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84 章

關燈
第 84 章

泊夜猛然擡頭,竟是綢桑的臉,白皙俊美且討人厭。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在醫館等我?”少白瞧著他走進後院。

綢桑沒有表現出半點兒詫異,只是極其平靜環顧一遭,將狼藉盡收眼底,想必入前院之時便猜到後院是個什麽鬼樣子。

“肅辛城這幾日不安生,我見你久去不歸,怕你有危險,故此前來看看。”一早在醫館就有種不祥預感,如今輕瞥著緊閉雙眼躺在地上的白公子,綢桑將幾分不悅藏在心裏頭,也幸而少白未歸,正好尋了個合適理由,否則傷未愈卻又跑來見白公子怕是要惹來非議。

綢桑將手攥成拳頭遮擋著薄唇,輕咳兩聲之後如談笑般淡然輕語:“在下覺得還是先回屋吧,此處實在不像是恢覆休息的好地方。”

泊夜雖不喜綢桑,但也絕對不是公報私仇之人,他低頭望著躺在地上的白公子,面上生了猶豫疑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大對勁,可究竟是哪兒呢?又說不太清,此一處妖氣夾雜著血腥氣,連空氣也渾濁了些許。

綢桑抱起白公子,隨即身子一沈,一陣劇痛傳來,他默默咬著牙,若不如此疼一場,他這會兒許是忘了自己也受了傷,暗地裏緊緊抿唇但還是忍不住發出細微鼻音,回頭望了眼泊夜與少白,瞧瞧哪一個都不像是能幫上忙的,畢竟地上還躺著兩個。

心裏暗自作罷,轉身去了尚未被毀得很嚴重的廂房裏,平日那兒並不怎麽住人,陳設也顯得有些老舊,房梁處還掛著蜘蛛網,開門時伴著灰塵被門外的風吹得起起伏伏。

泊夜瞧著那白公子傷口雖多卻算不得重,如此便去照看奄奄一息的桓山和就要現出原形的厭厭,至於少白,她站在門口擡腿便想要進屋,綢桑忽起身,用自己身子擋著,面上笑容不減,真虧得如此情景他還笑得出來,少白望著他越發難解,真懷疑就算有一天面對必死之場景他依舊笑意盈然。

綢桑不曉得從哪裏抽出一方粗布帕子,站在門口擦著手上的血,緩緩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且只能與我相熟,那白公子便叫他自生自滅去吧。”說罷,扯著少白向外走,順著房檐行了四五步,少白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哪兒行,那泊夜既然來了,一並救了便是,難不成真的任白公子斷了氣?”少白像是被抓著倆前腿兒的狗,走得不情不願,她雖然看不上這白公子,但斷還沒到非要讓對方死的地步。

“也不是不行。”綢桑故作思考模樣,忽眸子一亮,仿佛想到了什麽絕世無雙的好點子,興沖沖說:“要不便放著由他去,他生死有命,我們可就富貴在天了,介時用他的錢,我便同你遠走高飛,去一個誰也尋不到的地方,去浮澤、玉谷神泉、去極北,蓋一間寒冰房子、去極南,那裏四季鮮果不斷,總之逍遙自在……”

少白蹙眉瞧著他,曉得他又在胡說了,露出一絲不耐煩。

“好好好,不開玩笑了,白公子命硬,還死不了。”綢桑揉了揉少白腦袋,像是摸小貓小狗似的,本就被風吹亂的頭發而今更像是一只鳥窩,他笑著提醒:“你莫不是忘了我會救人的法術,況且白公子傷得並不重,你且去幫夜郎君,待他醫治完一同離開便是,這些天最好不要出來閑逛。”

少白心中尚有許多擔憂,可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綢桑輕輕拍了拍肩頭,她的目光隨即落在綢桑臉上,那張臉除了有些蒼白,倒也沒什麽不對勁,“可……”她仍猶豫著。

“白公子夜裏還不是離不開人?總不能叫夜郎君只圍著一個病人打轉兒不是?”綢桑輕聲安撫,“你放心,除了你,怕是整個肅辛城都不會有人多瞧我一眼,若有事我定會第一個去尋你。”

見其如此執拗,少白曉得勸不了什麽,那一頭還有她牽掛的厭厭,如此解決也算是兩全其美,就是這綢桑大傷未愈,還跟白毛怪有關系,多少覺得有些虧欠在的,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好說什麽。

少白一步三回頭離開,綢桑站在門口笑著目送,直至身影沒入對側廂房,這才轉身關了門。

一關上門屋子裏很是昏暗,綢桑四處打量著,陳設皆布滿灰塵,輕輕一吹要咳上很久,直咳得身上的傷隱隱作痛,痛又痛,摸又摸不得,索性走到一旁圈椅處坐下,恰巧能將白公子所躺的榻攬進眼底,哪怕只是呼吸起伏也不落下。

綢桑手扶著胸口,且等著終於喘上一口氣,卻見得白公子眼皮微微顫動一下,也只有那一下,緊接著像是個活死人似的躺在榻上沒了反應。

站起身甩出袖中無為,一手持著,像是那寺裏敲打木魚般一下下落在左手掌心,綢桑眼珠子骨碌一轉,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小肚雞腸之人,可實際呢?那可就說不準了,興許他偏是個沒有自覺的呢?

手持無為,輕手一推尺八尾部,立刻從中跳出一個青色小獸來,狐貍無為落了地,先是舔了舔爪子,而後三兩下跳到木塌上,對著白公子的手指頭吭哧一口下去,留下犬齒牙印兒,最終化作血點兒。

綢桑則是一臉悠閑坐回了椅子,將尺八放在桌子上,輕撣衣袖灰塵,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且見那狐貍無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殘餘鮮血,竟好像還意猶未盡。

“左的他也半死不活,無為看著咬好了,退一萬步講,就是死了,也是那黑衣人襲擊了白府,殺了白公子,怪不到無為頭上。”說罷,綢桑索性合上眼休憩,雙手合抱在胸前,這姿勢最好睡。

榻上,無為搔了搔癢,它怎麽可能不曉得綢桑的意思,用爪子刨了刨木塌上的褥子,又將白公子的胳膊扒拉到面前來,緊接著又是一口,尖牙當然不會全部沒入肉裏去,但是疼一疼也是足夠了,松口後這才吧唧吧唧嘴。

那白公子眉心一凝皺成了川字,發出“嘶”一聲。

本想著這就算是結了,誰曉得綢桑眼都不擡,只是淡淡道了句:“嘖,擔心過重出現幻覺,白公子定是還沒醒呢。”

無為點頭表示得令,張嘴打算再來上一口,結果那白公子忽睜開眼,抽回自己的手,十足警惕抱在胸前,即使虛弱還是忙不疊小聲說:“醒了……醒了……”

綢桑微微睜眼,一招手青色小獸重新鉆回了尺八裏,不屑一笑開口便道:“呦,瞧瞧,這是誰啊。”於此同時,他勾了勾手指,剎那間屋外的日頭似乎又暗了些許,屋子裏隱約可見一層若有若無的青色結界。

“倘若我不來找你,怕是這輩子等不來個解釋,您架子大,我自是賤命一條,隨便怎麽糟踐,這不就來問問,您下一步是打算再殺了哪個?”這話說著他眉眼間好像瞧見什麽喜事似的,而實際上已是咬著牙才將如此陰陽怪氣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來。

綢桑最是厭惡有人借著他的手去做多餘的事情,城中大亂的確是事先設計好的,可殺衛兵他卻全然不曾知曉。

“又說那種話擠兌我。”白公子躺在榻上,面朝著天,上頭幾根橫貫房梁數了個清清楚楚,實在要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否則那些個不受聽的話怕是要聽一輩子。

白公子嘆了口氣,這才又重新開口:“我這不尋思著城門邊上一處空地人少,不易傷人嘛,誰料到還是被人發現了,那幾個衛兵追了我許久,若我不殺他們,怕是要被圍追堵截,連白府都未必回得來。”

“可你殺了他們我如何去同雲起交代?”話說至此,綢桑肩上的傷越來越痛,已能瞧見身子微顫,若不是上了止血藥怕是要被氣得血崩。

“是他要我重回南邵,代價多少也該付些,我既應允他,若有成功一日定不負北禺,他給了我棲身之所,我一定說到做到,絕不會出爾反爾,你大可放心,他雖救了你,卻也是利用你,你……”白公子是想說雖要報恩,可若報恩的代價卻是要死,明眼人該是寧可偷生,這恩情不報也罷,卻未想到說話間會被打斷。

“你是君,雲起亦是君。”綢桑淡淡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可為刀俎,而臣……只能為魚肉。”

“可我不僅僅是君,我還是你弟弟!”白公子忽攥住木塌邊沿情緒激動,他面上很是急躁,竟不像是北禺呼風喚雨的紫衣富家公子,除去貴氣,難得有了些許平凡血肉。

綢桑搖著頭,忽笑出聲來:“我只盼望著到時候你莫要像你那狠毒的爹一樣,一上了位,周身該殺殺該抓抓,你那表叔我離開南邵時他還在牢裏,跟個瘋子沒兩樣,妻兒也已死絕,我要的不多,什麽權利金錢都不必,我只求一條活路。”

“你罵我!”白公子一扭頭竟生起氣來,那模樣倒是當真像極了小時候。

“何來罵你一說,那人可實打實是你親爹。”綢桑瞧著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不過說起來初見白公子時他還是個摔了一跤都要跟石塊置氣的嬌貴公子,明媚、善良、執拗,如今再瞧那一張臉,多了些許聰慧活絡,卻再尋不到當初模樣,不曉得為何心頭忽湧上些許傷感。

白公子頓時悵惘,黯然道:“那恐怕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