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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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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何慶偉不在這裏。”孟鈺緩了兩口氣,證實了黃翠翠的猜測,“他,他把賀小燕綁走了,但是我不知道……”

黃翠翠解開鐵索,讓孟鈺撐著自己站起來,她顧不得自身安慰,急切道:“她被打了好久,我聽見她在叫,特別慘,特別特別……快去救救她,有沒有人去救救她呀——”

孟鈺已經顧不得後悔,她心中只有沖動帶來的無盡愧疚,年輕人熱血上頭的勇莽,要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她幾乎背負不住這樣的重壓,胃裏一陣翻湧,突然彎腰吐了出來。

“小鈺,快走,警察很快就趕過來了,我把地址報給了安欣,他會過來的。”黃翠翠把孟鈺托出地下室,追問,“賀小燕被帶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好像是要坐船跑。”

“只有你和鐘阿四在這嗎?其他人呢?”

“還有兩個,是……”

孟鈺悚然一驚,口中的惶呼憋在嗓子裏,被一股果決的推力遠遠頂開。

她在水泥地上踉蹌著腳步,一回頭,只能看見一個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剪影忽然撲來。

“楞著幹什麽?快走!”黃翠翠見她往前錯了幾步,心下焦急,追了一句,“趕緊走!小燕那邊需要你幫忙!”

“不用管我,快點!”

孟鈺繃緊了打顫的雙腿,咬著牙謹慎退後,粗略觀察門外,決然轉身,壓住臟腑的驟痛,頭也不回地往外奔逃。

因缺少食水而渾噩的大腦徹底清醒起來,催著腎上腺素大量分泌,以供給這樣掙命式的敏捷疾馳。支配動作的功能調用起來,反倒無暇顧及悔愧這種當下無用的思緒,孟鈺跳過絆腳的碎石散溝,手腳並用爬上大道,在簌簌風鳴聲中一往無前。

她來不及思考,只能聽從黃翠翠的命令逃生,一直跑,向前跑,跑到汗透鬢發,跑到淚浸衣衫。

前路昏黑,陣風拂過,她看著面前高懸於天幕的繁星和逐漸背離自己的皎月,胸中如擂戰鼓。

明月清風,快些助我們早日還家吧。

*

樓裏幾乎沒有明燈,只有透進來的慘淡月光,阿成沒看清腳下,被絆了個跟頭,原本落於下風的黃翠翠有感於蒼天有眼,立刻補上一個窩心腳,將他踹到門邊,掐住阿成的衣領。

對方被她反制,一手支撐平衡,另一手揮掌相抗,黃翠翠雙手擒住他打過來的腕子,猛地撞在門板上,阿成頓覺手骨一痛,卻覺還好,沒疼到失去戰力的地步。

這個僥幸只在心念中過了一秒,下一瞬,眼前突閃月白寒光,緊接著,掌心傳來鉆心噬骨的劇痛。

“啊——!”

刀尖穿過他的手掌,將阿成的右手死死釘在了門上。

“叫你成天喝酒抽煙熬夜磕□□,年紀輕輕就是個夜瞎子。人都哪去了?”她心中是有急火的,只是暫時壓著,所以顯得還算冷靜,“問你話呢,何慶偉跑哪去了?曹斌呢?”

“曹總……還,還在這……”

“何慶偉呢?”

“何……”阿成擠了擠眼皮,汗水沿著眼眥流進眼睛,蟄得眼球痛癢,一張臉擠出了精明算計的小人模樣。

“是不想說?”時間緊迫,她沒時間磨蹭,將匕首微轉了半圈,“還是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曹總,你問曹斌!”

黃翠翠全神貫註地盯著他,十二分的警戒用來敵方身旁和身後,一時不查,被面前忽然閃過來的人影驚了一下。

那個人影看了看阿成,又瞧了一眼她,擡手一板磚把阿成劈暈了。

按照黃翠翠的構想,陳金默是不是應該蹲在家裏看孩子呢?

趁她楞了一秒的功夫,老默給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後面的事我來辦,”陳金默攬著她往外走:“你回家。”

“你不要趟這個渾水……等等……”她隱約聽見頭頂傳來異動,“什麽聲音?”

“噢噢,小盛過來了。”

他刺剌剌的寸頭遮住月光,不知為何,讓她分外心焦火燎:“高啟盛?他過來幹什麽?”

接連不斷的慘叫做出回答,她聞聲仰頭,擡腳臨去前,又被老默握住小臂攔了回來。

“你讓他自己對付吧……”

“陳金默!”無名火從心口燒到天靈蓋,連著五臟六腑都覺得異常燥熱難安,她近乎咆哮著甩開他,她終於回過神,之前暫時擱置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矛盾點,“你們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是他帶你過來的?你為什麽要過來!”

陳金默撇開頭,啐罵了一句什麽,最後還是沒忍住讓那句國罵冒了頭:“黃翠翠,你就是個王八蛋。”

“老子半夜不睡覺跑來找你,半句好得不著,白挨你一頓數落,你個喪良心的混蛋!”陳金默賭氣似的甩手背身,邁步就走,走前仍舊不甘心地罵罵咧咧,“你死在外頭我都不會管的,老子以後帶閨女單過!以後瑤瑤問老子要媽,就說你死了!”

“滾!”她擡腳上樓時路過他身邊,鏟一腳沙土蹬他腿上,怒火中燒,“嘴裏不幹不凈罵誰呢!你給我——”

陳金默背後一凜,寒毛直豎,迅速向旁邊撤開,以躲閃即將到來的耳刮子。

但他發現黃翠翠只是路過,並沒有掄圓胳膊甩來巴掌,便立刻整理神色,原地站定,微仰著下巴,望著她上樓的背影,不服氣地追喊了一聲:“老子罵自己,行了吧!”

她借著這股不熄的火焰一鼓作氣爬上樓,憑著微弱的光亮和慘絕人寰的聲動摸過去。

高啟盛近乎被殺戮的快感淹沒了理智,她一時錯力,竟反遭他側身撞肩,長年藏在西裝下的清瘦軀體被恨意充滿了力量,渾身的肌肉鼓脹出有別於往日的爆發力,這一下直接將她推退了兩步。

曹斌借機往外爬,這種殘血求生的本能反應更激起了獵手的嗜血殺意,高啟盛面罩下的雙目暴出紅絲,擰了擰脖子,大口喘息著,饒有興致地瞧著曹斌在地上拖血爬行。

曹斌還有力氣曲腿,試著重新站立,口中念念有詞,忽然福至心靈,駭然震驚道:“是你……六年前,是你……你!”

高啟盛笑著往前走,白牙之間冷芒刺骨,地獄審判者的架勢剛剛端起,就被橫向撞過來的一個什麽東西打斷了技能讀條。

黃翠翠閉氣抿唇,全身的餘力都用在壓制高啟盛那雙手上,她近身貼去,破壞對方的重心,成功將人逼到了墻壁邊。

簌簌的墻灰染在高級定制的西裝上,搞得高啟盛狼狽不堪,遮在麻布面罩下的眼鏡閃過一道白光,他看清了來人的相貌,暴怒咒罵道:“黃翠翠——!你混蛋!”

許是覺得普通話罵人猶不順暢解氣,他迅速切換粵語,臟話傾洩,滔滔不絕。

曹斌在旁邊喘了一口氣,本想立刻跑路,又被高啟盛的這些汙言穢語給引回了頭。

“黃——”他的破鑼嗓子百轉千回,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黃翠翠!咱們才是一夥的,是不是!”

“是個屁!”腎上腺素催發下,她聽見這個抓心撓肝的動靜愈加心煩,扭頭罵道,“閉嘴!再出聲我搧了你!”

曹斌被罵的一縮腿,轉頭支撐起身體,半爬半走地一路踉蹌著往外滾。

過量的活動和狹窄的甬道令高啟盛感到有些憋悶,灰塵和纖維紛紛揚揚落在空氣裏,直往人的嗓子眼裏鉆。

“永遠都是你在壞我的事,永遠都是你!”他在撕扯中摔了手中碎裂的石塊,鋒利的石刃邊緣在他的掌心中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連同小臂的燒傷火辣辣地刺痛。

怨懟慢慢滋生,終於令胸口暴烈的孽火熊熊燃起。

黃翠翠看見他手中的兇器一懵神,頭都大了。

“你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什麽玩意兒一股酸酸辣辣甜甜臭臭的味道?!

他在哪獲取的任務道具啊?臨走前把我家飯店壓泡菜壇子的石頭撬走了是嗎?

“你一直都在和我們作對,我給過你很多機會!”他轉頭沖上來,拉住黃翠翠追曹斌的衣領,絆住她的腳步,“跟高家作對,只有死路一條!擋我路的,都得死——!”

“松手!”她的聲音追到樓下,對陳金默喊道,“攔住曹斌!”

高啟盛不依不饒地鉗住她的肩膀,將她向俯位壓制,黃翠翠知道他又在發瘋,盡力安撫:“曹斌現在不能死,我需要知道何慶偉的下落。”

“你欺騙我!我們高家的事現在輪不到你插手!”

“現在知道不讓我插手了,你們高家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精分!拉我下水的時候你不是這個態度!想死就去自己開路,找個沒人的地方一跳了事,少連累其他人。裏裏外外算計一圈,你幫你哥試探法律底線嗎!”

“輪得到你來教訓我?你算什麽東西!我和大哥費了多少心血才爬到今天的高度,你在外頭混六年,你懂什麽?!”高啟盛此刻什麽都聽不進腦子,敏感的高自尊頂在她的話尖上。他怒極反撲,雙手沾滿鮮血,血黏濕滑,在強拉她手腕時沒攥住,毫無懸念的脫了手。

反擊失誤,令他出離憤怒,搖搖欲墜的修養徹底崩塌,他滿面潮紅,眼白凸顯,加上鏡片邊緣反射的血光,仿若撕下面具的玉妝修羅。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三道四?你就是個——呃!”

高啟盛捂著大腿,擡眸瞧她,滿眼的兇毒。

她閃避回擊時順腳揣在他的大腿上,沒聽清後半句的落筆,但她能從高啟盛微張的雙唇中瞥見端倪。黃翠翠反倒比之前冷靜些了,她上前抓起高啟盛的衣領,將他弓著的腰背強行拎直起來。

“姓高的,你剛才罵我什麽?你再給我罵一遍。”

他的後背撞在墻上,紅磚刮破了衣衫,他頷首看著面前假作冷靜理智的對手,唇角咧開,低聲道:“聽不懂粵語啊?”

“黃翠翠,你裝什麽清高?”他甩了甩掌心的血珠,手掌扣緊她的肩頭,食指指尖發狠,死死掐進她的骨縫,仿佛追討糖果到失控的劣童般,喝問道,“我們才是一體的,都是舊廠街的人,你記住自己骯臟的出身,我們這種人,死也會死在一起。”

她的脾氣被提吊著,強催肌肉做出反制,雙臂向下糾纏,直接扯住他腰帶兩側,將其從墻壁邊拖開,往側向掄。

“黃翠翠!你!”高啟盛腳下皮鞋絆了半掌,堪堪穩住重心,積聚的火山傾頹,頃刻爆發。

“黃翠翠!”

他將她的名字磨碎了啐出來。

“你個虛偽的——”

她將自己的拳頭攥實了揮出去。

最後的爆破音被攔在唇內,被她撕成了碎肉,高啟盛撞在墻邊,吐出一口混著口腔碎屑的鮮血。

“我不是你哥,沒義務慣著你。你哥疼你,巴掌都不會往死了打。”

“你——!”

那聲吼叫粗糲破音,血氣從口腔中溢出來,頃刻間撲到她的面前,高啟盛全力撞來,她立刻躲閃,卻被他撲地時壓住了右臂,強行拽倒,高啟盛就勢翻滾,利用高低位置的優勢壓住她的手臂和腰身,她則翻身一擰,一拳搗在他的側腰上。

“行!好!高啟盛!你沒完了是吧?就這麽想殺人是吧!”她理智喪失,隨手扯翻一個堆在窗邊的破麻袋,其中破爛散落一地,她抓起半個歪把剪子塞他手裏,握著他的手腕,將尖端抵在自己心口。

“你剛才喊什麽呢?擋路的都要幹死,我今天就擋你的路了!”她一臂撐地,另一手抓著他的腕子,擡身前進一寸,“你今天戳不死我,你就是沒種。”

給他兇器,他是真戳人。

她才不閉眼等死,高啟盛擡手要刺的剎那,她立刻沖抱他的腰腹,打散他的重心將其掀翻在地,上下異位,明月高懸,終於照在他血沈滿面的臉龐上。

鮮血鋪在他的下巴和側臉上,她剛才打的有些狠。

她在鮮血淋漓中生搶硬奪來那把銹跡斑斑的利器,雙掌緊握,肌肉凝緊,兩臂蓄力,瞄準他有力跳動著的纖白頸側,用力捅了下去。

剪尖觸地崩斷,震得她雙手生疼。

她還能聽見兩個心臟的跳動,偏頭看了一眼手旁的高啟盛,這廝望著結滿蛛網的屋頂,雙眼透光,笑得詭異。

時光靜了許久,仿若亙古中難驚半絲波瀾,終於,她聽見一個極其微小的清脆爆裂聲。

是他的唇舌間打起一個血泡,連著一陣輕輕的怪笑,道:“在白金瀚打的賭,差一點就是你贏了。”

“你死我手裏,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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