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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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柏弦青手臂受傷, 需要縫針。地點在人民醫院。
江言用一句話，將突發狀況和所在位置表述得清楚明晰。
簡映然趕到急診大樓，沒有任何猶豫。
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見到江言, 這才得知事情始末。
關秋沒來學校參加動員會，引起江言的警覺。
他先去到關秋家裏，與她的生父武學德發生對峙。
柏弦青隨後趕到, 制服武學德的過程中，手臂不慎被他手裏的菜刀劃傷。
來醫院的路上, 簡映然也有對於這件事情的猜測。
江言說, 具體情況見面告訴她，話裏有話, 必然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
她猜測柏弦青在危難之際解救了誰，聽完江言的講述, 與事實大致吻合。
江言手裏拿著關秋的粉色連帽夾克衫。
是來醫院途中，給柏弦青裹傷口用的。
血跡呈長條形分布，已經幹透。
擴散出來的面積不算小, 足以觸目驚心。
手術室大門緊閉, 柏弦青還沒出來。
簡映然抓緊背包肩帶, 眉頭緊鎖, 心揪成亂麻。
江言去茶水間，幫簡映然倒了杯溫水。
握著紙杯, 有些坐不住，簡映然起身, 背倚著白墻。
時不時看向右側手術室的方向，連呼吸都變得凝滯起來。
胸腔裏像堵著塊又厚又硬的大石頭。
她走到門前, 透過方形玻璃口向裏面張望，磨砂面板, 什麽也看不真切。
江言把簡映然拉回椅子上坐下。
半小時後，手術室上方的燈熄滅。
門打開，柏弦青在醫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聽見聲響，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現，簡映然立刻起身上前。
傷口在右手前臂，裹了一層又一層紗布，幾乎全部覆蓋。
她仰頭註視柏弦青，關切問詢：“感覺怎麽樣。”
傷口處理時打了麻藥，柏弦青暫時感受不到痛覺。
只是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他有些精疲力竭。簡映然的到來，無疑讓他心安。
柏弦青伸出左手握住簡映然的手，柔聲道：“別擔心，醫生技術很好，沒什麽大礙。”
身著白大褂的醫生面向簡映然：“你是柏老師家屬？”
簡映然點了點頭，醫生繼續道：“術後註意事項，我和你說一下。”
接下來的一周，柏弦青每天都要來醫院換藥。
傷口不能沾水，飲食也要註意，倘若不慎被感染，需要過來掛水。
簡映然記在手機備忘錄上，和柏弦青一塊向醫生道謝。
臨走前，醫生掃了眼柏弦青的傷口，感嘆：“這年頭，當老師也是不容易，高危職業啊。回去好好休息，英勇的柏老師。”
柏弦青：“麻煩您了，回見。”
仨人走出急診大樓。
夜幕幽暗深邃，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他們在醫院大門旁停下腳步。
江言放心不下關秋，柏弦青給關秋媽媽打電話，得知她們還在警局。
柏弦青：“替我好好安撫她們，有情況隨時聯系。”
江言：“任何情況我都會盡力解決，你不需要操心。”
簡映然叮囑：“萬事小心。”
江言先行離開，簡映然叫了專車送柏弦青回書香苑。
坐在車子後排，她始終抓著柏弦青的手，緊緊相牽。
窗外閃爍的霓虹光景，落在視線裏很快黯淡下去。
到了家，簡映然從包裏摸出鑰匙，把門打開。
顧不得換鞋，從柏弦青的身後，將他抱緊。
臉靠在他的後背，閉上眼。
沈默無言間，簡映然的眼眶微微濕潤。
心疼、擔憂、慶幸，錯綜覆雜的心緒交織在一起。
一雙手環在腰間，柏弦青聽見輕微的啜泣聲。
察覺到簡映然的情緒，他用左手覆蓋住她的手，暖意蔓延。
“小簡。”柏弦青喊道。
簡映然輕輕“嗯”了聲，他繼續道：“你看啊，我傷的是手臂，不是其他地方，動脈完好無損，縫針就能搞定，也不需要住院，這麽想，有沒有慶幸一些。”
受傷了卻還不忘安慰她。
簡映然點了點頭：“你保護了關秋和她媽媽，還有江言，傷口是你的勳章，我為你驕傲。”
“我知道，我的小簡很愛我，也很懂我。”
柏弦青的聲音極致溫柔，“在手術裏，我和秦醫生聊天，他擔心我破相了沒人要，我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誇我女朋友眼光特別好。”
醫生和患者聊天，是為了緩解緊張和不安的心緒。
柏弦青把受傷緣由講給秦醫生聽，簡映然回想起來，難怪他會產生“老師是高危職業”，這樣的想法。
“柏老師眼光也不差。”
簡映然把手松開，打開鞋櫃，取出自己和柏弦青的拖鞋放在地磚上，從包裏摸出手機，“以前我有位同事，縫針拆線後，堅持塗了一款藥膏沒留疤，我問問她是什麽牌子，買來先備上。”
消息發出後，同事很快回覆，還貼心地給她發來購買鏈接。
簡映然下單後，把包和手機放在餐桌上，從置物櫃上拿了兩瓶礦泉水，擰開，遞了一瓶給柏弦青。
現在是晚上九點。
在沙發上坐下，柏弦青先將手機連上充電器。
開機之後，收到張老師的語音消息，他一小時之前發的。
“第一次打無準備之仗，緊張死我了，還好圓滿完成任務，你那邊怎麽樣？”
柏弦青用語音回張老師：“手機沒電，剛到家充上，問題已經解決，明天到學校，我再和你細講。”
簡映然也發了消息給江言，詢問關秋的狀況。江言沒回。
她側頭看向柏弦青：“秦醫生都讓你好好休息了，要不要請兩天假。”
柏弦青予以否定的回答：“我不在，這幫小孩準亂成一鍋粥，兩個班的課程進度也會耽擱下來，臨時找別的老師代課也不現實，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很忙。”
簡映然的擔憂溢於言表：“可是你這樣，根本寫不了字。”
柏弦青:“公式定理大家都爛熟於心，這兩天講試卷，我口頭闡述，盡量詳細一點，他們應該能明白。”
高考在即，柏弦青不會因為自己，對學生不管不顧。
簡映然不再多說什麽，主動提議：“柏老師關愛學生，我來關愛柏老師。”
“怎麽關愛。”柏弦青好奇。
簡映然回答：“你手受傷了，幹不了活，去醫院換藥也需要人陪，敏芝姐和敬山叔你肯定要瞞著，不會去麻煩他們，我尋思著，搬來你家住幾天。”
柏弦青摟著簡映然的肩膀，輕笑。
“小簡女士主動提出和我同居，忽然覺得，這傷受的很值。”
簡映然認真臉：“特殊情況，你嚴肅點。”
柏弦青“噢”了聲，簡映然手機響起，收到江言的消息。
“神了，我剛和你說完，江言就問我晚上是不是不回來。”
發過去一個表情，肯定回答。
簡映然告訴柏弦青：“他想讓關秋住我們家，睡我房間。”
關秋家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武學德砸得粉碎。
陳舊的老式平房，下雨天墻面和屋頂滲水也很嚴重。
的確沒辦法住人，而關秋又處在人生的重要階段，江言這麽考慮，無可厚非。
簡映然這邊沒問題，柏弦青卻有所顧慮：“有沒有問過你爸媽的意見。”
簡映然：“江言考慮到這點，讓我和爸媽說，關秋是你學生，人是你托給我們家的。”
柏弦青笑言：“有道理，關秋住你家我確實也比較放心。”
簡映然起身，拍了拍柏弦青的肩膀：“那我先回去收拾東西，乖乖等我回來。”
柏弦青抓住簡映然的手不松開：“親一下再走。”
簡映然彎腰，柏弦青閉上眼，把下巴擡高。
以為簡映然會親上他的嘴唇，孰料她反其道而行，落下一個鼻尖吻。
等柏弦青把眼睛睜開，簡映然已經跑到玄關處換鞋，探出腦袋揮手和他說再見。
餘溫尚存，柏弦青擡手摸摸鼻尖。
想到要和小簡女士共住一屋，他的嘴角噙起濃郁的笑意。
——
服裝廠有員工宿舍，關秀英本打算帶關秋過去湊合幾晚。
一個宿舍十幾號人，吵吵嚷嚷，環境一般，沒有專門的地方給關秋看書學習。
江言得知，詢問簡映然之後，告訴關秋媽媽。
“柏老師有我姐照顧，關秋可以來我們家，住我姐的房間。”
“這其實是柏老師的提議，我姐也同意了。”
柏弦青就像一塊磚，哪裏需要，就被江言往哪裏搬。
晚上十點，簡映然抵達禦水灣，江言和關秋還沒回來。
江采玉和簡懷舟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頭靠著頭，倦意早已湧來。
聽見開門聲，他們不約而同坐直，循聲看去。
簡映然換好鞋，朝他們走去，聽見江采玉關切的問詢。
“怎麽好端端的，你要去照顧小柏，又有個學生要住我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爸媽都在等他們回來，繃了太久的神經在聲音入耳的那刻得到松懈。
只是她和柏弦青已經商量好了，不把這件事情告訴雙方父母，避免過分的擔憂。
簡映然在江采玉身邊坐下，故作輕松。
“沒發生什麽，柏弦青是因為有點發燒，他的學生呢，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房東突然把房賣了，沒地方去，這不是快要高考了嘛，耽誤不得，成績很好的女孩子，也是江言的好朋友，拜托你們幫忙照顧一下。”
“江言的好朋友，還是個女孩子。”
江采玉看向簡懷舟，“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簡懷舟同樣驚奇：“咱兒子這顆大冰塊，遇到小太陽，被融化了。”
這話說完，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連帶著江采玉也打了兩個。
簡映然見狀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房，我來等他們。”
江采玉：“你跟小柏講，晚上睡覺的時候少吹空調，被子一定要蓋好。”
簡映然：“行，我會原封不動轉答。”
江采玉拉著簡懷舟的手起身：“晚安，寶貝。”
簡映然輕笑：“晚安。”
簡懷舟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走到簡映然面前。
“你和小柏住一屋還是——”
簡映然驟然打斷：“他家有兩個房間。”
簡懷舟松了口氣：“那就好，是要分開睡，發燒容易傳染。”
簡映然忍著沒笑出來，按住簡懷舟的肩膀把他推到臥室門口。
“好了，您趕緊去睡覺吧。”
江采玉和簡懷舟前腳剛走，江言後腳帶著關秋回來。
簡映然是第一次見到關秋，皮膚白皙，長相很甜，文靜且乖巧，很好相處的模樣。
關秋見到簡映然，禮貌道：“姐姐，我叫關秋，是柏老師的學生，也是江言的好朋友，住你的房間，打擾了，請放心，我不會亂動你的東西。”
誰能拒絕甜妹。
簡映然的心都要被融化了，打開鞋櫃取出女士拖鞋放在關秋腳邊。
等她把鞋換好，簡映然拉住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房間先參觀一下。”
江言把手中的購物袋遞給簡映然，裏面是塗抹淤青的藥膏。
簡映然帶著關秋來到二樓，把臥室門打開，先介紹開關位置和空調遙控器的使用方法，緊接著和她在床邊坐下，從購物袋裏把藥膏和棉簽取出。
關秋白皙的皮膚，因為幾條淤痕，劌目怵心。
她眉頭緊擰，小心翼翼蜷起身子，不敢直視那些痕跡。
棉簽沾上藥膏，捕捉到關秋的異樣。
簡映然轉身從床頭拿起一只毛絨玩具熊，遞給她。
“抱緊它就不會害怕了，放輕松。”
關秋一手握拳放在簡映然面前，另一只手將玩具熊抱在懷中。
簡映然輕輕托住她的手腕，認真仔細塗抹淤痕，片刻過後，聽見她說：“我媽媽給我做過一只差不多大的，我每天晚上都抱著它睡覺。”
“你媽媽好厲害。”
簡映然誇讚，“我看過人家手工縫制的視頻，沒點耐心做不來這個。”
關秋點點頭：“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我想要什麽東西，她都會盡量滿足。”
簡映然的溫和親近，使得她卸下防備，敞開話匣子：“以前我問媽媽，爸爸在哪，她告訴我在天上，於是，我開始研究宇宙星系，因為阿歪和我說過，天空中有許多顆星星，那是離世之人的化身。”
“阿歪是誰。”簡映然好奇。
“我的青梅竹馬。”
關秋回答，“以前住我們家隔壁，初中搬到國外去，我再也沒見過他。”
哦，那對江言構不成威脅。
簡映然聽關秋繼續說：“等我長大一些才知道，媽媽和爸爸離婚，是因為她生了我，我是個女孩。爺爺奶奶不喜歡我，爸爸還說要把我從窗戶丟出去，是媽媽帶我離開，讓我過上新生活。”
從當事人口中聽到這些，簡映然鼻尖發酸。
她摟著關秋，輕撫她的肩膀：“你媽媽很愛你。”
關秋低下頭，發出一聲嗚咽。
“可是我對不起媽媽，也對不起柏老師，我應該在那個男人第一次要錢的時候就報警。”
“他欠下賭債，和我裝可憐，我心軟了，後來變本加厲直接搶，我也不敢吱聲，我好像真的是個很懦弱的人啊。”
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她已經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傷痛。
簡映然和關秋相互依偎：“沒有誰生來就無堅不摧，現在不你就知道，以後再遇到類似的狀況該怎麽處理，不論你媽媽還是柏老師，都很樂於看到你的成長，他們不會怪你的。”
頭枕在簡映然肩上，關秋波瀾起伏的心緒很快平靜下來，被安全感包圍著。
“姐姐，我們班同學都說，柏老師的女朋友特別好看。”
簡映然沒去辦公室找過柏弦青，正納悶著他們班同學是怎麽知道的，忽然想起來，有次在書香苑門口，碰到柏弦青他們班一個學生，應該就是這麽傳開的。
被誇好看，誰會不開心。
簡映然笑著和關秋說了聲謝謝，而後告訴她：“今晚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想，睜開眼又是嶄新的一天。”
關秋點了點頭，面色卻依然深沈：“姐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簡映然：“你說。”
關秋：“我沒和江言說過我們家的情況，他今天看到這種亂糟糟的場面，會不會以後不想和我做朋友啊？”
“不會的。”
簡映然篤定，“我們從小被爸媽教育，交朋友不看家庭、學習成績或者名利地位，而是註重人品三觀和志趣相投。犯錯的不是你，江言不會帶著有色眼鏡去看你，這點姐姐可以和你保證。”
“嗯，我明白了。”
關秋應聲，“你們都是特別好的人。”
“你也很好啊，小朋友。”
簡映然起身，把棉簽扔進垃圾桶，“姐姐要收拾東西了，你放心，柏老師那邊，我會照顧好他的。”
關秋晚上沒吃東西，江言點了外賣喊她下樓。
簡映然這次在柏弦青家住，至少一周，行李箱裏放入洗漱用品、護膚品和幾件衣物，如果還缺什麽，到時候再回來拿。
簡映然拎著行李箱回到書香苑，柏弦青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
她換好鞋，輕手輕腳朝他走去，男人肉眼可見的疲憊，簡映然抿了抿唇，並沒有打算將他叫醒。
轉身，準備把行李箱拿去次臥，手忽然被人抓住。
簡映然一個踉蹌沒站穩，跌坐在柏弦青腿上。
慌神間，視線相交。
柏弦青的手環在簡映然腰間：“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我差點以為要獨守空房了。”
認真又正經的神色，簡映然噗嗤一笑：“關秋心情不好，我安慰了幾句，怎麽，覺得我拋棄你，去找年輕的男孩子了？”
柏弦青坐起來：“人總是要有點危機意識。”
簡映然挪至沙發邊緣：“我呢，容易同情弱勢群體，要找也得等你傷口恢覆以後。”
柏弦青重新躺下，拿起毯子隨手蒙過頭頂，甕聲甕氣。
“你去吧，現在就去，不要管我了，我沒事，我可以自身自滅。”
簡映然把毯子抽走，捏著柏弦青的鼻子。
“我以前沒發現你演技這麽好啊。”
柏弦青睜開眼：“人在江湖飄，總要有除了學術之外的特長。”
簡映然莞爾：“明年奧斯卡評選我幫你報個名，我們柏老師一定能將小金人收入囊中。”
柏弦青哼哼了兩聲，她起身繼續道：“我先去放下行李。”
客廳正對面是兩間臥室，面積一大一小。
見簡映然走向次臥的方向，柏弦青把人喊住：“你要和我分房啊。”
簡映然預感到他會這麽問，面向柏弦青，說出自己的理由。
“首先，兩個人睡一張床，你的傷口容易被磕到，會很痛而且有感染的風險。其次，這是我爸要求的，我們不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柏弦青穿上拖鞋，起身朝簡映然走去，拉著她的手推開門，把人帶進次臥。
“理由我接受，不過次臥的床有點硬，寬度也才一米二，你去睡隔壁，這裏我來。”
簡映然仰頭看他：“我喜歡睡硬的床，對腰好，小一點也更有安全感。你要聽話，不許再勸我了，否則，我現在就回家。”
柏弦青背倚墻面，扶額：“簡映然。”
喊全名是件很嚴肅的事，簡映然卻毫不慌張：“幹嘛？”
柏弦青無奈：“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威脅我。”
簡映然攤手：“我也不想威脅你，可是你吃這套，我也沒辦法。”
她說的有錯嗎？沒有。
柏弦青毫無還擊之力，打開衣櫃：“我幫你鋪個床單。”
溫敏芝和柏敬山先前來的時候，柏弦青把主臥給他們，自己住在次臥。
他們搬去四季雲景之後，次臥被柏弦青打掃過，床上只剩一張床墊。
簡映然當然不可能讓柏弦青這個傷患當主力，床自己鋪，柏弦青幫忙打下手。
小床鋪起來容易，簡映然拎著左側的角，柏弦青拎著右側，倆人同時把床單拉平，再放上薄被和枕頭。
忽地，手臂一陣刺痛襲來。
柏弦青在床邊坐下，額上很快附著細密的汗珠。
簡映然眉頭輕皺，坐在他身邊：“麻藥退了是不是。”
柏弦青點了點頭，神色很快恢覆如常：“還好，能忍。”
簡映然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
現在是夏天，不能不洗澡，而柏弦青的傷口又不能碰水。
她認真思索，給出解決方案：“去衛生間，我用毛巾幫你擦擦，然後就去床上躺著。”
柏弦青想了想：“我左手還能用，你幫我擦個後背就可以了。”
也行。簡映然應下來。
換洗衣服和洗澡毛巾柏弦青晾曬在陽臺上，簡映然取下，拿進衛生間。
緊接著搬了張椅子進來，讓柏弦青在洗手池前坐下。
衛生間六七平的樣子，除去淋浴房及其他器具，空出來的過道局促而擁擠。
關上推拉門，站在柏弦青面前，簡映然提出請求：“我先幫你月兌衣服。”
上臺演講著裝需要正式，晚飯時間點，柏弦青回家換了件黑色短袖襯衫。
襯衫袖口到他的手肘處，而傷口位於前臂，平行於手臂外沿。
得到允許，簡映然彎腰將紐扣從上而下一顆一顆解開，入眼是精壯的胸膛。
惦記著柏弦青的傷勢，她完全沒有精力遐想太多，拎著右側袖口，小心翼翼，盡量遠離傷口處，把襯衫取下，擱在洗手池旁。
簡映然在洗手池裏放入熱水，把毛巾浸沒進去，取出擰成半幹。
她繞到柏弦青身後，從脖頸處擦拭，動作緩慢輕柔，隨即移至後背以及手臂。
洗手池裏的水涼了，簡映然重新放滿。
自己的任務完成，她將毛巾浸濕，遞到柏弦青面前。
“我不走，就在你身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直接跟我說。”
柏弦青側頭看向洗手池上方玻璃，簡映然背對他站著，身體僵直。
他起身，準備去月兌牛仔褲，腳碰到椅子腿，發出尖銳的聲響。
簡映然以為他是摔了或是發生了別的情況。
轉過身去，才發現是虛驚一場，立刻把視線收回。
毛巾摩擦皮膚發出輕微的響動。
簡映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臉頰滾燙，灼熱感在血液中游走。
柏弦青的動作似乎很緩慢，大抵是因為用左手不便，然而男性氣息卻毫無抑制地將她包圍，動也不敢動，也沒有吱聲。
柏弦青倏然開口：“小簡，你還在嗎？”
簡映然“嗯”了聲：“你……擦完了？”
“還沒。”
柏弦青回答，“聽不到你的動靜，有點擔心。”
柏弦青把毛巾遞給她：“幫我再弄點水。”
簡映然照做，把半幹的毛巾遞回去。
柏弦青接過，又往鏡子裏看了一眼。水霧氤氳了大半，簡映然的神情狀態卻依舊能看得清楚，像個木頭人似的，站那一動不動。
繼續擦拭，柏弦青開口問詢：“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生疏了。”
簡映然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男朋友在身後，她卻連看都不敢看。
曾經想象過很過類似的畫面，可真到了實踐環節，卻突然慫了起來。
簡映然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心理活動，尤其在柏弦青受傷的情況下。
想看嗎？其實有點。只是情況特殊，擔心柏弦青的狀況又害怕自己乘人之危。
“我覺得還好。”她鎮靜回答。
柏弦青直言：“哪裏好。”
簡映然脫口而出：“挺純潔的。”
倏然間，身後傳來輕笑，不是一聲，而是兩三聲。
簡映然不解：“你笑什麽。”
柏弦青開門見山：“這話放在十年前比較合適。”
“……”
簡映然一臉沒好氣，沈默了幾秒再度開口，“手不疼了是吧？”
不小心碰到傷口，柏弦青“嘶”了聲：“疼——”
入耳的聲音帶著幾分苦悶。
簡映然心頭一緊，下意識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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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用一句話，將突發狀況和所在位置表述得清楚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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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見到江言, 這才得知事情始末。
關秋沒來學校參加動員會，引起江言的警覺。
他先去到關秋家裏，與她的生父武學德發生對峙。
柏弦青隨後趕到, 制服武學德的過程中，手臂不慎被他手裏的菜刀劃傷。
來醫院的路上, 簡映然也有對於這件事情的猜測。
江言說, 具體情況見面告訴她，話裏有話, 必然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
她猜測柏弦青在危難之際解救了誰，聽完江言的講述, 與事實大致吻合。
江言手裏拿著關秋的粉色連帽夾克衫。
是來醫院途中，給柏弦青裹傷口用的。
血跡呈長條形分布，已經幹透。
擴散出來的面積不算小, 足以觸目驚心。
手術室大門緊閉, 柏弦青還沒出來。
簡映然抓緊背包肩帶, 眉頭緊鎖, 心揪成亂麻。
江言去茶水間，幫簡映然倒了杯溫水。
握著紙杯, 有些坐不住，簡映然起身, 背倚著白墻。
時不時看向右側手術室的方向，連呼吸都變得凝滯起來。
胸腔裏像堵著塊又厚又硬的大石頭。
她走到門前, 透過方形玻璃口向裏面張望，磨砂面板, 什麽也看不真切。
江言把簡映然拉回椅子上坐下。
半小時後，手術室上方的燈熄滅。
門打開，柏弦青在醫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聽見聲響，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現，簡映然立刻起身上前。
傷口在右手前臂，裹了一層又一層紗布，幾乎全部覆蓋。
她仰頭註視柏弦青，關切問詢：“感覺怎麽樣。”
傷口處理時打了麻藥，柏弦青暫時感受不到痛覺。
只是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他有些精疲力竭。簡映然的到來，無疑讓他心安。
柏弦青伸出左手握住簡映然的手，柔聲道：“別擔心，醫生技術很好，沒什麽大礙。”
身著白大褂的醫生面向簡映然：“你是柏老師家屬？”
簡映然點了點頭，醫生繼續道：“術後註意事項，我和你說一下。”
接下來的一周，柏弦青每天都要來醫院換藥。
傷口不能沾水，飲食也要註意，倘若不慎被感染，需要過來掛水。
簡映然記在手機備忘錄上，和柏弦青一塊向醫生道謝。
臨走前，醫生掃了眼柏弦青的傷口，感嘆：“這年頭，當老師也是不容易，高危職業啊。回去好好休息，英勇的柏老師。”
柏弦青：“麻煩您了，回見。”
仨人走出急診大樓。
夜幕幽暗深邃，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他們在醫院大門旁停下腳步。
江言放心不下關秋，柏弦青給關秋媽媽打電話，得知她們還在警局。
柏弦青：“替我好好安撫她們，有情況隨時聯系。”
江言：“任何情況我都會盡力解決，你不需要操心。”
簡映然叮囑：“萬事小心。”
江言先行離開，簡映然叫了專車送柏弦青回書香苑。
坐在車子後排，她始終抓著柏弦青的手，緊緊相牽。
窗外閃爍的霓虹光景，落在視線裏很快黯淡下去。
到了家，簡映然從包裏摸出鑰匙，把門打開。
顧不得換鞋，從柏弦青的身後，將他抱緊。
臉靠在他的後背，閉上眼。
沈默無言間，簡映然的眼眶微微濕潤。
心疼、擔憂、慶幸，錯綜覆雜的心緒交織在一起。
一雙手環在腰間，柏弦青聽見輕微的啜泣聲。
察覺到簡映然的情緒，他用左手覆蓋住她的手，暖意蔓延。
“小簡。”柏弦青喊道。
簡映然輕輕“嗯”了聲，他繼續道：“你看啊，我傷的是手臂，不是其他地方，動脈完好無損，縫針就能搞定，也不需要住院，這麽想，有沒有慶幸一些。”
受傷了卻還不忘安慰她。
簡映然點了點頭：“你保護了關秋和她媽媽，還有江言，傷口是你的勳章，我為你驕傲。”
“我知道，我的小簡很愛我，也很懂我。”
柏弦青的聲音極致溫柔，“在手術裏，我和秦醫生聊天，他擔心我破相了沒人要，我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誇我女朋友眼光特別好。”
醫生和患者聊天，是為了緩解緊張和不安的心緒。
柏弦青把受傷緣由講給秦醫生聽，簡映然回想起來，難怪他會產生“老師是高危職業”，這樣的想法。
“柏老師眼光也不差。”
簡映然把手松開，打開鞋櫃，取出自己和柏弦青的拖鞋放在地磚上，從包裏摸出手機，“以前我有位同事，縫針拆線後，堅持塗了一款藥膏沒留疤，我問問她是什麽牌子，買來先備上。”
消息發出後，同事很快回覆，還貼心地給她發來購買鏈接。
簡映然下單後，把包和手機放在餐桌上，從置物櫃上拿了兩瓶礦泉水，擰開，遞了一瓶給柏弦青。
現在是晚上九點。
在沙發上坐下，柏弦青先將手機連上充電器。
開機之後，收到張老師的語音消息，他一小時之前發的。
“第一次打無準備之仗，緊張死我了，還好圓滿完成任務，你那邊怎麽樣？”
柏弦青用語音回張老師：“手機沒電，剛到家充上，問題已經解決，明天到學校，我再和你細講。”
簡映然也發了消息給江言，詢問關秋的狀況。江言沒回。
她側頭看向柏弦青：“秦醫生都讓你好好休息了，要不要請兩天假。”
柏弦青予以否定的回答：“我不在，這幫小孩準亂成一鍋粥，兩個班的課程進度也會耽擱下來，臨時找別的老師代課也不現實，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很忙。”
簡映然的擔憂溢於言表：“可是你這樣，根本寫不了字。”
柏弦青:“公式定理大家都爛熟於心，這兩天講試卷，我口頭闡述，盡量詳細一點，他們應該能明白。”
高考在即，柏弦青不會因為自己，對學生不管不顧。
簡映然不再多說什麽，主動提議：“柏老師關愛學生，我來關愛柏老師。”
“怎麽關愛。”柏弦青好奇。
簡映然回答：“你手受傷了，幹不了活，去醫院換藥也需要人陪，敏芝姐和敬山叔你肯定要瞞著，不會去麻煩他們，我尋思著，搬來你家住幾天。”
柏弦青摟著簡映然的肩膀，輕笑。
“小簡女士主動提出和我同居，忽然覺得，這傷受的很值。”
簡映然認真臉：“特殊情況，你嚴肅點。”
柏弦青“噢”了聲，簡映然手機響起，收到江言的消息。
“神了，我剛和你說完，江言就問我晚上是不是不回來。”
發過去一個表情，肯定回答。
簡映然告訴柏弦青：“他想讓關秋住我們家，睡我房間。”
關秋家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武學德砸得粉碎。
陳舊的老式平房，下雨天墻面和屋頂滲水也很嚴重。
的確沒辦法住人，而關秋又處在人生的重要階段，江言這麽考慮，無可厚非。
簡映然這邊沒問題，柏弦青卻有所顧慮：“有沒有問過你爸媽的意見。”
簡映然：“江言考慮到這點，讓我和爸媽說，關秋是你學生，人是你托給我們家的。”
柏弦青笑言：“有道理，關秋住你家我確實也比較放心。”
簡映然起身，拍了拍柏弦青的肩膀：“那我先回去收拾東西，乖乖等我回來。”
柏弦青抓住簡映然的手不松開：“親一下再走。”
簡映然彎腰，柏弦青閉上眼，把下巴擡高。
以為簡映然會親上他的嘴唇，孰料她反其道而行，落下一個鼻尖吻。
等柏弦青把眼睛睜開，簡映然已經跑到玄關處換鞋，探出腦袋揮手和他說再見。
餘溫尚存，柏弦青擡手摸摸鼻尖。
想到要和小簡女士共住一屋，他的嘴角噙起濃郁的笑意。
——
服裝廠有員工宿舍，關秀英本打算帶關秋過去湊合幾晚。
一個宿舍十幾號人，吵吵嚷嚷，環境一般，沒有專門的地方給關秋看書學習。
江言得知，詢問簡映然之後，告訴關秋媽媽。
“柏老師有我姐照顧，關秋可以來我們家，住我姐的房間。”
“這其實是柏老師的提議，我姐也同意了。”
柏弦青就像一塊磚，哪裏需要，就被江言往哪裏搬。
晚上十點，簡映然抵達禦水灣，江言和關秋還沒回來。
江采玉和簡懷舟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頭靠著頭，倦意早已湧來。
聽見開門聲，他們不約而同坐直，循聲看去。
簡映然換好鞋，朝他們走去，聽見江采玉關切的問詢。
“怎麽好端端的，你要去照顧小柏，又有個學生要住我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爸媽都在等他們回來，繃了太久的神經在聲音入耳的那刻得到松懈。
只是她和柏弦青已經商量好了，不把這件事情告訴雙方父母，避免過分的擔憂。
簡映然在江采玉身邊坐下，故作輕松。
“沒發生什麽，柏弦青是因為有點發燒，他的學生呢，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房東突然把房賣了，沒地方去，這不是快要高考了嘛，耽誤不得，成績很好的女孩子，也是江言的好朋友，拜托你們幫忙照顧一下。”
“江言的好朋友，還是個女孩子。”
江采玉看向簡懷舟，“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簡懷舟同樣驚奇：“咱兒子這顆大冰塊，遇到小太陽，被融化了。”
這話說完，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連帶著江采玉也打了兩個。
簡映然見狀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房，我來等他們。”
江采玉：“你跟小柏講，晚上睡覺的時候少吹空調，被子一定要蓋好。”
簡映然：“行，我會原封不動轉答。”
江采玉拉著簡懷舟的手起身：“晚安，寶貝。”
簡映然輕笑：“晚安。”
簡懷舟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走到簡映然面前。
“你和小柏住一屋還是——”
簡映然驟然打斷：“他家有兩個房間。”
簡懷舟松了口氣：“那就好，是要分開睡，發燒容易傳染。”
簡映然忍著沒笑出來，按住簡懷舟的肩膀把他推到臥室門口。
“好了，您趕緊去睡覺吧。”
江采玉和簡懷舟前腳剛走，江言後腳帶著關秋回來。
簡映然是第一次見到關秋，皮膚白皙，長相很甜，文靜且乖巧，很好相處的模樣。
關秋見到簡映然，禮貌道：“姐姐，我叫關秋，是柏老師的學生，也是江言的好朋友，住你的房間，打擾了，請放心，我不會亂動你的東西。”
誰能拒絕甜妹。
簡映然的心都要被融化了，打開鞋櫃取出女士拖鞋放在關秋腳邊。
等她把鞋換好，簡映然拉住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房間先參觀一下。”
江言把手中的購物袋遞給簡映然，裏面是塗抹淤青的藥膏。
簡映然帶著關秋來到二樓，把臥室門打開，先介紹開關位置和空調遙控器的使用方法，緊接著和她在床邊坐下，從購物袋裏把藥膏和棉簽取出。
關秋白皙的皮膚，因為幾條淤痕，劌目怵心。
她眉頭緊擰，小心翼翼蜷起身子，不敢直視那些痕跡。
棉簽沾上藥膏，捕捉到關秋的異樣。
簡映然轉身從床頭拿起一只毛絨玩具熊，遞給她。
“抱緊它就不會害怕了，放輕松。”
關秋一手握拳放在簡映然面前，另一只手將玩具熊抱在懷中。
簡映然輕輕托住她的手腕，認真仔細塗抹淤痕，片刻過後，聽見她說：“我媽媽給我做過一只差不多大的，我每天晚上都抱著它睡覺。”
“你媽媽好厲害。”
簡映然誇讚，“我看過人家手工縫制的視頻，沒點耐心做不來這個。”
關秋點點頭：“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我想要什麽東西，她都會盡量滿足。”
簡映然的溫和親近，使得她卸下防備，敞開話匣子：“以前我問媽媽，爸爸在哪，她告訴我在天上，於是，我開始研究宇宙星系，因為阿歪和我說過，天空中有許多顆星星，那是離世之人的化身。”
“阿歪是誰。”簡映然好奇。
“我的青梅竹馬。”
關秋回答，“以前住我們家隔壁，初中搬到國外去，我再也沒見過他。”
哦，那對江言構不成威脅。
簡映然聽關秋繼續說：“等我長大一些才知道，媽媽和爸爸離婚，是因為她生了我，我是個女孩。爺爺奶奶不喜歡我，爸爸還說要把我從窗戶丟出去，是媽媽帶我離開，讓我過上新生活。”
從當事人口中聽到這些，簡映然鼻尖發酸。
她摟著關秋，輕撫她的肩膀：“你媽媽很愛你。”
關秋低下頭，發出一聲嗚咽。
“可是我對不起媽媽，也對不起柏老師，我應該在那個男人第一次要錢的時候就報警。”
“他欠下賭債，和我裝可憐，我心軟了，後來變本加厲直接搶，我也不敢吱聲，我好像真的是個很懦弱的人啊。”
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她已經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傷痛。
簡映然和關秋相互依偎：“沒有誰生來就無堅不摧，現在不你就知道，以後再遇到類似的狀況該怎麽處理，不論你媽媽還是柏老師，都很樂於看到你的成長，他們不會怪你的。”
頭枕在簡映然肩上，關秋波瀾起伏的心緒很快平靜下來，被安全感包圍著。
“姐姐，我們班同學都說，柏老師的女朋友特別好看。”
簡映然沒去辦公室找過柏弦青，正納悶著他們班同學是怎麽知道的，忽然想起來，有次在書香苑門口，碰到柏弦青他們班一個學生，應該就是這麽傳開的。
被誇好看，誰會不開心。
簡映然笑著和關秋說了聲謝謝，而後告訴她：“今晚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想，睜開眼又是嶄新的一天。”
關秋點了點頭，面色卻依然深沈：“姐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簡映然：“你說。”
關秋：“我沒和江言說過我們家的情況，他今天看到這種亂糟糟的場面，會不會以後不想和我做朋友啊？”
“不會的。”
簡映然篤定，“我們從小被爸媽教育，交朋友不看家庭、學習成績或者名利地位，而是註重人品三觀和志趣相投。犯錯的不是你，江言不會帶著有色眼鏡去看你，這點姐姐可以和你保證。”
“嗯，我明白了。”
關秋應聲，“你們都是特別好的人。”
“你也很好啊，小朋友。”
簡映然起身，把棉簽扔進垃圾桶，“姐姐要收拾東西了，你放心，柏老師那邊，我會照顧好他的。”
關秋晚上沒吃東西，江言點了外賣喊她下樓。
簡映然這次在柏弦青家住，至少一周，行李箱裏放入洗漱用品、護膚品和幾件衣物，如果還缺什麽，到時候再回來拿。
簡映然拎著行李箱回到書香苑，柏弦青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
她換好鞋，輕手輕腳朝他走去，男人肉眼可見的疲憊，簡映然抿了抿唇，並沒有打算將他叫醒。
轉身，準備把行李箱拿去次臥，手忽然被人抓住。
簡映然一個踉蹌沒站穩，跌坐在柏弦青腿上。
慌神間，視線相交。
柏弦青的手環在簡映然腰間：“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我差點以為要獨守空房了。”
認真又正經的神色，簡映然噗嗤一笑：“關秋心情不好，我安慰了幾句，怎麽，覺得我拋棄你，去找年輕的男孩子了？”
柏弦青坐起來：“人總是要有點危機意識。”
簡映然挪至沙發邊緣：“我呢，容易同情弱勢群體，要找也得等你傷口恢覆以後。”
柏弦青重新躺下，拿起毯子隨手蒙過頭頂，甕聲甕氣。
“你去吧，現在就去，不要管我了，我沒事，我可以自身自滅。”
簡映然把毯子抽走，捏著柏弦青的鼻子。
“我以前沒發現你演技這麽好啊。”
柏弦青睜開眼：“人在江湖飄，總要有除了學術之外的特長。”
簡映然莞爾：“明年奧斯卡評選我幫你報個名，我們柏老師一定能將小金人收入囊中。”
柏弦青哼哼了兩聲，她起身繼續道：“我先去放下行李。”
客廳正對面是兩間臥室，面積一大一小。
見簡映然走向次臥的方向，柏弦青把人喊住：“你要和我分房啊。”
簡映然預感到他會這麽問，面向柏弦青，說出自己的理由。
“首先，兩個人睡一張床，你的傷口容易被磕到，會很痛而且有感染的風險。其次，這是我爸要求的，我們不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柏弦青穿上拖鞋，起身朝簡映然走去，拉著她的手推開門，把人帶進次臥。
“理由我接受，不過次臥的床有點硬，寬度也才一米二，你去睡隔壁，這裏我來。”
簡映然仰頭看他：“我喜歡睡硬的床，對腰好，小一點也更有安全感。你要聽話，不許再勸我了，否則，我現在就回家。”
柏弦青背倚墻面，扶額：“簡映然。”
喊全名是件很嚴肅的事，簡映然卻毫不慌張：“幹嘛？”
柏弦青無奈：“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威脅我。”
簡映然攤手：“我也不想威脅你，可是你吃這套，我也沒辦法。”
她說的有錯嗎？沒有。
柏弦青毫無還擊之力，打開衣櫃：“我幫你鋪個床單。”
溫敏芝和柏敬山先前來的時候，柏弦青把主臥給他們，自己住在次臥。
他們搬去四季雲景之後，次臥被柏弦青打掃過，床上只剩一張床墊。
簡映然當然不可能讓柏弦青這個傷患當主力，床自己鋪，柏弦青幫忙打下手。
小床鋪起來容易，簡映然拎著左側的角，柏弦青拎著右側，倆人同時把床單拉平，再放上薄被和枕頭。
忽地，手臂一陣刺痛襲來。
柏弦青在床邊坐下，額上很快附著細密的汗珠。
簡映然眉頭輕皺，坐在他身邊：“麻藥退了是不是。”
柏弦青點了點頭，神色很快恢覆如常：“還好，能忍。”
簡映然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
現在是夏天，不能不洗澡，而柏弦青的傷口又不能碰水。
她認真思索，給出解決方案：“去衛生間，我用毛巾幫你擦擦，然後就去床上躺著。”
柏弦青想了想：“我左手還能用，你幫我擦個後背就可以了。”
也行。簡映然應下來。
換洗衣服和洗澡毛巾柏弦青晾曬在陽臺上，簡映然取下，拿進衛生間。
緊接著搬了張椅子進來，讓柏弦青在洗手池前坐下。
衛生間六七平的樣子，除去淋浴房及其他器具，空出來的過道局促而擁擠。
關上推拉門，站在柏弦青面前，簡映然提出請求：“我先幫你月兌衣服。”
上臺演講著裝需要正式，晚飯時間點，柏弦青回家換了件黑色短袖襯衫。
襯衫袖口到他的手肘處，而傷口位於前臂，平行於手臂外沿。
得到允許，簡映然彎腰將紐扣從上而下一顆一顆解開，入眼是精壯的胸膛。
惦記著柏弦青的傷勢，她完全沒有精力遐想太多，拎著右側袖口，小心翼翼，盡量遠離傷口處，把襯衫取下，擱在洗手池旁。
簡映然在洗手池裏放入熱水，把毛巾浸沒進去，取出擰成半幹。
她繞到柏弦青身後，從脖頸處擦拭，動作緩慢輕柔，隨即移至後背以及手臂。
洗手池裏的水涼了，簡映然重新放滿。
自己的任務完成，她將毛巾浸濕，遞到柏弦青面前。
“我不走，就在你身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直接跟我說。”
柏弦青側頭看向洗手池上方玻璃，簡映然背對他站著，身體僵直。
他起身，準備去月兌牛仔褲，腳碰到椅子腿，發出尖銳的聲響。
簡映然以為他是摔了或是發生了別的情況。
轉過身去，才發現是虛驚一場，立刻把視線收回。
毛巾摩擦皮膚發出輕微的響動。
簡映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臉頰滾燙，灼熱感在血液中游走。
柏弦青的動作似乎很緩慢，大抵是因為用左手不便，然而男性氣息卻毫無抑制地將她包圍，動也不敢動，也沒有吱聲。
柏弦青倏然開口：“小簡，你還在嗎？”
簡映然“嗯”了聲：“你……擦完了？”
“還沒。”
柏弦青回答，“聽不到你的動靜，有點擔心。”
柏弦青把毛巾遞給她：“幫我再弄點水。”
簡映然照做，把半幹的毛巾遞回去。
柏弦青接過，又往鏡子裏看了一眼。水霧氤氳了大半，簡映然的神情狀態卻依舊能看得清楚，像個木頭人似的，站那一動不動。
繼續擦拭，柏弦青開口問詢：“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生疏了。”
簡映然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男朋友在身後，她卻連看都不敢看。
曾經想象過很過類似的畫面，可真到了實踐環節，卻突然慫了起來。
簡映然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心理活動，尤其在柏弦青受傷的情況下。
想看嗎？其實有點。只是情況特殊，擔心柏弦青的狀況又害怕自己乘人之危。
“我覺得還好。”她鎮靜回答。
柏弦青直言：“哪裏好。”
簡映然脫口而出：“挺純潔的。”
倏然間，身後傳來輕笑，不是一聲，而是兩三聲。
簡映然不解：“你笑什麽。”
柏弦青開門見山：“這話放在十年前比較合適。”
“……”
簡映然一臉沒好氣，沈默了幾秒再度開口，“手不疼了是吧？”
不小心碰到傷口，柏弦青“嘶”了聲：“疼——”
入耳的聲音帶著幾分苦悶。
簡映然心頭一緊，下意識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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