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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庭有枇杷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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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庭有枇杷樹

傅濯安隨手將名片放在桌上,洗完澡坐在辦公桌前,這才認真看起這張名片。

反正沒什麽事做,他便搜索了劉樓。

確實不出名,而且只拍感興趣喜歡的題材,對於拍戲更多的是因為熱愛,不過目前劉樓已經好幾年沒拍電影了。

傅濯安搜索代表作《小城烙印》看了起來,地點很熟悉,是奶奶現在養老的地方。

其實他並不清楚,爺爺跟奶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在他很小的時候兩人就分開了,奶奶當時丟下的一句話是:“安安,不要變得像你爺爺一樣。”

每年節假日他都會抽出一天時間去看望奶奶,但印象最深的是奶奶總望著庭前那棵枇杷樹。

傅濯安覺得這部電影對於未成年確實很無聊,比起電影更像一部紀錄片,通過主角來記錄這個小城在當今社會殘留的一絲過往印記。

電影大結局拍攝的是主人公的背影,他站在小城門口遲遲沒有進去,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他站在照相館前,手裏拿著風箏,身旁是鄉村的所有居民們。

一張逐漸被人遺忘的大合照。

照片與他獨自一人站在面目全非的門口形成鮮明對比,四周行人匆匆,獨留他一人守著一份漸漸被遺忘的記憶。

傅濯安又看了一眼劉樓的名片,將它放進了口袋。

明天也該去看望奶奶了。



奶奶一直住在郊區,開車大概需要三個小時才能到達。

傅濯安抵達時已經到了中午,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出現在眼前,屋外種著一顆枇杷樹,四周還有一些花盆,春日時便會冒芽。

奶奶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聽見汽車聲也沒起身。

傅濯安站在奶奶旁邊彎下腰笑道:“奶奶,元旦快樂。”

奶奶擡起頭看著傅濯安:“元旦快樂,安安。”

哪怕傅濯安已經22歲,奶奶也沒改過這個稱呼,她起了身向屋內走去,邊走邊說:“還沒吃飯吧,中午準備了點餃子。”

傅濯安跟在身後應道:“按照奶奶平常的喜好就好。”

奶奶下了餃子,是白菜肉餡。

傅濯安吃完後洗了碗,跟往年一樣陪奶奶坐在院子裏,看著那棵枇杷樹。

上學時回到奶奶這裏總是會想起《項脊軒志》,課本上的內容被具體化。

屋內有一處小書房,墻上掛著一副毛筆字,在他有記憶起就一直掛在墻上,上面寫著的正是那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他每每望見就會在心裏補充:“今已亭亭如蓋矣。”

奶奶不願說,爺爺也不願提那些事。

這些年都是由他告訴爺爺最近奶奶的狀況。

“安安,你畢業後打算去幹點什麽?”奶奶看著枇杷樹,眼睛沒有落到實處。

“我有一所公司,目前來看還很小,我打算先打理好公司。”傅濯安答道。

奶奶嘆了口氣。

傅濯安跟往常一樣提出關心:“奶奶,最近怎麽樣?”

“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奶奶說,“又到了他的詢問環節?”

傅濯安否定道:“不是,不止是爺爺想知道,家裏人都很關心你。”

奶奶笑了笑:“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老糊塗?這麽多年了還在慪氣。”

傅濯安平靜道:“不會,有些事的影響是難以消除的。”

“這棵枇杷樹是我母親種的,她死得很早。”奶奶突然說起這棵樹的來歷。

傅濯安並沒打斷,他知道人需要發洩,而他的奶奶這麽多年一直是一個人,哪都不去。

奶奶喜靜,只願意接待他與父親,將其他人都拒絕門外,但父親很忙,所以現在只有他會每年按時來看望。

其實他也能隱隱猜到一些,畢竟聽過奶奶的父親跟知名書法師學過書法,而奶奶的父母很恩愛。

“她走得太早了。”奶奶喃喃道,“現在她還是那般溫柔模樣,而我已經起了皺紋。”

風起,吹拂未生出新綠的枝,也撫過散落的發絲。

“那時的我還未理解訣別的含義。”

“哪怕到了現在,我也無法像你的爺爺一樣,我太感性了。”

傅濯安垂著眼沒說話,因為他並不是這種性格,也從未經歷過這種生離死別,只能作為一名不合格的傾聽者。

奶奶沈默了幾秒,渾濁的眼珠又望向傅濯安,“你看起來也變得跟他一樣了。”

“不是,爺爺是爺爺,我是我。”傅濯安說,“奶奶,不一樣的。”

奶奶遲鈍了一會兒:“我還是不習慣你們生意人。”

傅濯安沒吭聲。

“十幾年前有一個導演來我們這邊拍攝電影。”奶奶突然轉了話題。

傅濯安想起那張名片順應道:“是叫劉樓,拍攝的是《小城烙印》對嗎?”

“嗯,你看過?”

“昨天遇見了,就看了這部電影。”

“我挺喜歡這部電影的。”奶奶嘆了口氣,“真可憐。”

那三個字像是在感嘆在這片新城裏只有主角記得那份記憶,四周的人都已換了面貌,又像是在嘲諷自己遲遲不願面對事實。

奶奶又道:“我希望你能快樂。”

傅濯安楞了楞。

“你的母親應該也是這麽想的,你的父親也這麽希望,只是他們藏在了心裏。”奶奶說,“我的兒子沒被折騰成那副模樣,可我的孫子變成了這樣。”

“算了,我累了,回去吧安安。”

“好,奶奶好好休息。”傅濯安起身道了別。

“你缺了一塊,需要補上。”

傅濯安看著奶奶進了屋,想著奶奶最後的那句話輕呼一口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可從未想過去解決。

回到家,傅濯安就看著爺爺坐在沙發上,他明白與往年一樣,走到一旁坐下。

“回來了,她……最近怎麽樣?”傅運桎問。

傅濯安:“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奶奶看起來過得很好。”

傅運桎繼續道:“那她這回有沒有說點什麽?”

“有。”傅濯安說,“奶奶這次講了那棵枇杷樹。”

傅運桎怔楞片刻。

傅濯安繼續道:“奶奶提起了曾祖母,不過並沒多說,後來提起了一部電影《小城烙印》。”

“嗯。”傅運桎交疊著雙手微低著頭,“《小城烙印》啊……當初她跟我一起看的來著,我們還吵了一架,吵得很兇。”

“她當時與主角共情,因為他們兩人的狀況很像,都沒擺脫過去深深記住那段過往,周遭的人卻早早離去。我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畢竟死去的人又不能覆生,發生的事情也無法改變。她並不認同我這種態度,她說事情發生後我為什麽能夠這麽冷靜?她不理解,覺得我太冷血。”

傅濯安拿出劉樓的名片看著上面的聯系方式,“她還說,我缺了一塊。”

傅運桎看著桌上的茶杯,“她很久前也這麽跟我說過,只是沒這句話保守,現在想來罵得還挺狠。”

“我不太懂。”傅濯安抿抿唇。

傅運桎說:“她一直不太喜歡我,當時結婚也是為了利益,雙方家族強迫她的。”

“因為我,所以她對我們這些商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自私冷血。她從小生活在一個充滿溫馨快樂的家庭中,富有強烈的同理心,與我們不一樣,所以更難走出一些局面。”

“不明白也沒關系,以後就會明白了,而缺失的那塊只是時間問題。”

傅濯安思考了一會兒,“我一直覺得自己只是情緒很淡,這好像並沒什麽不好。”

“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你可能會覺得這並沒什麽不好。”傅運桎說。

“或許吧。”傅濯安笑了笑。

傅運桎的話裏透著疲憊,“我不會再安排你的事了,你有你自己的未來。”

傅濯安“嗯”了一聲,“爺爺,你現在找到了嗎?”

傅運桎沈聲道:“我這副模樣還看不出來嗎?”

傅濯安沒再多問,打了招呼起身回了房。

他將名片上的號碼撥通,對面很快接通。

劉樓的聲音先一步傳來:“餵?”

“你好劉導。”傅濯安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昨晚你主動邀請的那位圈外人,身旁有著一個女孩。”

劉樓:“記得記得。”

傅濯安:“我想請問你的那部電影主角選好了嗎?”

劉樓一驚:“暫時還沒有,你是……想來參演嗎?”

傅濯安:“嗯,不過我並不是科班畢業,也沒有演過戲,可以嗎?”

劉樓立馬開口:“可以可以,這些都可以現學,不過我們劇組目前還沒有投資,所以暫時還不確定什麽時候開組……”

傅濯安平淡道:“沒關系,我也可以以個人名義幫一幫劇組,今年六月會在A大畢業,畢業後就可以進組。”

“沒問題!那剩下的合同什麽的具體簽訂時間可以在明天嗎?明天是元旦假期最後一天,如果你沒有空的話也可以換。”

“有時間的。”

“那就定在下午四點,地點在清竹居可以嗎?”

“好。”

兩人聊完便掛了電話,傅濯安想了想還是給父母發了消息,告訴他們自己要去娛樂圈的信息,並且爺爺也已經同意。

而給傅濯漣發的消息卻是:文藝片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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