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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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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呢

毅州內早得了消息的百姓日日盼著和親使團的到來,他們剛進入毅州與霖州相壤的第一座城池,就被百姓圍了個水洩不通。

四周百姓哭著喊著,不少流民夾在其中,流得滿臉是淚。

他們口中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麽,認真聽清楚了,無非就是“我們可把你們盼來了”、“我家裏人死得好慘啊”、“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這一類的話。

使團的大家情緒也被掀動,跟著眼裏含了熱淚。

在前面的三個將領把局勢控制住,安慰百姓要先把道讓開了,才好讓他們繼續趕路前往與波南國交涉。

百姓們陷在悲哀裏,有細微的聲音浮到眾人頭頂,是在組織百姓們讓路,但不過片刻,又被人們的悲傷淹沒。

使團們被迫停了腳,正無措時,遠處走來一個身著官服的男人。

城主帶著大波人趕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高過所有百姓,這才引得百姓們止住了哭聲和喊叫聲。

他又一番勸解和寬慰,才終於為使團們開出一條路來。

城主一路跑到為首的皇子和將軍前,對他們行行禮,說道:“殿下、大人,自佑海城後,波南國又攻打起游帆城等幾座城池。所幸陛下快信一到,鄭知州一刻不停地跑去跟波南國交涉,而今戰火停了,鄭知州正在游帆城等候諸位前往波南國談和。”

使團的大家聽說戰火已停,心頭都掃過一陣歡喜。

蕭鳴淵對城主致謝,又要百姓們莫著急,便帶著士兵們再次啟程,趁著時候尚早,往游帆城再靠近一些。

他們第二日抵達游帆城時,已遣了人於前頭給城中送了信,因而他們看見“游帆城”三個大字後,又十分快地就把城門處站著的一個正來回踱步的身影收入眼底。

蕭鳴澗看了看身側的蕭鳴淵,後者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於是對他坦然一笑:“放心,孤不是不顧大局的人。”

如此,蕭鳴澗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使團靠近,鄭玄舟腳踩了火似的跑過來,對三位將領行禮,眼裏燒著希望的光。

小項將軍從前沒與鄭玄舟見過面,因而回禮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扭頭向身旁兩個夥伴求助時,卻發現他們二人面上滿是驚訝和不忍。

二位皇子直楞楞地看著鄭玄舟,喉嚨同時被人緊揪,都是被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在一旁跟著馬的腳步走著的鄭玄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摸上自己的頭,希望能掩住自己的一頭白發。

鄭玄舟在一旁疾走地有些氣喘,他也顧不上,張嘴就是他和波南國將軍約好何時何處見面,又說波南國的將軍也已將信傳給國王,他們的使臣不日便到。

他將自己這邊的消息說了,又問道:“殿下、大人,不知你們三人對會面的日子可有旁的見解?你們是否需要多些時日休整準備?若是覺得波南國所提的日子過趕,我待會便可以去與他們商議再定個新的日子。”

“鄭大人,我們待會再細說,你先且歇歇。”蕭鳴淵鼻尖酸澀,喉結滾了好幾回,才終於說出話來。

好不容易使團入城,三個將領下馬,跟著鄭玄舟到早已備好茶水的酒樓,進了一間屋內,裏頭還有幾個同樣眉宇燃著憂慮的將軍和城主。

還不等落座,蕭鳴淵就問:“鄭大人,你與波南國談話時,他們可有透露此次來犯究竟是為何?”

鄭玄舟搖搖頭:“我說我們想與他們和親,他們只稱可以商量,也不提是否想聯姻。無論我如何旁敲側擊,他們都對出兵的緣由三緘其口。”

京裏來的三個對了對眼,不約而同地皺起眉來。

“禁北王殿下,不知你可想好了娶他們的哪位公主?”鄭玄舟一面說,一面把波南國幾個及笄了的公主的畫像拿出,攤開在桌上。

蕭鳴澗掃過一旁立著的毅州將軍和游帆城城主,見他們擔憂不似假的,才開口道:“不娶。我們此次來,是以使團為名,實則帶來的都是軍中人。待與波南國交談後,看他們退兵意願如何,所求是為何,若是難以解決的,我們便出兵反擊。”

鄭玄舟還沒做出反應,他身後的一個黑臉將軍先叫好出聲:“好!末將認為,就該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省得讓他們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

又有一將軍附和:“全將軍說得是!他們如此殘忍地殺害我們的百姓,豈能用和親就把這事糊弄過去?”

鄭玄舟聲音拖著酸苦響起:“只要百姓們不再受苦,什麽法子都行。”

屋內又將此事細細部署商量開來,最後定於五日後與波南國使臣在佑海城相見。若是白日談判不成,波南國意思依舊不明,便退回佑海城外一村莊,夜裏突襲,爭取奪回佑海城。

佑海城與游帆城相距一日的路程,眾人雖心寄百姓,但還是選擇在游帆城休息上兩日再趕路前往那個村莊。一則是為了避免軍士們趕路操勞,在後面與敵軍的博弈中因疲乏而敗下陣來;二則是恰好借此等待京中其他武臣領兵前來,會合後確保有足夠的兵力。

一切談妥,蕭鳴澗一行人從酒樓走出,召集好眾軍士,就跟著鄭玄舟到了給他們的下榻之處。待眾人將行囊和自己收拾齊整,毅州的大家已經備好了酒菜,只等人們落座。

蕭鳴淵在上座,舉起酒杯鼓舞座下的將領,一番話說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全體將士站著,聽完太子的話皆亢奮,慷慨激昂地回應了太子後,同樣將杯中的酒一滴不剩地滾下了肚。

遲水眸子裏含著感動,被酒烈得猙獰了一下五官。

大家吃完喝盡後,都緊著時間回屋裏歇息。

遲水和蕭鳴澗上了城墻,俯瞰點起燈火的游帆城。

“阿澗,這些你帶著。若是真打起仗來,兵器不小心失了手,這些暗器可以保命。”遲水遞過一柄短匕和一把袖箭。

蕭鳴澗接過,笑著問:“短匕給了我,你呢?”

遲水晃了晃手裏又出現的一把匕首,笑道:“我有兩把。”

“好。戰場兇險,你定要小心。”蕭鳴澗認真地看著遲水,囑咐道。

遲水鄭重地點點頭。

……

京中派出的其他幾個武臣於第二日抵達游帆城,待他們休整了一日後,全軍又分成了幾批出發前往佑海城。

蕭鳴澗一行人所充當的和親使團自然在最前頭,後面又有由將士們扮演的農夫、菜夫等各色百姓,在不近不遠處跟著。

軍隊漸漸離開游帆城,戰火燃燒過的景象也一點一點入了眾人的眼。

先是離游帆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城門在風中搖曳著,烏鴉從城池上空掠過,伴隨著淒厲的慘叫。

城中人的屍體已由鄭玄舟等人收好,葬禮早已辦過,而缺了人氣的城內陰沈,四周除風動門窗和鳥叫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一條主街上的房屋皆濕著黑紅的血跡,或是盡黑的被火舔舐過的痕跡。

近來天氣不好,常厚重重地蓋著幾層烏雲。昏暗的天光下,城中一切都成了骯臟抹布似的一塊,緊緊卷住軍隊眾人的心。

鄭玄舟見此,眼神黯淡,身子被壓彎,頭發似乎又填了幾分白。

從推開城門起,軍中便再沒人說話,連呼吸都不敢出聲,每個人臉上皆是沈重。

過了這一座城,郊外,他們又路過幾個婦女姑娘在一塊空地前跪著,手裏紙錢在風中起舞,夾帶著火苗,被直直帶到了天上。

她們面前空無一物,連草根也不曾有,只是一個大大的泥土地。但她們口中唱著的,淒涼的,是毅州祭奠的歌曲。

狂風亂著她們的發,把淚水吹到軍中人們的眼前。

鄭玄舟聲音裏的悲哀不比祭歌的少,他說:“敵軍闖進她們的村子,把殺人做游戲,幾個為首的比試起殺人的數量來,她們是為數不多的被丈夫爹娘藏好了的人,而她們的同族和親友,皆死於敵人玩笑的刀下。她們的故友親人,都躺在她們眼前了。有一些是死了被丟進去的,有一些是活著被按進去的。其中婦女、孩童、被強制剖出的嬰孩、男人、小夥……都被這土壓得起不來了。”

祭奠的音曲在耳邊回響,連帶著鄭玄舟的話,將巨大的悲戚染在眾人心頭。大家的眼眶擠出淚來,喉嚨是被魚刺卡住般的難受。

一路看過了劫後餘生的荒蕪的草地和樹林,他們終於見到了落腳村莊的村門。

鄭玄舟喊停軍隊,自己下了馬,先去把第一戶人家的門敲響。

在後頭的人們看著鄭玄舟敲門後等了好一會,門才從裏面被打開一個小縫。鄭玄舟的身子多了歡喜,對著門縫說了些什麽,又指了指這邊的人們,門縫才變大了些許,一雙警惕的眼睛從裏面伸出,掃過了這邊的一切,才把門徹底開了。

鄭玄舟跑回來,上馬後帶著人們往村子裏走,那戶人家出來的婦人往另一邊,把每一家的門都敲響。

軍隊的人們入了村裏,那邊漸漸圍過來一群女子。她們看見了將士,眼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的光亮。

方才最先出來的婦人走到他們面前站定,開口道:“鄭大人、殿下、各位使臣,你們落腳的房屋已經收拾好了。你們住在這邊就好,靠近佑海城的那邊我們住,要是波南國又打過來了,我們也好給你們拖拖時間。”

蕭鳴淵幾個看著眼前清一色的都是婦女和姑娘,大致也猜到了些什麽,一時間千言萬語湧至口中,卻只剩了“多謝”二字。

這女人笑著回道:“不值一提的,現在我們村裏人少,男人們為了保護我們都死了,所以我們也好給大家挪位置的。我家那老頭是村長,你們叫我馮大娘便好,這幾日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們,我們可盼著早些讓波南國退兵啊。”

馮大娘扯著臉皮笑著,回身叫村裏的大家對鄭大人、太子和禁北王行禮。

女子們清脆脆的聲音響起,馮大娘在蕭鳴澗將士兵們住處分派好後,著人幫著搬行囊和“聘禮”,帶著眾人入了各自的屋裏。

遲水照例同蕭鳴澗等人一屋,見四周沒外人,遲水將拳猛地砸向桌子:“他們真是混賬!還談什麽和?滿足什麽需求?我們不如直接殺過去把他們全砍了來得解氣。”

蕭鳴澗嘆出口氣,安慰道:“本王也著實氣,但敵軍卑鄙,若是交戰起來,怕是又要死傷許多士兵和百姓,不如先去探探口風,再殺過去也不遲。”

幾人皆嘆息搖頭,卻也的確無法挽回之前的傷害,只能怪自己來得太晚,無端讓百姓承受這樣多的苦痛。

“把東西收好,我們再同那幾位將軍商量商量談和失敗後的戰術。”蕭鳴淵起身,讓坐著的幾位動起來。

大家應聲站起,各自去收拾行囊。

……

南邊的陰晴總不定,海邊吹來幾陣強勢的風,就從天上倒下幾盆大雨,擊打在毅州各座城池。

屋內的將士們尚在商討著計策,就聽得窗子被搖晃著發出震天響動,外面也是“唰”一下起了猛烈的落雨聲。將士們站在門口處,只見外面雨落成簾,白茫茫地遮住了人們的眼。

這場雨來得急,走得卻緩,時大時小的就是沒有停歇的意思。

南邊的冬來得晚些,但也突然,往往就是一場雨後,天空下就刮起刺骨寒冷的風。

村裏人給將士們燒起熱騰騰的飯食,遲水跟著在裏邊忙活。大家聚在村裏最大的屋內,圍坐在一鍋柴火前。

人氣的堆積趕跑了滲入骨髓的寒,共同抵禦著外邊想侵襲入內的風。

“明日你們就要去佑海城啦,都吃多點,我們在村子裏等各位好消息。”馮大娘將一盆菜端出,放在飯桌上。

又有一婦人端著一碗雞肉,略顯羞愧地說道:“我們種的菜和養的牲畜都被搶得幾乎沒了,這還是大家藏起來的幾只小雞,給各位使臣補補身子。”

蕭鳴淵和蕭鳴澗對了對眼,即刻就把這碗雞肉擋下,要她們拿過去自己吃。

婦人卻執意要放下,裏頭幾個姑娘聽了,也跑來跟著勸。再有一個幾歲的小丫頭,跑到蕭鳴澗身邊,小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軟軟的聲音開口道:“王爺大哥哥,娘說你們是來為我爹報仇的,是來救我們的,你們快吃吧,丫丫看著你們吃。”

指尖傳來溫暖,熱了蕭鳴澗的眼眶,他摸了摸小丫頭的頭發,柔聲道:“謝謝丫丫,大哥哥定會讓丫丫以後想吃多少肉就能吃多少肉的。”

說著,他夾出一個小雞腿,塞到丫丫的手裏,繼而說道:“丫丫吃雞腿,才能更好照顧娘親。”

小丫頭的娘過來,想制止,卻又被蕭鳴淵攔下。兩位皇子對著她搖頭一笑,她也只能替丫丫接受下這好意。

雨水下了一天,到軍隊臨行前的那個清晨卻突然停了。

人們臉上都掛著笑,皆覺這是一個好兆頭。

蕭鳴澗讓幾個武臣帶著幾百人留守村莊,他則和太子、小項將軍以及毅州的幾個,帶著幾十人佯裝使團,準備出發佑海城。

佑海城就在村子邊那條大河的對岸,只要過了橋再走半柱香的時辰便可到佑海城城門。

村裏婦女都跟著送蕭鳴澗等人上路,他們一路勸,她們一路推脫,最後還是大家一起到了那條橋前。

可領頭的馮大娘楞了楞,回身問村裏其他人:“橋……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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