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54 章

關燈
第 54 章

“騙子!”瞧綢桑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少白便猜了個七七八八,“你發誓!要是你騙我,以後……以後……”好一陣兒尋思才補充道:“以後娶不上媳婦兒!”雖化作鳥身,仍展開翅膀羽尖指著遠處懷裏抱著美嬌娘的白公子。

綢桑瞧了瞧白公子,“噗”得笑出聲來,許是笑瞎貓抓了個死耗子,那個風流公子確實是沒媳婦,好不容易抑制住笑意,假正經道:“既然有辦法帶你進來,自然也有辦法帶你出去。”

少白鳥身潛伏在綢桑懷裏,一雙綠豆大的眼睛偷偷瞄著濁姬,很顯然濁姬並沒有閑暇顧及這滿屋子的人都有誰,便抱著僥幸祈禱濁姬沒有發現自己。

“你得說話算話!”即便有羽毛遮蓋也藏不住少白紅透的臉,只不過放在一只鳥身上屬實滑稽,她重心不穩,差點從綢桑懷裏摔了個倒栽蔥。

綢桑連忙伸手接住她,揭開袖袍,正正好好容少白躲進去,“莫急,自然些。”他如此說著,讓外人看來像是瘋子對著袖子自言自語,說罷正巧對面有人經過,他笑瞇瞇的,連忙合起袖子,瞥眸斜看裝作無事發生。

衣袖裏黑洞洞,許是因飲了酒加之濃重的檀香味兒,讓她胃裏的東西翻騰得厲害,好在綢桑起身時兩手交互抄在袖裏,將她托在掌心也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少白以母雞蹲的姿勢化作毛茸茸的團子,記得來時涼風習習,連他的手也冰涼涼,現在卻像是圍著火爐暖意融融。

她縮了縮脖子,尋個舒服姿勢,漸漸閉上了眼打算好好休息一會兒,外頭噠噠噠響個不停,連耳邊的羽毛也跟著蹙了蹙。

“您受累,麻煩牌子瞧一眼。”

方才看門的小廝回頭一瞥,便以目光擒住了頗為寒酸的綢桑,他那一身縫縫補補,破夾棉袍子已不曉得打了多少個補丁,只要青竹刺繡還在,想他也是不會換的,樓上之人呵出的氣都好比千金,處處透著富貴,襯得綢桑尤為顯眼,也不怪別人會懷疑。

牌子?少白豎著耳朵細細聽著,大概是類似請柬之類的東西吧?

綢桑呵呵笑,每一聲笑都透著尷尬,連躲在衣袖裏的少白也將臉埋在他指縫中。

刻意往袖子裏掏了掏,他柔聲道了句:“稍等。”

難不成真是被白公子邀請來的?少白心裏打著鼓,萬萬沒料到綢桑沖著袖口低語:“坐穩。”

還未做好準備,緊接著好似在狂風暴雨之下,卻身處一葉孤舟之上,顛簸得很,直鬧得就要吐出來,少白只好飛快拍著翅膀,一個猛沖鉆出了袖子。

還未來得及緩口氣,身後幾個小廝持著棍子大喊:“抓住他!”嚇了少白一跳,一時胃裏也不敢再翻騰了,腦袋也不敢暈了,原以為會就此走散,卻發現綢桑臉上漾著笑意沖著少白招手。

她絲毫不敢耽擱跟著綢桑鉆進茫茫人海之中。

“我以為你是受邀而來,方才偷偷摸摸是在唬我,誰曉得你當真是膽子大,你不是同那白公子交情匪淺嗎?”

兩個人鬧了個雞飛狗跳,一路上躲過賣小玩意兒的攤子,又差點撞上賣糖葫蘆的大叔,臨了跑到城門口,少白大喊了一句:“濁姬不讓我出城,叫她知道了還不得拔了我的鳥毛,扒了我的鳥皮?”

綢桑來不及細尋思,跳著一把抓住正飛在半空中的鳥形少白,用兩只手捧著急急出了城,不曉得跑了多遠,不過回頭望時身後並沒什麽人追來,這才站住了腳,喘著粗氣回答:“哦?是這樣的嗎?眸子裏的狡黠與嘴角的淺笑早已出賣了他。

“是這樣的,大哥……”少白頓時身子一頹垂頭喪氣,支腿拉胯沒個鳥樣兒。

“為何我卻覺得你並不是真的怕濁姬呢?”他笑著問。

“可我想留在這兒。”少白急匆匆回答。

她至今不曉得自己出生的地兒叫什麽,自打幼時被哄騙著賣到決明山大獄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過那片林子,幾百年過去,她早已不記得如何回去。

南邵斷不能回,也過夠了顛沛流離,之前同白毛怪說大不了就走,可說實在的,除了北禺她再也不曉得到底哪裏不必躲躲藏藏,還能過得自在。

綢桑望著少白的眸子,如似兩顆黑琉璃般泛著些許光華綻在黑夜裏,他楞了楞,很快笑道:“你不必害怕,濁姬只說不許你自己出城,卻沒說不許我帶你出來,若她問起來,你便說是我脅迫你,就算她找麻煩也是來同我算賬,自落不到你頭上。”

少白憂心忡忡,“難不成你還敢同她作對?我看怕是我欠你的。”她著實不敢想若是濁姬找綢桑算起賬來會是怎樣的慘烈狀況,已然見識過那條玉京,豈是吃素的?至於無為嘛……嘖嘖嘖。

但終究是出了城,說什麽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只能希望濁姬忙得腳打後腦勺顧不上自己,她沈默了好一會兒,望著黑藍的天和一望無際的蒼茫原野深深嘆了口氣,“既然改變不了事實,能活一天是一天吧。”說完轉身落地化為人形。

兩人一路走著,天上繁星比肅辛街上賣的芝麻燒餅上的芝麻還要多,月亮抓著如輕紗般的薄雲不願撒手,一半兒遮在雲後,另一半兒正散著皎潔月光,像是金沙銀沙摻和到一起,再一股腦潑在黑色天空上。

風卷著周身的一切,半人高的野草隨風輕擺,少白不記得自己來過這兒,那處城門不是自己常走的,方才著急也沒大瞧清出城後走了哪條路。

站在這兒眺望遠處,與之前瞧見的景色都不同,荒野之外有一小處茂盛樹林,那些樹散著青藍色熒光,好看之中又透著一股子奇怪勁兒,少白開口欲問,可話還沒等著脫口,綢桑整理整理袖口不緊不慢朝樹林方向走去,她也只好跟上。

順著小路走至怪林,這些散著熒光的怪樹形似垂柳,卻又比尋常垂柳高大粗壯許多,林中環抱一處院落,院子裏的東西樣樣瞧著年久失修,可整體又偏偏看著幹凈整齊。

綢桑推開籬笆門,滿院籬笆圍欄下都種上了月季,藤蔓順著籬笆纏繞向上,逐漸已長成了一堵堵花墻,這一丁點兒動靜惹動了花墻裏不請自來絮窩的小獸,便聽著風掃柳葉沙沙響,小獸躥出聲簌簌。

少白將信將疑跟了進去,院子當中一座涼亭,再往深處走一走還有兩間草屋,瞧樣子也是寒酸,簡陋到不像是人能住的,瞇著眼就著月光細看,涼亭上掛著一塊木匾,攏共三個字,除了亭字,前頭還有兩個字是留君。

“留君亭……”少白站在亭下,回頭瞥見綢桑從屋子裏抱出兩個壇子放在亭子裏的石桌上,她眸子裏溢出許多不解,“我不曾聽過你說書鋪之外還有別的居所。”

將亭中燈籠挨個取下點亮再掛上,他這才開口答:“我哪裏是會賞月季的人?”才剛倒出兩碗酒,就急不可耐招手喚來少白。

夜空的星好似撒進了碗中,落進了水紅色的酒湯裏,縱使夜深寒涼,伴著燈火攜著花香,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眸子瞥著周遭一圈兒月季花墻,少白猜這大概是用月季花釀的酒。

“這怎麽會是我的居所?”綢桑輕語笑著,像是撲流螢時生怕其飛走,而放到此刻,更像是護著難得的清凈,生怕破壞了此處恰能下酒的好風景。

“留君……”少白咽下一口清甜的酒水,方才飛得急的確是渴了,嘴裏念著留君二字,怎麽聽著像是城裏說書人嘴裏的故事,不出意外便是負心的男子移情別戀,長情的女子拼命挽留,少白從來都不喜歡,故此開口言道:“若是跟上次狐妖書生那般全是欺騙的故事便不必講了。”

“狐妖書生?”綢桑搖了搖頭,面上露出遺憾神色,也不曉得能叫他遺憾的事情是什麽,只瞧見他悵然若失,望著少白面前的酒碗,水紅色的酒液被風吹得微微起了波瀾,一雙狐貍眸子顯得有些哀傷。

“倒也不是什麽欺騙的故事。”若要是真的同少白說的那樣,欺騙的故事不必講,那恐怕這世上大半的故事都會無蹤影,低眉之時一並拉回思緒,“我想你在半更雪這麽久,應該曉得柳相公,大家喚他柳相公,同僚喚他柳君,柳君亦是留君,此處原為柳君亭,不過這也是他離開之後眾人掛念他才起的名字。”

“我只曉得他是個心地善良的煉器師,與濁姬之間……”少白生生噎住後半句,轉而去說了別的:“不過說是他失蹤了,再多的我也不曉得……”

“他不是失蹤。”燈火映著兩人如塗脂抹粉的緋紅臉蛋兒,綢桑的雙眼愈發迷離,他坐在木凳上,胳膊墊在桌面上,身子斜斜靠著,連說話的語氣都含糊了幾分,眸子緩緩向上游移,直到兩人對視之時,他淺淡一笑,顯得慵懶至極。

少白驚訝問了句“什麽?”

綢桑像是對這反應很是滿意,才繼續說下去:“他是沒了,亡於南邵,否則濁姬怎會恨南邵入骨。”

這話聽來新奇,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乃自然,潮起潮落也是實屬正常,死在南邵就要恨南邵,那要是死在北禺呢?這每日裏都不曉得要死上多少生靈。

少白飲著酒,腦子稀裏糊塗想著,不對,厭厭曾說柳相公失蹤之後緊接著雲霓的母親帶著一部分軍隊也失蹤了,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麽秘密?

她挪了挪屁股,支棱起暈乎乎的腦袋,盡量讓自己坐直身子,“濁姬不會平白恨南邵,我猜你知道的不單單是柳相公亡於南邵,其中還有更重要的事吧?”

綢桑良久沈默,風搖動留君亭四角的燈籠,地上光影婆娑,有那麽一瞬耳畔好似傳來抽噎聲,待等著豎起耳朵才發覺原來是自遙遠處傳來鳥鳴,空曠地面上樹影斑駁,亦是樹隨風動,影隨樹移。

他轉過頭去望這天地造化,又回首望了望少白,一開口,光是聽綢桑聲音便已察覺到那些藏在話語之中的滋味,字字苦澀而已:“你可曉得柳相公的名字?”

少白一臉疑惑搖了搖頭。

“柳玉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