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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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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

眾人齊齊往前一看,眼前的河面寬廣,正滾著不少汙物奔騰向南去。而河面上,連木頭都見不著幾塊,又何來連接了河兩岸數十年的那座橋?

一位老人站出,猛力頓了幾下自己的拐杖:“怕是被大水沖走了,是老身考慮不周啊,怎麽沒提前來看看。”

為首的蕭鳴澗忙安慰道:“婆婆別這樣說,本王也沒想到這一層。如今時間緊迫,不如我們將士們就淌水過河罷了。”

“不可!”老人和馮大娘同時喊道,老人繼續說:“天本就寒了,這水又刺骨得很,你們若染了風寒,還有誰人替我們求和去?”

“不如用馬?”鄭玄舟出了個主意。

小項將軍否定道:“馬匹數量過少,來回怕是耽誤更多時辰,若是馬出了問題,對往後的部署不利。”

出行的第一步就陷入了死局,隊伍內的氣氛也淪落入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馮大娘想到了什麽,臉上瞬間就有了笑。

她走到村裏人的面前,激動地說道:“姑娘們,我們快些回去把各自屋子的門板拆了,放到河裏能充當一下橋板。”

婦女姑娘們笑著回應了一個“好”字,接著就各自跑回了村子裏。

蕭鳴澗感動地握住馮大娘的手,鄭玄舟幾個也圍了過來,嘴裏都是對村裏人的感謝之語。

馮大娘拍拍了蕭鳴澗的手背,笑得和藹,要他們別客氣。

將士們也自發地跟著去擡門板,不一會,眾人就擡了幾十塊木板子回來。

蕭鳴澗正要和愉放及禁州幾個下水去將木板排好,卻又被先前那個老人家攔住:“王爺,老身說過,這水很是冰,你們可不能染了風寒。”

眼前的河正在冬風的慫恿下洶湧著浪,方才放下去的一塊木板險些被卷走。

蕭鳴澗回道:“可這若是不按著,木板怕是要飄走了。”

愁色又上了眾人的臉,馮大娘沒猶豫地對村裏人喊:“我們到河裏撐著,讓各位使臣們過河可好?”

幾位大人聽明白她的意思,都皺眉不認可。但女人們一陣小小喧嘩後,又是極快的“好”字回應。

馮大娘對她們讚許地點點頭,轉身要帶大家夥下水時,被蕭鳴澗等人攔住。

她正色道:“大人、殿下,不用再勸我們,當務之急是讓你們過河去與波南國使臣會面,這一條河可承載著整個毅州人的性命!”

將士們不肯閃開,遲水往前,曲腿下蹲,手指碰到河水的瞬間,宛若是將手拋進了冰堆子裏。

她抖了個哆嗦,趁鄭玄舟將勸解的話說完,她開口道:“大娘,這水這樣冰,對女子身體不好,這個法子當真不行。”

說罷,遲水看向蕭鳴澗,期盼他早些想出別的過河法子來。

“就如鄭大人說得那般,我們借馬渡河。”話音落下,蕭鳴澗要著人去村裏把馬牽來,卻被馮大娘抓住他的手而不得已停下。

大娘的眼裏是滿滿的淚,她換上懇求的語氣:“王爺,我家那口子死得太慘太慘了,如今波南國只是打了我們這幾座城池,家破人亡的感覺留在我們心上就罷了。還望王爺莫要再推脫,我們撐著木板能讓你們快些過去。這樣你們才能快些把這事了結了啊。”

村裏的女子上前,臉上皆是嚴肅和懇切:“是啊。各位大人、殿下,請你們不要再在此糾纏,免得過了談判的時辰。”

將領們看了看彼此的眼睛,面色為難。

馮大娘趁他們有所松動,一個快步就從側邊溜過去,直接就跳下河裏。盡管全身雞皮疙瘩都被凍了起來,她還是一邊推著木板往河對岸走,一邊喊道:“姑娘們快來!”

那個老人家混在人群裏,想跟著跳下,但被丫丫緊緊地拽住。

“丫丫,放開婆婆。”

“丫丫不放,”丫丫扭頭向蕭鳴澗投去尋求幫忙的目光,“王爺大哥哥,快把婆婆拉住,婆婆年紀大,不能下水的。”

身邊的姑娘和婦女一個接一個地離了土地,把頭浮到水面上。皇子和大人、將軍皆知自己攔不住那些婦女和姑娘們了,只好來勸勸這位老婆婆。

蕭鳴澗擋在婆婆眼前,鄭玄舟和蕭鳴淵挽住婆婆的手臂,小項將軍則摟住丫丫。老人家見他們不可動搖,只得作罷,同他們一起等水中的橋搭好。

河邊風極大極冷,一陣一陣掀起波濤,拍在岸邊的軟土上。

河裏的工程卻火熱,水中的女子們沒有因為自己的冷顫而停了往河對岸走的動作。她們默契地將木板排成一條直線,發現光是扶住木板也克制不住它的擺動後,由一個年輕姑娘牽頭,大家分成兩邊,把木板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們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就建造起了連通河兩岸的一座門板橋。

姑娘們齊齊喊道:“請各位使臣們過橋!”

在岸上的人們眼裏皆是不忍,但猶豫越久,水裏的女子們受寒也會越久。於是,蕭鳴淵帶著各位將士從橋上跑過,蕭鳴澗則做收尾,組織各位將士一個一個有序地上橋。

將士們把盔甲穿在外袍的裏頭,再加上佩戴著的武器和男人本身的重量,每一個人的腳步都沈重。

人們踏在木板上,木板略微晃動和下陷,但十分快又被姑娘們穩住。

幾十個男人從女子的肩上穿過,這條河不算小,全體將士都過到河對岸約莫也用了一炷香的時辰。

可水下的婦女姑娘們好像在河底紮了根,身子也成了石頭,扛著木板沒讓它們移動分毫。

將士們在河對岸站定,回望河裏露出頭和肩膀的女子。

她們的嘴唇發紫發白,是被凍的。她們的臉卻是紅色,是憋著氣使勁而導致的。

蕭鳴澗眼眶很熱,他高喊一句:“全體將士聽令!跪下!”

話音未落,他的膝蓋已碰了地。他的身後,烏泱泱的一群人隨之雙膝落下。

蕭鳴澗雙手拱到胸前,依舊高喊:“多謝!”

於是,雄渾的幾十聲“多謝”融在一起,震動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水裏的姑娘和婦人笑得柔和,她們把門板放下,手臂舉過翻騰的河面,對他們揮了揮手,回道:“王爺不謝!你們快快去吧。”

將士們起身,一絲白亮亮的日光刺破雲層,照在了河裏的人們身上。

她們沒有轉身離開,一直註視著眼前的將士們。直到將士們走遠,沒入天空和土地裏再看不見了,她們才緩緩推著木板上岸。

大家離了那條河,都默默擦了擦自己的臉。

靜默著無言,他們到了佑海城城門處。

城墻上的士兵發現來人蹤跡,看清了鄭玄舟的身影,便稟告給將軍,將軍令他們開了城門。

一個下人打扮的人跑出,迎接上使團。

這下人和幾個士兵帶著使團往城內走,前往將軍和駐守大臣的住宅。

城內沒有百姓打扮的人,皆是將士們握著兵器在街上走。

佑海城全城人與敵軍同歸於盡後,還不待鄭玄舟派人進入城內駐守,波南國的將領就已揮著軍旗高調地搶占了佑海城。

鄭玄舟只好派人來帶離周邊百姓,卻不妨敵軍已對周邊村莊進行掃蕩,肆意屠殺後還搶走糧草,打著埋伏殺了毅州將士一個措手不及。

眾人行至城池中心,有一囚車向他們駛來。

籠子裏關著的幾個女子臉頰擦滿了灰,頭發亂糟糟地打結在一處。她們面上的不屑在看見鄭玄舟後一掃無餘,並即刻便被喜悅替代。

她們興奮地站起身,頭探出了籠子的夾縫,對著鄭玄舟拼命地晃著手:“鄭大人!鄭大人!你身後的便是使臣嗎?是皇都終於派人來救毅州了嗎?”

押送她們的人見她們不安分,給她們每人都來了一拳。幾個姑娘頭撞到了籠子的木板邊邊,鼻子和嘴角很快出了血點。

鄭玄舟的白發在日頭的照耀下反著光,他邁腿想往前跑去,卻被士兵拿槍攔下。

他只好同樣對她們揮手,回道:“是!”

幾個姑娘聽後,激動地彼此說起話來。

蕭鳴澗上前,對那個下人道:“本王既來與你們談和,就請你們放了我朝子民。”

誰知那下人狠狠啐了口唾沫,罵道:“下賤的青樓貨,膽敢靠身子來勾引我們將軍,還殺了我們好幾個將領。我們沒當場殺了她們也不過是她們生得漂亮了些,被軍裏留下來用了幾日,現在你們還敢對我們提放了她們?還請禁北王別說夢話。”

蕭鳴澗攥緊拳,瞇起眼睛死死盯著他。

這下人見蕭鳴澗被激怒,反而愈發得意起來:“禁北王原是這般肚量,別忘了,如今是你們向我們委曲求全,可別不小心犯了什麽錯,把你們百姓的性命皆搭了進去。”

蕭鳴淵偷偷拽住蕭鳴澗的衣角,蕭鳴澗抖了抖牙齒,沒再看他。

片刻,蕭鳴澗忽然回頭,果然就見遲水眼裏燒著火,眼眶帶著淚,手還緊緊握著個什麽東西。

他忙回身抓住遲水的手,看著她的眸子,極慢極慢地搖了搖頭。

遲水咬住牙,把袖子一甩,算是把氣咽了下去。

一行人隨著領頭的蕭鳴澗的動作停了步子,囚車也恰好停在了劊子手眼前。

姑娘們約莫是猜到了蕭鳴澗幾個在想法子挽救她們,於是亮著眼睛,對鄭玄舟說:“太好了!鄭大人,你們快快去談和,不用擔心我們的。”

她們又被打了一掌,這一掌更重,她們額頭上了淤青的同時,鼻子流出血條來。

可她們在笑,嘴裏還在說著安慰使團的話。

於是拳頭又落下,於是湧出更多血。

使團人們的腿被灌了鉛,呆立在原地沒有動。帶路的下人和士兵也沒催促,靜待著讓他們看清他們的子民如何死在敵人的刀下。

姑娘們被拉下車,她們兇惡惡地掙開押送她們的手,還對著那人噴了幾次口水。

後果是她們被發怒的人扇到地上後又被粗暴的拉起。

有一個姑娘把血沫子吐到他臉上,斥道:“只會用拳頭和下/體證明自己能力的惡心東西,滾開你的臟手,我們能走。”

押送她們的人推搡了她們幾下,手掌從她們的屁股離開。

姑娘們在刑臺前排好,為首的姑娘回頭,她身後的姐妹們含著淚看她,臉上卻都掛著笑。

她抹了抹身後那個妹妹的淚,對她們說道:“待會應該嚇人得很,你們要把頭背過去。”

男人又抓著她的手臂,把她往前甩去。

她站穩身子,走到劊子手前,把頭昂起,看著久違的太陽,又對鄭玄舟喊道:“鄭大人!多謝你來毅州!我們再會啦!”

這邊站著的鄭玄舟嘴唇不停顫,淚水和鼻涕塞住了他的喉嚨,他只能顫顫巍巍地舉起手,對著姑娘們揮了揮。

那個姑娘被男人按著跪下,腦袋被推出身子前面。

她的身子碰到地,突然就害怕地震了幾下。

她擡頭看了下劊子手握著的刀,那是一把多粗多大的刀啊,整個劍身都泛著寒光,難怪能一下子就把人的頭砍下來呢。

姑娘像觸碰到了什麽刺眼的東西,一下子就把眼睛收回到眼前的地上。她帶著姐妹們入敵軍軍營,殺敵軍將領,在牢裏被玷汙和毆打,就連知曉自己要被處死時,她都沒怕過。

可真正跪在這片土地上時,恐懼忽然就把她牢牢鎖住。她不怕死,可她怕砍頭會很疼。

她深吸著氣,還不待她在心裏說出安慰自己的話語,她的腦袋就落了地。

姑娘的身子隨意地倒下,劊子手把她的頭和身體踹遠,她的血撒了一地,很快就漫到了她的姐妹們站著的地方。

剩下的姑娘一個一個上前,她們光腳淌過血液匯成的河,下巴都高高地揚起。

她們嘴邊的笑化開了臉上的汙垢,讓人永遠記住了她們的風華絕代。

她們的腦袋滾落一地,身體也七倒八歪地癱在一旁。

行刑的人熟練地把她們拖走,又把血跡沖刷,這裏便恢覆成了原來的凈土。

使團每個人的臉頰都被濡濕,波南國人見此笑得更歡。

蕭鳴澗握著遲水手腕的手在顫個不停,他也想松了她的手,他也想他們在此大開殺戒。

但他不能。

上位者必須考量更多,才能不負眼前人的付出。

“王爺,繼續走吧。”

蕭鳴澗再沒理過這下人,只帶著身後眾人往前。

到一座府邸後,幾個士兵將他們攔住,非要他們交出攜帶著的兵器才肯放他們入內。

蕭鳴澗瞪了眼前的敵軍好幾眼,奈何如今的確是他們處於被動地位,只好讓眾人把長劍都交了。

一行人被引到擺滿宴席的院中,裏頭坐著兩個將軍裝扮和臣子打扮的人。

他二人臉上堆著笑,眸子陰沈沈的。見下人身後跟著的一眾鄰國人,忙站起身,對蕭鳴澗說道:“這位便是禁北王吧?快請入座。”

說罷,他們就示意下人帶蕭鳴澗坐到眾人的最前頭。

遲水剛踏進這院子,就覺得身子有些發毛。她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見這院墻高大,好似能直逼天際。

遲水總覺受到什麽壓迫,她趁蕭鳴澗還未離開隊伍,忙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仔細些,這裏有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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