是普通老百姓,可能有不少像他們一樣, 難得來一回樊樓開開眼界,他們桌上大多點兩三道吃食,配一壺小酒,慢悠悠地邊聽戲邊吃上半天。

樊樓的東西貴,同樣的菜比別家貴數倍不止,但還是這麽多人接踵而至,可以理解,名氣大,官家都來過,更有許多其他服務是別家比不上的。

不過溫仲夏如果要開酒樓,肯定走不了這條路線。

“阿姐,這個魚羹好好喝。”溫孟冬吃到美味的東西,急哄哄要分享。

溫仲夏笑道:“是嗎,我嘗嘗。”

杭曜便麻利地幫她盛了一碗,然後是徐嫂子,最後才輪到自己。

這道魚羹,在樊樓另取了個好聽的名字玉蟬羹,因為魚片潔白通透,薄如蟬翼。

溫仲夏嘗了一口,用的是鱸魚,魚刺少,魚片用豆粉抓過,汁水被牢牢鎖住,吃起來格外的嫩,入口即化。

加了豆粉後,魚湯粘稠,上面漂浮著點點翠綠的蔥花,白湯綠蔥,漂亮極了。

魚羹還用了雞湯作底,更添了幾分濃香味,最令她驚喜的是,湯裏用了胡椒粉。

魚湯和胡椒真是絕配,不僅能去腥,而且胡椒特有的辛香,愈發凸顯魚肉的鮮味。

在這個秋季微冷的夜晚,趁熱喝上這麽一碗濃香辛辣的魚羹,渾身都暖和舒坦起來。

其實認真來講,溫仲夏覺得胡椒放得稍多了點,不過胡椒這種香料極其昂貴,對客人來說,放得越多才算夠本,畢竟這麽一道魚羹要幾十個大錢咧。

“魚羹好吃是好吃,就是貴了些,都能買十多斤的鮮魚了。”

盡管徐袖現在付得起,還是有些心疼,總是習慣性去換算自己做需要多少成本。

一年多前他們還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現在能坐在東京第一樓裏悠閑用餐,真是恍然若夢,以前的苦日子都有些不真實起來。

溫仲夏勾起唇角道:“所以這裏叫玉蟬羹啊,聽這個高雅的名字,是不是就貴得很合理了?”

徐袖不太讚同,“以後咱們開酒樓,可不興弄這一套。”

“我不太常來這種大酒樓,有一個原因便是不喜這種雲裏霧裏的取名,”杭曜放下勺子道,“魚羹不叫魚羹,饅頭叫玉柱,曾經看到一個菜名無腸公子,猜猜是什麽菜?”

溫孟冬舉手道:“我猜是包子。”

杭曜:“再猜。”

“莫不是田螺?”徐袖道。

杭曜搖頭,看到溫仲夏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兒,便道:“你肯定猜到了。”

溫仲夏舉起兩只手,弓起五爪,作張牙舞爪狀,笑瞇瞇道:“是大螃蟹了。”

徐袖和溫孟冬想了一下,還真是形象,也大笑起來。

“不過這個名字可是冤枉螃蟹了,人家明明有腸子。”溫仲夏細細講來。

正當他們在一樓聊得開懷時,沒註意到二樓有個人盯著他們瞧了好一會兒。

一時飯畢,盡管樊樓通宵營業,好玩的又多,但時辰已晚,他們打包了幾樣特色小食,付了賬便離開。

四人在夥計的歡送聲中走出大門,夜晚的秋風迎面撲來,有些冷意,溫仲夏替冬兒緊了緊外衫,走下臺階,準備沿來路返回。

剛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一聲叫喚:“夏兒。”

溫仲夏詫異回頭,只見韓則仁站在一輛馬車旁邊。

徐袖登時臉色變了,暗罵了句“晦氣”。

“別理他,咱們走。”她拉著溫仲夏轉身就走。

韓則仁連忙追上前來,又喊了一句:“溫娘子,請留步,我只說幾句話。”

溫仲夏怕他一直跟著,停下腳步。

杭曜聽到男子對溫仲夏的稱呼,隱隱猜到他的身份,斂起神色,半個身子擋在溫仲夏面前,低聲詢問:“需不需要我讓他離開?”

溫仲夏輕輕搖頭,“無妨,讓他說吧。”

她懷疑韓則仁是為了董氏的事情來找她。

韓則仁見她肯搭理自己,露出歡喜的神色,又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溫仲夏道:“就在這裏說吧,他們都是自己人,沒什麽不能聽的。”

杭曜的眼睛蹭地亮了,他也是自己人?

韓則仁望向杭曜的眼神頓時覆雜起來,這個男人總是跟在溫仲夏身邊,方才在裏面就瞧他們吃飯說說笑笑的,原來關系已親密如此了?

韓則仁拗不過溫仲夏,只好站在原地,斟酌開口:“溫娘子,我代內子向你道歉,她對你做出那種事,是一時糊塗,我已經警告過她,她以後不會再叨嘮你了。”

就算這回沒有在樊樓意外相遇,他也打算找個時間去和她說清楚。

溫仲夏挑了挑眉頭,她沒聽懂。

“她對我做什麽了?”

“她因為……”韓則仁停頓了一下,“我們以前的事生了妒忌之心,跑去溫記尋你的麻煩,歸根究底這件事怪我,是我沒有管好她。”

溫仲夏和徐袖對望一眼,愈發迷惑了。

她直言:“韓官人,你恐怕搞錯了,你的妻子沒有找我的麻煩,她只是來溫記買了幾次點心而已。”

韓則仁楞了楞,“可是她親口向我承認了,她對你當眾大罵。”

“她這麽說你就信了?你對你妻子的品性是丁點信任都沒有啊。”溫仲夏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

徐袖哼了一聲,幫腔道:“董娘子那麽溫柔的人,每次來都彬彬有禮,怎麽可能會罵人呢?她會那麽說,定是因為你不相信她,她心寒之下故意的。”

韓則仁臉色白了白,他回想起那晚董氏含淚的眼眸,包含控訴之情,原來真是自己誤會了她?

可她為何不解釋呢?

哦對了,當時他正氣頭上,完全不相信她的任何說辭。

他單方面給她定了罪,至今還未和她說過一句話。

溫仲夏冷眼瞧著眼前的男人,董氏說他沈迷尋花問柳,不是虛的。

她難得來一回樊樓,就在此處碰見了他。

樊樓不止吃吃喝喝,尋歡作樂也是一項重要業務,二三樓上面的歌伎、舞伎那可是樊樓專門培養的,在上面吃飯的客人順手叫個女人作陪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韓則仁比上回見面,倒是瘦了一些,不過眼底發青,神色黯淡,還沒到冬天,大氅就裹上了身,可見身體虛得厲害。

沈迷酒色,多麽害人。

溫仲夏語氣涼涼,“董娘子是個好女人,她純粹是悶了找我說說話罷了,你如果還有些良心的話,就回去好好賠禮道歉,不要傷了她的心,她是真心念著你。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家裏有這麽好的夫人不知道珍惜,跑來外面找野女人鬼混,真是不要臉,白讀了那麽多聖賢書。”

徐袖對韓則仁厭惡至極,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地翻白眼,就差啐口唾沫到地上。

杭曜插不上話,一直默默聽著,溫仲夏說要走,便立馬牽著溫孟冬跟上。

溫仲夏轉身離開,韓則仁伸手想想再呼喚,卻找不到理由。

溫孟冬左右手各牽著溫仲夏和杭曜,走得蹦蹦跳跳,這個畫面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韓則仁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樊樓門口的夥計瞧出不對勁,湊上前來問:“韓官人,外面這麽冷,進去暖和暖和吧,小的幫您叫個小姐作陪可好。”

“滾!”韓則仁冷臉罵了一句。

杭曜先送溫仲夏他們回了溫記,自己再回杭宅。

他時常晚歸,下人們習以為常,開了門迎他進去,父母已經睡下,無需請安,徑直回房。

只是經過一處房間時,窗戶突然從裏推開,唬了他一跳。

杭曜看著小妹,沒好氣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你還說呢?”杭妍披著外衣,氣鼓鼓地叉腰,“說好去樊樓給我帶好吃的,怎麽回來這麽晚?”

聽說他要和溫姐姐去樊樓,她便央求他一定要帶吃食回來,等啊等,她等得都睡了一覺,早知道就該死皮賴臉跟著一道去。

杭曜這才想起手上的油紙包,遞給她,“帶了,給你,很好吃的兔豝、鵝鮓②。”

“這還差不多。”杭妍喜滋滋地接過,掃了眼哥哥,自從回來,他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她賊兮兮地笑問:“哥,這麽高興啊,是不是和溫姐姐有進展了?”

杭曜立馬板起臉,“小孩子家家,多事,快關窗睡覺。”

杭妍輕聲嘀咕:“裝什麽,追個姑娘都追不上。”

杭曜沒在意,一轉身笑意回到臉上。

溫仲夏把他當成是自己人,他心裏正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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